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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3:21 PM

第三十章

  陸無憂的堂舅也在工部任職,但因為舉人出身,僅僅只是個下屬的副使。

  大雍官員任職,十分看科舉出身,之所以說翰林院清貴也在於此,雖然翰林院最高不過正五品,但面對非翰林的官員,三品以下幾乎不用見禮——除了是天子近臣,還因為升遷幾乎是獨一條的路徑。

  陸無憂這種狀元中的狀元自不必說。

  他領著賀蘭瓷進去,府上下人俱都畢恭畢敬,雖然每個人眼中都難掩看熱鬧的興奮神色,尤其是在看到賀蘭瓷的時候,但沒人表現出明顯的失態。

  ——周府家風不錯。

  賀蘭瓷正想著,便見到了正堂裡陸無憂的堂舅和堂舅母,來之前她有問過,陸無憂跟她說外伯祖父是自己外公的長兄,膝下一兒一女,女兒已經出嫁了,兒子便是他的堂舅,一家人都很和氣。

  現在看來確實。

  陸無憂的堂舅周衍辰長得十分俊朗書生氣,舅母余氏則樣貌溫婉,一看便是詩書禮儀人家養出來的,陸無憂在他們面前表現得異常溫文爾雅禮數周全。

  賀蘭瓷有樣學樣。

  余夫人還給她塞了一對玉鐲子做見禮,柔聲問了幾句,便忍不住笑道:「當初好些人家上門打聽霽安,他讓我一應都給拒了,做長輩的私下還擔心過他的婚事,怕他眼光太高耽擱了,沒想到心中早已有了妥貼的人選。」

  陸無憂一副請罪模樣道:「外甥心有所屬,只是先前不得應允,不便多言,僥幸得岳丈青眼,得娶愛妻,喜不自勝,便越俎代庖先行提親,又擅自操辦了婚事,還望舅母見諒。」

  賀蘭瓷雖然之前也胡言亂語過一次,但聽見陸無憂這麼一本正經地說肉麻瞎話,還是感覺到一絲微妙。

  「知道你是怕夜長夢多……」余夫人又忍不住笑了笑,「確實我之前也好奇,到底是怎樣一位姑娘,能叫你魂牽夢縈,這麼急不可待地便要娶回家。現在看了,這才明白,賀蘭小姐的確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兒。你們昨夜新婚,其實不用這麼急著過來的。」

  賀蘭瓷在下面跟著微笑,努力作出一副嬌羞狀。

  陸無憂居然臉上還很應景地浮出一抹紅暈,然後眼神異常溫柔地朝她望了過來。

  賀蘭瓷:「……」

  她低頭,迅速躲開了他的視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陸無憂還幫她解釋道:「她性子羞怯,不善言辭,昨夜又……還望舅舅、舅母見諒。」

  周大人和余夫人對視一眼,似是想起自己新婚當年,都露出了心照不宣且十分欣慰的笑容,又說了幾句體己話,便讓他單獨去見外伯祖父。

  賀蘭瓷被一個人留下,稍微有點尷尬。

  陸無憂興許是看出,還拍了拍她的手背,繼續用那種異常溫柔體貼的眼神和語調說:「你先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很快便回來,嗯,別怕。」

  賀蘭瓷非常懷念那個正常的陸無憂,但還是細聲道:「……好。」

  周大人和余夫人又對視一笑。

  空氣裡充滿了快活的氛圍,彷彿是只有賀蘭瓷一個人受傷的世界。

  她是甥媳,周大人不便多留,很快便只剩下余夫人握著她的手腕,低聲道:「昨夜我們有派婆婦過去,聽說霽安半夜帶你出門用膳,他性子有些挑剔,你多擔待些。」

  賀蘭瓷點了下頭。

  這倒無所謂,她客隨主便,而且那菜確實很好吃。

  余夫人又道:「有些話原該是霽安母親對你說的,不過她現下不在,也只能由我這個做舅母的,替她跟你說說……」說完,她湊到賀蘭瓷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

  賀蘭瓷臉瞬間泛紅。

  余夫人似乎還不放心,又從袖底塞了本小冊子給她,約莫是知道她生母早逝,連這種事情都細心叮囑:「……霽安年少,又是剛嘗到甜頭,不可隨便由著他的性子……還有些姿勢,容易省力,好承受些,或是易受孕的,我都在這冊子裡標上了,你回去私下看便是。」

  賀蘭瓷這會已經猜到是什麼了。

  只覺得手底下握著的冊子滾燙。

  等她再見到陸無憂時,陸無憂正十分悠閒地晃出來,看見她面色,神色微變,下意識道:「……你怎麼臉紅成這樣?」

  賀蘭瓷也不想這樣,她剛才還被他舅母善意地取笑了,一副過來人的樣子,跟她說沒什麼好害臊的。

  雖然他們昨晚,也只是親了一下……

  賀蘭瓷努力平心靜氣道:「……沒什麼。」

  陸無憂有些不自然地轉開視線道:「待會該去內院見我堂舅表弟和表妹了。」他從袖底取出兩個錦囊,遞給賀蘭瓷,「見面禮,你直接給他們便是。」

  她其實也準備了,但應該沒有陸無憂的拿得出手。

  賀蘭瓷默默收下,道:「你待會能……別這麼肉麻了嗎?」

  陸無憂毫不猶豫拒絕道:「那估摸是不行,我們不恩愛,怎麼叫人死心?你就像之前……對公主那次,實在不行,就把我當成……」他頓了下,「你應該沒有心上人吧?」

  賀蘭瓷點頭。

  陸無憂道:「那就把我當成你爹也行。」

  賀蘭瓷:「……???」

  陸無憂道:「表現的依戀、小鳥依人一點,沒我不行那種。」

  賀蘭瓷不得不糾正他:「我對我爹也沒這樣。」還經常和他頂嘴。

  陸無憂聲音放低:「或者……像你那晚拉著我的時候。」

  那晚拉著他?

  賀蘭瓷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臉頓時又有點不爭氣,她在心裡開始默背《道德經》,努力讓自己重新鎮靜下來:「……反正我盡量吧。」

  一進內院,先聽到了一道清脆少年音。

  「表嫂好,表嫂真漂亮!」只見一個十二三歲的俊俏小後生眉開眼笑地跑了過來,賀蘭瓷順勢把陸無憂給他的錦囊遞過去一個,「謝謝表嫂。我剛才就看到了,表嫂真的是太漂亮了,難怪表哥你迫不及待就搬出去了呢。」

  陸無憂這會語氣隨意了一些,當然眉目仍是溫和的,只低聲道:「回去念書,待會我來考你。」

  「……哦。」小少年拖長音,委屈吧啦地耷拉下腦袋,「對了,琴姐姐,玉姐姐她們聽說你今天要回來,一大早就在塗脂抹粉了,表哥你自求多福吧。」

  說完他就溜之大吉了。

  賀蘭瓷不由道:「這個倒和你像是一家人。」

  陸無憂也拖長音道:「我念書可沒他那麼糟糕,小混蛋背個千字文都得我壓著他,四書五經更別提了。就喜歡和他爺爺,也就是我外伯祖父一樣塗塗畫畫的。」

  賀蘭瓷聽說過,他伯外祖父周固文在工部的都水清吏司,極擅繪橋樑、船隻工事圖。

  「將來和他爺爺一樣去工部倒也不錯。」

  陸無憂輕笑一聲道:「連舉都考不上,他做夢去工部。」

  兩人正說著,那邊的鶯鶯燕燕也正緩緩挪了過來。

  賀蘭瓷乍一看去,竟有七八位之多,大都弱質芊芊,長得纖美動人,我見猶憐,望向陸無憂的眼神滿含淒楚,尷尬的是,其中四五位都和她穿得一個樣。

  陸無憂還在旁邊小聲說風涼話:「早讓你換件衣裳。」

  賀蘭瓷也小聲道:「我這件襟邊滾紅的……話說,你哪來那麼多表妹?」

  陸無憂解釋道:「都跟你說是舅母的親戚,指望在這邊嫁人落腳,心思沒問題,手段有點花,我頗不勝其煩。」

  賀蘭瓷道:「但你之前不也……」只是個暫住的表少爺,科舉中第之前,旁人眼裡他自己都未必能站住腳。

  陸無憂斜過那雙粼粼細光的桃花眼看她,似在用臉回答她的問題。

  賀蘭瓷默了默,道:「哪個是你親表妹?」

  陸無憂道:「最小的那個。」

  說話間,一個六七歲胖胳膊胖臉,長得珠圓玉潤的小姑娘就邁著豪邁的步子,像顆炮彈似的朝著陸無憂衝了過來,一頭紮進他懷裡。

  陸無憂這會表情倒是當真溫柔,他蹲下身,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從懷裡拿了塊糖給她。

  「最近乖不乖?」

  小姑娘笑眯眯地接過糖,塞進嘴裡,含糊道:「我超乖的。」然後轉過頭對賀蘭瓷道,「嫂子好!」

  賀蘭瓷拿出陸無憂給的錦囊,想了想,又把自己準備的一對綴著穗子的攢心梅花絡子一並遞給她——當然不是她編的,是霜枝編的。

  小姑娘當即便把絡子掛在了腰上,笑著脆生生道:「謝謝嫂子。」

  陸無憂又揉了揉她的腦袋,道:「最近哥哥欺負你沒?」

  小姑娘搖搖頭。

  陸無憂繼續溫聲道:「他要是沒好好念書,記得跟我說。」

  小姑娘立刻點頭。

  賀蘭瓷總覺得這樣的陸無憂看起來有些稀奇,畢竟她以往見他時,只見他眼高於頂不可一世,與人說話雖客氣,卻總帶著距離感,像披了一層假面,可現下的溫柔是真的,親近也是真的,連笑起來的弧度都分外柔軟,像是卸下了盔甲。

  讓她都有幾分恍惚。

  就在此時,只聽一個軟綿綿的女音道。

  「陸表哥,怎麼只惦記著雁兒妹妹,怕是把我們都給忘了。」

  陸無憂站起身,那邊另一個少女也道:「陸表哥現在高中狀元,又娶了新夫人,自不會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這時又有人掩袖吸鼻子道:「我還當陸表哥真的不近女色呢,原只是嫌我長得醜。」

  「當初我們、我們……」有人甚至輕輕抽泣起來。

  賀蘭瓷:「……」

  啊這……確實有點難應付。

  她心懷同情地望向陸無憂,卻見陸無憂也望向了她,那眸光叫一個溫柔含情,繾綣動人,說話也極溫柔:「我現下心中確實只有你們嫂子一人,再容不下其他人。」

  賀蘭瓷看著他遞過來的眼神,也努力嬌羞:「……嗯、嗯。」

  陸無憂又擠了下眼睛。

  賀蘭瓷努了努力,柔聲道:「夫君,我也是,我也只對你……」她上次是因為下藥的事情對公主有怨,所以怒意促使,故意氣她,但這幾個表小姐和她又無冤無仇,現在只能說是盡力。

  陸無憂大概有點不滿意她的演技,便乾脆攬過她的胳膊,往懷裡一帶。

  賀蘭瓷猝不及防撞進他懷中,一雙調笑的桃花眼含情脈脈凝視著她,攬著她胳膊的手也微微收緊,陸無憂極輕巧地在她的髮梢落下一吻。

  他吻得像是對待最珍重的寶物,和昨晚那充滿慾念的親吻截然不同。

  賀蘭瓷微微僵了一下。

  「哢嚓」一聲,一個表小姐手裡的搖扇柄被掰折了。

  另一個表小姐則瞠目結舌,大概是沒想到平日裡永遠溫和疏離,守禮不逾距半點的陸表哥在婚後會反差這麼大,好似半點廉恥也不要。

  有表小姐當即便紅了眼睛,哽咽道:「原是如此,我明白了。」

  還有人不肯死心,掏出一張紙箋來,道:「陸表哥,這是我寫的詩文,你先前答應幫我看的,現在還作數嗎?」

  陸無憂微微轉頭,道:「那得問過我夫人。」他看向賀蘭瓷,繼續含情脈脈道,「你覺得呢?」

  賀蘭瓷從他懷裡掙脫了一點點,猶豫著對那位表小姐道:「……要不我幫你看?」

  表小姐:「……?」她回過神,抬抬下巴,有幾分自傲道,「你可以嗎?」

  賀蘭瓷走到近前接過那張紙箋,低頭一看,是首閨怨的情詩,寫得哀怨婉轉,不過……

  這時她就不太客氣了:「第三句和第四句平仄稍有些問題,第五句第七句句意重復,辭藻雖繁麗,但稍顯佶屈聱牙,第八句的『傍』用『倚』似更妥。」

  那表小姐頓時臉漲得通紅,她求救似的望向陸無憂。

  陸無憂走過來,用指尖輕拂賀蘭瓷的額髮,低聲道:「……夫人當真是冰雪聰明。」

  他以前從沒誇過她這方面,在青州不對盤時,還偶爾會對著她的文章挑刺——雖然她也會雞蛋裡挑骨頭地找茬回去,在旁人看來可能是他倆以文會情,但賀蘭瓷知道那會他們只是瘋狂給對方添堵罷了。

  哪知道會有一刻,站在這裡被陸無憂用滿含欣賞的聲音誇。

  剛才那個遞詩文的表小姐從賀蘭瓷的手裡奪過自己的紙箋,頭也不回地便掩面回了屋。

  如此一來,其他人更是不敢上前。

  比臉比不過,家世出身比不過,連才學都比不過,那還能比什麼?

  最重要的是,陸無憂那情根深種、愛意綿綿的表現實在太令人無力了,誰能想到他竟還會對女子如此,他以前分明是出了名的柳下惠,軟硬不吃。

  也因此府裡表小姐都暗暗較勁,知道他現在是解元,是舉人,但日後中了進士,可就難攀了。

  送詩文的,端茶遞水的,知道他嗜甜做點心糕點送去的,後來漸漸還有故意在他面前落水的,崴腳的,丟帕子的,裝睡的,裝病的,甚至有半夜穿得輕薄去屋裡尋他的。

  奈何陸無憂八風不動,除了偶爾出門和其他學子交際,就關在屋裡一心只讀聖賢書,最多出來逗逗親表弟表妹。

  賀蘭瓷按著陸無憂的手,終於有點受不了,示意他別老那麼看著她,真的雞皮疙瘩掉一地。

  陸無憂的視線微垂,轉到她按著他的手上,略收斂了兩分,但旁人看就是他們在眉目傳情,陸無憂緩緩抬眉,點破了他最終的意圖:「為防惹得夫人不喜,懇請諸位表妹以後還是,少來尋我。」

  剩下幾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表小姐,相互看了幾眼,無奈之下「嗯」聲也都緩緩退去。

  很快便只剩下他的親表妹,小姑娘嘴裡還含著糖,看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道:「你們好恩愛哦,成了親都會這麼恩愛嗎?」

  陸無憂「嗯」了一聲,輕鬆把小姑娘抱到手臂上,道:「我屋還在麼?」

  「在的!爹娘還有讓人打掃,東西也都沒動。」

  陸無憂笑了笑,問賀蘭瓷:「要過去坐坐麼?」

  他這時總算恢復正常了。

  賀蘭瓷道:「你不介意的話。」

  陸無憂差點都笑出聲:「你都和我住一個屋了,我還介意這個?」

  賀蘭瓷:「……」

  屋內十分潔淨清爽,架子上還放了好些書,賀蘭瓷見他真不介意,隨手抽了本下來。

  陸無憂把小姑娘放下,又從櫃子裡找了幾塊密封好的糖給她,對賀蘭瓷道:「都是科舉應試用的時文點評,回頭留給寧安,哦,就是我那個表弟周寧安,我表妹叫周寧雁。嗯……」他似想起什麼,低頭對小姑娘道,「你是不是還不知道你嫂子叫什麼,她姓賀蘭,單名一個瓷。」

  小姑娘舉著糖道:「我知道,賀蘭,是復姓!」

  陸無憂笑道:「對,真聰明。」

  剛被誇冰雪聰明而有幾分受寵若驚的賀蘭瓷手一頓。

  陸無憂又道:「好了,糖吃夠了,你先回去吧。」

  小姑娘大眼睛轉了轉,道:「我還想要一個紙船!」

  陸無憂從案上尋了張紙,垂下頭,十指翻飛快速地給她折了一個紙船,然後遞給小姑娘:「行了吧。」

  小姑娘拿著紙船,眼睛又轉了轉,眼神機靈地道:「表哥,你這麼急著趕我走,是不是要和嫂子親熱呀?」

  陸無憂:「……」

  賀蘭瓷:「……」

  「我爹娘也每次都這麼攆我走。」小姑娘邁著短腿,十分無奈地往外走,還嘆著氣道,「唉,大人成親了之後都一個樣。我走啦,你們記得關門。」

  兩人目送那個圓滾滾的身影遠去,一時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賀蘭瓷咳嗽了一聲,斂著眸子道:「……你舅父舅母的感情挺好。」

  陸無憂喉結微滾,道:「……你緊張什麼,我又沒真想在這裡和你親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3:54 PM

第三十一章

  賀蘭瓷本來沒多緊張,聽完他的話,才忽然有幾分不安。

  昨晚被他親得腿軟,但在這裡,萬一被人看見……貼在胸口放的小冊子頓時也又開始發燙。

  然而,陸無憂說完,確實沒有任何動作,只徑直收拾了幾樣東西,問她:「你要在這歇一會麼?還是我們直接回去。」

  賀蘭瓷道:「……回去吧。」

  陸無憂又去查了查表弟的課業,帶著賀蘭瓷同舅父舅母道別,這才登車又回了府。

  回完,他去補了個覺。

  賀蘭瓷則開始收拾她帶過來的嫁妝,青葉著人幫她搬前搬後,順便把庫房的鑰匙一併給了她,體貼道:「少夫人看還缺了什麼,盡管吩咐,我這就叫人去買。」

  她很客氣地說不用了。

  但有些事情總歸還是要和陸無憂商量,結果他一直睡過了午飯,到申時都沒起來。

  青葉還替他解釋道:「少主有時候是這樣的,少夫人你要是急,我,呃,嗯……」

  賀蘭瓷道:「我不急,讓他睡吧。」不過她還是神色有些古怪,「……我還以為他是個,勤勉的人。」

  青葉清了清嗓子道:「少主大部分時間還是很勤勉的,尤其是讀書時,那更是廢寢忘食,不過最近左右也沒什麼事,他就……咳咳……少夫人你別誤會!」

  賀蘭瓷覺得應該是陸無憂沒有告訴他,他們只是權宜之計方才成親——畢竟在她面前維護陸無憂的形象實沒必要。

  不過想到這裡,她倒是更多了幾分耐心。

  又過了一個時辰,裡面才傳來動靜。

  賀蘭瓷叩了叩門,聽見裡面人聲音散漫的道:「進來。」

  她推門而入,就看見年輕男子正脫了一半的寢衣,側對著她,衣擺掛在手肘上,光裸的肩膀、胸膛一覽無餘,滿含力量的曲線收下去一直沒入到腰腹……

  兩人面面相覷。

  賀蘭瓷道了句「打擾了」,又把門給關上了。

  陸無憂的聲音這才清醒了幾分:「……我還以為是青葉。」

  賀蘭瓷站在門口,有幾分不自在地道:「無妨。」

  不過她調節起來一向很快。

  沒過一會,陸無憂便又道:「我換好衣服了,你有什麼事?」

  賀蘭瓷進去時,陸無憂正在繫著衣帶,長髮披散著,微有些凌亂,額頭上有一撮亂髮還在格格不入地支棱著,他半垂著眸子,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的,慵懶。

  賀蘭瓷想了想,道:「需要我幫忙嗎?」

  陸無憂挑起眼睛看她:「……你會?」

  賀蘭瓷走過去,拿起一旁的月牙梳,踮起腳尖,抬手幫他理了理髮,把那撮亂毛按下去,又拿起髮冠和簪子十分利索地幫他綰好了髮。

  陸無憂的視線從賀蘭瓷淨白修長的脖子上離開,也有幾分不自在地道:「我還以為你連荷包都……」

  「在青州學的。」

  這事不好細說,賀蘭瓷學了如何綰男子髮和穿男子衣,甚至還學了男子的動作儀態,主要是未雨綢繆,日後若落難要跑路,可以女扮男裝的方便些——她確實學了些很沒用的東西。

  等從臥房裡出來,她才開始跟他商量。

  陸無憂沉默著聽她細細說完,才道:「庫房你進去看了麼?」

  賀蘭瓷搖了搖頭。

  陸無憂領著她進去,裡面林林總總堆滿了東西,金銀玉器擺件、貴重藥材、木料、包括聖上上回賞賜的錦繡布匹,還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箱子,賀蘭瓷還沒明白他的意思,就見陸無憂從下面拖出了一個大箱子,打開一看,裡面擺滿了明晃晃的銀元寶,在略顯昏暗的庫房裡依舊有晃花人眼的功效。

  ——這作風真的很像山賊!

  賀蘭瓷心驚膽戰了一會。

  陸無憂語氣平常道:「取了一點出來,有需要你隨便取用,不夠了再跟我說。」他又想了想,道,「不用事事都跟我商量,你做主就行。」

  賀蘭瓷這會是當真有點震驚。

  很想問他,你家到底是多大的山賊,我們真的安全嗎?

  日後會被抄家嗎?

  陸無憂見她神色,忍不住挑起了眉眼,笑道:「反正你我現在是一根藤上的螞蚱,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及時行樂……」

  賀蘭瓷壓低聲音,神色異常認真道:「……陸無憂,你跟我實話實說,你家到底是不是山賊?」

  「……?」

  陸無憂聲音微轉,盯著她看了會,似是覺得荒唐:「我不是都告訴過你了?」

  賀蘭瓷還是不能理解:「可江湖幫派哪來這麼、這麼多的……」

  陸無憂道:「江湖幫派不做生意的嗎?熙熙攘攘,往來皆是利*。賀蘭大人是個好官,但有些事他看不清,這世上君子少,而小人多,錢財是利,名聲亦是利,為己是利,為民亦是利,欲……」

  賀蘭瓷打斷他:「別扯了。」

  她又不是沒念過書。

  陸無憂剛準備滔滔不絕地忽悠,被她打斷,只好咳嗽了一聲道:「富與貴,人所欲,以其道得之,君子亦仁*……總之你別胡思亂想了。年紀不大,整天就知道瞎操心。」

  說話間他抬手,彷彿對小表妹一般,很自然地想揉一下她的腦袋。

  手伸到半道,才感覺到似乎不妥,硬生生又收了回來。

  陸無憂手抵在唇邊,又咳嗽了一聲道:「走,去吃飯吧。」

  新來的廚子顯然比起上一個,讓陸無憂滿意許多。

  賀蘭瓷嫁妝不多,一天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只陸無憂送來的衣服還堆在角落,陸無憂掃一眼也看到了,不由道:「賀蘭小姐,雖然我無意冒犯你的衣著習慣,但你剛成親就天天穿得披麻戴孝似的,彷彿剛喪夫,這不好吧?」

  連陸無憂這兩天都換了月白或竹青的衫子。

  賀蘭瓷實話實說道:「但我衣裳大部分是這個顏色……」

  陸無憂道:「所以我不是給你買了,為了怕你不喜歡,我還讓他們每種顏色各挑了一件,以為總有你喜歡的,再照著那個顏色買。」

  賀蘭瓷沒想到他是這個意思,愣了愣,道:「多謝好意,不過我穿習慣了。」

  陸無憂照著她的思路想了一下:「……就因為白衣便宜?」

  白布不需染色,自然較其他布匹價格更低些。

  賀蘭瓷欲言又止。

  霜枝忍不住道:「還因為小姐覺得,其他顏色的衣裙穿洗次數多了,總會掉色,變得斑駁,還不如直接買白衣來得方便。」

  陸無憂:「……」

  是他不能理解的世界。

  陸無憂坐在椅子上,支下頜,睨著那邊有三分尷尬的漂亮少女道:「我買都買了,你要不要還是試試?不然堆在那裡,等蟲蛀了,或者年久布匹發黃了,也是浪費。」

  賀蘭瓷大概明白了,陸無憂就是想看她穿別的衣裳,便也不掙扎了,把那幾個箱子打開,問他:「你想看我穿哪件?」

  陸無憂終於來了點興致,問她:「你喜歡哪件?」

  賀蘭瓷看了一眼道:「我都可以。」

  確實都還挺好看的。

  陸無憂道:「那就那件杏黃的?」

  她拿了衣裳去淨室裡換,不一會出來,這件杏黃雨花錦的裙子腰線收得略有些高,越發顯得她腿長,不盈一握的腰肢上豐盈處極動人,顏色卻將她整個人都襯得更鮮嫩了,還透出了幾分靈動氣來。

  賀蘭瓷轉了個圈給陸無憂看,問他覺得如何。

  陸無憂撐著手臂,雙手交疊抵在唇前,不知道在想什麼。

  賀蘭瓷以為他不滿意,只好又去換了件湖藍色的,這條軟煙羅的裙子異常輕軟,裙擺層疊翩躚,如同一層輕盈的紗覆蓋在腳踝,賀蘭瓷本就氣質很飄,不大能融入塵世,這麼一穿更像是馬上要飛上九天,越發透出些仙氣四溢的味道來。

  陸無憂垂著眸子,輕聲道:「嗯……」

  賀蘭瓷沒想到他還不滿意,乾脆在裙子裡找出那件正紅色的鳳尾裙,他既然上次誇了嫁衣,大抵是喜歡這個顏色,她去換完,還特地找了同色的釵子來配。

  結果陸無憂還是不置可否。

  賀蘭瓷無語道:「……你是想看我每一條都換一遍嗎?」

  陸無憂道:「……是不是有點辛苦了?」

  賀蘭瓷道:「要不陸大人你來換換?」

  她現在覺得陸無憂可能不是想看她穿其他顏色的衣衫,只是單純想折騰她……賀蘭瓷不禁開始回憶,自己又哪得罪他了,她今天明明很配合。

  陸無憂起身道:「……都挺好看的,你隨便穿吧。」

  說完,便出去了。

  賀蘭瓷一頭霧水,把裙子又都收拾回去了。

  晚上就寢,賀蘭瓷順便洗了長髮,用的時間略長,正絞著頭髮出來,看見陸無憂倚在榻上,捧了本什麼東西在看。

  起初她還沒有注意,坐在妝台前,用乾布把頭髮絞得半乾了,才有些猶豫著要不要上榻。

  轉過視線,賀蘭瓷才突然發現,陸無憂看的東西,有些眼熟。

  她連忙過去,一把奪過,然後迅速逃去了外間,彷彿落荒而逃一般,手裡那本小冊子被她丟到桌上,賀蘭瓷一瞬間臉頰都紅透了。

  ——小冊子是陸無憂舅母給她的,她後來隨手塞到枕頭底下了,卻一時忘了現在這張床不止她一個人在睡。

  陸無憂的聲音隔了一會,才飄過來道:「我不小心看到的……你不用太在意。」

  ……怎麼可能不在意?!

  賀蘭瓷又絞了絞頭髮,決定今晚乾脆睡在外面了,順便把小冊子藏到衣服箱子的最裡層。

  陸無憂似乎還試圖安慰她道:「知道我要成親,同僚也給我塞過,書架上就有……不過後來他們似乎更擔心我能不能活著到娶妻。」

  賀蘭瓷轉頭去看臥房外間擺著的小書架,她剛才還準備從上面抽一本下來睡前讀讀。

  最後她才聽見陸無憂的聲音,很輕緩道:「你不情願,沒人會強迫你……本來我們也只是權宜之計,沒說一定包含那種事情,所以……」他聲音平平,「用不著害怕。」

  賀蘭瓷動了動唇,竟一時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本來既然已經嫁給他,又不是假成親,自然默認會發生那種事情,更何況之前也已經發生過,她視之為義務,並不覺得如何,陸無憂也不需要考慮她的感受。

  可陸無憂既然這樣說了。

  「我不是怕,我……」賀蘭瓷語塞了一瞬。

  其實多少還是有點怕,不然不會新婚夜上個榻都猶猶豫豫半天,上回是中了藥,意識不清明,醒來時就已是事後,可猶記得當時身不由己的感覺。

  說到底,她和陸無憂之前彼此都看不上眼,這件事本來就透著尷尬。

  上回尷尬,不代表成了親就不尷尬。

  但她還是猶豫了一會,道:「這是不是對你不太公平?你想……」

  陸無憂打斷她,道:「……賀蘭小姐,你想不想睡覺了?」

  賀蘭瓷道:「……哦。」

  陸無憂道:「別睡外面,被人看見不好。」

  賀蘭瓷不由道:「……那陸大人,你今晚還睡地上嗎?」

  陸無憂:「……」

  不用聽回答,都能感受到陸無憂的掙扎與糾結,賀蘭瓷乾脆轉回臥房裡間,把昨天陸無憂用的被縟再抱出來,道:「要不我們一人睡一邊,這樣就礙不著了。」

  陸無憂思忖了一下,道:「……行。」

  一人一床被子裹著睡,確實閉上眼睛還能假裝是自己一個人在睡。

  賀蘭瓷昨晚本就沒睡好,今夜更是犯睏,裹緊被子合上眸很快就因為疲倦而迷迷瞪瞪。

  可陸無憂因為下午補眠,導致他現在根本半點不睏,而身旁少女正呼吸輕軟——她居然不緊張了!

  也對,看小冊子是他,又不是她,她可能壓根都沒打開過。

  陸無憂睜著眼睛躺了一會,坐起身,賀蘭瓷見狀,迷迷糊糊地轉過頭,道:「……你不會又要去下面睡吧?」她還很好心地說,「剛才褥單我就放在那邊的椅子上。」

  ……她昨天不是還難以置信地勸說他嗎,怎麼今天就一副很能接受的樣子?

  陸無憂在寂靜又漆黑的夜裡,感受到一股微妙的不爽。

  「……賀蘭小姐,你昨天說我能親你,今天還能親嗎?」

  賀蘭瓷因為睏倦其實已經不太能反應過來陸無憂在說什麼,只隱約覺得沒什麼不可以的,便點頭道:「你親快點,我要睡覺。」

  話音未落,陸無憂已經整個人覆了過來。

  最終,他成功的讓賀蘭瓷,也沒能睡好覺。

  第二天早上醒來,賀蘭瓷只記得自己被陸無憂按在榻上,親得渾身酥軟,寢衣都散開了,唇齒間全是斷斷續續又無力的嗚咽聲。

  她有些著惱地在淨室裡漱口淨牙。

  陸無憂淨牙的時間比她還長。

  賀蘭瓷不由轉頭看他,陸無憂道:「糖吃多了,多注意點。」

  賀蘭瓷:「……」行吧。

  吃過早飯,陸無憂道:「翰林院臨時來人告知,我要是身體康健了,過幾日可能就要回去了。今日無事,你要不要出門踏青?」

  賀蘭瓷一愣:「怎麼踏青?」

  她家是沒有這個規矩的。

  陸無憂道:「就到城外隨便看看風景,上次郊祀見你兩眼放光……」

  被他形容得如此離譜,賀蘭瓷連忙道:「我沒有!」

  陸無憂笑道:「不過遇上曹世子那個事,估計你也沒有心思逛。我已經叫人備了車,你要是想去,換個衣裳收拾一下,我們便出門。」

  他還特地強調換個衣裳。

  賀蘭瓷確實很想出門,她換了昨天那件湖藍的衫裙,又翻出帷帽,正要戴上,聽見陸無憂道:「你要是不想戴,就不戴了。」

  「可……」她的臉真的很容易惹事。

  陸無憂道:「你都已經嫁人了。」

  嫁人之後,不許妻子拋頭露面的更是比比皆是。

  賀蘭瓷還是緩緩放下了帷帽。

  ——如果可以她其實自己也不想戴。

  陸無憂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看著她道:「你戴著這玩意,到時候怎麼看風景?」

  這會白天,天氣已漸漸有些熱,車軲轆咯噔咯噔便出了城,賀蘭瓷小心掀著簾子看,道:「我們去哪?」

  陸無憂道:「先前從翰林院同僚那聽說的,城外有一處荷花潭,這時節正『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運氣好還能有蓮子吃。不過蓮子性寒,你別多吃。」

  馬車停下時,已經能看到高照的日頭下,遊人往來如織。

  青葉體貼地遞了把紙傘過來。

  陸無憂直接塞給了賀蘭瓷。

  她撐著傘,發覺罩不到陸無憂,於是努力舉高了手。

  陸無憂:「……?」

  賀蘭瓷道:「你別看我了,我胳膊就這麼長。」

  這次換陸無憂無語道:「你就不能只打你自己?」他補充道,「我又曬不黑。」

  賀蘭瓷道:「……其實我也曬不黑。」

  「算了。」陸無憂抓過傘,撐在兩人腦袋上,「別磨蹭了。」

  旁人聽不見他們令人無語凝噎的對話,只看見月白衫子的俊美少年郎正舉著一柄天青繪煙雨圖的紙傘,身側則走著一位穿湖藍衫裙美得令烈日暗淡的仙子般的少女。

  遠遠看去,便叫人感到賞心悅目,似乎心靈都為之滌蕩。

  只覺得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美妙的畫面。

  沿著一條花叢長道一路直走,便能看見兩池巨大的湖水,彷彿無窮無盡的蓮葉遮蔽著湖潭,亭亭玉立的菡萏錯落綻放,湖水間有石橋,有棧道,還有幾座小亭子。

  賀蘭瓷許久不見風景,是真的有些看呆了。

  殊不知,這一路他們看風景,別人把他們當風景看,時不時便有駐足者,就連旁邊擺攤賣畫的畫師,都忍不住提筆勾勒了幾筆。

  陸無憂撐著傘,跟她走完了長長的木棧道,有心想取笑兩句,不過想起什麼,到底沒說出口。

  湖潭的盡頭,是供遊人休憩之所,有些賣點心和豆沙湯的,還有耍把戲的,擺攤賣小東西的,類似香囊手帕等等,總之十分熱鬧。

  賀蘭瓷跟幾百年沒出過門似的,看什麼都有些新鮮。

  只是她著實生得太晃眼,走到哪個攤前,只是看看,都有人忍不住道:「小姐,你要是喜歡,我送你兩個,不要你錢。」

  陸無憂又不能真的讓她白拿,便跟在後面付賬。

  這下連攤販都眉開眼笑起來:「公子和小姐當真是一對璧人啊。」

  賀蘭瓷拿了兩樣,就有點不好意思了,說:「算了,不要了。」

  陸無憂默了默,道:「你這條裙子就七八兩了,夠把在場所有攤販都買幾遍,還綽綽有餘。」

  賀蘭瓷側頭震驚看他。

  陸無憂不得不壓低嗓子,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聲音道:「你想要就要,賀蘭小姐,我買得起,但丟不起這個人,謝謝。」

  賀蘭瓷看著那些點心道:「會浪費。」

  陸無憂道:「回去分給府裡其他人不就行了。」

  霜枝也跟在後頭道:「姑爺說得對!」

  賀蘭瓷不由轉頭看她。

  你站哪邊的?

  等賀蘭瓷終於逛累了,兩人找了一處涼亭休息,還沒等坐下,就聽見一道略有些熟悉的男聲。

  「……是在下思慮不周,技藝不精,惹得魏小姐不悅,在下在這賠禮,但、但……」

  而另一個略有些尖細的女聲則道:「讓你套個圈你都套不中,你有什麼用!氣死我了!我真不該聽爹的話跟你出來……」

  賀蘭瓷一抬頭,就看見林章那張俊秀的臉上寫滿了無奈,旁邊站了個衣著華貴的嬌俏少女。

  陸無憂也腳步一停,道:「原來是少彥和……魏二小姐。」

  那少女看見陸無憂,頓時眼前一亮。

  賀蘭瓷陡然反應過來……魏二小姐,不是那個想拿麻袋套陸無憂,結果套錯人的康寧侯二小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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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用自《史記》貨殖列傳

  *引用自《論語‧里仁篇》

  *引用自宋楊萬里《曉出淨慈寺送林子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4:31 PM

第三十二章

  那天林章跑出去之後,賀蘭瓷就再也沒見過他。

  於是,她下意識看向陸無憂。

  陸無憂這會臉上已經掛上了招牌式的清淺溫和笑容,甚至還猶有三分病弱,事實上他上次見到林章還是在婚宴上,因為賓客太多,他只來得及和林章寒暄了兩句,對方送上賀禮,便只坐著喝悶酒,不一會就走了——至於那次尷尬的探病事件,也沒來得及解釋。

  總之這個場面,確實不大妙。

  賀蘭瓷尷尷尬尬,陸無憂假裝不尷尬,林章則乾脆面色一變,似乎很想掉頭離開,全場唯一高興的,好像只有魏二小姐。

  她與她那位外祖母潯陽長公主長得有幾分相似,五官明麗大氣,頗具高門貴女的氣勢,只她年紀更輕些,嘴角隱約可見一顆爽朗的虎牙,平添了些許嬌俏——模樣不錯,奈何是個半夜會套人麻袋,還會當街縱馬的紈絝小姐。

  魏二小姐見到陸無憂面露喜色,當即便想上前去找他,還沒走動,便發現被林章拽住了。

  林章這會面色著實難看,他壓低聲音道:「請恕在下冒犯,可……霽安兄已經成婚了。」

  「那又如……」魏二小姐話音一止,似乎想起什麼,「你和陸公子很熟?那不如……」她笑得跟朵花似的燦爛,「我們一起把臂同遊。」

  最後四個字說得格外響亮,且令人一震。

  賀蘭瓷先前便有聽聞這位二小姐不拘小節,今日算是見到了。

  林章看起來很想把她直接拖走,但又沒法真的上手,臉上無奈堆得見者心生同情,道:「魏小姐,實在不便打攪人家……」

  魏二小姐嗤笑一聲,直白道:「你哪裡是不想打攪,我看你不是也一樣想上前?剛才人都看愣住了,還想裝作不想?」

  場面一度極其尷尬。

  賀蘭瓷和陸無憂短促對視了一眼。

  不止賀蘭瓷感覺到了無語,就連陸無憂都感覺到了一言難盡。

  和含蓄人打交道多了,遇見一個完全不顧及場面說話的人,確實相當恐怖。

  林章看起來似乎隨時要暈過去了。

  「魏小姐,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我沒有……更何況賀蘭小姐她已經是霽安的夫人了!你這麼說,有損她的清譽……」

  魏二小姐冷哼一聲道:「人家正經相公都沒操心呢,要你管?」說完,便轉頭去看陸無憂,嬌俏笑道,「相逢即是有緣,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來,不如就一起轉轉?」

  林章估摸著是很難搶救了。

  陸無憂十分溫和地笑,剛要開口,被賀蘭瓷拽住了袖子。

  他會意道:「稍等,我和我夫人商量一下。」

  兩人到邊上咬著耳朵嘀咕,賀蘭瓷這會的確覺得林章有點太慘了,雖然定親不成,但對方確實是個好人沒錯,若陸無憂是她的正經夫君,她可能覺得不合適不會開這個口,但雙方知根知底,林章又多少是因為他被牽連,而她覺得陸無憂應該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她沒說兩句,陸無憂便也壓低聲音道:「你想幫他?」

  賀蘭瓷道:「你若不想便當我沒說。」

  陸無憂挑著眉眼,壓出一聲笑來:「事先聲明,別指望我會去勾引那位二小姐……我現在可是有婦之夫。」

  賀蘭瓷欲言又止了一瞬,道:「我也沒有讓你這麼做的意思,只是她對林公子如此態度,多半還是因為對你舊情難忘……」

  陸無憂輕笑道:「見過幾面也算舊情?那你和林兄算什麼?」

  賀蘭瓷這會不想和他拌嘴,乾脆道:「是我口誤,總之多半是因為她還惦記著你,你和她不太熟悉,她大概是見色起意,哪怕你成婚了也不在意……所以,你要不稍微裝裝,讓她失望失望,覺得你也沒那麼好,興許她就想開了,瞧著林公子人也不錯,不至於這麼……」

  「你確定不是把少彥往火坑裡推?」

  「……反正他現在也不可能更慘了。」

  陸無憂最終還是低出了一口氣,道:「也不是不行,就是我是不是得自毀形象,少彥萬一誤會了怎麼辦?」

  賀蘭瓷道:「你和他都在翰林院,私下找個機會解釋一下不就行了。」

  她眼眸透亮,像把萬千星光都掬起,滿鋪在其中,無一絲雜質,陸無憂抬手幫她捋了一下從額角滑下來,遮住視線的細碎髮絲,道:「……行吧。」

  於是,便在魏二小姐的滿心歡喜、林章的不可置信中,四人竟真的開始一併游覽。

  荷花潭延伸出去,還有座更大的湖潭,水面上荷花荷葉都更少,可見不少遊人船隻往來,岸邊有租賃小船可供遊人使用,隱約還能見到不少男女在船上劃著。

  大雍其實民風相對開化,女子主動求愛並不在少數,也不拘男女婚前相處,當然像魏二小姐這種打暈了套麻袋弄上床的還是絕無僅有的,至於賀蘭瓷先前則是因為傳言太多,她不得不謹慎,外加家風較嚴,她又容易招惹是非,才導致了她連門都不太敢出。

  魏二小姐提議租船,她主動掏銀子想租搜大的,奈何船家點了點船,無奈道:「大的都租完了,只剩下那種兩個人的小的了,小姐您看……」

  陸無憂道:「那就小的吧。」

  他開口,自無人反對,魏二小姐只能含恨和林章上了另一艘船。

  船上不配船伕,男子往往為了展示力量和與心儀女子單獨相處,也不會叫小廝上船,陸無憂這會就很自然地拿起了船槳,然後被賀蘭瓷按住了。

  陸無憂:「……?」

  賀蘭瓷道:「我來。」她把手裡的傘遞給他,主動拿起了船槳。

  陸無憂看著手裡的紙傘,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了幾個荒唐的字眼:「……你在開玩笑?」

  賀蘭瓷道:「我學過……你坐著就行,待會給魏二小姐展示一下。」

  她確實在青州學過,也依然是……為了落難時跑路方便,青州多湖多水,就算是女子會持槳劃船下水撈魚的都不少。

  陸無憂道:「你到底都學了些……也罷,你劃累了叫我。」

  他也覺得賀蘭瓷劃不了多久,甚至能不能劃得動都是個問題,畢竟她長成這副模樣,別說劃船了,可能平時重物都不會有人捨得讓她拿。

  於是陸無憂撐起了傘,手搭在膝蓋上,準備開始看她的表演。

  不想賀蘭瓷握著船槳,似稍微回憶了一下,下一刻,竟真的把船劃動了。

  船離岸,行駛得還相當平穩,她輕喘著氣,額頭上微微有汗。

  陸無憂有些不安地換了個姿勢,道:「你不要逞強,累了就換我……」

  賀蘭瓷胸口起伏,調整著呼吸,居然還有氣力跟他解釋道:「學的時候,船家姐姐跟我說,姿勢和技巧亦很重要,有時候不需要太多力氣……」

  確實,周圍有男子使著很大的力劃船,船卻只在岸邊轉圈,還沒有賀蘭瓷駛得平穩。

  但即便如此,這場景依然離譜極了。

  岸邊有人看到已經開始瞠目結舌了,紛紛覺得自己眼花。

  到湖上遊船的漂亮小姐不少,但還是第一次看見仙女劃船,甚至船上還有個悠閒撐傘的少年——眾人遠遠看著,大惑不解,有人心想難不成那少年竟是女扮男裝,但這個子也有點不對勁吧。

  至於另一艘船上,林章劃著船,見魏二小姐表情古怪,也不由轉頭看去,這一看驚得他手裡的槳都要掉了,脫口道:「賀蘭小姐怎麼……霽安他也不該……」

  魏二小姐這會明顯也覺得有點不太舒服,嘀咕道:「他也不去幫幫忙的嗎……」

  「……要不我幫你劃一隻?」

  陸無憂只見又一顆香汗從賀蘭瓷的額頭滾落,因為使力,她雙頰都有些泛紅,如醉如暈,紅唇微微張著,鼻尖都滾著汗珠。

  賀蘭瓷低喘著道:「不用,一人一支槳反而不好維持平衡。」

  陸無憂見她固執,也不好硬搶,反正這會面子裡子早丟完了,索性取了塊手帕,幫她擦了擦汗。

  賀蘭瓷居然還對他道了聲:「多謝。」

  這可真是十足的古怪。

  陸無憂道:「現在也夠了,你再劃一會就換我。」

  賀蘭瓷道:「……我可以劃回岸上。」

  陸無憂壓低聲音道:「……我面子不要了,但你能不能給我留點尊嚴?」

  賀蘭瓷轉頭,遠遠瞧見魏二小姐那一言難盡的表情,道:「……好吧。」

  小船過蓮葉,船槳濺起的水珠落在粉白嬌美的蓮花上,陸無憂抬頭正看見賀蘭瓷臉上也滾了汗,滑至下頜,卻似清水出芙蓉,將那張臉襯得越發嬌豔。

  他心頭一動,隨手折了一支蓮花,想別到她鬢上去。

  手還沒伸出去,聽見賀蘭瓷道:「這花倒挺襯你,別你腦袋上不錯……應該蠻能勸退那個魏二小姐的。」

  陸無憂:「……」

  賀蘭瓷是真心實意覺得襯他,陸無憂語塞了一會,還真別自己腦袋上了,然後伸手道:「行了,把槳給我吧。」

  陸無憂頂著那朵大蓮花把船劃回岸邊,已又過了一刻鐘。

  賀蘭瓷努力平緩呼吸,剛才那一會,裡衣都快濕透了,想起她上次劃船還是三四年以前,那時候比現在應該力氣更小些,都沒這麼累,還是現在太少出門了。

  下了船之後,那位魏二小姐果然沒那麼慇勤了。

  只是林章看著賀蘭瓷和陸無憂神色復雜至極,賀蘭瓷沒忍住,小聲幫他解釋了兩句道:「他大病初癒,身體不大好。」

  林章一愣,問道:「霽安,原來你……」

  陸無憂把花拔下來,道:「沒有,已經好了,就是我嫌累。」他轉眸看向賀蘭瓷,不太客氣道,「過來,幫你夫君捏捏胳膊。」

  賀蘭瓷小碎步過來,配合地垂頭幫他捏捏胳膊肩膀。

  林章:「……」

  魏二小姐:「……」

  陸無憂轉過頭,又溫和謙遜笑道:「方才坐船都累了吧,不如去吃個便飯,我做東。」

  這頓飯吃得顯然就不如劃船前氣氛融洽。

  在附近酒樓找了個包廂,陸無憂點了幾道菜,依然很客氣,很禮儀完美無缺地問林章和魏二小姐要點點什麼。

  林章知道不該,但實在沒沉住氣,道:「要不要再問問夫人想吃點什麼?」

  陸無憂道:「她不挑嘴的,點什麼吃什麼。」

  賀蘭瓷也配合地點頭,這次是真心的。

  倒是魏二小姐忍不住了,把單子推到賀蘭瓷面前道:「你想吃什麼就點!」她竟還有幾分怒其不爭道,「你長這麼漂亮,就不能硬氣點嗎?」

  賀蘭瓷解釋道:「我真的不挑嘴。」

  可沒人信。

  菜很快上來,點了七八道,當中有一道清蒸湖蝦,魏二小姐想吃,但又嫌麻煩,便嬌氣道:「你幫我剝。」

  林章無可奈何嘆氣,淨了手,便幫她剝蝦。

  賀蘭瓷見狀,福至心靈,也淨了手,開始剝蝦。

  少女素手纖纖,即便是低頭剝蝦,也動作姿態賞心悅目,陸無憂以為是她想吃,也沒在意,結果就見賀蘭瓷剝完蝦,十分討好似的把蝦放到了他的碗裡。

  陸無憂看著碗中的蝦,頓了頓,道:「……我不想吃蝦。」竟又把蝦夾回到她碗裡。

  賀蘭瓷道:「……哦。」

  林章剝蝦的手一抖,差點被蝦殼劃出條血口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神色自若地夾著其他菜的陸無憂,彷彿是第一次認識他。

  「霽安,你……」

  魏二小姐一拍桌子道:「人家姑娘辛苦給你剝的,你就算不想吃,也不必這麼不領情吧!」

  陸無憂神色溫和,甚至那雙桃花眼還含了點似溫柔似繾綣的光,彷彿還是那個迷人勾魂的青州舉子,可魏二小姐這會半點不覺得心動,只聽他道:「她是我夫人,兩位是不是管得寬了點。」

  賀蘭瓷亦道:「他不想吃,是我多事,不怪他。」

  魏二小姐連飯都不想吃了。

  她自幼跟在潯陽長公主身邊,見的都是男子對她外祖母戰戰兢兢。當年她娘嫁給她爹康寧侯,也是千嬌百寵,哪裡見過尋常夫妻間女子受這等氣。

  當即魏二小姐便拂袖道:「這飯我不吃了!陸無憂,算我看走眼,你居然是這樣的男人!難怪我外祖母寧可勸韶安公主,都不想我跟你有瓜葛——說你明明在青州定了親,還到處沾花惹草,是個不修德行的。你、你還不如林章呢!」

  說完,她力道十足地一把撞開門,走了。

  林章站起身,裡外各看了一眼,最終嘆氣著追了出去。

  賀蘭瓷被撞門聲驚了一跳,她是想到會有效果,但沒想到效果會這麼好。

  當然也全賴陸無憂配合。

  「你……」她猶豫著看向陸無憂道,「要稍微解釋一下嗎?沒他們想的那麼誇張,我可以跟你一起去。」

  「難不成我們還再追出去?回頭再和少彥解釋吧,魏二小姐倒是不必。」說完,陸無憂指著蝦道,「你這蝦剝得不行,蝦線都沒剝乾淨,來,我給你剝一個。」

  他嫻熟地扯著蝦尾,一拽,便把蝦線扯了出來,手指跟脫衣裳似的,幾下剝出白嫩蝦肉,放在賀蘭瓷碗裡。

  賀蘭瓷夾起蝦肉,沾了醋,放進嘴裡:「……味道不錯。」

  陸無憂彎眸笑道:「對吧,這家店臨湖,魚蝦都做得不錯。別管他們了,我們先吃飯。聽說晚上附近還會放煙火,你要留下來看麼?」

  賀蘭瓷見他是真的不在意,才道:「……我們能留到晚上嗎?」

  陸無憂又剝了一個蝦,放進她碗裡道:「你夫君在這呢,有什麼不可以的。」他似想起什麼,忽然道,「你不會連燈會都沒去過吧?在青州時,不是有燈會嗎?」

  「去過一次……」賀蘭瓷有些難以啟齒道,「……被摸了腰。」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含糊不清的。

  這還是在她戴了帷帽的情況下。

  陸無憂剝蝦的動作一頓,道:「你沒送他去見官?」

  賀蘭瓷搖頭道:「跑得太快了,人多,天又黑,沒能抓到。」

  大概知道她在怕什麼了,陸無憂語氣沉沉道:「放心,不會讓你被碰到的。」

  ***

  吃過飯,天色很快暗下來,但遊人並沒有減少多少。

  棧道上掛起了一串串的燈籠,湖潭邊開始有人帶著猴子表演跳火圈之類的把戲,還有人搭了個簡易的戲檯子,在上面表演起了皮影戲,攤販上也開始售賣起各式各樣精巧的燈籠,至於買點心小吃的更是不缺,叫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陸無憂問她:「點心還要麼?」

  賀蘭瓷道:「……是真的吃飽了。」

  原本四個人的菜,變成他們倆吃,就算叫上霜枝和青葉,也沒全部吃完。

  陸無憂便又隨口道:「那燈籠呢?」

  賀蘭瓷遲疑了。

  陸無憂不用問,徑直道:「你想要什麼樣的?那邊還有猜字謎送燈籠的,我去給你贏一個也行。」

  不遠處還真有個攤位上圍滿了人,裡三層外三層,最高處掛著一個對聯似的長條,下面人聲激烈,彷彿猜謎大會。

  賀蘭瓷不由道:「你去是不是有點過於……」

  他堂堂一個百年難得一見,六元及第的狀元郎,去跟尋常百姓比猜字謎搶燈籠,說殺雞用牛刀都是抬舉了,講出去估計都沒人信。

  陸無憂坦然道:「反正我今天已經沒有臉面了。」他用眼神示意攤位上的燈籠道,「你想要哪個?」

  反正是他去,賀蘭瓷隨手指了上面一個金元寶造型的。

  陸無憂轉頭凝視著她。

  賀蘭瓷臉微紅,但神色也很坦然道:「寓意吉利些,我擔心你這麼花下去,家底遲早掏空。」

  陸無憂道:「那可真不會,我這不是娶了一個勤儉持家的夫人麼?」

  賀蘭瓷咳嗽了一聲,道:「再不去,被人贏走了。」

  陸無憂走後,她和霜枝青葉站在原地等待。

  賀蘭瓷是真的很久沒大晚上出門,眼見著滿天繁星映照著形形色色的遊人,當中有夫妻攜家帶口的,有一家人浩浩蕩蕩出來散心的,也有公子小姐對視一笑盡在不言中的,就連攤販的叫賣聲和偶有摩擦的吵嘴聲,都聽得賀蘭瓷格外親切。

  如果能算,上回晚上還是公主生辰宴強迫她去,只記得當時的驚懼擔憂和害怕。

  這次卻心境十分舒適平和,連夜風拂面都是暖融融的。

  就在這時,有人的聲音打破了寧靜:「小姐,怎麼大晚上的一個人站在這,不大安全,要不要在下保護保護小姐。」

  看見對面走來的華貴公子,賀蘭瓷警惕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本來嫁人該梳婦人髻,但一時忘了,陸無憂也道,沒必要那麼老氣,便只隨意綰了髮。

  賀蘭瓷面色微霜,道:「我已經嫁人了,夫君就在不遠處,多謝公子好意。」

  對面人見她穿得漂亮,可首飾卻簡單,料想出身門第不高,便笑道:「尊夫這不是還沒來嗎,我陪一會夫人免得夫人等得無趣。不知道夫人是哪個府上的?」

  說話間,他還往前走了一步,眼中微顯痴迷,伸手想去碰賀蘭瓷的胳膊。

  還沒等碰到,就見一道黑影掠下來,攔在中間,一掌便把他推遠,跌坐在地。

  賀蘭瓷認出是之前婚宴保護她的紫竹,有點微訝,他從哪冒出來的?

  青葉雙手抱臂,撇撇嘴道:「一直跟著呢,剛才就在樹上蹲半天了,我還以為他不下來了呢。」

  被推的公子卻是大怒:「你是什麼人!竟敢推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哥是京衛指揮使司的鎮撫!你們竟敢公然襲擊我——」

  這詞賀蘭瓷都聽得生厭了,中間可代換任意官職。

  京衛指揮使司鎮撫,從五品,惹得起。

  通常報出她爹的官職,對方就會認慫,還有胡攪蠻纏的,直接叫附近巡邏的官兵也能解決。

  她正要說,陸無憂已經提著金元寶燈籠回來了。

  看見眼前場面,陸無憂那雙桃花眸也慢慢顏色深下來,他不笑時,竟看著有幾分怵人,道:「他幹什麼了。」

  紫竹道:「他想碰夫人。」

  剛才那氣焰囂張的公子見他衣著氣勢不凡,興許是自己惹不起的,自己先氣弱了三分,道:「一場誤會、一場誤會,打攪了,我先走了哈。」

  見他真走了,青葉不由道:「大人,真讓他走?」

  陸無憂擺擺手,對紫竹低聲吩咐了兩句,等他也走了,才提著燈籠去找賀蘭瓷:「給你。」

  賀蘭瓷接過那個金元寶燈籠,用手指撥弄轉了轉道:「你回來的還挺快。」

  陸無憂彷彿又恢復了平常,道:「再不快點,你這估計來的人都能開麻將了……」他似有些納悶,「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上京的登徒子這麼多。」

  賀蘭瓷玩得不亦樂乎,道:「等你變成小姐就知道了。」

  陸無憂低頭看了她一會,直到賀蘭瓷茫然地抬頭看他,才道:「……你可真不容易。」

  賀蘭瓷道:「早習慣了,不然你以為我什麼這麼不想出門。」她也想起一件事,「你不是有個妹妹嗎?」

  陸無憂道:「哦對,我跟你說過,不過她雖沒什麼心機,卻……武藝極好,想拐她的,往往不等我們到,就被她揍個半死。」

  賀蘭瓷一驚:「……」還有這種好事?

  「行了,煙火快開始了。我剛才順便去找了個地方,人比較少,你跟我過去吧。」

  陸無憂說得人少,那是真的少——

  他直接帶她去了對面的一座山坡上,周圍空無一人。

  賀蘭瓷跟在他後面,小心提著裙擺,生怕弄髒,頗費了一番勁才爬上去,手裡還拿著那個金元寶的燈籠,陸無憂動了動唇道:「我說了可以抱你上來。」

  賀蘭瓷婉拒道:「我難得出來走走。」

  陸無憂道:「……但你體力其實挺差的。」

  賀蘭瓷也不惱,實話實說道:「我會記得鍛煉的。」

  她剛邁到頂上沒多久,那邊煙火就燃了起來。

  只聽「咻」一聲,一簇明亮的煙火從地平面升起,直直燃向天穹,劃破長空,隨後散下璀璨的星芒,緊接著又是一束光直沖向天,五彩斑斕地映亮了漆黑的夜空,賀蘭瓷仰著頭看去,一時連裙擺都忘了提。

  陸無憂自是看過許多次,他聊勝於無地看了兩束煙火,便下意識轉頭去看賀蘭瓷。

  賀蘭瓷仍舊呆呆望著天空,彷彿從沒見過這樣的美景,繽紛的光在她美麗的面容上跳躍著,迸濺出的點點星子倒墜進她閃爍的眸子裡,輕輕顫動著,像會發光,倒似比煙火還要好看。

  ……她到底為什麼這麼容易滿足。

  賀蘭瓷一直看到最後一束煙火徹底消散,仍有幾分意猶未盡。

  看完才想起要感謝陸無憂,他站在一旁若有所思,見她看來,才很客氣地道:「……我能親你嗎?」

  賀蘭瓷道:「……???這是外面?」

  陸無憂道:「反正也沒人。」

  霜枝和青葉已經迅速背過身去,往下倒退,消失在兩人視野裡。

  賀蘭瓷「你、你」了半天,然而這會她確實心很軟,沒什麼原則,可又覺得像他們在榻上那種親法,在外面實在很危險,被人看到也很糟糕,然後就聽陸無憂又道:「親一下就行,很快的。」

  賀蘭瓷懷疑道:「……真的?」

  陸無憂「嗯」了一聲,緩緩靠過來,覆蓋住她的唇瓣,在上面很輕地啄了一下。

  未曾想,此時還有一束小小的煙火,正顫顫巍巍地沖上天空,「啪」一聲,炸開了一小片光,也映亮了陸無憂半闔著眸的側臉。

  「……好了,煙火很美,既然看完我們就回府吧。」

  「哦。」

  「還有,你剛才看起來好傻。」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4:48 PM

第三十三章

  兩人晚上回去,很快便洗漱沐浴就寢,畢竟第二天還得三朝回門,雖然賀蘭瓷疑心陸無憂可能給忘了。

  賀蘭瓷悶在被子裡,猶豫要不要提醒他,便聽見捲在另一床被子裡的陸無憂道:「快睡,明天還得早起,你總不想讓賀蘭大人看到你頂著眼底烏青,一臉萎靡的上門吧。」

  一回生二回熟,賀蘭瓷現在和他睡在一張床上已經沒那麼不適應。

  不過興許也是一人一床被的緣故。

  床榻也相當寬敞。

  她閉上眼睛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哦對,前兩次入睡前都在榻上被他親到手腳發軟,才昏沉睡去,但今天算起來好像也已經親過了,那便沒什麼,賀蘭瓷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慢慢熟睡。

  早上她準點醒來,陸無憂還在沉睡,賀蘭瓷輕手輕腳跨過他,想從榻上爬下來,冷不防被人攥住了腳踝,賀蘭瓷一僵。

  陸無憂的聲音帶著濃濃睏倦:「……你起這麼早,不再睡會?」

  手倒是很快便鬆開了,只剩下腳踝處一點溫暖的熱意。

  賀蘭瓷把臉頰上微微發燙的熱意壓下去,道:「一日之計在於晨……」

  陸無憂打著呵氣直起身,眸子還閉著,氣息淺淺道:「行吧……」

  下面換賀蘭瓷納悶了:「你怎麼不再睡會?」

  現在剛過卯時,確實還早。

  陸無憂按了下腦袋上那撮亂毛道:「夫人都起了,我怎麼好意思繼續睡……話說你這到底什麼毛病,非得起這麼早。」

  賀蘭瓷道:「習慣……呃,要不我再去躺會,你繼續睡。」

  陸無憂睜開睡眼惺忪的眸子,道:「不用了……你倒還挺好說話。」

  賀蘭瓷道:「我一直很好說話。」

  陸無憂隨口道:「過去和我口舌之爭的時候倒不見你這麼好說話。」

  以前聽到「口舌之爭」四個字的時候,賀蘭瓷並不會有什麼奇怪的聯想,但這會她腦中莫名閃過一些畫面,耳尖泛粉,竟沒去接他的話。

  陸無憂正奇怪她怎麼沒回嘴,下床看見賀蘭瓷頸邊生紅暈,回味了一下自己剛才說的話,頓時也有些不自在。

  臨出門前,賀蘭瓷拿著自己的白衫裙還有些猶豫,昨天那條因為浸了汗已經洗了。

  陸無憂道:「穿紅的吧,要回門了,別那麼喪氣……既是新嫁娘,便顯得開心點,免得賀蘭大人還以為我虐待你。」

  賀蘭瓷去拿那條紅裙子,但又忍不住道:「既然是好意,你就不能把話說得好聽點?」

  陸無憂勾起唇角一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就行了……哦對了,上次聖上賞賜的那根山參你好像沒拿過去?今日一併送過去給賀蘭大人吧,你爹看起來身子並不很康健。」

  這倒是實話,夏日尚可,一到冬天她爹就容易咳嗽發寒,陰雨天更是會膝蓋作痛,不得不泡在溫水裡,那還是他當初到地方巡檢的時候,遇上澇災,親下洪線在水裡泡出來的毛病。

  賀蘭瓷一直知道她爹是個好官,因為從小的時候起,就會有衣衫襤褸的百姓到她家門前滿含熱淚的道謝。

  那時候她爹還不是左都御史,然而百姓但凡有天大的冤屈,上京告御狀,往往第一個會想到她爹的門庭,那些吃力不討好的、得罪上官的案子,別人不敢接,她爹會一個個查訪,不辭辛勞地查明真相,還以清白,有時候連家都沒時間沾。

  賀蘭瓷道:「多謝了。」

  陸無憂一頓道:「你是不是跟我太客氣了點?」

  賀蘭瓷也一頓道:「你親我,都要事先問下,不也很客氣?」

  陸無憂語塞了一瞬,道:「那是一碼事麼?我那還不是……」或許意識到解釋這種事情非常蠢,陸無憂語氣一轉,微微含笑道,「……行,既然你不介意,下次我不打招呼了。」

  ***

  馬車不一會便到了賀蘭府上,府上沒有女眷,少了許多客氣寒暄。

  管事領著兩人進府,笑眯眯道:「老爺雖然嘴上不說,但一早就在等小姐回來了。」

  她爹其實也不會噓寒問暖那套,板著個臉規規矩矩問了些無關緊要的事,反倒把陸無憂單獨叫去書房裡。

  賀蘭簡出來問她:「那傢伙對你好不好啊?」

  賀蘭瓷回憶了一下過去幾天,很誠懇地點頭道:「挺好的。」

  賀蘭簡道:「你這條裙子不錯。」

  賀蘭瓷道:「他送的。」

  賀蘭簡點頭道:「那是不錯。」想著,他又撓頭道:「對了,他是不是真的很出息啊……這幾天我去國子監,他們一個二個來打聽,說想結交,比想跟你攀關係還慇勤。」

  賀蘭瓷更誠懇地點頭道:「非常出息。」

  連中六元能不出息嗎?

  賀蘭簡壓低聲音,湊過來道:「那能讓他幫我代寫文章嗎?過幾天他們又開文會,我還缺一篇。」

  「……」

  賀蘭瓷無言道:「你怎麼不讓他乾脆也替你考個進士?」

  賀蘭簡大為震撼道:「可以這樣的嗎?但我們身形差得有點遠……這恐怕不太行吧。」

  賀蘭瓷面無表情道:「什麼題目?紙筆有嗎?我現在去房裡給你寫。」

  替賀蘭簡寫文章就非常簡單了,甚至不需要她在青州那麼上心,只要隨便寫一篇和之前給賀蘭簡代筆的文章水平差不多就行,不功不過。

  ——只能說還好大雍國子監混日子的官家子弟多,不設堂考,不然一次就露餡。

  賀蘭瓷對著題目思忖了一會,在硯台邊潤了潤筆,打好腹稿,便提筆開始寫,過了許久,賀蘭瓷總算寫完,她擱下筆,揉了揉手腕,就聽見耳邊有個聲音在道:「你文章退步這麼多的嗎?」

  她猛然轉頭,陸無憂不知何時從他爹書房出來,正站在她邊上看著。

  也不知看了多久。

  賀蘭瓷這次臉紅得比任何時候都快,她迅速抄起墨跡未乾的文章,背到身後,道:「……你怎麼都不打聲招呼!」

  陸無憂悠然抬起腦袋道:「這不是太客氣了嗎?」他甚至還笑了笑道,「我都看完,你現在藏,是不是晚了點,要我把你剛才寫的文章背出來嗎?」

  想起他記憶力好到幾乎可以過目不忘,賀蘭瓷這會是真的有點羞憤:「這是……你等著!我再寫一篇!」

  陸無憂挑起眼睛,看著她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好逗。應該是替你兄長寫的吧,我剛才在門口看見他遮遮掩掩,眼神閃爍,就猜出了幾分……」

  賀蘭瓷慢慢冷靜下來,小聲解釋:「我寫的沒這麼差。」

  「我知道,隨口說的。」陸無憂拍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別緊張。我不是都誇過你了嗎?」

  賀蘭瓷狐疑道:「你什麼時候誇過我了?」

  陸無憂道:「冰雪聰明。」

  「……」

  想起他是在什麼情景下誇的,賀蘭瓷頗無語了一會,道:「……你還誇了你小表妹聰明。」

  陸無憂笑得十分溫柔寬容道:「你跟她一個孩子計較什麼。」

  賀蘭瓷又隱約浮起了那股牙齒癢癢,想咬他的衝動。

  恰在此時,外面傳來了聲響。

  「聖旨到!」

  一刻鐘後,賀蘭瓷看著封賞和從六品命婦的冠服,十分茫然。

  婦人的誥命一般隨夫,陸無憂是翰林院從六品的編撰,於是她便也被封了從六品安人,聖旨上寫著是感念二人在青州情誼深厚,為表彰賀蘭氏的德行操守云云,特此誥封。

  陸無憂撥拉了兩下她的衣冠,道:「你把我們新婚夜的好事給忘了?」

  賀蘭瓷自然沒忘:「……所以我們又撿便宜了?」

  陸無憂道:「什麼叫撿便宜,我們憑本事封的誥命,風險極高,成本極大,新婚夜差點都給毀了。」他又拍了拍賀蘭瓷的肩膀,「夫人,當真是未來可期……嗯,為夫日後一定加緊陞官。」

  賀蘭瓷沒理他的滿嘴胡言,在想另一件事:「那二皇子短期內應該……不會再來找我們麻煩了?」

  陸無憂道:「應該。」

  兩人正說著,不料宣旨的錢公公去而復返,他仍舊滿臉堆著笑道:「還有件好消息忘了跟狀元公說。」

  陸無憂恭敬又溫和道:「公公請講。」

  跟眨眼間變了個人似的。

  「咱家這也是剛得到的消息,聖上似是要升狀元公做詹事府的右中允,替皇子開經筵日講呢。」錢公公笑靨如花,「這可是門好差事,將來說不準咱家還要仰仗狀元公。」

  詹事府原本專為太子設,後也教導皇子,先帝在位時,太子聖眷正隆,聲勢浩大,詹事府官員相當炙手可熱,現下因未設太子,皇子開蒙讀書又基本由內閣負責,詹事府多為翰林院轉遷之用,鬼知道聖上為什麼突然要給皇子講經。

  大皇子、二皇子業已成年,三皇子今年也十六了。

  陸無憂溫聲道:「不知能否冒昧問公公,是哪位皇子?」

  錢公公笑眯眯道:「二皇子。」

  陸無憂:「……」

  賀蘭瓷:「……」

  錢公公又笑道:「狀元公這可是太激動了?日講就設在文華殿裡,屆時會有其他皇子、公主來也說不準,當然聖上還另在翰林院和詹事府擇了幾位大人一同日講。狀元公先前雖是遇刺,可這新婚後,卻是大喜啊!這升遷速度也是咱家聞所未聞,狀元公可真不愧是六元及第,簡在帝心。」

  等人走了,陸無憂道:「……我覺得蕭南洵他又想整我。」

  賀蘭瓷不由點頭道:「我也覺得……你能頂得住嗎?」

  陸無憂語氣平波無瀾道:「頂不住也得頂,誰讓我娶都娶了——我將來是要做權臣的,自不會倒在這裡。」

  賀蘭瓷第一次這麼欣賞他的自信:「那你努力哦!靠你了。」

  陸無憂:「……」

  賀蘭瓷道:「看我做什麼,你比我還冰雪聰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我是真幫不了你。相信陸大人這麼聰明,一定能解決。」

  陸無憂突然神色動了動道:「其實大皇子的人私下來找過我。」

  賀蘭瓷也一愣:「嗯?」

  陸無憂笑道:「比較有趣,是替二皇子險些大鬧我們喜堂道歉的,還給我送了些藥材補品,叫我不要同二皇子計較。他們競爭還挺激烈的。翰林院尚未被波及,我聽聞六部私底下已經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動作了,吏部猶甚,我記得你姑父是戶部姚大人吧。嗯,你爹也讓我小心點。」

  賀蘭瓷一時間又想起了夢中,兩黨勢同水火的模樣,現在顯然還沒鬧到明面上。

  賀蘭謹宣旨的時候便退出去了,這時進來,兩人立刻佯裝無事,午膳後,才登車回府。

  值得一提的是,賀蘭瓷對比過陸無憂的口味,知道自家廚子的手藝可能不一定入得了他的眼,十分擔心陸無憂吃兩口,就開始拍桌子叫廚子,或者乾脆只吃兩口其餘不動筷子。

  不料,陸無憂十分自然的夾菜吃飯,沒有半點不妥,甚至姿態優雅自然,襯托得彷彿他、賀蘭謹、賀蘭瓷才是一家,旁邊的賀蘭簡是格格不入的外來人。

  上馬車後,賀蘭瓷忍不住道:「方才,難為你了……」

  陸無憂轉頭道:「難為什麼?」

  賀蘭瓷道:「咳咳,菜……」

  陸無憂聞言一笑,道:「哦,你說這個啊,從你吃飯的口味,我就大概能猜出來了。反正只吃這一次,又不天天吃,還能毒死我嗎?」

  賀蘭瓷道:「……我還以為你比較嬌貴。」

  陸無憂道:「那沒有,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吃的都是……不對,是,你不知道我娘親做的菜有多離譜,偏偏我爹在那虎視眈眈,我和我妹只能假裝吃得很香,那才是苦不堪言,後來被逼無奈我們倆甚至還得自力更生,自學廚藝。出來之後,才算是解脫,反正我又不差銀子,幹嘛不對自己好一點。」

  賀蘭瓷還是第一次聽他說小時候的事情,以為他和那些貴公子一樣,被養得身嬌體貴,四肢不勤五穀不分,現在看起來可能還是有點出入。

  果然,山賊……啊不,江湖幫派出身,還是有點不一樣的。

  回府之後,陸無憂去書房整理,賀蘭瓷去庫房整理。

  她發覺陸無憂雖然那天看著十分豪氣地帶她去看庫房,但事實上,他連個庫房目冊都沒有,更別提賬簿了,府中一應事務管理依然很混亂。

  青葉雖然實際上在做管事的活,但其實也不算十分清楚。

  賀蘭瓷便先叫人清點庫房,登記造冊,然後再開始問清府中人員,每月月錢如何,如何分配差事,以及瞭解支出,清點下來,陸無憂這個為了成親剛搭的府邸,人手竟比賀蘭府還要多上那麼一些,還不算青葉、紫竹這種貼身跟著陸無憂,不拿月錢的。

  賀蘭瓷不由問青葉:「像你們這樣的人手還有嗎?」

  青葉道:「他們停劍山莊我是不知道的,不過我們教裡至少還有十來個吧,如果臨時從別的分堂外調,應該還能調來更多。但是上京這邊太無聊了,殺個人都不方便,他們都不樂意來……」

  賀蘭瓷道:「……???嗯?」

  青葉咳嗽了一聲道:「是揍個人都不方便,街上巡邏的錦衣衛和探子太多了,我們都很奉公守法的!」

  雖然可以姑且不去計較這個,但賀蘭瓷還有別的疑問:「停劍山莊是什麼?教又是什麼?」

  青葉道:「停劍山莊是少主他爹那邊的江湖幫派,所以紫竹管他叫少莊主嘛。我們這呢,是少主他娘這邊的,外頭叫魔教,但實際上我們叫正義教,已經改邪歸正了,還有很多正正經經的生意,比如外頭那個叫羽風堂的藥鋪,上次給少夫人訂裙子的成衣鋪等等。總之……少主他想讀書做官,我們只好跟出來了。少夫人還有什麼其他想問的嗎?」

  賀蘭瓷努力理解,但仍然感到一絲迷惑。

  主要對於她而言,一切都過於陌生了。

  「……算了,我還是接著忙吧。」

  陸無憂從書房裡出來,就看見賀蘭瓷在忙前忙後,也不知道在忙什麼,好不容易坐下,就拿著一本小冊子,在取筆謄抄。

  他忍不住探過頭去看,還聽見賀蘭瓷嘴中唸唸有詞。

  「一錢……二錢……三錢……」

  感覺到有人靠近,賀蘭瓷轉過頭去,就看見陸無憂近在咫尺俊雅的側臉,她頓時心頭一跳,想往旁邊躲開,陸無憂扶了一把她的肩膀道:「……你好賢惠哦。」

  離得太近了。

  賀蘭瓷努力定了定神,道:「……都是開府正常要做的。」

  陸無憂坐到她旁邊,支著個下頜,微微歪頭看她,十分大少爺地道:「沒事,你繼續……其實之前我說娶了位勤儉持家的夫人只是開玩笑,沒想到……咳,你繼續。」

  賀蘭瓷又抄了兩行,被他盯著實在沒法繼續,便道:「……你沒有要做的事情嗎?」

  陸無憂理所當然道:「我在休沐,自然沒有。」

  賀蘭瓷站起身道:「那剛好,這邊還有不少需要登記造冊的東西,你過來幫忙清點一下。」

  「那邊不是已經有人在清點了,多一個人反倒容易出錯。」陸無憂拍了拍她鬢髮上沾上的浮灰,道,「來日方長,又不急於這一時。」

  然後繼續盯著她看,大抵是覺得這個畫面很稀奇。

  雖然他已經見過賀蘭瓷修屋頂,賀蘭瓷劃船,但看到這麼個姿態清美若仙,臉龐皎皎似明月,眉眼縹緲的年輕小姑娘束著髮,一本正經端著小冊子忙裡忙外的樣子,還是覺得非常有趣。

  即便是已經成婚,將賀蘭瓷迎娶過門,陸無憂都沒有明確的概念。

  但這一刻,他忽然有了非常切實的感覺——

  「你現在真的很像我媳婦。」

  賀蘭瓷被他盯得忍不住臉上浮出紅霞,很想讓他別看了,但又不知道怎麼阻止,只能咬著唇道:「……你在說什麼傻話,我本來就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5:46 PM

第三十四章

  明明是一句實話,可說完賀蘭瓷自己也有些莫名羞恥。

  大抵是陸無憂看著她的眼神太過直接且肆無忌憚。

  以往也有男子盯著她看過,但往往不會太久,更不會像陸無憂這樣好整以暇看著——偏偏他確實可以很理直氣壯地看。

  賀蘭瓷索性把他當塊木頭,繼續幹自己的事情。

  陸無憂費了這麼多心思,誠意做足地娶她過門,賀蘭瓷自然也投桃報李,盡己所能地幫他做點事,更何況這原本也是她在家做熟的。

  賀蘭瓷說完,就聽見陸無憂輕笑了一聲。

  她撥弄著帶過來的算盤,努力忽略他的騷擾。

  那邊紫竹忽然進門道:「少莊主,已教訓過那人。這些是我今早走訪整理的。」

  陸無憂這才稍微正了正色,接過去看。

  賀蘭瓷想起青葉的話,不由緊張問道:「教訓?」

  陸無憂邊看邊道:「就是昨晚想碰你那個,打了他一頓而已,放心,不嚴重……不過他兄長不過是個京衛指揮的鎮撫,便敢如此囂張,料想平日裡行事也不會謹慎到哪裡去,所以略查了查,回頭叫人多參幾本……」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賀蘭瓷,笑道,「都察院那邊,應該也不會不買賬。」

  賀蘭瓷不得不提醒他:「陸大人,你現在也不過從六品。」

  陸無憂道:「我可是翰林,而且若聖上真升我去做右中允,那便是正六品了。」

  雖然囂張……但這話倒也是。

  她爹當年都沒能進翰林院,而是直接去刑部觀政,一直視之為畢生遺憾。翰林院做到頂不過是正五品的學士,可一旦外放出去,都是正三品的侍郎起步,再往上便是登閣拜相了。

  所以翰林院的升遷也相對困難,才會用詹事府來做轉遷,增加升職空間。

  當然即便如此,陸無憂要是真能陞官成功,這速度也是夠恐怖的。

  賀蘭瓷怕他太囂張,忍不住抬抬槓:「但翰林院也有一輩子留在院裡修書的。」

  陸無憂這會心情很好,便微笑著看她道:「……你覺得我會嗎?」

  賀蘭瓷:「……」

  他真的好囂張啊。

  「那你努力陞官吧。」賀蘭瓷端起小冊子,「我再去收拾收拾東西。」

  賀蘭瓷還開了張單子,叫人去採買佈置一些倉促之下陸無憂沒能準備的,他從青葉手裡接過看了一眼,發覺那張單子甚至詳細到去哪家鋪子買,連大略的價格都寫在上面。

  陸無憂自認算是比較接地氣的了,他要做官,要寫策論,自然不能對民生一無所知,尋常吃飯路過也會打聽打聽,但也沒有詳盡到如此地步。

  「去買吧,順便上面的東西幫我多打聽幾個鋪子的價格。」

  青葉聽到陸無憂的吩咐,忙道:「好嘞!」

  東西該買的買,該放的放,先前院子裡堆得似菜市場,他走得倉促也沒有仔細打掃,成婚時燃了鞭炮,四處還有飛濺的鞭炮碎屑,這會全都被打掃一新,連窗棱都擦得乾乾淨淨。

  比較誇張的是,原先院子裡幾塊光禿禿的土地上,也被人翻開,栽進去幾顆顫巍巍的樹苗。

  陸無憂不由道:「你這種的是什麼?」

  賀蘭瓷道:「玉蘭樹。我問過你,你說隨意的。院子裡有樹,夏可遮陰,冬可避雪。」

  陸無憂看著可可憐憐的小樹苗,道:「它得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賀蘭瓷想了想,不太確定道:「……五六年吧。」

  陸無憂笑道:「那你還想得挺遠,萬一……」

  賀蘭瓷沒想到他這時候這麼沒信心了:「我們應該不會……五六年內就被迫和離吧?」

  陸無憂道:「……你想什麼呢?我是說萬一我們換個更大的宅子。」

  賀蘭瓷:「……?」

  本來是為了成親臨時弄的宅子,府裡人忙忙碌碌,這會倒越發像模像樣起來,陸無憂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同僚當初會跟他說,成親前成親後,是截然不同的。

  其實……賀蘭瓷長成這般模樣,他也只見過她念書時的模樣,娶回來本沒指望她做什麼。

  她就算什麼都不做,這府裡也依然能運作,就是粗陋些罷了。

  陸無憂正想著,就看到傍晚的院子裡,眾人都去歇了,賀蘭瓷一個人好像在搗鼓些什麼,走近了看,發現她很似在轉圈圈,又似在跳舞。

  ……嗯?她還會跳舞?

  陸無憂虛倚著那半截小樹苗,從她背後看去,想欣賞一下美人舞姿,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這不像跳舞,倒是有點像……

  他過去,抓了把賀蘭瓷的胳膊,語氣很荒唐地道:「……你這是在,練形意拳?」

  賀蘭瓷猝不及防被他抓包,臉頰微紅,但很快強壓下去,語氣鎮定道:「……我說了會記得鍛煉的。」

  這就等於是默認了。

  陸無憂鬆開手,以手掩唇,稍稍扭開臉道:「……我真差點沒看出來。」

  在青州時,江流書院為防院內弟子身體過於孱弱,是派教習師傅教過男子一套形意拳,強身健體用的,來源據傳是前朝一位將領,書院每日晨讀前都會叫他們練一會。

  陸無憂嫌過於花架子且羞恥,每每稱病不去。他課業拔尖,夫子自不會來找他的茬。

  但他記得,這套拳,女子是不用學的。

  也隱約記得,不是這麼打的。

  他抖著肩膀,繼續道:「……是在青州偷學的?」

  賀蘭瓷這會臉是真的有點紅:「我沒有偷學,是正大光明學的……只是我站在書樓上,夫子同意了的。」

  她幼時大病,去了青州後雖有所好轉,但仍時時覺得自己體弱無力,似風一吹便倒,所以努力想讓自己變得強壯一點,至少不會跑兩步就喘。

  於是看見男子練拳,賀蘭瓷便也探了個頭想學。

  問過夫子後,對方同意她在書樓上獨自練,但因為距離太遠,看得不是很分明,賀蘭瓷只學了個大概,反倒是回了上京之後,怕她爹說她,便沒怎麼練過。

  「別跳……不是,別練那個了。」陸無憂笑著轉過頭來道,「你要是想鍛煉,我教你。」

  賀蘭瓷一愣道:「你可以教人的嗎?」

  陸無憂道:「帶個武林高手不敢說,但教你綽綽有餘……你過來一下。」

  「哦。」

  賀蘭瓷乖乖走過去,陸無憂道:「我摸摸你的身骨,覺得不舒服,隨時可以叫停。」

  她點了點頭,依言伸長了手臂站著。

  陸無憂順著她的肩膀往下按了幾下,一直捏到手骨,再順著她的脊背,一路摸到腰身,略過臀部,又摸了摸小腿。

  雖有些不自在,但因為陸無憂目光很清明,動作亦點到即止,不帶褻玩之意,賀蘭瓷反倒沒那麼介意。

  摸完了,陸無憂想了想道:「你現在身骨已經長定型了,恐怕我只能從最基礎的開始慢慢教你,還有……」他點了一下她的後腰,「你下次坐久了,注意點,起來活動一下,不然將來這裡可能會痠痛。」

  賀蘭瓷點了點頭,很勤學好問道:「……現在可以開始嗎?」

  這會她眼裡似又閃起了細碎的光。

  陸無憂開始不納悶她為什麼能學到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先活動下手腳,從紮馬步開始吧。」

  賀蘭瓷這時候格外聽話,甚至都不跟陸無憂嗆聲了。

  陸無憂雖練武多年,但也是這輩子頭一回教人,不免多帶了幾分認真,指導動作姿勢都格外細心,見她額頭冒汗竟然還生出了些許成就感。

  賀蘭瓷在學習上一向認真,更何況她也確實感覺到身體發熱,是有用的。

  等薄汗綴滿賀蘭瓷的髮間,月上梢頭,她身子酸軟,鼻息間都是熱意,陸無憂才道:「今日就到這吧,你回去身子可能會酸,第一次也屬正常。」

  賀蘭瓷點頭。

  陸無憂又道:「多練幾次就好了。」

  賀蘭瓷又點點頭,然後她想起飛簷走壁的陸無憂,忍不住心懷期待地問道:「……那練久了,會有一天,能像你一樣嗎?」

  幾乎是她剛問出聲,就看見陸無憂轉過頭去,爆笑出聲。

  賀蘭瓷:「……」

  陸無憂一邊笑一邊抖肩膀,一雙桃花眼都笑彎了,安慰她道:「嗯,說不準呢……嗯,應該會的,你要相信自己。」

  賀蘭瓷是真的很想咬他。

  但她累了。

  沐浴更衣後,賀蘭瓷躺在床上,還在想著晚間的動作,她甚至還用紙筆繪下了幾個不太熟練的,確實如陸無憂所說,肢體間浮起一股酸疼,但並不難忍。

  那邊陸無憂也從淨室出來,今天他沐浴洗了頭,出來時髮還是濕的,但沒過一會,腦袋上就冒出了一股蒸汽,緊接著,披散下來的長髮便已乾了。

  賀蘭瓷眼睜睜看著,忍不住爬起來道:「……你剛才那是?」

  陸無憂語氣尋常道:「哦……用內力弄乾的而已,等頭髮自己風乾我得睏死。」

  賀蘭瓷不由心生羨慕,她兩三天便要洗一次頭,髮雖只及腰際,但擦乾著實麻煩,因而很是心動道:「這個我能學嗎?」

  陸無憂轉頭看她,道:「……你怎麼沒學會爬,就開始想著跑了。」

  賀蘭瓷遲疑道:「……這個很難學嗎?」

  陸無憂道:「我自小練的,都學了十幾年,你覺得呢?」

  誰料賀蘭瓷突然更加心動道:「十幾年後我也不是很大,現在開始學,似乎也不是不行……」

  陸無憂盯著她那張漂亮臉蛋,一時竟說不出什麼話來。

  賀蘭瓷還在遐想著,突然感覺到一縷髮拂過她的肩窩,撩撥得微微發癢,她稍稍仰首,一根微涼的長指托住她小巧的下巴,吻便輕柔地覆蓋了下來。

  陸無憂的唇瓣輾轉,探進來,像在品嘗睡前的甜點。

  吻得並不怎麼熱烈,卻很繾綣,舌尖勾纏,在賀蘭瓷下意識想退時,陸無憂又按了一下他先前指過的後腰,把賀蘭瓷拖到近前,繼續品嘗。

  她的腰他一隻手便能環緊,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只能任由陸無憂輕薄。

  可雖然不熱烈,但到底還是很刺激的事情。

  賀蘭瓷臉頰緋紅,手指揪住衣袖,有點想推他,但想起陸無憂上次好像還挺生氣的,便又忍了忍,陸無憂不知餮足地在她口唇間流連,呼吸也亂了幾分,就連扣著她下頜的手也無意識下滑至頸,在賀蘭瓷白皙修長的頸側摩挲著,耳邊是她用鼻腔發出來的低媚的聲音。

  陸無憂鬆開唇,平復了兩下呼吸,道:「……你怎麼不推我?」

  賀蘭瓷也很迷茫:「……我能推你嗎?」

  「你當然……」陸無憂語塞,看著眼前被他親得迷迷茫茫的少女,從床上下來,道,「你說不介意我不打招呼的,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賀蘭瓷見他又去了淨室,呆怔怔看了會鞋尖。

  陸無憂回來後,徑直滅了燈,上床睡覺,賀蘭瓷也跟著倒進被子裡,兩個人都沉默了許久,她也不知道陸無憂有沒有睡著。

  閉了一會眼睛,又睜了一會眼睛,她才小聲道:「我也不是很介意,就是,太刺激了,有點不習慣。」

  好一會沒等到回應,賀蘭瓷還以為陸無憂已經睡著了。

  就在這時,陸無憂的聲音很低地傳了過來:「……很刺激?」

  賀蘭瓷點了一下頭,轉瞬意識到他在黑暗中看不見,便又道:「嗯……」還安慰他道,「興許多親幾次就好了。」

  「……」

  這次他的聲音又隔了好一會才傳過來,頗有幾分熟悉的咬牙切齒:「……賀蘭瓷,你最好是認真的。」

  賀蘭瓷道:「我也沒怎麼騙過你啊……」

  陸無憂翻了個身,道:「睡覺。」

  賀蘭瓷道:「……哦。」

  ***

  陸無憂休沐假完,官復原職,在聖上旨意沒正式下來前,還得繼續回翰林院修他的史。

  他一回來,就受到了極其熱烈的歡迎——當然,與其說熱烈,不如說編檢廳裡所有人的眼神都充滿了羨慕與好奇。

  「霽安兄,你這休沐可休得夠長的啊……」

  「婚宴那天我還歷歷在目呢,就是可惜沒鬧洞房。」

  「陸六元,這幾天如花美眷在側,是不是有點樂不思蜀了……啊,想到賀蘭小姐竟真嫁給你了,我、我……」

  「婚宴那晚,我陪一位同鄉徹夜爛醉,他可給賀蘭小姐寫了幾十首情詩呢……霽安你別誤會!放心,賀蘭小姐一首都沒收。」

  還有些比較不要臉的,乾脆直接說些渾話。

  「陸兄,洞房花燭夜滋味如何?」

  「霽安,雖說你年紀輕輕,但也不能太空耗啊,須得節制,免得像通政司那位晁大人一樣,剛過而立就不行了。來,為兄這裡還有些藥丸,和一冊秘而不傳的養身之法,保證你金槍不倒。要價不高,只收你一兩銀子。」

  陸無憂溫和笑笑,一概看似誠懇地敷衍過去。

  就連他的上官,翰林院侍讀學士兼掌院沈大人都揶揄道:「陸編撰你要是身體還有不適,也可再多請休沐兩日,左右我們這也不算太忙。」

  翰林院因為其升遷渠道安逸穩定,且大都是自矜的讀書人,相對官場風氣不太重。

  陸無憂這邊應付完,那邊就又遇到了林章。

  還沒等林章開始眼神復雜,陸無憂先走過去,道:「那日我與賀蘭小姐不過是演戲,為讓康寧侯二小姐死心,如此看來確實效果不錯,只是望少彥莫要誤會。」

  林章吃驚道:「……?竟是如此。」

  陸無憂道:「平日裡我對賀蘭小姐恭恭敬敬,絕無半分冒犯。」

  林章頓覺慚愧,道:「原來竟是我誤會了霽安,可……賀蘭小姐怎會願意配合,她還、還……費那麼大力氣劃船。」

  陸無憂道:「她說正好想鍛煉一下。少彥兄,你對她或許有所誤解,她其實平日裡相當結實。」

  林章被陸無憂的用詞震在當場:「結、結實?」

  陸無憂想著正好也順便讓他死死心,便繼續道:「對,昨晚我還看她在練形意拳。」

  林章恍恍惚惚:「……」

  陸無憂見忽悠得差不多了,便打算走,不料,又聽見林章猶豫不決道:「……霽安,我還有個問題。」

  他駐足道:「嗯?」

  林章垂下眸子道:「我知道這話我來問甚為不妥,可……可你真的現在還是對賀蘭小姐無意嗎?」

  這話的確問得很不妥,陸無憂挑著眉,思忖怎麼回答能他死心得更快些,心念一動便道:「不,新婚夜後我改主意了,賀蘭小姐確實是絕色,我畢竟是個男子,少彥應當懂得。如今我已然真心把她當我的夫人看待。」他還好心地拍了拍林章的肩膀道,「少彥兄你也老大不小了,還是盡早成親為好。」

  林章退了兩步,臉上是真實的一言難盡。

  陸無憂這會同情心缺缺,他倆熟歸熟,先前也確實有點對不住林章,但他娶都娶了,林章再惦記著,就有點不上道了。

  林章果然也意識到了,道:「我知道了,往後我不會再提了。」

  陸無憂剛好找到機會把他很久之前想說的那句話說了出來:「大丈夫何患無妻,你也別一棵樹上吊死。」本來他還想說那位魏二小姐瞧著也還……不過覺得有點缺德,便沒有說。

  ***

  到了點,陸無憂下衙回府,剛鬆了鬆官服襟口,便見青葉迎上來,這會門口有人,他道:「大人回來了?這就叫廚房上菜。」

  陸無憂隨口道:「夫人呢?」

  青葉小聲道:「……在檢查屋頂漏不漏水。」

  陸無憂:「……?」

  他繞到屋後,就看見後面搭著梯子,賀蘭瓷這時候倒還知道換了身耐髒的黑衣,在屋頂上不知搗鼓什麼。

  陸無憂把下面的人攆走,撐著梯子往上一攀,兩腳踏空而上,便踩著屋簷,站到了賀蘭瓷旁邊。

  賀蘭瓷見他飄上來也不吃驚,滿意地打量著這個屋頂,道:「我檢查過,縫隙都填嚴實了,應該不會漏。」

  陸無憂此時表情一言難盡地類似林章,他嘆息了聲道:「叫別人上來看不就行了。」

  說著,他一把抱起賀蘭瓷,從上面飛下來。

  賀蘭瓷站穩後,解釋道:「至少讓我看看正常好屋頂是什麼樣的,方便以後……」

  陸無憂有些嫌棄地看著一身灰,白皙纖細的手指上都髒兮兮的賀蘭瓷,道:「哪天屋頂真漏了,我又不是不能修,哪裡用得著你……快去洗手換衣服,你用不用膳了?」

  「哦……」賀蘭瓷點了點頭,又有些語氣離奇道,「你應該不會修吧?」

  陸無憂隨口道:「……我就不能學?行,我趕明就去把賀蘭府的屋頂修了。」

  賀蘭瓷誠懇道:「那真是麻煩你了。」

  陸無憂轉頭看她,道:「……嗯?你不推辭一下嗎?」

  賀蘭瓷道:「咳……那也太客氣了吧。」

  陸無憂似笑非笑道:「你現在對我倒是不客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7:12 PM

第三十五章

  陸無憂最後真找了人去賀蘭府修屋頂,不是像他們之前隨便補個漏,而是實打實重修了。

  倒讓賀蘭瓷還有點不好意思。

  陸無憂以為她仍有不滿,道:「怎麼?你還真指望我爬到賀蘭府的屋頂上一磚一瓦給你修?術業有專攻,學在於精而不在於雜,也不必事事都會,不然泥瓦匠如何營生?」

  他振振有詞。

  賀蘭瓷又忍不住嘀咕道:「但你會的亂七八糟也不少。」

  陸無憂道:「略知一二罷了。」他莞爾道,「還是比不上賀蘭小姐,雖然我真不知你為什麼要學這麼多。」

  賀蘭瓷後來還掰著手指跟他老實交代了,雖然不會騎馬,但她學過駕馬車,在水裡的除了劃船,她還學過簡單的泅水,姿勢不太好看,勉強能浮起來,因為沒有太多機會泡在水裡,天冷的時候身子也受不了,除此外還有些零零碎碎類似的……

  陸無憂一開始還沒覺察出問題,仔細一品,發現大都是為了逃生的。

  讓陸無憂疑心她這麼多年做的彷彿不是高官嫡女,而是什麼江洋大盜。

  賀蘭瓷猶豫著道:「有備無患,你是沒有見過……」

  早些年她跟著她爹,是見過大臣抄家流放的,還算是有過往來的人家,宅中哭聲震天,男丁有被逼得一頭撞死在假山上的,女眷更是淒慘。

  像她爹這麼做官,能做到這種高位,純屬運氣不錯。

  聖上身子也不算很康健,一旦有不測風雲,或者單純只是聖上心念一動,她爹可能就要倒大黴了。不需要那夢的預兆,賀蘭瓷就知道,沒有她爹的庇佑,自己下場一定不會很好。

  陸無憂聽完,有些啼笑皆非:「可你會了,也不一定能逃得了。」

  賀蘭瓷實話實說道:「我知道,但只求心安。」

  ***

  府裡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賀蘭瓷才想起他先前提過,幫他看文章的事情。

  陸無憂指著書房架子上那一疊厚厚的文章道:「你要是有時間,可以來幫我看,還有些投來的文章放不下,堆到別處了。」

  賀蘭瓷沒怎麼進過他的書房,因為她爹的書房裡間也是不大讓她進的,她認為可能算作私人領域。

  但陸無憂顯然不很在意,他道:「你可以在這裡看,有什麼疑問隨時問我,也可以拿回你自己那邊的書房看,看完一起來找我。」

  當初陸無憂問她想要什麼佈局的,她小聲提過想要間書房,沒想到陸無憂十分爽快地便答應了。

  賀蘭瓷抱起一摞文章,還是想確定一下:「你真的想讓我幫你看?」

  陸無憂翻著手裡的冊子,頭也不抬道:「你不是平時挺自信的嗎?放心,這裡大部分文章,還沒有你在府上給你哥作的文章好,你只需要把覺得寫得好的文章挑出來即可。如果有閒情的話,可以拿張紙,撕成小份,然後寫上你對那篇文章的意見,附在卷上。」他微微托著下巴仰首,笑道,「我們可以提前享受內閣票擬、批紅的樂趣。」

  賀蘭瓷已經見慣了他的日常大逆不道,順便問道:「那你在做什麼?」

  「翻翻經文,查查典籍,當然最重要的是看起居注……」陸無憂又翻了一頁,道,「相當繁瑣,本來以為修前朝的史會更麻煩,因為大量史籍在戰亂中遺失,得拼湊年份和事件。現在發覺,就算修先帝實錄這種資料極盡豐富的史也不容易,文書往來各地奏章就不說了,起居注是以日計的,看起來還挺累。當然,要是去做外起居注官倒是不錯……」

  他見賀蘭瓷凝望過來,便又道:「你感興趣嗎?」

  賀蘭瓷點點頭,她確實有點,因為她爹從來不跟她說公務上的事情,只讓她安心做個大家閨秀,有時候晚上謄寫奏章,她去送些宵夜,她爹還會刻意掩住不讓她看。

  雖然知道是朝堂機密,她也能理解,但難免會好奇。

  陸無憂便笑了笑,對她招招手道:「那你文章先別看了,過來陪我看看,起居注我是帶不出來,但這邊都是尋常官員能查到的……我在看懷瑾太子的部分,還挺有意思的。」

  先帝的懷瑾太子,倒確實是個讓人唏噓的人物。

  大雍以雍為國號,年號則也統一以雍字開頭,比如現在就是雍順年,大家也習慣稱聖上為順帝,先帝年號為雍宣,故也叫宣帝,所以現在陸無憂修的便是宣帝實錄。

  宣帝在位時間頗長,有一位極為出名的太子,是元皇后嫡出的,三歲便立為太子,深得帝寵。

  內閣首輔親自給他開蒙,詹事府選的班底也各個是精挑細選、當世文傑,還特地命班師回朝的將領給他講解兵法,教導武藝,勢必要將他培養成位文韜武略驚世明君。

  當然這位懷瑾太子也不負眾望,確實成了個懷瑾握瑜又驚才絕豔的太子。

  他出口成章,才學出眾,性情溫而不懦,善而不軟,還繪得一手好山水畫,見過的人無不讚賞,並且不止文,他武亦十分出眾。

  在郊祀的長雍獵苑,懷瑾太子策馬揚鞭、三箭連射的模樣至今還是上京一個傳說,畫卷廣為流傳,據傳那會所有高門貴女都想嫁去給他做太子妃,沒人懷疑他會繼承不了大統。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宣帝在位時間太長了,懷瑾太子業已娶妻生子,宣帝還沒有半點退位的意思,雙方漸生嫌隙。

  也就在這時,出了個特別有名的案子——懷瑾太子謀逆案。

  賀蘭瓷知道得並不很清楚,只知道懷瑾太子死在這場謀逆案裡,可最後宣帝卻查出來,懷瑾太子是被人陷害的,他並沒有真的想要謀逆。

  於是,所有既得利益者——那些剩下的皇子,便都成了疑凶。

  宣帝晚年疑心病相當重,又痛失愛子,當即下令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徹查此事,此案牽連甚廣,光是因此落罪的官員就大幾百,算上小吏可能近千,從中央到地方,宛若清洗。

  至於皇子們更是落不著好,哪怕已經就藩的,也能被拽回來幽禁,甚至誅殺,一時朝中上下聞之色變。

  也就是在這時,娶了繼后許皇后侄女的順帝才得以脫穎而出,於風雨飄搖之際,極為艱難地登上了皇位。

  陸無憂指著手中冊子給賀蘭瓷看道:「……我覺得有意思是,都傳懷瑾太子是位多麼驚才絕豔的人物,但以史來看,他其實還挺囂張自負的。」

  賀蘭瓷居然聽到他用這四個字評價別人,不由轉頭看他道:「……跟你比呢?」

  陸無憂聞言,桃花眼當即便彎了下來,笑得妖裡妖氣的:「原來在賀蘭小姐心中,我這麼了不起?」

  賀蘭瓷道:「我只是聽你這麼評價別人……感覺很古怪。」

  陸無憂將小冊子推過來,低下頭,人也湊近了一些,指尖指著其中幾行,眼睫輕顫道:「你自己過來看不就知道了,連射三箭為了射隻雕,除了炫技沒別的解釋了,他還特地轉回頭留姿勢給宮廷畫師繪圖……我可比他低調許多,好不好?這種雕蟲小技,我十歲就不屑用了。」

  賀蘭瓷低下頭循著他的手指去看,平時沒誰閒到去讀先帝的史,大家都是越古越好。

  眼見這典籍上竟真的如他所言,賀蘭瓷不由產生了一點興趣,只是回過神來,剛想說話,一轉頭發現陸無憂的側顏近在咫尺,仿若呼吸可聞。

  他繼續顫著長睫,翻到另一頁,又指給賀蘭瓷看:「這邊也是……看得我樂不可支,嗯?」意識到賀蘭瓷沒有反應,陸無憂也轉過頭去。

  就發現賀蘭瓷正看著他一呆,有些慌忙移開視線。

  陸無憂只顧著帶她看趣事,沒留意此刻的距離確實有點過近了,那股淡淡的香氣便又飄了過來,他呼吸微滯,道:「……你用府裡的香露了嗎?」

  賀蘭瓷搖頭道:「我習慣用皂角。」

  皂角是這種味道的嗎?

  陸無憂想去嗅,但又覺得大白天的不大合適,遲疑間賀蘭瓷已經站起身,似乎又想抱起那摞文章,他下意識拽住了她的衣角。

  賀蘭瓷回頭道:「嗯?」

  「這麼急著走,不再坐會?」

  賀蘭瓷正覺得自己耽誤了他公務,聽見他的話,也一愣,這是什麼奇怪的邀請?

  她站定道:「你是要我陪你一起看嗎?」

  陸無憂道:「也不是不行,不過……」

  他略掙扎了一下,沒掙扎多久,便將小冊子放到了一旁,接著隨手把桌案上其他東西也挪到一側,道:「我能聞聞你嗎?」

  「嗯?聞什麼?」

  賀蘭瓷一愣,陸無憂已經扶住了她的腰,將她輕輕抵在了桌案邊緣。

  她雙手向後撐在了桌案上,還沒回神,便感覺到陸無憂緩緩將鼻尖湊到她頸項間,低低聞了一下,道:「我一直還挺好奇,你這到底是什麼味道。」

  賀蘭瓷下意識抓住了手邊的墨錠,有一絲緊張道:「沒什麼味道啊。」

  陸無憂的鼻息揮灑在她的頸側,鼻尖幾乎要抵到賀蘭瓷的下頜,又聞了聞道:「說不出來是什麼味道,但還挺香的,但我記得皂角好像不是……」

  他說這話,聲音更是近得就在耳畔,從她的視角看去,陸無憂垂著眸子,竟似真的在認真研究。

  可離得太近,她這會心跳速度已經有些加快。

  賀蘭瓷往後躲了躲,幾乎坐到桌案上。

  陸無憂抬起頭,看見了她的不自在,照理說他應該撤身,但這會念頭起得迅速且不講道理,且……她應該也算答應了吧。

  賀蘭瓷剛一抬頭,就震驚地被陸無憂含住了唇。

  ——雖然她是不介意他親,但是沒說大白天在書房裡啊!

  陸無憂這會徑直把她抵得坐上了桌案,身體前傾,擠進她並攏的膝蓋中間,有些輕緩地吻著她的唇,約莫是顧忌到在大白天,也沒發出很大的聲響,但賀蘭瓷只覺得異常糟糕。

  對她而言,書房是相當莊重的地方,比之大庭廣眾還要誇張。

  更何況,她還很擔心自己動作太大,會把桌案上的東西弄掉到地上。

  但陸無憂顯然絲毫不在意,他扶著她的腰,有一下沒一下的舔著她的唇,待她張口,又逗弄著舌尖嬉戲,像在玩什麼有趣的游戲。

  賀蘭瓷的呼吸都亂成了一團,撐著桌案的手臂都快立不住了。

  陸無憂在親吻地間隙,貼著她的唇,語近呢喃道:「我之前就想說了,你第一次都知道抱住我的脖子,怎麼現在反倒這麼客氣……」說話間,他隔著衣料,握住她的手腕,道,「你撐著那邊,說不定還沒有環住我的脖子穩,不信你試試……」

  他氣息微微凌亂,語氣卻很循循善誘,彷彿是每日在教導她鍛煉一樣。

  賀蘭瓷雖好學,但也沒想到會用到這種地方,脂粉色沉在眼波裡,她身不由己地抬起雙手,慢慢抱住了陸無憂的脖子。

  陸無憂低笑了一聲,越發肆意地吻著她。

  直到賀蘭瓷移動身軀時,不留神把放在一側的那摞文章碰落到地上,頓時只聽一聲沉悶的重響,緊接著紙卷飛揚,散落一地。

  賀蘭瓷這才尷尬無比地推開陸無憂,低頭去撿拾。

  她悶著腦袋,喘氣道:「……你下次還是別在書房親我了。」

  陸無憂低頭幫她一起撿,也有點喘,道:「……是不是更刺激了?」

  賀蘭瓷:「……???」

  陸無憂喉結滾了滾,緩聲道:「你不是想習慣嗎?刺激多了興許就不覺得刺激了。」他還補充道,「我剛才親得很溫柔了,我都沒有……」

  賀蘭瓷終於忍不住打斷他:「……閉嘴!」

  陸無憂默了聲,可又忍不住想笑,他笑得唇角彎彎,眼眸裡又綴起了似醉非醉的燦燦清輝,著實勾人,可惜無人欣賞。

  「……咳咳,大不了下次不在書房裡親你了。」

  賀蘭瓷把掉落的文章撿的差不多,血氣上湧的大腦才算緩下來,她還很怕有人誤闖進來,剛才抱著陸無憂,緊張得都快不會呼吸了。

  「……你都不怕的嗎?」

  陸無憂道:「怕什麼?」

  賀蘭瓷道:「萬一有人……」

  陸無憂笑道:「原來你在怕這個?我又不是感覺不到有人接近……」

  賀蘭瓷這才想起這點,稍微心安一點,咬了咬唇道:「也不是不能,就是……」她總算又抱起那摞文章,「算了,我走了。」

  說完,便快步離開了。

  陸無憂看著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又有點想笑。

  ***

  雖然白天有些尷尬,但傍晚賀蘭瓷還是很認真地找陸無憂繼續鍛煉,增強體魄。

  陸無憂原本還以為她是一時興起,出於對外表的迷惑認知,他會下意識覺得像她這樣身嬌體弱的小姑娘,堅持不了多久,但陸無憂倒也沒因此懈怠,只在發現她一天天堅持下來後,更多了幾分認真。

  「收到我妹妹的信了,她在路上有事耽擱了,可能會晚幾天到,不過……」

  陸無憂打開了一個匣子,從裡面取出來幾樣東西,擺在桌上。

  「……有我問家裡要,寄過來的東西。已經提前到了,你看能不能用?」

  賀蘭瓷看著眼前稀奇古怪,看不出是什麼作用的物件,有些迷茫:「……這是什麼?」

  陸無憂拿起其中一個類似多層手鐲式的裝飾,道:「手伸出來。」

  賀蘭瓷依言伸出手,一層層似石似玉的手鐲套在了她白皙的腕上,倒也挺好看,雖然重量比想像中輕,但賀蘭瓷還是有些頗不適應,她輕輕搖晃手鐲,發出的聲響卻很沉悶。

  陸無憂道:「這是個可以載人飛高的機關,機括是下面那個兩顆的珠鏈,旋兩下便能飛出一根帶倒鉤的絲線,金石難斷,極為堅韌,飛出來會旋上兩圈,勾出某處後,你再旋兩下,它便會帶著你飛過去。第一次用可能不太熟練,要多用幾次。」

  賀蘭瓷驚訝道:「還有這種東西?」

  陸無憂道:「對,是我妹小時候的玩具。」

  賀蘭瓷:「……」

  陸無憂笑道:「你別小看了,這玩意勾住兩三個大人不成問題,就算落下懸崖也一樣能用。」他又解釋道,「過幾日宮中有宴,你既得誥命,只怕也得去。進宮會搜身,匕首是帶不進去的,大內多少有點高手,所以紫竹也沒法跟著你。我不一定能時刻在你身邊,你多帶點防身的,這東西尋常人看只會以為是個手鐲。」

  賀蘭瓷摸了摸腕上的東西,莫名覺得幾分安心。

  「剩下幾樣用途各異,我再跟你說說……」

  ***

  因為最近二皇子和韶安公主都很安分,他們居家生活又過得十分和緩——陸無憂早上去翰林院,傍晚到時辰再回來,監督她鍛煉,再交流交流賀蘭瓷白天看的文章,有時候還會親一親——她已經許久沒有過那樣心驚膽戰的時候。

  登車進宮的時候,賀蘭瓷還有幾分恍如隔世。

  她穿著御賜的命婦服,和穿著官服的陸無憂一道自東華門進,勳戚則是走西華門進。

  所以一路過來,賀蘭瓷就看見陸無憂走兩步便開始與人打招呼,又走兩步,繼續打招呼。

  賀蘭瓷以前沒這個體驗,她壓根不怎麼進宮,也不認識幾個官員,平日裡出門也只需要保持淡淡的表情即可,但此刻為防止在笑得春光明媚的陸無憂旁邊顯得過於高冷,她也只好開始微笑,頷首,再微笑。

  對方恭維陸無憂,也會順便恭維她。

  「陸大人,久聞尊夫人大名,今日得見,實在是三生有幸啊……這位是拙荊,等等,你捶我做什麼。」

  「陸大人,這乍一見尊夫人,只覺得天地日月為之一亮啊!」

  「陸大人,令正果真……」

  沒一會,賀蘭瓷就覺得臉笑僵了。

  待到人少了一點,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臉,對陸無憂心生敬佩。

  陸無憂神色如常道:「其實你不笑也沒什麼,反正他們知道你比較……嗯,只可遠觀而不可肖想。」

  賀蘭瓷問道:「不是你的友人嗎?」

  她還記得婚宴上陸無憂那個聲勢浩大的宴席。

  陸無憂道:「大部分都是只知道個官位和名字罷了,我能和臉對上號還全憑我記性好,我哪那麼多時間一個個交朋友。」

  賀蘭瓷道:「……咳咳,我以為你可以。」

  陸無憂斜睨過來看她:「你以前這麼覺得倒也罷,我現在見天和誰待在一起時間最長,你不知道?」

  大抵是陸無憂看起來過於無所不能而產生的錯覺。

  「那……哪些是和你關係好的,我記記?」

  陸無憂道:「用不著。真的關係好的,你少笑一下,人家也不會介意。」

  他伸手,有點想去捏一下賀蘭瓷那張毫無防備的臉。

  陸無憂以前覺得她尖銳鋒利,就連美貌都同樣灼人,斂著笑眸光淡淡看人的時候,會有種說不出的高冷傲慢。現在才覺得自己當初是不是走眼得有點離譜,這姑娘哪裡來的高冷傲慢,頂著張美貌至此的臉,有時候竟看起來還有幾分呆。

  賀蘭瓷絲毫沒察覺陸無憂伸過來的手,待他的魔爪摸上她的頰,她才動手去推他的手:「你在幹嘛?」

  陸無憂道:「沒什麼,隨便捏捏。」

  賀蘭瓷無語道:「你自己又不是沒有臉。」

  陸無憂很自然而然道:「……這不是沒你的好看嗎?」

  賀蘭瓷一驚,道:「……嗯?你昏頭了?」

  雖然賀蘭瓷一直是知道自己好看的——她也不可能不知道,但因為對方也相貌出眾,陸無憂從在青州初見時,就沒有因為她的容貌對她高看過一眼,後來也三番兩次展現對她毫無興趣這件事,讓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容貌在陸無憂眼中是比較尋常的。

  這也很正常,也不是所有人都會對她驚為天人,表現誇張的到底是極個別,賀蘭瓷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轉念一想,陸無憂說不定還是在逗她。

  果然,陸無憂道:「說點實話而已。好了,命婦要往那邊去,咱們暫且得分開了,你自己小心點。」

  與公主府的生辰宴不同,宮中的宴會更正式一些。

  百官由聖上在華蓋殿宴請,命婦和家眷則由皇后在坤寧宮宴請,但因為皇后現在還在深宮裡和太后青燈古佛,所以由麗貴妃暫代其職。

  說實話,賀蘭瓷還是不太想去見麗貴妃,尤其是過去還得進內廷,現在二皇子還不知道在哪。

  她猶豫著,聽見陸無憂又道:「好了,別怕,萬一真有什麼事,我會去找你的。進內廷多少有點麻煩,但也不是完全不能進。」

  賀蘭瓷道:「……你自己也小心點,聽說,公主今天好像也會來。」

  陸無憂按了下額,道:「這感覺怎麼這麼熟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7:30 PM

第三十六章

  和陸無憂分開,賀蘭瓷在內侍的接引下,徑直去了內廷。

  出嫁從夫後,她的座次倒不那麼靠前,賀蘭瓷反而覺得輕鬆,只是提著裙擺尋座時,察覺到有位貴婦人正冷冷盯著她,彷彿她是什麼禍國妖孽。

  姚千雪今次沒來,賀蘭瓷旁聽了好一會,才知道對方是曹國公夫人,她恍然,隨後又有幾分一言難盡。

  此次宮中飲宴的菜饌不再由光祿寺準備,而交由內廷的尚膳監,端上來盤碟裡的菜肉眼可見的好了不少,但賀蘭瓷已經一口也不敢再吃,她出門前墊過一些,現下只敢小心翼翼端著杯子假裝喝茶水。

  麗貴妃坐在上首,旁邊依次坐了幾位生有子嗣的妃嬪,包括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妃在內。

  大皇子的母妃寧妃是宮女出身,三皇子的母妃敬妃是齊州按察使的女兒,其父在地方官拜正三品,也算一方大吏,但此刻俱都低眉順眼,不敢在麗貴妃面前妄出風頭。

  其實麗貴妃在發跡前,不過是京中寂寂無名一個小吏之女,其父還因為貪墨下獄,連帶著女兒也被牽連,論及出生,或許還不如大皇子的母妃。

  但一朝選在君王側,瞬間便飛上枝頭。

  約莫應該是令人覺得羨慕的,但賀蘭瓷這會看著衣著華貴的宮妃們,反倒有些全無必要的難過,她低頭不留神,差點把茶喝了進去,幸虧及時反應過來。

  麗貴妃和坐在近前的貴婦談笑風生,她隔著那麼遠都能聽見有說有笑的聲音。

  發覺麗貴妃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賀蘭瓷也寬了幾分心。

  正想著,站在她前面上菜的宮女一個手滑,竟把剛端上來的羹湯打灑了,賀蘭瓷連忙閃身去躲,雖她盡力反應,但身上仍然灑到了不少。

  那宮女臉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賠不是,拿著帕子想要給賀蘭瓷身上擦乾淨。

  還好羹湯不算滾燙,可黏糊糊的稠液黏在衣裙上,賀蘭瓷一時也有點進退兩難。

  宮女跪在地上,道:「要不,貴人,我去帶您換件衣裳……這裙子,我馬上、馬上拿去洗。」

  賀蘭瓷就算鬼迷了心竅也不敢答應,她一邊自己拿了帕子拭著污跡,一邊擺擺手道:「就這樣吧。」

  「這可怎麼行……」

  那宮女跪在地上立刻「砰砰」開始磕頭,賀蘭瓷想扶都沒扶住,動靜一大,甚至引來了周圍人的注意。

  麗貴妃已然開始問「怎麼回事」,身旁內侍立刻低聲稟告,她似乎很驚訝道:「怎麼還有這麼笨手笨腳的丫頭?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帶安人去換衣?」

  這下子,瞬間來了三四個宮女,還有個小太監。

  賀蘭瓷沒法硬賴著不走,但此刻她神智清明,宮闈中不似公主府,多少還是應該有些分寸,而且她現在也嫁人了,沒那麼在乎名節,實在不行,她身上帶了簪子,也帶了陸無憂給她的東西,她還可以逃。

  略定了定神,賀蘭瓷跟在宮女們身後走出了大殿內。

  「我們特地找針工局要了一件同貴人身上那件差不多的……」

  賀蘭瓷不肯讓她們近身,自己除下弄髒的命婦袍裙,迅速換上乾淨的,將衣帶重新繫好,她這輩子穿衣服都沒這麼快過,手指都緊張得泛酸。

  待換好後,她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去,踏出殿內才覺得鬆了口氣。

  可走出去沒多久,那口氣又提了起來。

  「賀蘭小姐。」

  這聲音低沉、陰冷,依舊似蛇般黏膩,瞬間喚起了賀蘭瓷許多毛骨悚然的記憶。

  她腳步一轉,立刻便想逃。

  對方卻已經攔住了她的去路,蕭南洵的神色不再如前幾次一般充滿了勢在必得的虎視眈眈,反倒顯出了幾分落寞。

  但賀蘭瓷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賀蘭小姐放心,我什麼都不會對你做,真要想做什麼就不會在殿外等候——我只是好奇,想問幾句話,不會為難你。」

  賀蘭瓷終於開口道:「臣婦現在已不是賀蘭小姐。」

  蕭南洵笑了一聲,音色極冷,他道:「這件事賀蘭小姐是不是還要謝謝我?……只是我想不明白,他不過是個狀元郎,就算做到頂了也只是個臣,而現下更是不值一提。論出身、論樣貌,我都遠勝過他,為何賀蘭小姐寧可選他,也不肯選我?」

  賀蘭瓷也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出身就不提了,樣貌哪裡有遠勝?

  他沒照過鏡子嗎?

  反過來還差不多。

  當然這話賀蘭瓷不敢說,她客客氣氣道:「殿下身份尊貴,自有許多女子趨之若鶩,何必執著於一個已嫁之婦。」

  蕭南洵卻直接道:「你連句實話都不肯跟我說。」

  賀蘭瓷心道,她要是說實話,他只會氣得更厲害。

  「以前我想聽假話,但每個人都在提醒我,我是什麼。」蕭南洵的口吻帶上些許嘲弄,「可現在我想聽真話了,反倒沒有人願意跟我說。賀蘭小姐,我確實想不明白。會有人不喜歡金銀玉器,錦衣華服嗎?我知道賀蘭府清貧,你新嫁的這位狀元郎也未必富庶,明明有條一步登天,輕易能成為人上人的坦途在你眼前,你為何不肯嘗試一下……」

  他的話語中隱約透出一絲誘惑之意:「……你或許沒有見識過,金尊玉貴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你一根手指也不需動,就有人誠惶誠恐地將一切準備妥當,擺到你的面前,他們俯跪在你身前,眼裡只有服從,不管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輕易得到,不需要付出任何的努力和辛勞。」

  賀蘭瓷都有點懵了。

  他在幹什麼?練習當說客嗎?

  以及,他居然準備了這麼長一段話。

  說話間,蕭南洵無聲往前進了一步。

  這會,賀蘭瓷倒是反應迅速,跟著退了一步。

  對方掏心掏肺說了這麼多,比起之前還顯得格外和顏悅色,她再敷衍估摸是會惹怒對方,賀蘭瓷斟酌了一會,實話實說道:「……殿下描繪的生活是很好,但那終究與臣婦無關。父親自小便對臣婦說過『能知足者,天不能貧』……殿下不過是看上了臣婦的顏色,而顏色遲早是會衰敗的,以殿下的身份身邊總會有更新鮮美貌的女子,到時臣婦又以何自處。更何況……」她咬了咬牙道,「但凡有一絲可能,臣婦都不想以色侍人,在後宅裡和其他女子爭奇鬥豔,只為了博得一絲君寵,會讓臣婦覺得自己活得像具行屍走肉。」

  蕭南洵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他愣了愣神。

  賀蘭瓷看嚇到他,趁機準備偷偷溜走,她都已經邁出去兩步了,蕭南洵卻突然似回過神來,他逼到近前,身上的翡翠銀鏈撞出脆響。

  這段時間的鍛煉初見成效,蕭南洵的手還沒碰到她,就被賀蘭瓷靈活避了開。

  他瞬間又恢復了那副陰戾模樣,道:「行屍走肉?你倒也敢說,嫁給那個狀元郎你就不是行屍走肉了?他還不是因為強佔了你才不得不娶你,他就不是因為顏色?說得冠冕堂皇,你敢保證日後他身邊就不會有新人?」他微微冷笑,「你生就這副模樣,合該是在床上伺候人的,你到底在痴心妄想些什麼?那狀元郎不似能久壽,你遲早還是要……」

  賀蘭瓷根本沒管他在說什麼。

  她下意識便去摸袖底的手鐲,蕭南洵身份特殊,她不好主動傷他,還是得逃,他應該也不好意思叫人來抓她,逃到無人處,用這個攀上房樑或者樹梢,應該都能躲上一陣子……然後再假裝若無其事地回到宴席上。

  這麼想著,賀蘭瓷已經回憶著剛才來的路,努力規劃路徑。

  正在她轉身就想跑時,一道女聲打斷了兩人。

  「不知那邊站著的是哪位貴人,我家娘娘想請她進殿中一敘。」

  賀蘭瓷和蕭南洵兩人都是一驚。

  靠著燈籠的朦朧光影,這才看清那邊站了位宮廷女官,三十上下,模樣秀雅,神色端莊。

  蕭南洵冷嗤了一聲,便從旁邊離開了,賀蘭瓷鬆了口氣,心裡很感謝對方為自己解圍,但又不知道對方姓甚名誰,於是先自報了家門。

  對方溫和一笑道:「原來是安人,路在那邊,不妨跟我走一趟。」

  賀蘭瓷:「……?」

  真要去見人啊。

  她這一晚著實熱鬧,不知道陸無憂那邊怎麼樣了。

  ***

  陸無憂正在席上飲酒,飲宴是好事,剛才聖上還順便給他升了官。

  當庭授官極是榮耀,台下百官紛紛前來慶賀,認識的,不認識的,熟悉的,不熟悉的,都舉杯過來恭喜他升遷詹事府的右中允。

  陸無憂自不會推脫,一杯接著一杯喝。

  但事情從韶安公主出現就變得不大對勁了。

  她追著他身後跑的事情人盡皆知,此刻她約莫被敲打過,不敢直接上前,只敢坐在陸無憂對面,期期艾艾望著他,又委屈,又含淚。

  不知道的還當他們有什麼關係。

  陸無憂不勝其煩,藉口溜出去,卻總有些心神不寧。

  華蓋殿距離坤寧宮相距頗遠,但因為是麗貴妃設宴,所以應還是在毓德宮,似乎要稍微近一些,他回憶著先前看過的佈局,想著這通路要怎麼繞開侍衛最好,猝不及防聽見身後韶安公主聲音響起:「……你就對我這麼冷漠。」

  陸無憂心道,不冷漠,再等你給我下個藥?

  不過他現在已經娶親了,倒也不怕。

  只是語氣仍舊疏冷客氣:「不知公主有何事?」

  「上、上次,我被你害得好慘!禁足一直罰到現在……」韶安公主抽抽噎噎,「你們新婚燕爾,是不是很快樂?」

  陸無憂不得不點頭道:「回稟公主,確實如此。」

  韶安公主差點氣暈過去,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咬著唇道:「她、她到底哪裡好了!」

  陸無憂道:「回稟公主,愛妻哪裡都挺好。」

  人家稱呼妻子都用「拙荊」、「內子」、「賤內」之類的謙稱,偏偏陸無憂選了韶安公主最不愛聽的那個!明明陸哥哥之前和那個女人根本不熟!他根本只是為了負責任!而這個責任還是她親手讓他有機會負的!

  韶安公主簡直越想越氣,早知道那晚就不讓宮女去試,她親自上了!

  那還有那個女人什麼事!

  她忍不住脫口道:「她不過就是長得美了些罷了!」

  陸無憂帶了點火氣,但聲音絲毫聽不出:「公主說的是,微臣便是愛極了愛妻的姿容。」

  韶安公主有些不可置信道:「……陸哥哥你怎麼會也如……那麼膚淺,可我長得也……你明知道我對你……」她都有些口不擇言了。

  陸無憂之前覺得她蠢,所以並不太和她計較。

  但蠢,也是有底線的。

  「多謝公主青眼,但微臣確實就這麼膚淺,還有,微臣已有妻室,公主再這般稱呼微臣,似有不妥。」他恭敬行了個禮,「微臣身有不適,便先告退了。」

  韶安公主的聲音從他身後尖叫著傳來:「我哥他還沒死心!他今天也……而且你幹嘛非得執著於那個女人,她那麼不要臉面——你又不是真的喜歡她!」

  ***

  賀蘭瓷停在坤寧宮前,還有些發愣。

  「安人不必緊張,我們娘娘性情很和氣的。」

  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口中的「娘娘」會是早已經深居淺出的皇后娘娘,難怪蕭南洵剛才有所忌憚,這位理論上還是他的嫡母。

  與富麗堂皇熱鬧非凡的毓德宮不同,這座本應是禁宮女主人的宮殿顯得十分寂寥。

  賀蘭瓷在門口耐心等了一會通傳,心裡也有幾分好奇,進殿後,便聞到了一股濃鬱的檀香,陳設佈置都已經有些舊,正中長案供著的佛台上,香爐裡還有未燃完的香。

  隨後她便見到了跪在佛台前的女子,她旁邊伺候的人甚至連韶安公主都遠不如。

  至於面容,便更顯憔悴,與賀蘭瓷不久之前才見到的光彩照人的麗貴妃截然不同,許皇后素著一張臉,眉梢眼角都是歲月痕跡,面上神色淡淡,只能依稀看見往日的清美。

  賀蘭瓷記得她年歲應該和麗貴妃相差無幾,當年的許太后以美貌聞名,作為她的侄女,許皇后自也不可能太醜。

  論及出生,更是尊貴難言,遠勝麗貴妃,她原本要結親的對象應該是現在的衛國公,當年的衛國公世子,兩人青梅竹馬長大,眾人都道是一樁良緣,不料順帝卻從中橫插一腳,硬生生搶了這門親事,當然這最後也成就了他的帝位。

  賀蘭瓷無從置喙。

  許皇后看了一會她,聲音緩緩道:「本宮方才聽她說了你講的話,有些肅然起敬。」

  賀蘭瓷尷尬大驚道:「……沒有此事,臣婦胡言亂語罷了!」

  她說那番話,雖然有一部分是真的,但更多還是為了應付蕭南洵。

  許皇后笑了下,只是她好像連情緒都變得很緩慢,笑也不達眼:「本宮若當年也能早這麼想就好了,榮華富貴神仙眷侶,哪有這麼美的事情。」

  賀蘭瓷不知如何接話。

  許皇后又道:「你嫁了個狀元郎,是個讀書人,他待你如何?」

  賀蘭瓷點頭道:「他待我很好。」

  許皇后道:「若有朝一日他負心薄倖了呢?」

  賀蘭瓷覺得她和陸無憂之間不存在這個問題,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因情而結親的,只是現實所迫,但賀蘭瓷想了一下,可能還是會有點難過,畢竟陸無憂現在對她真的挺好。

  她竟一時間不太能想像,陸無憂對其他女子也這麼好。

  賀蘭瓷思忖了一會,才道:「……那就跟他和離吧。」她聲音黯然下來,「如果他真的喜歡上別人,臣婦大概是……受不了的。」

  雖然承諾很好聽,但如果都能生效,也就不會有負心薄倖的故事了。

  許皇后看著她,又笑了笑,沒再說什麼,反倒叫人取出了一封信來,道:「我待會會著人送你出宮,不過,這有封信,不知道你能不能替本宮轉交。」

  賀蘭瓷拿著手中的信,「嗯」聲應下,正在發愣,忽然聽見剛才那個女官進來道:「娘娘,剛才殿外好像有個宮女被打暈了,不知……」

  她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自信,突然道了句「臣婦失禮了,一時有些身體不適,能否先出去一下」,待許皇后應允後,快步往殿外走去。

  殿外空無一人,坤寧宮裡本來也就沒什麼人,和深苑冷宮毫無區別。

  賀蘭瓷轉到殿後的牆角,小聲喊了句「陸無憂」,就看見陸無憂官服袍角翩然地從樹上落了下來,賀蘭瓷一驚,壓低聲音道:「我只是猜測,你還真進內廷了……」

  陸無憂摸了下鼻尖道:「這不怕你又被下了藥,求助無門,只好想想辦法。」

  「你怎麼找過來的?」

  陸無憂簡單道:「在你身上下了蠱,可以追過來。」

  賀蘭瓷不由道:「這又是什麼?」

  陸無憂道:「反正你知道有這麼回事就行,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對了,你怎麼到坤寧宮來了?」

  賀蘭瓷解釋道:「皇后娘娘的女官剛給我解了圍,呃……剛才那宮女是不是你打暈的?」

  陸無憂默認了。

  賀蘭瓷些微驚訝道:「你不是號稱……你不想被發現,全上京沒幾個人能發現你的嗎?」

  陸無憂眉梢一挑,語氣頗有幾分無語道:「……賀蘭大小姐,我在找你,你以為我真能遁地啊?這好歹是禁宮內廷,得虧這人少,真被人發現,我先完蛋,你後完蛋。」

  賀蘭瓷也很緊張:「我現在沒事了,那你趕緊出去吧,皇后娘娘說,待會送我出去。」

  陸無憂又道:「你真沒事?」

  賀蘭瓷努力點頭,還轉了個圈給他看:「一點事沒有。」

  陸無憂察覺不對,目光微暗道:「你衣裙換了?」

  「這你都看得出來?」賀蘭瓷連忙言簡意賅道,「宮女把湯灑在我身上了,所以重新給我找了件命婦服,我換上之後才撞見的二皇子,我真的沒事,你快點走吧。」

  陸無這又看了她一會,才道:「……那行,我走了。」

  說完,「嗖」一聲,人又沒影了。

  賀蘭瓷既擔心又安心,感覺甚為復雜地轉回坤寧宮,對許皇后道:「……剛才那個宮女可能,是因為臣婦被牽連。是臣婦之過,還望娘娘恕罪。」

  許皇后卻似從她的神色裡瞧見了什麼端倪,只笑了笑,道:「無妨。」

  賀蘭瓷被許皇后著人送出宮時,陸無憂已經在宮門外等著了。

  他神色自若,顯然沒被人發現。

  賀蘭瓷鬆了口氣,跟他擠進馬車裡,道:「公主又找你麻煩了嗎?」

  沒想到陸無憂也在道:「二皇子又騷擾你了?」

  兩人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陸無憂先道:「韶安公主畢竟是個女子,手段有限,她藥都給我下過了,還能有什麼法子。倒是你呢?他做什麼了……」

  賀蘭瓷也道:「沒什麼,就是,找我聊了聊。」

  陸無憂重復了一遍,語氣荒唐道:「……聊了聊?」

  賀蘭瓷回憶著剛才的話道:「……勸我從了他,就什麼榮華富貴錦衣玉食之類的,還有……他覺得你可能會早死,想等著我做小寡婦。」

  陸無憂輕笑了一聲,抖著肩膀道:「那可能等到他死,都未必能等到。」

  馬車絕塵而去,不一時便回到府裡。

  下車進府後,陸無憂摸著賀蘭瓷的腕,道:「我還擔心你會用上這個。」

  「其實差點,不過……」賀蘭瓷看看左右無人,心頭癢癢地也攥住了陸無憂的手腕,然後轉動下面的機括,瞬間銀鉤射出去,拽住屋簷,緊接著兩個人便被扯了上去,她揚起唇角道,「……這不就用上了。」

  「……」

  陸無憂似笑非笑道:「你學的倒是挺快。」

  賀蘭瓷道:「呃……不過這要怎麼下去?」

  陸無憂抱著她的腰,輕巧飄了下來,然後指了一下旁邊的簷柱道:「你一個人的話,從那爬下來就行了。」

  賀蘭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7:37 PM

第三十七章

  賀蘭瓷沒理會他,又摸了會手鐲,才把送信的事情告訴他。

  他倆現在確實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所以做什麼都還是彼此商量著為好。

  陸無憂看著那封寫著給衛國公的信道:「要拆嗎?」

  賀蘭瓷道:「不合適吧……」

  陸無憂在指間轉了轉信封,道:「說實話非親非故,貿然送信這種事,我一般是不會幹的。尤其這封還是皇后寫給衛國公的,一旦有什麼問題,往小了說可能是私通的情信——很大概率,往大了說,是造反的罪證,牽扯進去,我們倆都得完蛋。」

  賀蘭瓷被他危言聳聽到:「也不至於要造反吧……聽起來,我們怎麼天天要完蛋?」

  陸無憂轉眸看她道:「這件事不是從我們成親前就已經知道了嗎?」

  賀蘭瓷心有慼慼焉。

  陸無憂繼續開始大放厥詞:「想造反的藩王也不少,只是現在護衛一削再削不好成事罷了。衛國公祖輩連年打北狄,其實是不缺兵權的,也不缺威信,缺的是師出有名和正統的血脈,剛好皇后娘娘可以提供,衛國公又是個鰥夫,只要她稍加變通,與衛國公私通生下嫡子,反正也檢查不出血脈來……」

  賀蘭瓷越聽越驚悚:「你怎麼想到那邊去的,這也太……」

  陸無憂笑了聲,這才口氣一轉道:「當然是隨口胡說的……總之我先去打探打探,這信有年頭了,不是新寫的,皇后應該也沒催著你送,先看看情況再說……好了,你別擔心,又沒說不送,不會讓你食言的。」末了他又提了一句,「這衣裳……你真的沒事?不必非要瞞我……」

  賀蘭瓷以前也不知道陸無憂會這麼絮叨。

  沒來由想起了陸無憂那句「把我當成你爹也行」,頓覺糟糕,迅速又把它從腦海裡踢了出去。

  雖然回來得遲,賀蘭瓷還是照常去鍛煉。

  陸無憂垂著眸子指點她姿勢,告訴她如何呼吸吐納,順便監督她——其實賀蘭瓷倒不用監督,她覺得有用的時候,便會格外勤奮。

  今天確實又讓她意識到,還是身體養好比較重要。

  陸無憂托著下巴,坐在庭中的石凳上看了她一會,隨手取了根引薪用的柳條,道:「總做這些基礎的也有些無趣,要不我給你舞會劍?」

  賀蘭瓷基本是只有在偶爾馬車路過時,才見過街邊賣藝人耍大刀,她停下動作,有些迷惑:「怎麼舞?」

  陸無憂勾起唇角,笑道:「你看不就知道了。」說話間,陸無憂已經抬腕擺了一個起手式,「你想看什麼樣的?復雜點的?優美點的?……還是簡潔有效點的?」

  賀蘭瓷道:「……還有這麼多講究?」

  「那講究可多了。」陸無憂莞爾道,「我家劍法堆起來有那麼厚。」他比劃了一下,「你沒什麼要求,我就隨便舞了。」

  陸無憂大抵也是憋久,柳條下一刻便已經飛挺出去,柳尖顫顫,發出簌簌抽打空氣的破風聲,而他整個人也似一柄劍,隨著柳條揮舞而產生的道道殘影騰挪而轉,雖去勢力道千鈞,令人心驚膽戰,可姿態卻是優雅舒展的,有那麼幾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的意思,而且他動作極快,幾乎招式接著招式,花樣百出,俱都華麗無匹,劍意似一泓秋水,讓賀蘭瓷看得有些目不暇接。

  她在一旁怔怔看了許久,陸無憂才以一個姿態完美的收勢將劍——柳條反手收回。

  呼吸都沒有凌亂半分。

  轉回頭來,陸無憂眼尾上挑,桃花眼熠熠閃爍著對她笑道:「這個你要學嗎?」

  賀蘭瓷反倒猶豫了一會,因為它看起來太華麗了,因而感覺沒那麼有用,但陸無憂這麼興致勃勃,她也不好掃了他的興,便還是點了點頭。

  陸無憂又找了根柳條,塞進賀蘭瓷掌中,開始一招一式給她演示講解。

  賀蘭瓷記得很用心,但她力氣的確不夠大,陸無憂舞起來還是氣勢十足,劍意攝人,她看起來就真的像在輕盈跳舞,陸無憂倒也不覺得麻煩,托著她的手腕,告訴她要怎麼擺,再怎麼轉,怎麼出招。

  只是幾下之後,著實感覺有些動作不便。

  於是,陸無憂乾脆從身後虛環過賀蘭瓷的身體,手指包住她的手掌,用自己的手帶著她轉。

  賀蘭瓷的意識不由自主跑偏。

  實在是……陸無憂離得太近了點。

  「這裡你不止手腕要動,身體也要稍微跟著轉過去,力氣才能跟上……」

  他還低聲在她耳邊說著話,陸無憂平日裡聲音清潤,很有翩翩君子的風度,但這會他壓低了聲線,便顯得格外低沉溫柔近乎呢喃。

  賀蘭瓷努力把自己的意識拉回來,集中注意在手上的動作。

  卻恰好看見陸無憂包著她的那隻手,骨相清晰,指節修長,隱約可見皮膚下淡淡的青筋,和繃緊出的線條,一時連手背都有些灼燙。

  「嗯?你有在聽我說嗎?」

  陸無憂說得意猶未盡,卻發現賀蘭瓷在走神。

  再一看,她耳尖透著粉,連頸側都有霞色,螓首也在跟著輕顫,鬢角微微汗濕,陸無憂忽然就忘了剛才自己想說什麼,他鬆開賀蘭瓷的手,咳嗽了一聲道:「今天先這麼練著吧。」

  卻見她還轉過頭來看他。

  眼瞳眸光輕軟,紅唇無意識地吐著氣,少女的表情依舊不設防。

  ——我應該也不至於這麼隨時隨地吧,陸無憂心想,甚至若干月前,他還覺得自己對這些塵俗之事毫無興趣,它看起來除了耽誤時間,並沒有什麼別的意義。

  可現在似乎抵抗力和意志力都在降低。

  原本以為多親幾次可以緩解,但事實上並沒有。

  他有一丁點的懊惱。

  賀蘭瓷看見陸無憂抽身,還頗有幾分意外,因為他剛才看起來正說到興頭上,現在卻徒留下她一個人在院子裡熱汗涔涔的揮著柳條,讓她甚至還有些許迷茫。

  沐浴過之後,賀蘭瓷坐在妝台前,嘗試著練習她糟糕的繡活。

  陸無憂則拿了本書,坐在榻上隨意地翻著。

  比起鍛煉,這項技藝似乎進展緩慢,賀蘭瓷也不著急,反正來日方長,只是繡著繡著,意識放空,她有些沒來由地想起了在宮裡時,許皇后跟她說的話。

  陸無憂是對她挺好的,即便起因都不算是心甘情願,但他盡職盡責,思慮周全,裡裡外外都照顧到了,挑不出任何錯來。

  就算曾經的賀蘭瓷對他多有偏見,此刻也做不到雞蛋裡挑骨頭。

  那自己對他有這麼好嗎?

  她握著刺繡的繃子開始思索起來。

  陸無憂正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書,但其實全沒看進去,只一目十行地往下掃。

  食指抵著書頁,猶豫要不要去親她。

  他最近確實是親得有點多,平均算下來,幾乎每天都有在親,有時是淺嘗輒止,有時是氣喘不已,賀蘭瓷雖然確實沒有拒絕過,但似乎也不是十分情願的。

  只是他想,所以她便順從。

  換做以前,他是很不屑為之的,別說對方不情願,就算是情願,他也未必會這麼不節制。

  的確是昏了頭。

  或許是覺得新鮮,新鮮勁過了,也許就……不至於這麼禽獸。

  陸無憂想著,那邊賀蘭瓷已經忙完她的事情,滅了燈,朝榻上走過來。

  很自然而然地,陸無憂撤開身,讓她躺進去。

  前段時間最客氣的時候,賀蘭瓷還會跟他說謝謝,好在現在已經不會。

  等她膝行著爬進去,陸無憂隨手將書冊放在床頭,正打算滅了最後的燈,卻發現賀蘭瓷沒有躺進她自己的被子裡,而是停留在原地,低著腦袋,彷彿在思忖著什麼。

  陸無憂道:「怎麼了?」

  賀蘭瓷似乎還在猶豫。

  陸無憂便也耐心地等她,以為她又要和他聊什麼府中事務,或者之前在宮中又發生了什麼她沒有告訴他的。

  等待過程中,他的視線很自然地停留在賀蘭瓷身上,隨後又很不自然地移開。

  不知道過去多久,他感覺到賀蘭瓷總算動了。

  陸無憂抬起視線,剛想聽她說,就見賀蘭瓷緩緩靠了過來,一隻素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她膝蓋還跪在榻上,貼近的過程中,長而細密的睫羽一直不停震顫著,在下眼瞼處投落下撩撥人心的陰影,那張無論何時看都美極了的臉在視野裡漸漸放大。

  陸無憂的瞳孔顫了顫,喉結不自覺地滑動了一下,身體卻沒動。

  直到賀蘭瓷極為緩慢地把唇貼上了他的唇。

  少女的唇瓣異常柔軟,和之前他每次他親到的一樣,但似乎又有哪裡不一樣,之前親吻時,只覺得是細緩令人心悸的電流。

  但這次,陸無憂跟被雷劈到似的,定住不動。

  賀蘭瓷另一隻手也攀上了他的肩膀,因為身體前傾的動作不得不抬起後腰,馨香柔軟越貼越近,賀蘭瓷親吻的動作卻很笨拙,貼了半天也只知道在他嘴唇上蹭。

  而且很快臉便紅了,似乎還在納悶他為什麼不動。

  貼了一會,賀蘭瓷才緩緩紅著臉退回原處,已經覺得格外羞恥了,是現階段她能做到的極限了,像陸無憂那樣隨時隨地能把舌頭伸出來,也太為難她了。

  她正想著,就聽見陸無憂略顯沙啞的聲音道:「……然後呢?」

  賀蘭瓷怔了怔,道:「……什麼然後?」

  陸無憂道:「……就沒了?」

  賀蘭瓷道:「你還想要什麼?」

  陸無憂動了動唇,喉結又往下滑了滑,道:「……敷衍。」

  賀蘭瓷沒想到自己這麼努力,居然得到這種評價,頓時有一瞬的氣急,隨後壓了壓氣,轉回到裡側,拉過被縟,就躺了進去,道:「……那算了。」

  陸無憂這會彷彿才剛回神,拖著調子道:「……都主動了,你就不再努力努力了?我平時親你也不這麼親啊,你這個是真的有點敷衍,我還以為……」說話間,他還扯了扯她的被縟,將賀蘭瓷的腦袋露出來,被發絲掩映的臉龐邊,耳尖還在泛著紅,陸無憂忍不住低笑,卻是把想說的話轉了個方向,道,「……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這種事情。」

  前半句還在調笑,後半句倒是透出幾分喟嘆似的認真。

  賀蘭瓷便又坐了起來,用手背貼了一下滾燙的臉蛋,低著含水的眸,輕聲道:「其實你不必這麼考慮我的感受,我們既然已經成親了,你自然是……」她略停了一下,道,「想做什麼都可以。」

  她聲音輕柔,像羽毛似的撩撥人心。

  陸無憂呼吸一滯。

  然而隨後,他的聲音又壓了下來,道:「對別人或許是這樣,但至少對我不是,我很不喜歡強迫別人,是指在這種事情上,如果不是兩個人都心甘情願,那就沒有意思。我又不是蕭南洵那樣的人,你既然這麼討厭他,應該不會喜歡被強迫,既然如此,用不著勉強自己。」

  賀蘭瓷慢慢抬起頭,覺得他真的想好多。

  但她又不討厭他這種莫名其妙的堅持,微妙覺得心尖柔軟,像他們成親前,陸無憂拿著禮單來找她商量時一樣,是沒有必要又讓人舒適的體貼。

  賀蘭瓷想了想,道:「……那你要怎麼親?」

  陸無憂一愣,道:「嗯?」

  賀蘭瓷道:「你剛才不是挺不滿意的,那我……努力看看吧。」

  這次換陸無憂緊張了,他將手抵著唇邊,掩飾似的咳嗽了一聲,道:「……還能選的嗎?」

  賀蘭瓷道:「我確實覺得有點羞恥,這個沒辦法,你體諒一下……」

  「哦。」陸無憂應聲,說話間他已經把賀蘭瓷拽過來,唇角彎出一抹蠱惑的笑,道,「那沒事,我覺得我學得還挺快的,可以慢慢教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7:50 PM

第三十八章

  天色微明後,賀蘭瓷腦子都是懵的,甚至有了那麼幾分後悔。

  她本來以為陸無憂平時親得就很放肆了,結果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在,忍著。

  至少她現在醒過來,覺得嘴仍隱隱發麻。

  陸無憂自己利索地換上官服,又綰好髮,戴正他的官帽,發現賀蘭瓷還似有些發呆,不由一笑道:「我得出門了,今天可能晚點回來……」

  賀蘭瓷點頭表示知道了:「嗯。」

  陸無憂抬腿似乎要走,可彷彿又想起什麼,回轉過身,在賀蘭瓷唇上蜻蜓點水似的碰了一下,才轉頭跑路了。

  賀蘭瓷:「……」

  晚上他確實比平時遲了一點回來,賀蘭瓷也沒在意。

  她在書房裡看那些遞給陸無憂的文章,六元及第的狀元郎名聲赫赫,遞過來的文章遠比想像中更多,尤其是他認識的人也多,又一直叫人覺得溫和有禮,似不太會拒絕,於是各路官員的親朋好友都送來家中子嗣的文章,不管是舉子,還是秀才、童生,甚至有連功名都沒有的。

  賀蘭瓷先前在陸無憂面前妄自菲薄,看完一部分文章確實增長了不少自信,甚至有幾分,自己如果去科舉,說不定也能中個進士的念頭。

  夜上梢頭,賀蘭瓷又給燈加了點油,聽見外面的響動,才走出門去,看見有人抬著幾個大大小小的箱子走進來。

  她還有點愣,隨後看見陸無憂按著眉頭走進來。

  賀蘭瓷上前問道:「怎麼了?」

  陸無憂道:「……我妹來了。」

  他怎麼說得跟仇人來了似的。

  跟在大大小小的黑箱子後面的,還有個穿著黑衣的姑娘。

  她打扮得十分俐落,一頭烏黑長髮用藏藍髮帶繫好紮在腦後,看起來像個夜行俠,腦袋上也有僕僕風塵氣,然而一張美貌的小臉卻生得極為靈秀動人,彷彿全天下的靈氣都匯聚到她身上,頰邊兩個淺淺的梨渦,不笑也能顯出幾分弧度來,更何況她剛一進來便已經笑彎了眼睛,眉梢眼角都透著讓人愉快的氣息。

  這姑娘的聲音也很清脆,像出谷的黃鶯:「哪個是我的嫂子呀?」

  賀蘭瓷這才發現她和陸無憂確實長得有幾分相似——是指陸無憂看起來最純良的時候。

  她還沒有應聲,那姑娘已經徑直向她走了過來,隨後驚嘆道:「……哥,你怎麼娶到這麼漂亮的嫂子的?娘要是見到了,一定會嚇壞了。」

  賀蘭瓷有點不知道怎麼接話,她轉頭看向陸無憂。

  陸無憂推了她一把,道:「髒死了,快去換洗,別嚇到你嫂子了。」

  那姑娘的眼睛垂下來,顯出了幾分委屈:「我還不是因為在外面流浪了半個月,沿路過來都沒有機會洗換……」

  陸無憂勾唇道:「你還好意思說,不如跟你嫂子說說,你是怎麼拖到現在才過來,再過段時間,說不定你侄子侄女都要出生了。」

  賀蘭瓷:「……???」

  那姑娘斷斷續續道:「我就是……從教裡出發,爹娘雖然還沒回來,但長老讓我給你帶了很多賀禮……然後順道去了趟停劍山莊,又帶了很多賀禮……然後在來的路上,遇到沿路鬧飢荒,哥你是不知道,真的很慘,我就……花銀子買糧一路施粥,還遇上了劫匪,然後……又遇到了一波不知哪來的刺客,救了個人,最後就……拖到現在了。」她耷拉著腦袋,道,「現銀都花光了,小城裡又不收大額的銀票,我連住客棧的錢都沒了,只好……風餐露宿了。」

  賀蘭瓷第一眼見還不覺得,現在才感受到她彷彿逃難一般。

  「……還好哥你寄來了路引,不然我估計連上京城都不一定進得來。」

  賀蘭瓷嘆為觀止,對陸無憂家人的認知更加動搖了幾分——真的不是山賊嗎?

  陸無憂顯然已經聽過這番說辭了,神色平靜。

  賀蘭瓷驚詫過後,意識到另一件事:「……今年的飢荒很嚴重嗎?」

  上京自不必說,青州也是自古繁華富庶,水路阡陌縱橫,她大伯一個舉人出身,因有她爹的蔭庇,被地方官員奉為座上賓,既免徭役,又有莊子田地耕作,日子過得逍遙自在,倒比在京身居高位的她爹還要滋潤。

  故而,賀蘭瓷在青州那三年反倒是她過得最好的時候。

  那姑娘點了點頭道:「沿路都是逃荒的,我施了粥也幫不了多少忙,不過是瞧著那些老弱婦孺可憐……」她握起拳頭道,「跑來鬧事或者搶粥的青壯男子,都被我打跑了。」

  賀蘭瓷:「……」

  她看著面前纖細的少女,有點難以想像那個畫面。

  陸無憂幫她補充道:「青瀾江前段時候決堤了,許多農戶沒來得及收成,年初又有旱情,窮苦地方鬧飢荒並不奇怪,而且……」他頓了頓,道,「聽說還有疫病流肆,上京城門進出都戒嚴了,有官員回京述職,家眷染了風寒,都差點被攔在門外。」

  上京還是歌舞昇平,一例照舊,看不出外面半點風聲。

  對賀蘭瓷來說也有點驚詫,明明是太平年景,她不由道:「朝廷沒有放糧賑災嗎?」

  「賑了,但地方儲糧不夠,仍需外調,這當中牽扯甚多,一時半刻無法到位,再加上……」陸無憂語氣淡淡道,「上下官員貪墨,還有些地方官員不得上官歡心,借調糧食便十分困難……反正其中可能會有的繁難超乎想像,死的人夠多才能引起重視。而且地方官吏的無能和當地盤踞的蠹蟲可能也超乎你的想像。嗯,你爹現在可能在準備奏章……」

  那姑娘也嘆著氣道:「可真的死了很多人……而且糧都賣得好貴,小麥一石足足要二兩。」

  賀蘭瓷道:「……??這價格有點離譜了吧!」

  她在上京買糧,都不過五錢一石。

  陸無憂道:「飢荒年時,再離譜的價格都有。」

  「而且……」賀蘭瓷有些難以接受,「不是、不是聖上還要重修……前年被燒毀的崇光殿……說要給麗貴妃慶生……」這還是她從姚千雪那聽到的,因為宮中自錦衣衛那調派了人手。

  像這種重修宮殿,必定大興土木,很多時候甚至比新修王府還要貴。

  賀蘭謹並不會對她說這些,最多是有時候賀蘭瓷半夜看見她爹坐在廊下嘆氣,猜測到年景不是太好。

  陸無憂過來揉了揉她的腦袋,道:「這種事很常發生的,想改變不是一朝一夕。」

  那姑娘眼見不對,先溜道:「……我先去換洗了!嫂子你借我套衣服!」

  賀蘭瓷這才回過神,發現頭髮都被陸無憂薅亂了,她定了定神,把他的手拿下來,方道:「我去給你妹妹拿衣服。」

  陸無憂反而問道:「你不憂慮了?」

  賀蘭瓷道:「憂慮,但我憂慮好像也沒有什麼用……」她咬了咬唇道,「呃……你剛才說得好像,有辦法改變解決似的。」

  陸無憂道:「有是有,只是難度和改朝換代沒什麼區別。」

  賀蘭瓷道:「……那不是等於沒說。」

  陸無憂莞爾一笑道:「萬一我真給大雍改朝換代了呢?」

  賀蘭瓷驀然一驚:「……???」

  陸無憂又揉了揉她的腦袋,道:「當然是隨便說說。好了,拿衣服去吧,我這邊還有點麻煩事。」

  ***

  賀蘭瓷帶陸無憂妹妹洗淨換衣,糾結著去找了條陸無憂給她買的裙子——主要怕對方嫌棄她的白衣,結果那姑娘洗乾淨之後看也沒看就套到身上,端著一張梨渦淺淺的笑臉對她道:「謝謝嫂子!」

  笑得很甜,像是真的沒有心機。

  以至於賀蘭瓷都開始忍不住道:「……你一路過來,真的沒受傷吧?」

  那姑娘笑容滿面地點頭道:「嫂子不用擔心,我很厲害的。」她忍不住湊過來,滿含好奇道,「嫂子,你和我哥是怎麼在一起的啊?」

  這真不好解釋。

  賀蘭瓷含糊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

  誰料那姑娘半點不信,道:「嫂子你騙我,我哥才不可能因為這個娶妻呢,他一定是很喜歡你,才會娶你。」

  賀蘭瓷語塞了一瞬。

  那姑娘還在道:「上回我哥還在跟娘說他不想成親,覺得成親很沒意思,就是成天黏黏糊糊膩在一起,有這功夫不如多讀幾本書……」她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有心上人了,還這麼急著娶你,一定是特別特別喜歡,可惜我爹娘出遠門了,一年半載回不來……不過,嫂子真好看啊,難怪我哥這麼喜歡你。」

  賀蘭瓷忍不住糾正她:「……他沒有很喜歡我的臉。」

  那姑娘恍然大悟道:「對哦,我哥沒有這麼膚淺的,他一定是很喜歡你的人,才不止是喜歡你的臉。」

  賀蘭瓷對她的理解能力嘆為觀止。

  總覺得對方誤解有點多,可能會造成問題,想了想,賀蘭瓷道:「總之是發生了一些事,你哥被迫娶我的,我們……呃,就湊合一起過了。」

  那姑娘大為震撼。

  「是什麼事情啊,我哥都擺不平的嗎?」

  ……你對他倒也很有信心。

  然而是真的沒法說,賀蘭瓷只好道:「一些,確實只有他娶我才能解決的事情。」

  那姑娘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道:「那……嫂子你喜歡我哥嗎?」

  賀蘭瓷:「……?」

  那姑娘看著她怔愣的神情,也呆了一會,道:「……你不會不喜歡他吧?天吶,我哥也太慘了……等等,嫂子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啊?」她好像真的很求知似的,「我哥光風霽月,溫柔善良,正直不阿,嫂子你考慮一下嘛。」

  賀蘭瓷:「……???」

  就陸無憂剛才那個態度,你是怎麼解讀到這些詞上的?

  她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對你哥有點誤解,他分明是……」

  賀蘭瓷又一下梗住,把那些聽起來不像是誇人的詞嚥回去,在別人妹妹面前不大合適。

  然而那姑娘似乎已經感受到了她想說的話,不禁嘆了口氣道:「……我哥他,沒強迫你吧?要是這樣,我娘回去一定會揍他的……」

  賀蘭瓷下意識道:「陸無憂他不是那樣……」略一停頓,她才道,「你真的誤會了,你哥他也不是因為喜歡……」

  說到這,已經有人敲了敲房門。

  陸無憂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用膳了。」

  話音未落,那姑娘一骨碌迅速爬起來,賀蘭瓷還沒回神,她已經身形一閃,眨眼功夫到了門口,揉著肚子道:「哥,有什麼好吃的?」

  賀蘭瓷:「……」

  這點倒很一家人。

  飯桌上。

  賀蘭瓷看著陸無憂優雅無比的進食動作,和那姑娘截然相反的爽快動作,不由停下來多看了兩眼。

  陸無憂用公筷夾了塊肉給賀蘭瓷,道:「我念書的時候,她天南海北跟著我爹娘跑,所以會比較不拘小節。」

  這已經是第四塊了。

  賀蘭瓷看著碗裡的紅燒肉,有點一言難盡,她家先前雖窮,但也沒到吃不起肉的地步,然而陸無憂現在時不時就愛給她夾菜,彷彿她從沒吃過什麼好東西似的。

  她想了想,又拿起公筷,把肉夾給那姑娘。

  那姑娘把嘴裡的菜嚥下去,才眨著眼睛有些迷茫地嘀咕道:「謝謝嫂子,不過……嫂子你不喜歡我哥給你夾菜嗎?他在家從來不給人夾菜的,都是自己吃完就算的。」

  陸無憂道:「吃飯的時候少說話。」

  那姑娘道:「哦……」

  吃完,賀蘭瓷才想起:「還不知道陸姑娘叫什麼……」

  那姑娘歪過頭道:「啊……嫂子,我不姓陸,我姓花,叫花未靈。嫂子你叫我未靈就行了。」

  陸無憂解釋道:「她隨母姓。」

  賀蘭瓷一愣。

  陸無憂道:「你別誤會,我爹娘感情好得很,現在還天天黏糊在一起,也沒有二嫁二娶,我們是親兄妹,就是很自然而然這樣了。」

  花未靈也點頭道:「他們連吵架都不會呢。」

  陸無憂卻忍不住道:「那主要是我爹壓根就不會吵架。」他揉著眉心道,「我現在腦子裡還時不時會有我娘念叨的聲音,當時我就在想,日後絕對……」

  賀蘭瓷見他聲音戛然而止,問道:「絕對什麼?」

  陸無憂道:「……沒什麼。」他站起身道,「走,去解決你的麻煩。」

  花未靈立刻跟著站起身。

  賀蘭瓷不知道她該不該過問,陸無憂已經又對她道:「……你也一起來,不過,咳咳,待會別害怕。」

  柴房裡。

  賀蘭瓷看著眼前彷彿血肉模糊的一團人形,是真的嚇了一跳。

  陸無憂順勢扶了一把她的腰,隨後,放開手,低在她耳畔道:「是她救回來的人。我妹從小就喜歡撿些什麼受傷的鳥雀、貓狗回來,撿人也不是第一回了,不過只是在上京這邊略有些麻煩而已。畢竟,盯著我們府上的人還是有的。」

  花未靈緊張地問:「還有救嗎?我只給他稍微上藥包紮了一下……沿途也只有些赤腳大夫。」

  陸無憂道:「命還挺大,傷口結痂了,應該死不了,我剛才又用府裡的藥稍微給他處理了一點,就是看他什麼時候醒。等醒了,能走動了,給他些碎銀子,讓他盡早離開上路吧。」

  柴房裡光線不足。

  賀蘭瓷這才湊近仔細看清,地上躺的那個人雖然滿身血污,但氣息倒是還在,臉也能看得分明。

  花未靈鬆了口氣,道:「那就行,我辛苦了一路呢。」

  陸無憂道:「這人什麼來路?我裡外檢查過了,沒有能證明身份的物件,會點武功架子,但不怎麼能打。」

  花未靈道:「不知道,是路上順手撿……救的。」

  陸無憂大抵也習慣了。

  賀蘭瓷不由想起當初他處理李廷時,也是這麼平靜淡定,正想著,賀蘭瓷忽然感覺到腳腕一緊。

  「咳咳……」

  一道十分虛弱又清冷的聲音響起,只見剛才還人事不省的那坨人形,此刻正十分堅韌地扭著腦袋道,「你們……是誰?我又是誰……」他眨著眼睛,很艱難道,「我只記得……是有位仙女似的姑娘救了我。」

  「沒有這回事。」陸無憂彎下腰,一隻腳踩上他的腕,「是我救了你。」

  那坨人形「嘶」聲著,視線緩緩移向花未靈,長睫垂下,彷彿有幾分不知所措:「似乎……就是這位姑娘。」

  陸無憂溫文道:「你記錯了,還有,你握著的腳踝。」他又往下踩了一點,只聽一聲慘叫,陸無憂道,「是我夫人。」

  ***

  回去的路上,陸無憂道:「早知道就不叫你過來了。」

  賀蘭瓷卻覺得還好,對他道:「我又不是那種見了什麼都怕的,而且我連曹世子的腦袋都砸過,呃……也不是什麼都沒見過。」

  陸無憂愣了一下,道:「我還以為你很介意那件事呢,你當時看起來真的很害怕……」

  賀蘭瓷道:「當時是很怕,主要是沒緩過來,我第一次失手傷人……又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後來……」她也不知道該不該說,「見到你來了,好像就沒那麼怕了。」

  陸無憂:「……」

  賀蘭瓷見他沉默,轉頭道:「怎麼了?」

  陸無憂道:「……你故意的吧?」

  賀蘭瓷道:「你也太敏感了吧?」

  他們剛走到廊下,還沒走回屋裡,天色已深,燈光氤氳著,十分朦朦朧朧,陸無憂微微靠近賀蘭瓷,賀蘭瓷下意識便往旁邊移了寸許,肩膀抵上廊柱。

  陸無憂的桃花眼垂下來,他輕輕握住賀蘭瓷的腰,稍稍把她翻過來一些,低下頭,唇貼到賀蘭瓷的頸側,低聲道:「……你說誰敏感呢?」

  賀蘭瓷被他呼出的氣弄得脖頸一陣顫慄,不由抬起下頜。

  陸無憂貼著她白皙的頸側輕吻,另一隻手還握住了她的腕,輕輕壓到廊柱上,唇沿著頸側一路留下曖昧的水澤,衣襟略微散開,陸無憂在她近鎖骨的肩窩處,輕舔了一下。

  賀蘭瓷的呼吸,瞬間便急促了。

  她忍不住想推他,但一隻手腕被他壓著,另一隻手抬起來時,就已經有些綿軟,說出口的話也都帶著顫音:「你……你倒是打聲招呼!」

  陸無憂輕喘著道:「那哪有現在效果好……不對,我打了招呼,你還不是被我親得……這不是……」他有些胡言亂語道,「……在學習嗎?」

  衣襟一直往下散,隱約可見平日難見的光景。

  賀蘭瓷咬唇道:「你不是在學親……」

  陸無憂道:「……親哪不是親?」

  這對話掩在喘息間,幾不可聞。

  就在這時,陸無憂停了下來,他有些懊惱道:「剛有人過去。」

  賀蘭瓷還沒察覺到:「嗯……?」隨後大驚,「……嗯???」

  第二天一早,陸無憂看見花未靈眼神復雜地望向他。

  陸無憂視若無睹了幾回,最終還是道:「……你想說什麼?」

  花未靈忍不住道:「哥,你好禽獸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8:12 PM

第三十九章

  陸無憂坦然道:「大晚上大家都知道躲在房裡不出來,你亂跑什麼。看到就算了,還來找我胡說。」

  花未靈不由道:「可是,你確定,嫂子她、她好像……」她欲言又止,「你們不會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吧?人家不樂意,你不能硬來……」

  陸無憂覺得解釋不清,便乾脆道:「你別胡思亂想了,你嫂子前兩天還主動親了我呢。」

  花未靈大驚道:「真的假的?」

  陸無憂輕笑了一聲道:「我騙你做什麼?」出門前,他又叮囑道,「你來這沒什麼事可以讀讀書,你嫂子書讀得還不錯,可以教你。用武功最好別被太多人看到。你救下來那人我先找人看著,若有什麼異動,一定等我回來。他要是騷擾你,你用不著搭理他。」

  花未靈不是很信,於是便去問了賀蘭瓷。

  她覺得這個看起來特別高貴的嫂子不像是會主動的。

  賀蘭瓷望著她求知的眼神,心中十分希望陸無憂能夠收斂點,只好無奈道:「差不多吧……你要來看書麼?我這邊書倒是不少。」

  「不是勉強就行。」花未靈鬆了口氣,隨後眼睛亮起來,「嫂子你這裡有話本嗎?」

  賀蘭瓷道:「還……真沒有。」

  她爹的書庫裡不放這些,在青州也是在看四書五經,看史,看典籍,至多再看些詩文。

  但她猶豫道:「你要是真想看,我去叫人給你買。」

  花未靈笑得梨渦淺淺,道:「沒事,其他的我也看,我去你們書房逛逛……」

  正說著,青葉咳嗽了一聲,走過來道:「……夫人,那人又醒了。」

  昨日,那人被陸無憂踩著手腕,氣得吐血,後來又暈過去了,還是花未靈見人可憐,又照顧了一會,把人挪去了廂房。

  賀蘭瓷想了想,道:「先等他回來吧。」

  花未靈自告奮勇道:「要不我去看看?」

  賀蘭瓷看著她,莫名產生了一絲應該也沒什麼必要的憂慮。

  「……算了,我陪你一起去。」

  那人雖在廂房,但周圍仍由陸無憂的親信看守。

  他醒來後,倒沒有昨夜那麼唐突,半倚著床榻直坐起來,因為還給他換了件衣衫,看起來也不似昨夜狼狽,很客客氣氣、斯斯文文的模樣,仔細瞧著長相倒也不錯,只是身受重傷,又失血過多,不免顯得臉頰蒼白,氣色難看,唇瓣乾枯,就帶上幾分不那麼好看的憔悴。

  「之前……是在下一時情急,冒犯了府上夫人。」他似很歉疚地低著頭,聲音依舊清清冷冷,「還未感謝諸位的救命之恩。只是,我好似有些記不得過去的事情……」

  賀蘭瓷便道:「你真的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他點了點頭。

  「不過在下似乎識字,能寫能算,應可做個賬房。不知道府上能否暫且收留在下一段時日。」

  賀蘭瓷亦很客氣道:「府中不缺賬房,公子不必如此客氣,可暫且住下,等傷好了再另行打算。」

  那人又點了點頭道:「那就多謝這位夫人了,日後若在下能想起舊事,一定銜草結環以報。」說話間,他又望向了花未靈,「也多謝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不知能否問下姑娘姓甚名誰,將來在下也好……」

  花未靈道:「哦,我叫花未靈。」

  賀蘭瓷:「……?」

  你怎麼就這麼說了。

  那人頓時展顏一笑,蒼白的面色上也多了幾分顏色:「原來是花姑娘。」

  賀蘭瓷開始理解陸無憂那種憂慮了。

  出了房後,賀蘭瓷認真對花未靈道:「這位公子來路不明,先前還被人追殺,說不準是什麼身份,現在失憶也不一定是真的,最好不要透露太多,免得將來他……」

  花未靈好奇道:「將來怎麼?」

  「……恩將仇報,牽連拖累你?」

  花未靈道:「那沒事啊,反正他也打不過我。」

  賀蘭瓷繼續循循善誘道:「那如果他給你下藥、下毒,用這之類陰招……」

  花未靈又開始笑道:「嫂子你不知道!我比我哥還能抗藥呢!哎,誰讓他一早就跑出去念書了,多留在家裡幾年,說不定毒術比我還厲害。不過我哥不喜歡下毒下藥這種,覺得都是上不得檯面的手段,不如陽謀有意思……嫂子,你看我哥真的很正直,你要不要考慮一下喜歡喜歡他?」

  賀蘭瓷也是很嘆服於她這個轉話題的思路。

  ***

  陸無憂升職做了詹事府的右中允,並幾位翰林院同僚一併赴文華殿準備日講,所有人都喜氣洋洋。

  聖上早年還是很勤快地開經筵日講,經筵是文武百官都會參與,每月逢二便講,規模很大,寒暑則休,日講則隨意的多,基本只說給帝王,最勤快時幾乎每天都開,給帝王講解儒家經典——是一條迅速和聖上打好關係,並得以升職的捷徑。

  現在的內閣輔臣大多當年都給聖上做過日講官。

  但近年聖上身體不佳,便大致停了日講,只斷斷續續開了一兩個月,翰林院內早有不滿。

  如今重開,還是給皇子講經,頓時所有人都興奮了起來。

  當然,更令人喜出望外地莫過於,原本聖上只是準備給二皇子講經,但大皇子不知從哪得知,便也想要一同來聽講,他這麼一說,底下的三皇子,和幾個年紀尚幼的小皇子便都被母妃送來。

  如今文華殿裡,濟濟滿堂,坐得全是皇子,怎能令人不興奮。

  雖說日講官名頭不大——但不要臉點,將來也能說自己是個帝王師了。

  陸無憂旁邊的同僚就在緊張問他:「霽安,你看我官服穿正了嗎?領子沒歪吧,我早上起來總覺得沒穿齊整,不大安心……」

  至於其他幾個同僚則用彷彿挑白菜一樣的眼神,看著下面的皇子。

  陸無憂一眼掃過去,望見蕭南洵正陰惻惻看著他,旁邊的大皇子蕭南泊截然相反,笑得一臉和氣,還沖陸無憂點了點頭,剩下幾個小皇子都是正襟危坐,緊緊張張。

  為防止他們胡說亂講,內閣三輔呂大人一併在側,還坐了其他幾位文官。

  講章早已遞給內閣審過,陸無憂無可無不可地翻了翻,準備開始應付今天的麻煩。

  ***

  賀蘭瓷等陸無憂下衙回來,想起他今天似乎是去日講,便多問了幾句。

  陸無憂脫著官服道:「……除了一直在被蕭南洵找茬,其他都還行。」

  賀蘭瓷頓時緊張道:「你沒問題吧?」

  陸無憂平淡道:「想跟我比經史,他也太天真了。不過我總覺得大皇子想拉我入夥。」

  賀蘭瓷道:「……那你考慮一下?」

  陸無憂迅速換了鬆快的常服,道:「再說吧,牽扯進去真的很麻煩……對了,那人有異動嗎?」

  賀蘭瓷道:「沒有,一直躺在床上……很乖巧。」

  陸無憂莫名笑了一聲,聽見「乖巧」兩個字,腦中卻一下浮現出賀蘭瓷全無抵抗並且低垂著視線的模樣。

  賀蘭瓷不明所以,只覺得他好像突然笑得很有問題。

  吃過飯後,花未靈似乎才想起一件事,從懷裡找出一張皺巴巴的單子。

  「那賀禮我都沒動,你們要不要看看?我辛辛苦苦押送過來的呢,我這還有張禮單,應該沒少了什麼吧……」

  三人便去了停放箱子的庫房。

  橫七豎八幾個箱子,一半紅一半黑。

  打開來,紅箱子裡大大咧咧放著金銀玉器,珠翠首飾,還有些瓶瓶罐罐,和古怪的器具,黑箱子裡則放了幾冊書籍,一些古樸的器具,似已有年頭,還有些珍貴藥材。

  最後還有個比較小的紅箱子,打開裡面同樣放了幾冊書,和一些器具。

  賀蘭瓷一看封面便產生了一種不祥之感,再去看擺在一旁一根用玉做的長棍似的器具,她臉頰倏然一紅,其他還有些瞧著就不太正經的珠鏈、捆繩、鈴鐺。

  陸無憂神色平靜地蹲下身,拿過書冊翻了翻。

  賀蘭瓷從飛快跳動的書頁裡,隱約看見了熟悉的圖畫,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花未靈「啊」了一聲道:「……我不知道他們放的是這種東西!」

  陸無憂道:「你可以先出去了,剩下我會再核對。」

  花未靈道:「哦。」

  然後迅速溜之大吉,還把門給帶上了。

  賀蘭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該溜走,她往旁邊挪了一步,就見陸無憂抬頭朝她看了過來,她立時定住,強作鎮定道:「……我先出去鍛煉了。」

  陸無憂道:「急什麼?不過來一起看看?」

  賀蘭瓷道:「……你自己看就行了!」

  陸無憂似渾然未覺她的尷尬一樣:「好歹是給我們倆的賀禮,你也清點清點,不是還要記到你的小本子上。」

  賀蘭瓷道:「讓其他人清點就可以了!」

  陸無憂又看了她一會,忍不住笑著轉過頭去,道:「你做都做過了,怎麼還這麼容易害羞。」

  賀蘭瓷頓時臉上又有點發燒:「我那不是……」她努力定了定神,可當了十多年大家閨秀的心態還是很難克服,「……不是,不太記得。」

  陸無憂又重新轉過身來,目光十分清澈地望著她:「那你,還記得到底痛不痛嗎?」

  賀蘭瓷一想到他問的到底是什麼事情,一張臉就開始不爭氣。

  偏偏陸無憂語氣平和,神色如常,好像只是在問她擦破了手指痛不痛。

  她支支吾吾了一陣道:「……我真的不記得了,都那麼久之前的事情了。」

  陸無憂站起身,賀蘭瓷控制不住攥緊指尖,他則緩緩移開視線,彷彿若無其事道:「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只隱約記得……你當時好像還挺難受的。」他頓了頓,語氣仍舊像在和她商量一件很尋常的事情,不含任何調笑輕褻,「一直在說『疼』、『不要了』什麼的,我抓著你腰的時候,你還往後躲,被我拖回來繼續,還一直在哭,我半邊肩膀都是你的眼淚,弄得我還挺不好意思的。」

  賀蘭瓷越聽他說臉越紅,忍不住道:「你這也叫不太記得!?」

  陸無憂道:「確實是……記得不太清楚。我跟你說過我記性很好,不止看過的書,發生過的事情,往往也能連細節都清晰記得,所以那晚……」

  賀蘭瓷覺得他們這個對話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她迅速拉開庫房的門,道了句「我還有事」,逃也似的溜了。

  徒留下陸無憂站在原地,手裡還拿著剛才的小冊子,悶笑了一聲。

  ***

  花未靈救回來的那人倒是身體好得很快,之前興許是在路上顛簸,傷口一直崩裂,又得不到好的照顧,才遲遲未好,到這養了幾天便能下床,只是約莫看見門外的守衛,便也一直沒出門。

  賀蘭瓷見他識字,挑了幾本淺顯點的典籍,叫人給他送過去,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花未靈在府裡悶了幾天,就躍躍欲試想要拖著賀蘭瓷出門。

  「我還沒怎麼來過上京呢,嫂子你帶我出門逛逛好不好?」

  賀蘭瓷想跟她說,就算自己嫁了人,陸府門外也依然有不少盯梢的,出去說不定又會被跟,又會被盯,十分不便,但拗不過花未靈想去,最終還是收拾了跟她出門。

  只是,她在門口戴帷帽時,又被花未靈問了:「嫂子你為什麼要戴這個啊?」

  賀蘭瓷道:「……因為被人看到臉,會惹很多麻煩。」

  花未靈繼續問:「什麼麻煩?」

  賀蘭瓷道:「比如被人調戲,被人找茬,被人故意接近,總之有人會意圖不軌……」

  花未靈道:「哦……放心!嫂子,有我呢!誰敢找你麻煩。」她握起拳頭道,「我揍他。」

  賀蘭瓷:「……」

  倒也是很簡單粗暴,她猶豫了一下又道:「你武藝真的很厲害嗎?和你哥比呢?」

  花未靈摸了下鼻尖,笑道:「我哥要是一直在習武,一定比我厲害很多啦,不過他現在也很厲害,你看他還有時間讀那麼多的書呢,我哥說嫂子你也喜歡讀書,你真的不考慮一下……」

  賀蘭瓷覺得可能從陸無憂嘴裡聽不到幾句實話,很小心地問道:「……那練成你們這樣,需要多久啊?我有可能嗎?」

  花未靈愣了一下,才道:「呃……不太清楚,不過嫂子你想學,我可以教你啊!」

  ***

  陸無憂晚上吃過飯,正待去今日劍法指導,就發現有人已經搶了他的活。

  花未靈嘰嘰喳喳地蹦跶著,還把自己的佩劍拿出來給賀蘭瓷用,手腳並用地演示給她看,被藏藍髮帶紮在腦後的長髮隨動作輕甩著,兩隻靈動的瞳眸也一閃一閃。

  陸無憂:「……」

  倒是賀蘭瓷看見他道:「陸……你來了。」

  陸無憂走近兩人,慢慢笑起來道:「看起來,我倒是很多餘。」

  花未靈還在抬著賀蘭瓷的胳膊,聽見他說話的語氣,想也沒想便道:「哥,你也太容易吃醋了吧!爹都沒你這麼計較。」

  陸無憂:「……?」

  賀蘭瓷:「……?」

  花未靈見他倆都愣住了,也愣住了:「怎麼了?」

  陸無憂面色古怪道:「你再胡說,我就找人把你送回家了。」

  花未靈無語道:「……那我去看新買的話本了,你們繼續。」

  賀蘭瓷斟酌道:「你對她態度好像不是很好。」

  陸無憂道:「已經很好了,比你對你兄長說不準還好點。」

  賀蘭瓷反省了一下,好像還真是,其實她哥對她還是挺好的,小時候有好吃好玩的都會想著她,賀蘭瓷思忖著要不要回頭對她哥好一點。

  陸無憂已經靠過來,接著花未靈的動作扶住她的胳膊,低聲道:「……你們練到哪了?」

  晚上賀蘭瓷大汗淋漓地去沐浴,陸無憂才在她的妝台前發現了許多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和一個大盒子。

  賀蘭瓷絞著長髮道:「是未靈白天帶我去買的。」

  她先前光看花未靈逃難似的來,沒想到她不愧是陸無憂的親妹妹,拽著賀蘭瓷胭脂首飾成衣鋪子一路逛過來,青葉和霜枝兩手都抱滿了,她還意猶未盡地要去逛書鋪。

  而且她不止給自己買,還要給賀蘭瓷買,看見什麼漂亮首飾,都要往賀蘭瓷腦袋上試一下,然後感慨「啊,真好看」,遂付錢。

  去成衣鋪子也要拽著賀蘭瓷試,一連試了三件,還兩眼發光想要她繼續。

  賀蘭瓷沒試過這麼高強度的逛街,體力著實跟不上,最後還是花未靈抵著她的肩膀,輸過來一段不知道是什麼的熱氣,讓她莫名又有了力氣。

  陸無憂用手指碰了碰製作精巧的妝奩盒子,忽然似想起什麼道:「……你已經叫她未靈了?」

  賀蘭瓷道:「不然我叫她什麼?」

  陸無憂道:「那你叫我什麼?」

  賀蘭瓷下意識道:「陸……」隨後噤聲,「……那你想我叫你什麼?」

  陸無憂挑起眉梢道:「你就不能有點自己的想法?」

  賀蘭瓷道:「那我確實叫陸大人最順口。」

  畢竟都叫了這麼久了。

  陸無憂也沒有著惱的意思,用手又撥了撥放口脂的盒子,指腹一抬打開,指尖點在胭脂色上,輕輕按了按,隨後便抬手抹上賀蘭瓷的唇。

  她的唇不點就是淺紅的,塗上口脂越發豔麗。

  賀蘭瓷停下絞頭髮的動作,意有所覺地抬起華光蘊藉的眸子,口脂上亦有淡淡花香,陸無憂俯下身,另一手托著她的頸子,長指捋著濕潤的長髮,生出些熱力,絲絲縷縷蒸乾濕氣,與此同時,低頭印上她的唇,將已經有些塗到外面的口脂一點點吻淨,再啟開她的唇。

  賀蘭瓷本就少用脂粉,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嘗到口脂的味道,卻是有些微甜微澀。

  陸無憂親著親著,便把她按倒在妝台前,待到兩人都氣喘籲籲,才鬆開,附在她耳邊道:「……賀蘭小姐,我看你不妨,再多叫我兩句陸大人。」

  賀蘭瓷頸項、頰邊都染著薄紅,唇無聲翕動,手指還拽著陸無憂的領口道:「……你也不怕這口脂有毒。」

  鳳仙花汁就是有毒的。

  陸無憂低笑一聲道:「這不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麼?」

  賀蘭瓷不由覺得他似乎和最初那個陸無憂發生了微妙的偏差,她微微側了頭,有些迷惑道:「陸無憂,你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

  陸無憂似也回神,低頭思忖道:「我也覺得我以前好像不這樣,但是……」

  賀蘭瓷道:「……所以你要稍微糾正一下自己的言行嗎?」

  陸無憂若有所思道:「但是……好像還挺快樂的。」

  「……」

  賀蘭瓷道:「……從我身上下去吧,腿都要給你壓麻了。」

  不過,沒幾日後,陸無憂就沒這個閒情了。

  他以往大晚上非常清閒,不是看看書,就是翻翻史,至多和同僚出去應酬回來的遲些,還有空給賀蘭瓷帶些點心之類的。

  但最近幾日,賀蘭瓷全看他在書房裡奮筆疾書,不知在寫些什麼。

  以至於平常不大去他書房的賀蘭瓷,都忍不住過去問道:「你在寫什麼?」

  陸無憂繼續筆走龍蛇,頭也不抬道:「罵人。」隨後他指著桌上一疊奏章又道,「這是罵我的,找通政司的同僚謄抄的摹本。你感興趣可以看看,罵得相當沒水平。」

  賀蘭瓷一下反應過來:「是彈劾的奏章?」

  陸無憂點頭「嗯」了一聲,漫聲道:「先前我在修史,沒什麼茬好找,來日講就不一樣了,逐字逐句都能被人挑刺找麻煩,更何況蕭南洵還在故意刁難我,斷章取義的找茬。」

  賀蘭瓷不由擔心:「你……沒問題吧?」

  陸無憂活動了一下拿筆的手腕,道:「小事情,我最會罵人了。」他又指了另一摞奏章道,「你要看看我怎麼罵的嗎?保證一句粗鄙之語都沒有,罵得他想回家找娘哭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8:40 PM

第四十章

  賀蘭瓷以前就覺得陸無憂文風過於尖銳犀利,雖然亦是文采斐然,但可能會因為過於鋒芒畢露,為上不喜——當然後來拿到陸無憂會試中第的文章才知道,這傢伙應試時換了種比較溫良方正的文字,和他平日裡的外表一樣具有欺騙性。

  但手上這封奏章,顯然完全沒有壓著,罵得可謂酣暢淋漓。

  賀蘭瓷又去翻了彈劾陸無憂的奏章,才發覺對方確實沒事找事,陸無憂日講裡只是發散兩句,都能被算作是「不尊孔孟,狂妄自大」,幸虧他們沒聽到陸無憂平日裡的「豪言壯語」。

  然而陸無憂就簡單直白許多,別人說他一句,他說對方十幾句,引經據典,言辭犀利無比,辯駁得體無完膚,通篇讀完說得好似對方上至對不起天地聖人,下到辜負父母養育之恩,最後還要連人家家裡幾個小妾幾個外室都要點出來罵罵。

  ——畢竟在這點上陸無憂還真沒什麼能夠指摘的。

  大雍理論上支持士大夫一夫一妻,所謂修身齊家,只是對納妾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且,陸無憂不止罵,他還寫得非常陰陽怪氣,很多句是明褒暗貶,第一眼看去可能都看不出他在罵人,彷彿是誇,仔細一品,通篇全是內涵,兼之他才華橫溢,讀來妙趣橫生,甚是有趣,叫人讚不絕口。

  除了被罵的人,可能其他人讀來,都不由想笑。

  至少賀蘭瓷現在就已經在笑了。

  陸無憂在奮筆疾書罵人的間隙抬起頭來看她,賀蘭瓷正托著腮,抿唇輕笑,眼尾隱約有流光,溢彩紛呈,他忙裡偷閒,唇角也揚起道:「……我是不是還挺厲害的?」

  賀蘭瓷坦然道:「我以前就覺得你文章不錯。」

  陸無憂脫口道:「那你在青州幹嘛那麼針對我?」

  賀蘭瓷差點忘了這件事,沉吟了一會,乾脆把始末講出來了,末了道:「你怎知是針對,萬一我……」

  「別人心慕我,看我是什麼樣,和你看我是什麼樣,我還不至於分不清楚。」陸無憂索性把筆放下,道,「所以從頭到尾根本是個誤會?我壓根不記得你堂妹什麼模樣,更別提同她有什麼瓜葛,她找你來哭訴這事不能怪到我頭上。」

  賀蘭瓷道:「但你……沒什麼,這件事算我不對,我給你賠罪。」

  陸無憂反倒停頓了片刻,才緩緩輕抬睫羽,低著嗓子,拖長音道:「……怎麼賠罪?」

  賀蘭瓷這段時間已經很熟他的反應了,糾結著矜持了一會,也沒糾結太久,稍稍站直身,雙手撐著桌案,飛快地靠過去,在陸無憂的唇上,即沾即走地碰了一下,道:「……這樣嗎?」

  陸無憂唇角抿了一下,隨後笑道:「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賀蘭瓷微覺羞恥:「……那你說。」

  陸無憂唇角越發上揚道:「反正每天都親,這算什麼賠罪。你要是真想,取隻筆過來,幫我一起罵。」

  賀蘭瓷:「……?」

  陸無憂道:「幹嘛這麼看著我,其他同僚的奏章也不全都是自己寫的,多得是幕僚代筆,只是我還沒來得及請,賀蘭小姐你既然讀了這麼多年的書,便也不要浪費。」他似想起什麼,「還是賀蘭大人在都察院,你不太好意思?」

  罵陸無憂的奏章大多出自都察院御史之手,也就是賀蘭謹的下屬。

  不過,雖說都是她爹的下屬,但都察院裡的御史實際也都是各自為主,平日裡照樣會內鬥,上回那麼團結一心罵曹國公世子,也是因為曹國公府這代雖富庶,卻沒什麼權柄在,真犯了事也只能任人揉搓——也因此曹國公夫人才會想和成王的嫡女雲陽郡主結姻親,不料偷雞不成蝕把米。

  賀蘭瓷搖了搖頭,道:「那倒不是,只是我沒怎麼罵過人。」

  陸無憂翻出幾封空白奏章遞給賀蘭瓷,又重新拿起他的筆,道:「就你先前在青州怎麼對我的,照著來就行,多罵罵就熟了。書讀得那麼多,不能付諸於筆桿子上,也是浪費。」

  賀蘭瓷覺得他歪理真的很多:「……讀書總不能是為了罵人。」

  陸無憂道:「不罵不能使世人警醒,自是要振聾發聵才好——你爹在都察院,你沒見過那邊御史的奏章嗎?說言官氣焰囂張可不是空談,我這還算好的,其他彈劾的奏章基本都是照著要滿門抄斬的罪狀去的,怎麼聳人聽聞怎麼來,光看奏章大家都要砍頭,不然幹嘛那邊一彈劾,我們這就得上書給聖上請求致仕。當然,辭官是不可能辭官的……」他一邊說,一邊低頭又開始寫起來,「你也不用太緊張,隨便意思意思幫我寫兩份就行了。」

  賀蘭瓷只好也取了一隻筆。

  她雖寫過不少文章,但從沒寫過奏章,格式大略是知道的,低頭有些忐忑地寫了一會,還聽見陸無憂含著笑意的聲音道:「沒事,寫廢了我這空白奏章多得是,可以再換一本寫到你滿意為止。」

  ***

  通政司,也是俗稱銀台的大門口,近日可是非常熱鬧,不乏前來圍觀的好事者。

  這地方是往來呈遞奏章的,通常一位大臣早上帶個一兩封來就差不多了,但近期每天都能看見那位鼎鼎大名的陸六元抱著一疊小奏章,步伐矯健地走來。

  ——當然,大夥也都知道,他最近彈劾纏身,確實麻煩比較多。

  給他寫彈劾奏本的,甚至還有他認得的,對方拍著陸無憂的肩膀,無奈道:「我這也是沒辦法,陸六元你多擔待……」

  誰都知道,想搞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對東宮虎視眈眈的二殿下。

  當然陸無憂的反應也很親切,他道:「我回復的奏章,你也多擔待。」

  緊接著,眾人就看見陸無憂戰鬥力十足的筆戰群儒,能今天罵完的,絕對不拖到明天,而且他還不止回罵一封,有時候甚至會回罵三四封,戰鬥力之強,使人嘆為觀止。

  雖然呈報上去的奏章只會精簡成一封,但因為走通政司的奏章一向公開公正,還會在公廳謄抄副本以備份,基本走這一過,大夥都知道了。

  陸六元名聲在外,縱使是奏章也會有不少人慕名想要拜讀。

  這一拜讀不得了,他罵人罵得實在精彩,令人拍案叫絕,有的通政司官員看完忍不住在公廳裡爆笑出聲,又吸引來更多的官員一起圍觀,可以說是封封精彩,本本有趣,有人當即便又抄了一份,偷傳出去。

  於是,沒過多久,滿朝上下都知道,陸六元不止科舉文章寫得好,罵人也別有一番異趣。

  光看他走來,就已有人忍不住在笑了。

  當然,被罵的人可能不這麼想,先前還拍著他肩膀的那位仁兄,最近幾天遠遠看見陸無憂就忍不住避道躲開,也怪陸無憂缺德,連人家最近上火得了內痔坐立難安,都要在奏章裡暗示一下是近日不夠積德行善,妄動肝火,以致五內不調,可以說缺德到家了。

  據傳,就連民間也有不少人開始收集陸無憂的奏章,想刊印匯編成一本陸霽安奏駁大全,放在書鋪裡售賣。

  陸無憂今日格外神清氣爽,排著隊把奏章往上一遞,便拱手笑著離開。

  他一走,大夥立刻拆封拜讀,連聲嘆「妙啊」。

  「不過,今日這另外幾封似是言辭含蓄了許多,還頗有些清高之意,但文采倒是一如既往。」

  「婉轉間,似乎也有幾分可以令人細品的……」缺德。

  「我怎麼感覺含蓄了,反倒更……」缺德了。

  ***

  賀蘭瓷一無所知,她昨夜寫得伏案睡著,最後還是被陸無憂抱回房裡的。

  今晚見陸無憂活動著手腕,準備繼續大幹一場,賀蘭瓷順便也把她整理過的文章放到陸無憂面前:「我幫你篩過一遍了,這十來個是我覺得文采和內容都還不錯的,不是空泛而談,確實言之有物,家世也都適合。你要是想聘幕僚,可以從中考慮。」

  文章一般都會附上拜帖,寫清楚家世、科名,甚至願做幕僚的也會寫明來意。

  陸無憂有些奇怪地抬頭看她道:「你不想幫我寫了?那也無妨,我一個人寫得完。」

  賀蘭瓷也表情有些古怪道:「你真打算讓我幫你寫?」

  陸無憂拍了拍旁邊的椅子道:「你也挺會寫的,不如一起來罵。」

  ……這到底是什麼破邀請。

  賀蘭瓷腹誹著,坐到了陸無憂旁邊,捲著袖子提起筆時,恰看見他認真的側臉——真看不出是在罵人——可神色確實是極認真的。

  因為在青州時,男女分班授課,賀蘭瓷並無緣見到對方念書習字時的模樣。

  只一次,她散班路過迴廊時,看見陸無憂還坐在班堂裡,手扶著筆,低頭撰寫,臨窗好幾個小姑娘偷望,嘰嘰喳喳,似鳥雀鳴啼,而他渾然未覺,仍舊寫著,仿若世間沒什麼能打擾他。

  但那時,她對陸無憂偏見甚重,只覺得他在裝模作樣,故意吸引女子的注意,就如同他勾得她小堂妹神魂顛倒一樣。

  至少,她現在已經不這麼想了。

  陸無憂最專注時,甚至連她路過都沒有發現,還是賀蘭瓷咳嗽或是出聲提醒,他才會發覺,陸無憂還振振有詞道:「在自家府裡,我沒必要那麼全神戒備吧。」

  他現在這份認真專注應當也不是假的。

  陸無憂寫完手裡那面,正待潤潤筆,一轉頭便撞見賀蘭瓷的眸子,他不由勾唇道:「賀蘭小姐,就算我不指望你紅袖添香,也沒必要這麼打擾我吧。」

  賀蘭瓷轉回頭去,也翻著彈劾陸無憂的奏章,提筆開始寫:「我沒有想打擾你。」

  陸無憂語氣尋常道:「一直盯著我看,很容易讓我想親你。」

  賀蘭瓷語氣也很尋常道:「哦,那我不看了,你先忍一會。」

  陸無憂端起在一旁的茶杯,輕抿了一口,道:「你是不是語氣太平淡了一點。」

  賀蘭瓷低頭道:「你都親了那麼多回,還能指望我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陸無憂總覺得自己在被挑釁。

  他幾乎想再站起來按著賀蘭瓷做些什麼,但低頭一看寫到一半的奏章——算了,先寫完再說,罵人要緊。

  ***

  針對陸無憂的彈劾大計,非但沒有奏效,反而讓他名聲越發大了。

  他甚至還能照常去給二皇子日講,面帶微笑,語氣溫文和煦,不帶半分火氣,在二皇子再次出聲刁難時,還能極為耐心的給他逐字逐句講解,簡直彷彿一個沒有脾氣泥塑的人。

  看得陸無憂幾位同僚都不禁生出了些許佩服。

  「不過,霽安你到底哪得罪二殿下了,要不去賠個禮看能不能解決?」

  「總不能還惦記著,你都成親這麼會了……」

  「你這日後怕是會有些難辦。」

  與之相反,其他幾位皇子倒是對陸無憂的態度都不錯,尤其是下面幾位小皇子——原因倒也很簡單,陸無憂長得好,且聲音好聽,說話又風趣幽默,講讀經史時往往不是照本宣科,而是將之描述成一個個帶著懸念的小故事,一面啟發一面引經據典地侃侃而談。

  在翰林院能做到日講官的自都是學富五車,但書讀得多,很多時候未必能講得清楚。

  更何況一些小地方來的翰林,說話還有很嚴重的口音,吐字不清含含糊糊,最誇張的是有的旁邊還得配個官吏在側翻譯,不然根本聽不懂,至於怯場、結巴之類都只能算得上小毛病。

  陸無憂全無這些問題,他一口官話說得極好,口條清晰流暢,姿態落落大方,明明年紀也大不了多少,但一派為人師表的作風。

  ——當然比起旁邊幾位同僚,長得好可能也是個很重要的原因。

  他年紀又是翰林院裡最輕的,往那一站,只像個溫柔耐心的清雅小哥哥,旁邊伺候皇子的宮女都有不少紅了臉,不敢去看他。

  有人說男子進官場,臉生得不重要,那肯定是渾話,自古以來長得好就很佔便宜,探花郎這種慣例自不必說,聖上在挑選親信近臣時,長得過於貌醜的可能直接就被換掉了,誰也不想眼皮子底下被辣眼睛。

  陸無憂日講不過半個月,就有小皇子拉著他的袖子,道:「陸講官,待會去廊下用膳,能再給我講講嗎?」

  而用膳時,他那邊上的菜,也總比別人多那麼幾樣,說是陸講官年紀還輕,又體弱,不妨多吃點補補身子——眾人看著陸無憂那挺拔無比的個頭,都頗無語。

  當然,陸無憂也會客氣地再分給同僚,表示他確實吃不下那麼多,大家還是一團和氣。

  對此,賀蘭瓷的認知是,他隔三差五就能拿回來一些莫名其妙的賞賜。

  比如,一個純銀質的九連環鎖。

  陸無憂道:「忘了是四還是五皇子的賞賜,我覺得他可能是玩膩了隨手拿來送人。沒事,你不感興趣,我待會去拿給未靈。」

  ……花未靈果然很喜歡。

  只是賀蘭瓷在看她玩了一會,就試圖用蠻力掰開,還真的掰開了之後,產生了些許的震撼。

  花未靈日子過得十分清閒,上京絕不缺玩樂的地方,她又是陸無憂的妹妹,有的是人願意陪她,只是玩樂了一陣子後,賀蘭瓷發現她時常往那間廂房裡跑。

  賀蘭瓷不由又開始擔心。

  花未靈道:「哦,因為前些日子我給他看了我的話本,他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決定寫點話本給我看。」

  賀蘭瓷:「……!他會寫?」

  花未靈從房裡取出兩本小冊子道:「還挺有意思的,叫《神魔奇俠錄》,嫂子你要看嗎?」

  是賀蘭瓷的知識儲備之外。

  她打開第一頁,便看見什麼「神魔交戰三百年,打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一束光降,混沌中走來一名神貌不凡的紫衣男子」之類的,賀蘭瓷欲言又止了一會,道:「你、你喜歡就好。」

  花未靈捧著塊糕點,邊吃邊道:「他每天寫一節,速度還挺快的,和我哥晚上奮筆疾書的架勢都差不多了。」說著,還遞過去一塊糕點給賀蘭瓷,眨著眼睛道,「嫂子你要吃嗎?」

  賀蘭瓷婉言謝絕了。

  該說不愧是兄妹,兩人的口味都差不多,甜得發膩。

  ***

  休沐日,陸無憂根本沒休息,大清早就又把賀蘭瓷拽上了馬車。

  賀蘭瓷掀著簾子,看著馬車漸漸行駛向城門外,有些意外道:「又出門踏青嗎?」

  陸無憂道:「表面是這樣,但其實是打算去……找個死。」

  賀蘭瓷道:「……嗯???」

  陸無憂道:「之前我妹來的時候,不是說沿路鬧飢荒嗎?」

  賀蘭瓷點頭道:「……難道現在還在鬧?」

  陸無憂道:「對,好像還越發嚴重了,上京城外面都有不少,待會出城你別被嚇到了,不過我們不是去賑災的——也沒那麼多糧,我和同僚打算上道摺子請求清丈上京一部分勳戚吞沒的田地,讓他們稍微吐出來一些,用以應應急,所以今日打算假借出門踏青為名,先去探探。」

  聽起來是好事,但想也知道會有多得罪人。

  看見賀蘭瓷面色微變,陸無憂笑了聲道:「我們和勳戚本來就不是一夥的,得罪也就得罪了。放心,這也就是一般找死罷了,我最近日講講得不錯,聖上都誇了,還算有些聖眷,因而就算摺子被駁下來,問題也不大,至多是罰俸和停職。」

  他說得輕描淡寫,賀蘭瓷心頭倒是一緊,隨後她緩緩鬆手道:「你要去怎麼探?」

  馬車出了城,已不再是賀蘭瓷上次所見的悠閒景象。

  大道上馬車往來絕塵,然而沿路都能看見一些衣衫襤褸狀似乞兒的百姓,蓬頭垢面哀聲請求,臉上兩頰似乎都有些凹陷,眼神也逐漸黯淡無光。

  賀蘭瓷只看了沒一會,便感覺到身旁有隻手摀住了她的眼睛。

  「別看了。」陸無憂輕聲道,「人太多了,像我妹那樣沿路施粥也救不了多少,只有朝廷開倉賑糧才有用。上京要緊著京中貴人,不可能開放太多,地方州府很多也是捉襟見肘,讓勳戚吐糧,也只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不過他們確實吞沒了許多,有多誇張呢……」陸無憂聲線微寒,「八畝地可能只上報一畝那種。」

  賀蘭瓷把陸無憂的手拿下來道:「……但我想看。」

  陸無憂微微意外地側頭看她。

  賀蘭瓷道:「我沒怎麼見過,所以想多看看,萬一有朝一日……」

  陸無憂又想去揉她的腦袋了:「只會平添難過罷了,而且你危機感太重了吧,我又不可能讓你餓死的。」

  賀蘭瓷認真道:「萬一你出了什麼意外呢。」

  陸無憂微微無奈道:「你能不能盼我點好……就算沒有我,那不還……」他聲音一頓道,「我不可能出意外的,禍害活千年聽過沒有,我還沒有權傾天下呢。」

  賀蘭瓷戳破他:「你這次說得很沒有底氣。」

  陸無憂緩緩靠近她,低聲道:「……我覺得可能是你的問題。」

  賀蘭瓷道:「……嗯?」

  陸無憂在呼吸可聞的位置停下,語氣異常柔和道:「賀蘭小姐,你應該對我更有信心一點,別老想著我們什麼時候散夥。」

  賀蘭瓷被他湊近的距離弄得呼吸微微凌亂,略往後避了避:「……那陸大人你努力哦。」

  馬車顛簸了一下,兩個人差點撞上,遂又分開。

  過了一會,前頭的車夫小聲道:「大人,到了。」

  陸無憂扶著賀蘭瓷下馬車,眼前不遠處是個田壟,此地倒看不出飢荒的痕跡,小麥都長得很好,一望無際,迎風搖擺,不久後應該就能收成了。

  賀蘭瓷道:「……這是?」

  陸無憂道:「曹國公名下的莊子,其他勳戚的莊子我打算測十報五,這樣大家面子上也不會太難看,不過曹國公的莊子,我會叫人清丈的分毫不差的。」

  賀蘭瓷扭頭看他,不太確定:「因為曹國公世子?他不是已經……」被她頭都打傻了。

  陸無憂也扭頭道:「子不教父之過,有什麼問題嗎?」

  賀蘭瓷默默道:「沒什麼,挺好的。」

  陸無憂用手指測算了一下,道:「我們先在奏章裡,上報個大概,還有侵佔百姓田地,並著人毆打苦主的事情,先前也派人去查了,應該有個眉目,反正罪證肯定是越多越好……」他正說著,突然聽見響動,陸無憂眉峰一動,單手抓住賀蘭瓷的手臂,不由分說道,「你先上馬車。」

  賀蘭瓷還沒回過神,便被陸無憂又塞了回去。

  外面不一時便有了其他人的聲響。

  「你們是什麼人!打哪來的!快把銀兩和財物都留下來!」說話之人高亢著嗓音,音色裡卻有些撕破似的沙啞,「這位公子,我們不傷人性命,你讓搜搜馬車,把值錢的都留下來就行了!」

  賀蘭瓷頓時瞭然,是遇到花未靈之前說過的劫匪了。

  不過,這才出城沒多遠啊,就算他們出城沒帶太多人,這……也太過猖獗了吧。

  她稍微掀開一點簾子,就看見陸無憂神色淡淡站在那裡,道:「你們劫錯人了。」說話間,十多個青衣的身影飛掠過來,手裡拿著各式兵器。

  賀蘭瓷再望過去,只見那群說是劫匪的人,實則也都穿得破破爛爛,手裡拿著的也都是鋤頭鐮刀,臉上滿是塵灰,看見陸無憂身側的人來勢洶洶,似不尋常,這群人已有了退意。

  陸無憂又道:「我身上帶的碎銀子可以給你們,不過馬車就……」

  他還未說完,就看見賀蘭瓷從馬車上下來了。

  陸無憂下意識道:「你……」

  可還未說完,突然聽見另一道響亮的聲音道:「仙女!是仙女!俺見過!」

  「你說的仙女不會是……」

  「對,就是賀蘭大人的小姐!賀蘭大人可是個清官啊!當年俺跟著舅舅上京伸冤,頭都磕破了也沒人肯理俺們,就是賀蘭青天大老爺幫俺們主持的公道,俺見過他家的小姐,就是這個樣子……俺一輩子都忘不了!你們看她穿得那麼樸素,肯定就是了!」

  剩下幾個人面面相覷。

  「你可真是賀蘭青天大老爺的小姐?」

  「……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小姐,你可千萬別跟我們計較!」

  「我們這就走,馬上就走!對了,西邊還有群響馬,也是劫道的,小姐您別往那走了,他們可上的是真傢伙。」

  賀蘭瓷輕聲道:「謝謝告知。你們都是逃荒過來的嗎?」

  「是啊賀蘭小姐,俺們田都被淹了,城裡也發不出糧,要不是餓得難受,誰來這劫道啊。」

  「我老婆剛生孩子,還在家裡等著呢……奶都下不下來,孩子餓得嗷嗷哭。」

  陸無憂見她的模樣就明白了,很快把身上碎銀子全取了出來,又問身邊其他人要過,都遞了過去,才道:「……再等一陣子吧,會放糧的。」

  「這我們……」

  那群劫匪互相看看,都不好意思收。

  陸無憂笑道:「賀蘭小姐給你們的,放心收吧,她沒生氣,只是有點害羞。我們在上京餓不死的。」

  那群劫匪這才小心翼翼收下銀子。

  「謝謝賀蘭小姐,謝謝這位公子!」

  「叫什麼公子呢!這肯定是人家相公啊!兩位長得可真好看,祝兩位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長命百歲!」

  「賀蘭小姐,也替俺向賀蘭大人問好!」

  等重新上了馬車,陸無憂取出塊帕子遞過去,聲音很溫柔地道:「你怎麼眼睛都紅了。」

  賀蘭瓷道:「風沙大而已。」

  陸無憂忍不住笑道:「你這破藉口,我妹五歲就不用了。感動就直說嘛,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官做得好是會有人記得的。」

  賀蘭瓷用力揉了一下眼睛:「我爹知道應該會挺高興的。」

  陸無憂道:「他肯定知道,他不就是為了這個才努力的。忘記我有沒有跟你說過的,我做官不光想要做權臣,想要權傾天下,還想要被人叫一聲陸青天。」

  賀蘭瓷轉頭看了他一會,似乎是第一次認識陸無憂似的,不過很快,她又笑道:「你在翰林院,又不掌刑名,應該挺困難的。」

  陸無憂也笑道:「事在人為,我就是什麼都想要。」

  「這時候你倒是很有自信了。」

  「我一直很有自信,剛才還不是因為你……算了……」他跟車夫道,「我們往西去。」

  賀蘭瓷忍不住道:「不是剛說那邊有響馬嗎?」

  「對啊,為民除害去,我們當官的理論上不支持劫道,而且……」陸無憂活動了幾下手腕,道,「好久沒動手了,手癢。」

  「……你後半句才是實話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9:03 PM

第四十一章

  賀蘭瓷覺得陸無憂是在炫耀武藝,他可能真的在上京城裡憋壞了。

  遠遠看見那伙響馬潛伏在官道外沿,陸無憂便叫人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地埋伏在後面,響馬們還在優哉游哉,圍著爐子不知道燒些什麼,陸無憂已經翻身下了馬車,動作極為利索地把手裡拿著響箭放哨的給放倒了。

  之後他也不叫人一擁而上,只單槍匹馬地摸了過去。

  賀蘭瓷坐在馬車裡等他,大概是方才有些口渴,陸無憂下馬車前,在車裡煮了一壺茶,小火爐還在咕嘟咕嘟燒著,剛剛開沸沒多久,陸無憂便又回到了馬車裡,眉梢眼角都是鬆快的愉悅,彷彿剛做了什麼極快樂的事情,他抬手倒了一杯茶,挑著眉眼,桃花眼瀲灩含光地望向賀蘭瓷:「你方才看見了嗎?」

  賀蘭瓷道:「……呃,在等茶水燒開。」

  「……」

  陸無憂沉默片刻,又倒了杯茶,笑道:「也罷,已經通知了京衛營,有災世道就不太平,說到底苦的是尋常百姓。」

  賀蘭瓷抿了抿茶,才重新掀開簾子。

  人自是都被陸無憂放倒了,剛才還其樂融融的場景,只剩下旁邊幾匹馬還渾然未覺地吃著草。

  陸無憂還想再說點什麼,就見賀蘭瓷望著馬匹眼眸微微發亮,在郊祀時,也見她眼睛這麼亮過,不過很快便又暗了下來。

  「……你想學?」

  賀蘭瓷點了點頭道:「想,不過如果耽誤你公務就算了。」

  陸無憂隨口便道:「那有什麼可耽誤的,時辰還早,我們掌燈時分才回去,你有的是時候,不過待會學不會別哭就是了。」

  賀蘭瓷無語道:「……我才不會哭。」

  陸無憂掀起眼簾道:「剛才誰在馬車裡哭得眼睛都紅了。」

  賀蘭瓷懶得理他,已經提著裙角,邁步下了馬車。

  ……說不過就跑,跟誰學的。

  反正馬放那暫且也沒人管,就借來一用。

  陸無憂挑了匹溫順點的,指給賀蘭瓷,同時一手扯韁繩,踩著馬鐙,做示範似的動作很緩慢地上了馬,然後轉頭問她:「你是要自己學,還是……跟我上一匹,我手把手教你?」

  說話間,他還真把手遞了過去。

  但賀蘭瓷幾乎沒有猶豫,便邁步向了另一匹,彷彿怕他的手尷尬,她還多補了一句道:「跟你騎一匹,我可能學不會。」

  陸無憂摸著鼻尖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我還沒跟人共騎過,是特別待遇,你考慮一下。」

  然而賀蘭瓷絲毫不為所動。

  她有些艱難地夠韁繩,裙角礙事不太好踩馬鐙,便將裙角折上來一些,動作看起來很岌岌可危,陸無憂翻身下去幫她牽住韁繩道:「你動作慢點,免得待會摔下來。」

  賀蘭瓷猶豫道:「……真的會摔下來嗎?」

  陸無憂又忍不住笑道:「有我在,那肯定是不能。」

  她模樣實在看起來不像是能騎馬的,大概比較像騰雲駕霧的,但現在不管臉上的表情還是手上的動作,都很認真,又隱約透著一點視死如歸。

  賀蘭瓷總算小心翼翼地上了馬,但仍舊不敢跑動,陸無憂牽著韁繩,很緩慢地帶她走了一圈,才聽見賀蘭瓷小聲問他:「策馬奔騰是什麼感覺?」

  陸無憂道:「很快樂。」

  賀蘭瓷又忍不住問道:「有多快樂?」

  陸無憂道:「比親你說不準還快樂一點。」

  賀蘭瓷默了默,道:「……你能用個我能聽懂的比喻嗎?」

  陸無憂道:「難道親我你不快樂?」

  賀蘭瓷又默了默,開始想念有話直說的花未靈,都是一母同胞,為什麼陸無憂長成這個模樣了,他就不能、就不能……

  陸無憂還在繼續剛才那個話題:「親都親了那麼多回,明明見你也挺沉迷的,賀蘭小姐怎麼還翻臉不認的。」

  賀蘭瓷這會腦內不由翻滾起了陸無憂花樣百出的親吻姿勢,她趕緊搖了搖腦袋,把它晃出去,道:「陸大人,你的羞恥心呢?」

  陸無憂一頓道:「……原來在你眼裡我還有那玩意?」

  這會他已經又帶著賀蘭瓷悠閒地繞了一圈。

  賀蘭瓷扯緊韁繩道:「……能讓我好好騎會嗎?」

  陸無憂終於還是一笑道:「怕你太緊張了嘛,所以緩解一下。策馬奔騰自然快樂,我不是抱著你用輕功飛過,你可以想像那時的感覺,但你身體是可以控制的,讓它向左向右,且停且行,都隨你的念,放開馬蹄跑的時候,真的會有仿若能一日千里的錯覺。」

  賀蘭瓷想像著,不由有些神往。

  陸無憂又道:「其實不難,無論何時握緊韁繩,夾緊馬腹,它若是驚動,撩蹄子,你就把身子俯低,最好貼在馬背上……總體來說需要力量,但你這些日子應該鍛煉的還不錯,不用太害怕。好了……」他輕聲道,「我要放開韁繩了,你自己跑一會吧。」

  「嗯。」

  賀蘭瓷認真點著頭,陸無憂又笑了笑,這才信手放開韁繩,任她去跑。

  一開始賀蘭瓷還不敢跑太快,維持著方才散步的速度,但忍不住稍稍夾緊馬腹,速度便明顯的上升了,與此同時顛簸感也更明顯,手裡的韁繩需要很費力才能控得穩。

  青葉在旁邊小聲道:「少主不怕少夫人摔下來啊?」

  陸無憂一臉「我神功蓋世」的表情道:「我又不是來不及救。」

  她倒是當真學得很快,馬不一會便能輕快地跑起來了。

  陸無憂就在原地站著,看賀蘭瓷像第一次出門遠足似的,臉上已不自覺地掛上了笑容,不似以往淺淡,是真的在笑,那雙總是淡且帶著一絲防備的眸子現下彎成了一輪星月,連嘴角都在翹著上揚。

  明明只是勒著韁繩在繞圈跑。

  又過了一會,許是跑過癮了,賀蘭瓷勒緊韁繩,調轉馬頭,朝著他們的方向跑來。

  剛才還折上去的裙角這會正飄散下來,身姿纖細的少女騎在馬背上,衣袂裙擺翩躚飛揚,眼眸在發光,美貌無倫的臉龐漾滿清澈笑意,滿目耀眼灼亮的日光投落,映襯得她似整個人都在發著亮,從朦朧而至灼眼,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馬蹄聲滾滾而來。

  陸無憂站在原地等她,唇角徐徐上揚。

  他發覺,那是很難形容的一刻。

  就好像周圍一切,都變得不再重要了,四周寂靜,只有朝他奔騰而來的那個人,像利箭破空,像陽光照透陰雲,像晨曦撕裂破曉。

  像賀蘭瓷不顧一切地朝他跑來。

  ——當然,這只是個錯覺。

  賀蘭瓷騎馬到近前,就開始小心翼翼地勒緊韁繩,想要停下了。

  陸無憂回神,身形一閃便過去幫她停下疾馳的馬,賀蘭瓷順勢扶著馬身下馬,額頭和臉上都有薄汗,頰邊是活動後的淺粉,笑意尚未曾褪去,一雙明眸善睞,亮得異常,平素低柔的音色也變得輕快,她興致勃勃道:「陸無憂,你說得對。」

  「……都說了,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賀蘭瓷剛才是真的很過癮,她從來沒試過這樣的感覺,就好像……再快一點,她就可以飛起來。

  陸無憂的手指順著韁繩流連過,忍了忍,沒忍住,順勢過去,握住了她的腕,賀蘭瓷還未回神,帶著笑意望過來,便被陸無憂拖進了懷裡。

  青葉立刻示意旁邊的人趕緊背過身去。

  吻更灼熱急切了幾分,少了已經親吻習慣的遊刃有餘,而多了點想要吞吃入腹的侵略性,陸無憂扣著賀蘭瓷的腰身,幾乎瞬間便開始在她唇齒間肆虐、索取。

  像是不給,他就要直接搶。

  賀蘭瓷平日可能很懵然,但這會她心跳還在加快,剛才的興奮未曾平復,竟一時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甚至因為過度的興奮感而也有點上頭,兩條玉臂主動環上了陸無憂的頸脖。

  彷彿是得到了鼓勵,陸無憂更加肆無忌憚,抵著賀蘭瓷,把人壓到樹上接著親,動作堪稱意亂情迷,卻又嫻熟至極。

  勾纏著,賀蘭瓷的舌根都開始有些發麻。

  背後的樹幹略有些粗糙,而身前人正在掠奪壓榨她的每一分呼吸,身體發軟,有些下滑,又被陸無憂托著腰重新拽起來,只能依靠著兩條軟軟的手臂搭在陸無憂肩上,而他正側著頭,繼續無情壓榨,賀蘭瓷胸口劇烈起伏,耳畔細膩的纏綿聲清晰可聞,心跳聲震天,連嗚咽聲都發不出來。

  陸無憂卻還在更貼近地壓過來,好似想要密不可分。

  賀蘭瓷大腦都逐漸一片空白,任由陸無憂對她為所欲為。

  他的手甚至按著她的腰,迫她挺起胸口,然後順著腰肢,往上攀,在脊背處摩挲,細微的顫慄不受控制地蔓延向全身,如果是在榻上,賀蘭瓷可能已經因為抵受不住,開始蜷縮身體了。

  但此時無處可逃,他從左邊的腰際,滑到右邊的腰際,指尖抵著她後脊的椎骨,一寸寸往下撫摸。

  像是在撥弄琴弦。

  賀蘭瓷手指繃緊,想要躲開,但往前躲,只能使自己和那個熾熱的身體貼得更緊。

  一聲輕笑被陸無憂從肺腑裡擠了出來。

  他繼續堵著賀蘭瓷的唇,手指輕觸到她的衣帶,活結,輕抽兩下繫帶,便能解開。

  於是他抽了。

  第一下。第二下。

  中衣更是鬆散,手指沿著垂落下來的繫帶滑進去,即將觸碰到肌膚……

  陸無憂突然回過神來。

  賀蘭瓷也在他驟然停下的動作裡,找回了一絲理智,然後睜開眼睛,看著眼前天光大亮,也懵住了。

  陸無憂艱難地抽開身,因為過於激烈的親吻,兩人唇齒間,甚至還牽扯起了一根銀絲,隨著陸無憂轉頭的動作方斷,他還隨手給賀蘭瓷的衣衫合攏了。

  賀蘭瓷離開了支撐,沿著樹幹緩緩下滑,低著頭滿臉紅燙的去繫自己的衣帶。

  手指發抖,最簡單的衣帶都有些繫不上。

  腦子還懵懵地回不過神。

  陸無憂的聲音從她頭頂傳來,壓得很低,很悶,還帶著一分久違的惱火:「……剛才昏頭了,下次不會了。」

  賀蘭瓷也不知道說什麼,她都快忘了剛才騎馬的快樂了。

  陸無憂見她能重新站起來,才轉身道:「你先上馬車,我再去那邊看看。」

  ***

  後來他們又沿著壟道,大約查看了幾家權貴人家的莊子,從這裡是看不出半點飢荒,而且佃農和官兵都能隱約瞧見,還路過問了幾家農戶情況如何。

  直到暮色初現,兩人才駕著馬車返回上京。

  許是因為先前的尷尬一幕,兩人都沒再怎麼說話。

  ——陸無憂覺得自己再怎麼禽獸,也不能在外面大庭廣眾解人家姑娘的衣帶。

  ——賀蘭瓷覺得自己再怎麼嫁了人,也不能在外面大庭廣眾就和人抱在一起親到差點出事,太羞恥了,是真的昏了頭。

  出來的匆忙,馬車裡只有自備的小火爐和茶壺茶杯。

  為了緩解尷尬,只能一杯接著一杯喝茶,然後沉默。

  沉默到晚上鍛煉時,花未靈都發覺了不對,她緊張問道:「嫂子,你和我哥吵架了?」

  賀蘭瓷一邊活動著肩膀一邊搖搖頭。

  花未靈還想幫陸無憂挽救一下,小聲道:「我哥就是……跟自家人嘴上比較隨意,但他其實人很溫柔的,說什麼,你都別往心裡去。」

  賀蘭瓷只好露出笑容道:「沒吵架,什麼事都沒有,你別擔心了。我和你哥……嗯,好得很。」

  花未靈一路小跑去拿了些話本過來道:「嫂子你要不要看看?很有趣的!看完保證你沒有煩惱了。」

  賀蘭瓷繼續婉言謝絕,只是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那個人還在給你寫話本嗎?」

  花未靈點頭道:「是啊,總感覺那故事好長,他一時半刻也寫不完,雖然現在的部分還挺精彩的……而且他好偷懶啊!他給話本裡那個女俠起名字,就直接用我的名字,每次看我都覺得怪怪的……」

  賀蘭瓷:「……」

  這你還沒覺出有問題來?

  賀蘭瓷斟酌道:「你一定要看那個故事嗎?」

  花未靈道:「反正最近也沒什麼事,就隨便看看……怎麼,嫂子,你感興趣了嗎?」

  賀蘭瓷道:「沒有,你……還是小心著點。」

  花未靈笑道:「放心啦,我哥跟我交代過了,他要是有什麼異動,我立刻就揍他,反正他現在傷好了大半,應該還挺耐揍的。」

  賀蘭瓷:「……也行吧。」

  她本來還想去找陸無憂商量一下,可又覺得還有些尷尬,恰好到了晚間,陸無憂仍舊在書房裡奮筆疾書地寫奏章,約莫是匯總白天所見,賀蘭瓷便沒有去打擾他,一個人先睡了。

  ***

  「殿下,這實在……是下官無能。」

  確實挺無能的。

  蕭南洵看著呈上來的奏章,目光冷而淡,語氣森森冷冷:「你們這麼多人,沒有一個寫得過他?」

  下頭的御史們也是冷汗直流,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說什麼好。

  雖然知道這位二皇子可怕,但畢竟聖眷在身。

  既為其主,自然要忠君之事,但微臣實在做不到啊,誰能想到那位平日裡看起來和和氣氣,甚至還有幾分病弱的陸狀元,幹起筆仗來戰鬥力十足。

  罵人不帶髒字,但偏又像指著你祖墳在罵。

  蕭南洵這才想起他父皇對他說過,說這是個可用之才,讓他以後別老去找人家麻煩,江山社稷需要能吏,日後說不定還要同朝為君臣,免得麻煩。

  他自然也想輕輕放下,一笑泯恩仇。

  但蕭南洵卻總沒來由想起那晚,那個賀蘭瓷說的話,他之前把她當個可以賞玩的美貌收藏看,覺得輕易便可到手,沒有費過多少心思,到手了之後便能成為他無數個收藏品中之一,也用不著惦記,興許也要不了多久便會膩味,但屢屢失手之下,蕭南洵不得不多花了幾分心思。

  那晚他說的話,對他來說,相當推心置腹。

  他覺得沒有女人會不動心。

  當年他母妃不也是這樣一步步走到寵冠六宮、尊貴無比的位置,只等皇后哪日死了,他母妃便能被父皇扶上位,從此母儀天下,屆時他是嫡子,所有的一切繁難都會迎刃而解。

  可他不明白她說的話。

  以色侍人、爭奇鬥豔怎麼了,女子不都這樣,他會很寵愛她,給她一切想要的,金銀財富權位榮耀,日後她再為他生兒育女,她會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之一。

  ——這難道不是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

  她還想要什麼?

  如果先前只是想要到手,現在卻更多了幾分偏執,他想要證明那個女人最終會屈服,她是錯的,她和其他女人沒什麼區別。

  他轉頭對旁邊的內侍道:「上次益州布政使著人送來的那兩個瘦馬呢?」

  「回稟殿下,還養在外苑的書畫堂裡。」

  ***

  第二日早上,賀蘭瓷醒來卻發覺陸無憂好似根本沒有回來睡過。

  他那邊的被縟還整整齊齊疊著。

  她洗漱過後,不由躡手躡腳地去了陸無憂的書房。

  書房內十分靜謐,陸無憂和衣躺在一旁的軟塌上,睫羽覆蓋下的眼底有淡淡烏青,桌上他剛寫完的那封奏章還放在桌上等晾乾字跡。

  如果是她爹的書房,賀蘭瓷或許不會看。

  但因為是陸無憂,總覺得他不會介意,好奇心促使,她聲音極輕地拿起了陸無憂放在桌上的奏章,細細讀過來。

  這封奏章洋洋灑灑足足有約莫三四千字。

  和陸無憂平日裡罵人的奏章不一樣,寫得很沉,很認真,文辭不再華麗,也不再炫技似的引經據典,而是帶著一絲沉痛般娓娓道來。

  奏章前半段是說民生多艱,路有餓殍,盜匪猖獗,後半段則是說權貴私蓄良田,侵佔民地,且大都瞞下不報,無異於國之蠹蟲,下面詳細寫了約莫有多少畝上報多少,又指名道姓的寫了有多少無辜平民田地被侵佔,被欺壓,樁樁件件可查。

  正是平實的文字,才格外能打動人,通篇看完叫人先生怒意,後覺悲慼,不由想要潸然淚下。

  賀蘭瓷讀完,沉默了良久,又輕而鄭重地放下。

  深吸了一口氣,她去隔壁抱了張毯子過來,非常小心地一點點給陸無憂蓋上。

  他大概是真的睏了,這會還睡得很沉,竟沒被賀蘭瓷驚動。

  賀蘭瓷想了想,低頭,唇在陸無憂的額髮上碰了碰,輕聲道:「辛苦了。」

  說完,她又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

  傍晚時分,陸無憂下衙回來吃飯,一切照舊。

  桌上三個人照常吃飯,因為陸無憂和賀蘭瓷都不太在吃飯時說話,花未靈便負責活躍氣氛,吃兩口便開始說自己白日所見,又看了什麼話本云云。

  吃飯的間隙,賀蘭瓷偷望了陸無憂一眼。

  陸無憂見她看來,似想調笑兩句,但嘴都半張了,又默默移開了視線。

  賀蘭瓷:「……?」

  飯罷,鍛煉後,賀蘭瓷沐浴過,穿著寢衣拿了本書坐在玫瑰椅上讀,等到油燈都快燃盡了,才見陸無憂進來。

  陸無憂進來也不去淨室,而是徑直抱起了被子。

  賀蘭瓷道:「……你這是?」

  陸無憂表情有些古怪道:「最近有些忙,我先在書房裡睡一陣,反正都過去這麼久了……下人也不會生疑。」

  賀蘭瓷下意識便道:「你還在寫奏章?那……要我幫忙嗎?」

  陸無憂咳嗽了一聲道:「最近奏章少了一些,我一個人應付的來,你先睡吧。」

  賀蘭瓷道:「要不我去幫你紅袖添香?」

  陸無憂聽到這個詞差點笑出聲,他肩膀抖一下道:「不用了。」

  說罷,他正待走,就聽賀蘭瓷在他身後猶豫著道:「……你今天不親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9:15 PM

第四十二章

  陸無憂先前還有功夫在心裡調笑,這會差點一個踉蹌——當然也只是差點。

  他眸中一暗,驀然回頭,發現賀蘭瓷問得很是真誠,眼中征詢之色分明,好像只是在問他「今晚不用膳了嗎」,若不是陸無憂這些日子大致對她瞭解一二,可能會覺得她現在是在報復。

  ——報復他那些雖然一本正經,但仍然聽起來像調戲的話。

  至少陸無憂現在就感受到了一絲,以往沒有感受到的窘迫狀況,他很想把抱著的被子直接扔到邊上去,然後直接就……先前光是躺在一張床上就很煎熬了,但從那日白天的反應來看,他現在毫無疑問抵抗力又在下降,繼續留著親下去,能幹出什麼禽獸事來還真不好說,霸王硬上弓都不是沒有可能。

  ……話說她怎麼這麼心大。

  陸無憂嘀咕了一陣子,眸色又由深轉淡,視線也不再停留在賀蘭瓷的身上,反而若無其事抖了下肩膀道:「今晚不親了,可能最近都……」他找了個最扯淡的藉口,「最近公務比較忙……」

  誰料賀蘭瓷想了一下,居然表示理解地點了頭道:「那你好好忙,我不打擾你了,不過……」

  陸無憂忍不住又把腦袋轉回來。

  看見賀蘭瓷跑去櫃子那邊,拿了寢衣、褥單,又去床上抱了軟枕,然後一併拿過來,雙手舉到陸無憂面前,十分誠懇道:「都拿過去吧,這樣睡會舒服些。」

  陸無憂低頭看著她明澈的眸子,一言難盡道:「……你倒是,很體貼。」

  賀蘭瓷彷彿還怕他誤會自己想多,又道:「我爹以前公務忙也會這樣,你放心,我能理解。」

  陸無憂又看了看她。

  賀蘭瓷道:「……還有什麼事嗎?」

  陸無憂靜默了片刻,心知她這樣其實挺好的,但又總覺得她一點別的反應也沒有是不是不太對,在這樣微妙的心態下,他終是道:「沒事,你好好休息。」

  說完,陸無憂便抱起了那一大堆東西,踏步轉回了他的書房。

  是相安無事平靜的一晚。

  ——大人和夫人分床睡了!

  這樣神秘的八卦不消一日,便傳得府內皆知,雖然因為兩位都不喜歡被人伺候穿衣洗漱,平日裡也不喜歡讓人隨便靠近臥房,導致聽牆根的概率大大降低。

  但先前大人每日宿在夫人房內,且經常不分場合地點親得面紅耳赤,逼得大夥都不得不掌握了優秀的逃竄躲避技能,也是有目共睹的。

  如今這才新婚多久呢,又是那麼樣一位夫人,就分床睡了,不得不讓人感慨——

  他們府上大人的意志力實在非同小可!

  難怪是能連中六元的男人!

  ***

  奏章雖已寫好,但還要等權貴侵佔田地的罪證收集完,一併整理好,待到早朝時,由戶部給事中呈交聖上,方顯震撼——日講的翰林官還是不適合直接上諫的。

  不過,下面卻都附了名字,一共二十一位大小官吏,來自各部,以年輕人居多。

  陸無憂的名字寫在最前面。

  至於他本人還是照常去文華殿日講。

  大皇子蕭南泊惇厚,二皇子蕭南洵乖戾,三皇子蕭南清則性子沉靜,方才年滿十四,還遠不到出宮立府的時候,不過文章做得倒很不錯,比起他的兩位兄長,才華要更多一些。

  翰林院裡雖然表面不說,但不免就有了那麼幾分比較之意。

  日講後,蕭南清拿著典籍跑來找陸無憂請教問題,陸無憂還未開口,便看見蕭南洵緊盯著他,好似他多說一句,就要參他一本「私交皇子,圖謀不軌」。

  這罪當然是無稽之談,但還是令人火大。

  然而最有毛病的莫過於——

  蕭南洵似笑非笑看著他道:「聽聞陸狀元新立府邸,不知府中可有足夠人手?我對此甚是憂心,陸狀元這般國之棟樑,又如此病弱,怎能一應事務得不到悉心照料?故而,我這有兩位美婢,極擅服侍人,今日便叫人送到陸狀元府上,也當是感念陸狀元連日不辭辛勞的日講。」

  ——他自己倒是渾不在意什麼「私交皇子」了。

  ***

  晚間,陸府裡。

  賀蘭瓷還在院中叫人給稍稍茁壯了一點的小樹苗鬆鬆土,就瞧見陸無憂揉著眉心邁步進來,剛想打聲招呼,已看見後面跟著的兩位千嬌百媚的姑娘。

  是真的千嬌百媚,雖肯定姿容不及賀蘭瓷,但身段風情亦是賀蘭瓷前所未見。

  兩位姑娘行走間,腰肢款擺,恰似弱柳扶風,肩腰俱瘦,盈盈可憐。

  一個眉心似蹙非蹙,略帶一段輕愁,剪水雙瞳中卻含著脈脈情語;另一個則笑靨如花,明媚婀娜,未語人先笑,眉眼彎彎,自有嬌憨動人情態,一雙眼睛生得仿若會勾人一般。

  賀蘭瓷看呆了一會。

  主要是真沒見過。

  陸無憂看見賀蘭瓷,調轉路線走過來,見她一呆,反倒眉眼舒展,壓低聲小聲道:「蕭南洵硬塞給我的,他可能真的有點什麼毛病——」

  賀蘭瓷還未開口,那倆姑娘已經也看到她,沖著她又是盈盈一拜,看得人不由生憐。

  「玉蓮見過夫人。」這是那個含著哀怨的。

  「若顏見過夫人。」這是那個愛笑的。

  賀蘭瓷這才回過神,點了點頭,然後把陸無憂又拽過來一點,小聲道:「……那她們怎麼辦?」

  陸無憂繼續壓低聲音道:「……我怎麼知道,你是當家主母。」

  賀蘭瓷:「……?」

  陸無憂又道:「你決定就行,我回書房了。」

  誰料,他還沒走,衣袖又被賀蘭瓷拽住了,她把他又扯遠了一點,輕聲道:「我不會應付這個,你不是很擅長嗎,還是你來吧。」

  陸無憂道:「……?誰跟你說我擅長的?」

  賀蘭瓷道:「呃,我親眼所見。」

  她又不是沒見過他在那些姑娘小姐間長袖善舞,堪稱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陸無憂不得不再湊近一點道:「那可不是一樣的狀況,這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且我沒告訴過你嗎,我其實挺不喜歡敷衍這種事情的……都是迫不得已。」

  他以為賀蘭瓷總該放過她。

  沒想到,她繼續不依不饒道:「……那你再迫不得已一下。」

  陸無憂回看賀蘭瓷。

  賀蘭瓷也定定望著他。

  兩人對視著,成婚後難得有一回,分毫不想相讓。

  陸無憂試探著道:「要不我讓我妹去解決?」

  賀蘭瓷驚嘆道:「……你這都什麼餿主意?總不能讓未靈去揍……」

  陸無憂道:「你想多了,未靈不會隨便動手,除非對方意圖不軌,在這點上她直覺還是挺準的,其他最多是拉著她們一起看話本。」

  賀蘭瓷思忖了一下道:「還是不行,萬一把未靈帶歪了怎麼辦?」

  她這個小姑子著實天真爛漫,看起來很容易被帶歪的樣子。

  「你這也是瞎操……算了……」他微妙嘆氣道,「不過你讓我解決,你也不擔心……」

  賀蘭瓷一愣道:「擔心什麼?」

  陸無憂也一愣,唇瓣動了動,似想開口,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須臾後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賀蘭瓷起初還沒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這會總算明悟。

  她有些猶疑道:「你該不會想……」

  賀蘭瓷又轉過頭去看那倆姑娘,她們站在遠處,確實都能算得上是人間絕色,衣著打扮像大家小姐,但又比大家小姐多了幾分讓人心癢的風流韻致和楚楚可憐,縱使是女子去看,也忍不住心生憐愛。

  陸無憂道:「我什麼也沒想。」

  此刻賀蘭瓷聽來,就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了,她的聲音裡終於浮現出一些匪夷所思來:「陸大人,成親前你言之鑿鑿怎麼說得來著?你還記得嗎?你總不會……」

  這才過去多久啊?

  他總不能現在就開始心思活絡了吧。

  陸無憂聲音微帶惱火道:「我都說了我沒有,一分一毫都沒有。」

  意識到現在的態度可能更容易被誤會成揭穿後的惱羞成怒,陸無憂平緩了一下呼吸,調整情緒,努力恢復正常,然後徐徐微笑道:「賀蘭小姐,我都娶了你了,這種事情……不該是你力所能及地幫我解決一下煩惱。」

  賀蘭瓷顯然還有所懷疑,尤其是他剛才的羞惱和先前的試探。

  都和以往的陸無憂看起來不大一樣,很難不讓人覺得他有點問題。

  她斟酌道:「其他事務還好說,我真的不太會應付這個,而且我是不會幫你納……」賀蘭瓷微微語塞。

  陸無憂頗有幾分無語,他發現自己平日裡對她胡言亂語太多,導致現在有點搬石頭砸腳,他定了定神道:「我是不是隨便的人你還不清楚?」

  賀蘭瓷又斟酌了一下道:「但……她們看起來還挺樂意的。」

  確實,不談仕途,就陸無憂這般年輕相貌,都足夠讓大部分女子心生意動了,至少,現在賀蘭瓷就有看見那倆姑娘正偷覷著陸無憂,臉頰泛暈,含情的眸子一眨一眨,些微有些期待似的。

  雖然她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樂意。

  陸無憂微微挑眉道:「樂意的多了去了,但與我何干,我又不是……」他語氣有些危險地附在她耳邊,慢條斯理道,「你再誤會我,我晚上就回房,像在外面那次那樣親你。」

  賀蘭瓷稍稍一滯,腦海中閃過被陸無憂在荒郊野外親到腿軟,貼著樹幹下滑的畫面,一時失語。

  隨後又很懵。

  ……這也算威脅嗎?

  陸無憂似乎很滿意她懵住的神情,想了想,又道:「算了,你要實在不想處理,就交給青葉吧,總能找到事情讓她們幹。」

  ***

  晚上,陸無憂照常在書房裡準備日講的講章,近日來彈劾他的奏章倒是日漸稀少——讓他越來越沒發揮空間,很有幾分拔劍四顧心茫然的感覺。

  大抵是他爹手持重劍時,發覺天下無敵的寂寞。

  講章還沒準備到一半,感覺到有人推門進來。

  陸無憂頭也沒抬,這個點會不推門就進來的,大抵只有賀蘭瓷——她以前也敲門,後來陸無憂讓她晚上別敲了,反而擾亂他的思緒。

  他一邊翻著典籍,一邊手下不停地往下撰寫,就看見一碗銀耳紅棗甜羹擺在了他的案前,陸無憂順勢抬頭——賀蘭瓷還從沒給他端過宵夜——緊接著便看到,那個應該是叫若顏的姑娘正手中端了個托盤,盤裡除了方才的甜羹,還有一隻小巧精緻的香爐,和一盒鏤空的香盒。

  她巧笑著道:「大人夤夜勞務,著實辛苦了,所以奴家特備了些夜宵給大人,還有這香,有提神醒腦的作用,是奴家最喜歡的香味,大人不妨試試……」

  賀蘭瓷還在自己這邊的書房收拾整理著看完的文章。

  陸無憂讓她把挑出來文章優秀的給他,然後再遞還名帖,這樣彼此之間也就勉強能算半個約定門生,反正陸無憂現在不掌科考,也不怕彈劾舞弊。

  雖然這些士子大部分年紀比陸無憂還大——不過官場素來不看這個,年紀輕輕身居高位的也不是沒有過。

  起先陸無憂還會看兩眼,後來便乾脆放手讓她看。

  賀蘭瓷還在整理,突然見陸無憂快步走了過來,她一愣,道:「怎麼回事?」

  陸無憂把準備到一半的文稿和攤開的典籍放到賀蘭瓷桌案上,道:「想把青葉打一頓。」

  賀蘭瓷:「……?」

  陸無憂道:「聞到我身上味了沒有?」

  賀蘭瓷只好依言過去嗅了嗅,陸無憂身上確實有股別樣婉轉的香氣,縈回之間暗香盈盈,賀蘭瓷領會了一下,道:「不會是……」

  陸無憂頷首道:「差不多是你想的那樣,我又不是真的要紅袖添香……有人大半夜進我書房居然沒去阻攔,我看他是有點欠揍了。」他一頓,四周看看道,「還有多餘的椅子嗎?」

  賀蘭瓷道:「……你要在這?」

  陸無憂道:「我書房現在一股熏人的香氣,你先讓我擠擠,不然你過去也行。」

  賀蘭瓷不由道:「那姑娘呢?」

  「還能怎麼辦,讓她回房禁足了。」陸無憂已經自動自發找了張椅子,拖過來坐下,「我有個過世的長輩,以前為了想抱孫子孫女,幹過半夜往人房裡塞姑娘的事情,著實恐怖。希望蕭南洵沒往這方面打主意,我明天找機會叫人盤問一下。」

  賀蘭瓷卻一下想起了那次宮宴時,和二皇子的談話。

  ——說得冠冕堂皇,你敢保證日後他身邊就不會有新人?

  頓時明白了二皇子此番作為,究竟為何。

  往陸無憂身邊塞人,是為了證明天下男子都一樣,不過是貪慕顏色,喜新厭舊,且不管成與不成,都能給她添堵。

  雖然現階段她願意相信陸無憂不是那樣的人,但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賀蘭瓷便也坐下來,轉頭有些微妙地看向陸無憂。

  陸無憂停了筆道:「你看我做什麼?」

  賀蘭瓷思忖著不知如何開口,糾結著道:「……你先前對我說過,對男女之事都沒什麼興趣。」

  陸無憂拿筆的手微微一僵。

  為了防止他忘了,賀蘭瓷還提醒他道:「是在郊祀,我剛砸了李廷的腦袋,你說完會處置李廷的時候說的。」

  陸無憂差點連筆都拿不穩了,他掩飾似的將筆放下,把典籍拿到面前,長指輕翻著頁,一派輕描淡寫般的姿態道:「嗯,怎麼了?」

  賀蘭瓷絲毫沒察覺他的狀態,有些挺不好意思地糾結於自己的小心思道:「……你現在還這麼想嗎?」

  陸無憂:「……」

  賀蘭瓷見他沉默,不免又有幾分忐忑。

  她理解的男女之事,應當還是男歡女愛之類的,她和陸無憂雖然有一點點歡,但還遠談不上愛,且,她好像也沒讓他歡到位,再且,陸無憂的興致也是一陣一陣的,著實難以捉摸。

  若他起了心思,日後還想到別地尋歡,最好還是,先商量清楚比較好。

  陸無憂低頭,拿起賀蘭瓷的茶盞,喝了一口,徐徐道:「……問我這個做什麼?」

  賀蘭瓷實話實說道:「想……商量商量。」

  陸無憂也開始斟酌起來,他發覺確實還是寫奏章罵人快樂,幾乎不用思索,下筆便如有神,酣暢淋漓,痛快無比,但現在好像提筆寫一個字都挺困難的。

  彷彿是從未遭遇的文思堵塞。

  陸無憂含糊道:「……那不就,順其自然嘛。你還能讓我有什麼意見?」

  賀蘭瓷聽著他的話,頓覺不妙,道:「……你是改主意了?」

  陸無憂岔開話題道:「你是不打算讓我繼續幹活了?」

  賀蘭瓷又一時遲疑,陸無憂確實正寫到一半,大晚上自己拿這種風花雪月的事來攪擾他,也確實是不太合適,便改口道:「那你先寫。」

  陸無憂抬手繼續喝她的茶,低頭一看剛才準備地正起勁的講章,文思全斷,根本不記得自己剛才要寫什麼。

  所幸這不是明日要用的。

  賀蘭瓷坐回去繼續整理她的文章,好半天見陸無憂隻字未寫,只是拚命喝茶。

  她很關切道:「你口渴嗎?」

  陸無憂道:「你茶不錯。」

  賀蘭瓷微微迷惑:「府裡用的都是一樣的茶葉。」

  陸無憂隨口胡說道:「第一道茶、第二道茶,用的什麼水,煮的時間長短,醒茶與否都有差別……」

  賀蘭瓷見他越說越離奇,不由道:「我就隨便抓了把茶葉,放壺裡面泡而已……你臉怎麼有點紅?」

  陸無憂本來沒覺得口渴,被她一說,才發現確實口唇乾渴,不太尋常,便壓著自己的脈內視了一下,感覺到血脈裡正含著一絲不同尋常的熱切翻湧。

  ——霎時間便明白了,先前蕭南洵送來的那個女子點的香爐裡,只怕有點問題。

  因為程度太輕,陸無憂沒發現問題,他抗毒,但毒和藥是兩碼事,而且確實很輕,輕到他用內力應該能輕易壓下去,根本不用在意,可……

  陸無憂喉頭微動。

  賀蘭瓷正把沁涼的手背貼到他的額頭上,嘀咕道:「有點發熱,你該不會是這幾日睡在書房裡,染上風寒了吧?」

  她記得她那次去看他,他的確是和衣而臥,連被子都忘了蓋,加之他前些日子為了寫奏章經常熬到深夜,雖說陸無憂身強力壯,但聽說越是這種人,一旦病起來越是病來如山倒。

  想著她又去摸了摸他的頰。

  陸無憂任由她的指尖在自己臉上貼著,感覺到體內那一股熱意,像一簇小小火苗,灼灼燃燒。

  賀蘭瓷道:「你別不是真……」

  陸無憂抬手覆上賀蘭瓷的素手,動了動唇,鬼使神差道:「我要是風寒了,你會照顧我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9:31 PM

第四十三章

  賀蘭瓷覺得他這問的是什麼傻話呢,不由更疑心陸無憂是不是真的病了,尤其他連手頭文章都寫得斷斷續續,更是不正常。

  當即,賀蘭瓷便起身道:「我去給你叫大夫。」

  陸無憂咳嗽了一聲,拽住賀蘭瓷的衣袖道:「……不用了,這大晚上的,我又沒什麼大毛病。」

  賀蘭瓷被他扯住,見他紅著臉咳嗽,定住神道:「我記得你自己會點醫術?」

  陸無憂道:「對,所以不嚴重,你坐下,我……」他沉吟著,移開視線道,「我只是有點不舒服。」

  賀蘭瓷想起府裡還有挺多藥材,不由道:「那我去……叫人給你熬個藥?治風寒的藥材府裡應該還是有的。」

  陸無憂懨懨道:「……我不想喝藥。」

  ……他病情加重得倒是挺快,怎麼眨眼功夫看起來更病怏怏了。

  賀蘭瓷只好道:「那你要不要躺在榻上休息一會?」

  陸無憂有氣無力地點了頭,臉上浮起的潮紅愈重。

  賀蘭瓷又摸了一把他的額頭,確實比先前更燙了,便扶著他躺到榻上。

  陸無憂薄喘著,鬆了鬆衣襟,正想解開,就見賀蘭瓷把放在一旁的被子抱過來,結結實實按在了他的身上,邊角都掖仔細了。

  一瞬間,陸無憂感覺到了窒息。

  賀蘭瓷還很貼心道:「我小時候風寒,家裡人就說身上捂出汗之後,熱很快便能退了。」許是見他難受,她語氣越發輕柔,「你忍一忍。」

  陸無憂確實很忍耐,額頭上汗都冒了出來,呼吸一聲促過一聲,他垂著眸別過臉去,但很快又別了回來。

  賀蘭瓷叫人端了盆冷水過來,絞了濕帕子,敷在陸無憂額頭上,又另取了布巾幫他擦了擦汗,雖然陸無憂看起來還是越來越熱,汗也越來越多,額髮都漸漸帶上了濕氣。

  她不由越發憂愁起來。

  陸無憂從低垂的視野裡,能看見少女專注、認真,還有些微擔憂的模樣,在那張臉上格外生動,似乎連細節都被放大了,而她所有的反應都為他所牽動。

  賀蘭瓷又給變得濕熱的帕子換了次水,聽見陸無憂道:「……我餓了。」

  「……現在?」

  賀蘭瓷有點迷茫,她病得時候胃口全無,什麼都吃不下。

  陸無憂點了點頭。

  但興許人和人不一樣,賀蘭瓷暗自想著,只好問:「你想吃什麼?」

  陸無憂喉結滾了一下,胸膛微微起伏,聲音清淺,氣若游絲道:「夜宵……想喝甜粥。」

  賀蘭瓷點頭表示知道了,起身道:「我去叫人給你煮。」

  陸無憂輕扯著她的衣擺,微微歪頭,似乎很疑惑道:「你不會煮麼?」

  他要求還挺多。

  賀蘭瓷一滯,猶豫著道:「其實我沒怎麼下過廚……」

  小時候都在生病,去了青州也用不著她動手。

  陸無憂再一次對她長歪的技能點表示驚嘆,氣息微嘆道:「……煮粥很簡單的,你可以問問別人,不會很麻煩。」說話間,他似乎想要坐起來,「不然我……」

  又被賀蘭瓷一把按住。

  病人最大。

  「你別動……」賀蘭瓷也輕嘆了一聲道,「我去給你煮,你躺這別動。」

  幾乎是賀蘭瓷一離開書房,陸無憂迅速便將蓋得嚴嚴實實的被子猛然掀開,並且立刻推遠,直身而坐,粗喘著氣,抬手抹了一把汗,周身都濕黏黏的,很不舒服,可又分明覺得自己是開心的。

  這感覺真是古怪極了。

  所有一切的情緒都變得十分陌生,倒真有幾分昏頭漲腦。

  不一時,賀蘭瓷便又端著托盤回來了。

  聽見腳步聲陸無憂已經重新倒回榻上,無比不情願地把被子又拉了回來,賀蘭瓷端起粥碗,忐忑且誠實道:「我第一次煮粥,味道估計一般,如果你覺得難以下嚥也……」

  陸無憂已經自動自發坐了起來:「……無妨。」

  賀蘭瓷見他仍然有氣無力的樣子,端著碗猶豫道:「要不我餵你?」

  陸無憂:「……」

  他掙扎了,他居然真的掙扎了。

  殘存了一點點羞恥心,讓他最終抬起手道:「……算了,我自己來吧。」

  然而賀蘭瓷舉起碗道:「別逞強了,躺著吧,我餵你。」

  陸無憂眼見勺子都遞到了嘴邊,羞恥心搖搖欲墜,就在這時,突然鼻端聞到了一股淡淡苦味,他一僵道:「你熬了藥?」

  賀蘭瓷舉著勺子道:「對,喝完粥你就喝藥,別掙扎了陸大人,生病是要喝藥的。」

  陸無憂瞬間清醒過來。

  此刻,他突然決定做個人。

  「其實我沒病,方才只是……」

  然而賀蘭瓷似已看透他,道:「既然病了,就老實點。」

  粥被餵進了嘴裡,她嘴上不客氣,但動作卻很溫柔,軟糯和甜味一並在唇舌間擴散開,陸無憂一時竟忘了原本的掙扎。

  賀蘭瓷仍舊道:「要是覺得難喝就跟我說。」

  陸無憂這時垂著眸子,一句話也沒說,汗從額角滾滾而下。

  粥喝完了就輪到藥了,賀蘭瓷端起碗時,手裡還有另一個小紙包,放著幾枚飴糖,她正想著怎麼勸陸無憂把藥也給喝了,就見陸無憂眸光閃了閃,忽然接過她手裡的藥碗一飲而盡。

  嗯?

  賀蘭瓷還在怔愣,陸無憂突然傾身過來,她甚至能清晰看見他清逸面龐上滿布的濕汗,和眼眶中隱約透出的一抹紅,下一刻,苦澀的味道便從她唇間渡了過來。

  陸無憂托著她的頜,像是想把「同甘共苦」這個詞貫徹到底。

  只是病中的陸無憂雖然呼吸灼熱非常,但力氣卻沒少了半分,異常蠻橫地在她口唇中,彷彿汲取著什麼似的,舌尖亦是滾燙,遊刃有餘地來回逡巡。

  賀蘭瓷呼吸也漸漸急促。

  雖然她已經認命,陸無憂要是把風寒傳給她也沒辦法,兩人朝夕相處本來也無法避免,但這也……

  他是個病人啊!

  這不太合適吧!

  她身體力行按著陸無憂的肩膀,想讓他冷靜一點,然而陸無憂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親吻都還要更不冷靜,他深吻著賀蘭瓷的同時,甚至手臂一用力,將她整個人拖抱了過來。

  賀蘭瓷還未回過神,已經被他按在了榻上。

  陸無憂手撐在她身體一側,深深淺淺地吻她,纏綿而又忍耐的勾纏,星眸如醉,有些痛苦地半闔著,滾燙的熱汗從他的鬢角砸落下來,燙得賀蘭瓷身子也一縮。

  可根本沒有縮的餘地。

  只能被陸無憂越發深的按著親。

  過了一會,似已吻夠,陸無憂的唇移開,緩緩下移貼上賀蘭瓷小巧的下巴,在那裡輕吻了一下,胸腔裡震出一聲又輕又緩的低笑來,道:「……甜的。」

  賀蘭瓷開始懷疑他腦子也燒得不清醒了。

  她抬手去摸陸無憂的額頭,那裡真的熱得離譜,她貼上去的指尖都有輕微被燙到的感覺,然而陸無憂的唇還在下移,頸側、鎖骨……順著不知何時散開的衣襟,一路向下。

  被觸碰到的每一處,都在灼灼燃燒著。

  賀蘭瓷的羞恥心後知後覺來臨,她在陸無憂已經逐漸親到不太合適的位置時,過於強烈的刺激感促使她忍不住攥住了他的胳膊,音色發軟發顫道:「……你還在生病。」

  陸無憂也彷彿拉回了一點神智。

  理智與慾求拉扯,在搖搖欲墜的臨界點,似乎就要分崩離析,但似乎也不應該是這樣的。

  他又不是真的想強迫她。

  陸無憂撐著身子坐起來,按住自己的脈息,用內力將那股陌生又熟悉的熱意,慢慢壓下去,隨之而來是頭腦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閉了下眸子。

  這模樣看起來實在過於痛苦,像是強行終止。

  他聲音發澀:「我是不是又冒犯到你了,我只是……想親一下,我沒打算……」陸無憂咳嗽了一聲,又道,「我也沒風寒,不會傳染給你,我就是……想喝粥。」

  賀蘭瓷總歸回過神來,平日裡春風得意跟孔雀擺尾似的人,現在正彷彿霜打的茄子。

  她遲疑著道:「……那你剛才,為什麼那麼熱?是你用武藝裝出來的嗎?你真的沒生病?」

  陸無憂道:「不完全是,燃香裡大概有點催情作用。」

  賀蘭瓷懂了。

  陸無憂這會意興闌珊,說話聲比剛才還要懨懨。

  見他正打算下去,賀蘭瓷實在有點……

  她猶豫著問出了一直以來,想問,但又不好意思問的問題:「……你,每次親完我是不是,忍得還挺辛苦的?」

  陸無憂動作一頓,道:「之前還行,最近有點……」

  賀蘭瓷道:「男子都會這樣嗎?」

  陸無憂語氣平淡道:「你要在這種地方好學嗎?也不是不行……其他人我不太清楚,但我以前不這樣,可能,畢竟,我們……」他緩緩道,「……有過夫妻之實。」

  賀蘭瓷此時也有點恥。

  她沉默著做了一會心理建設,道:「……要不,我幫幫你?」

  他剛才看起來真的有點過於慘了。

  陸無憂都快下去的腳步一頓,很快又繼續道:「你又不情願。」

  賀蘭瓷臉頰微紅,有點艱難道:「……也不是完全都。」

  陸無憂幾乎就要心動了,然而他回想她過去那些反應,又覺得很顯然她只是出於義務,在他看來,義務和你情我願是兩碼事,本質還是附帶的枷鎖,但……又實在很誘人。

  他掙扎著未動。

  賀蘭瓷也未動。

  僵持了片刻,頗有種敵不動我不動的感覺。

  陸無憂在本能意志的蠱惑下,摸了下鼻尖,低聲開口道:「……也不是沒有別的法子幫我。」

  賀蘭瓷當即便問道:「什麼法子?」

  陸無憂便轉回身,輕聲在她耳畔言語了幾句。

  他說得簡單,賀蘭瓷驀然燒紅了臉,隨後仍有些困惑:「……真的,可以?」

  陸無憂也有幾分不大自在:「……你真想幫我,試試不就知道了。」

  賀蘭瓷跪在榻上,很認真地問道:「具體怎麼做?」

  陸無憂也重又回到榻上,聲音透著由漫不經心掩飾的緊張:「還能怎麼……你們不是見過,要打聲招呼麼?」

  賀蘭瓷道:「……還真不記得了。」

  「那現在可以重新認識一下。」陸無憂難以控制自己的嘴道,「我重要的部分。」

  賀蘭瓷明明也很緊張,但聽到他的話,還是忍不住道:「能好好說話嗎?」

  陸無憂繼續胡言亂語道:「我長著一張嘴,就是要說話的,你不樂意聽,可以把它堵起來——我也不是很介意。」

  賀蘭瓷低著頭,已經紅到耳尖了。

  她又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異議:「你跟其他人說話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你就不能一視同仁,也用那種語氣態度對我嗎?」

  陸無憂悶哼一聲,輕喘著氣道:「……那我得失去多少快樂。」

  賀蘭瓷心驚肉跳地連忙閉上眼睛,抖著聲音道:「你這到底有什麼好快樂的!」

  陸無憂控制不住按住她的腰,額頭抵上她的肩膀,喘息聲更重道:「想說什麼說什麼還不快樂?」

  伴隨著他倆毫無營養的對話,還有些格外糟糕的聲音。

  賀蘭瓷只覺得整條手臂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

  理智清醒的極度羞恥。

  耳畔全是陸無憂低沉喑啞的喘息聲,就連自己也不自覺地呼吸聲重了幾分,整個人都發著燙。

  陸無憂趴在她肩膀上還不老實,貼在她耳垂邊若有似無地親著。

  賀蘭瓷咬著唇道:「我當初要是沒得罪你呢?」

  陸無憂在她肩窩輕嗅了兩下,又悶哼一聲,呼吸時輕時重道:「……你現在說得太晚了,但我就算陰陽怪氣,那會也沒把你怎麼樣……嘶,賀蘭瓷,你手輕點。」

  賀蘭瓷有點崩潰地擠出隻字片語:「太……了……不住。」

  陸無憂啞聲很不要臉地提醒道:「兩隻手不就行了,你學習一下。」

  賀蘭瓷不由薄怒道:「你剛才不是還很緊張嗎?」

  陸無憂又在她肩窩親了一口道:「我現在也很緊張,你一個不小心,我可能就完蛋了。」

  賀蘭瓷深吸一口氣道:「……然後你完蛋,我完蛋是嗎?」

  陸無憂挑著桃花眼,面頰上仍泛紅,這時眸光裡的陣陣波瀾著實勾魂攝魄:「對,你怎麼這麼聰明,那我肯定得跟你……同歸於盡。」

  不知過去多久,賀蘭瓷是真的手臂麻了。

  陸無憂才鬆快而餮足地長嘆了一口氣,只是依舊趴在她肩膀上,神色有些慵懶。

  賀蘭瓷隱約覺得自己肩膀也麻了,羞恥得幾乎連腦袋都抬不起來,整個人都快燒熟了。

  空氣裡還有未散去的氣味。

  「……你起來,我去淨室。」

  陸無憂說話語氣也隨意了起來:「賀蘭小姐,你好無情,讓我再趴一會。」

  賀蘭瓷總覺得這個陸無憂又變得不太一樣了。

  他還貼著她的耳畔,又拖長音調補充了一句:「……明明剛玩弄過我。」

  「……」

  賀蘭瓷用肩膀把他抵開,不想跟他繼續這種對話,只是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低著聲音道:「那那晚……你用這個法子也可以解決嗎?」

  「我想過,但你在,我也沒法嘗試,而且……」陸無憂頓了下道,「你怎麼辦?我又不能真把你丟那,總不能讓我也幫你……」

  賀蘭瓷頓時心頭一跳。

  那確實發不發生,都沒什麼區別。

  「說起來……」陸無憂又道,「所以是只有我有這種煩惱嗎?女子是沒有的嗎?」

  賀蘭瓷愣了愣,不知道該怎麼說。

  「總是時不時理智全無,太麻煩了,但又……嗯……」他忽然話鋒一轉道,「我親你的時候,你有覺得舒服嗎,有……」

  賀蘭瓷支支吾吾了一會,但陸無憂都這麼誠實了,她最終還是實話實說道:「……有覺得舒服,也……有時候會失去意識。」

  陸無憂放鬆下來,還安撫她道:「是很正常的。你看冊子上不都畫了,大千世界人人都在做,只是都躲在屋裡,你看不到罷了。」

  賀蘭瓷覺得他這個安慰人的話也很古怪。

  她被奇怪地安撫了,慢慢努力平靜下來道:「……你現在可以從我的肩膀上下來了嗎?」

  找帕子擦了擦,賀蘭瓷準備回臥房,看著自己書房榻上的狼藉,還在猶豫要不要叫他一起去淨室。

  陸無憂也已略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比她還快地朝著臥房走。

  兩人先後叫水,洗了個澡。

  好在晚間柴房裡一直備著熱水,沐浴完,陸無憂又回了她書房,似乎繼續打算完成剛才沒寫完的講章,賀蘭瓷知道他公務沒弄完,也沒在意,估計他今晚也就睡在那邊。

  她捧了本書,坐在榻上,看了沒一會,腦海裡就又驀然浮現出陸無憂趴在她肩膀喘氣的畫面,和肉眼所見,手指所感。

  平心靜氣是沒法平心靜氣了。

  賀蘭瓷甚至開始有些恍惚回想,當初是真的發生了嗎,她真的……不太可能吧……

  從衣服箱子最底層翻出了先前陸無憂舅母和姚千雪給她的小冊子,只翻開看了幾眼,賀蘭瓷就覺得沒可能,一定沒可能。

  重新回到榻上,滅了燈,賀蘭瓷裹著被子輾轉了一會。

  沒等她輾轉出個結果,外面傳來了腳步聲,賀蘭瓷一僵,昏暗臥房內,陸無憂的身影再次出現,賀蘭瓷不由多了幾分久違的緊張。

  她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陸無憂見燈關了,便徑直上了榻,也蓋著被子直身躺下了。

  賀蘭瓷轉身都有點不好意思,還是陸無憂先側過身去,她才跟著側過身去,攥緊被子,閉上眼睛在心裡默背《千字文》,背到「信使可覆,器欲難量」時,隱約聽見陸無憂嗓音模糊地在說話。

  「……如果還有更舒服的,你要試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5 09:39 PM

第四十四章

  說完這句,他也沒有下文。

  且聲音過於低弱,不仔細聽,幾乎像是錯覺。

  賀蘭瓷臉頰紅透悶著腦袋,不知道該不該搭腔,在糾結與睏倦中不知不覺竟就這麼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她才發現還有別的事情等著她去料理。

  青葉十分羞慚道:「昨晚和幾個教……叫來的朋友喝多了,沒太注意……不過人我們都審問過了,放心,沒動粗,就是翻了翻她們帶來的東西,並且嚇唬嚇唬讓她們都老實交代了。」

  兩位姑娘昨天還花枝招展,今天看著就已經乖如鵪鶉,頭都不敢抬。

  賀蘭瓷看了一眼她們帶來的東西,琳瑯滿目——除了衣服首飾,像是昨晚的香盒香丸,還有些瓶瓶罐罐。

  「成分查過了,除了女子用的脂粉,裡頭可能還有些低劣的助興藥。」

  青葉說一句,那倆姑娘抖一下,一時間竟都看著差不多,讓賀蘭瓷忘了哪個是哪位。

  「夫人您看怎麼處置?」

  她確實挺頭疼的,這倆姑娘看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比她看著還柔弱——賀蘭瓷還比劃了一下,反正她腰肯定是扭不成那樣的。

  賀蘭瓷在沉吟,那倆姑娘先動了。

  一個兩個抽抽噎噎起來,其中一個先哭道:「昨晚是我膽大包天,但是二殿下說,只要能成功誘使大人,便助我們脫奴籍,我也不想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另一個則哭得梨花帶雨:「夫人,我對大人半點非分之想都沒有,求您別送我們回二殿下那裡。」說話間,她又抖了一下,似乎很是畏懼。

  賀蘭瓷從小就怕聽女孩子哭,一下彷彿又想起當初在青州的小堂妹,光哭不止,還要人好聲好氣地哄才肯罷休,她沒法子只好頭疼著去哄。

  好在,現下應該用不著。

  她又略沉吟了一會,道:「你們會些什麼?」

  那倆姑娘面面相覷,支支吾吾道:「琴棋書畫……」

  賀蘭瓷瞬間眉目舒展,道:「會寫會畫就行,認識多少字?」

  那倆姑娘更加迷茫,但還是老實回答道:「讀過《幼學瓊林》、《千字文》,四書五經只粗讀了幾本,還有些詩文之類的。」

  賀蘭瓷的表情更加舒展道:「那就行,府中不養閒人,也找不到合適你們的活計,但你們可以抄書換錢以自立。」

  這還是賀蘭瓷以前幹過的,讀書識字的人到底不是大多數,文人又多自矜,這種枯燥的活幹的人便少了,但書鋪裡總是要找人抄抄孤本之類。

  她還遺憾過自己不是男子,不然可以支個攤子在外面賣賣字,替人寫寫信。

  那倆姑娘呆若木雞地「啊」了一聲。

  賀蘭瓷又道:「你們要是覺得自己的畫可以換錢,也可以來找我。府中書目有造冊,待會給你們一份,想要看什麼書可以借。不過筆墨紙硯不會白給你們,價錢會從中折算。」她似想起什麼,又補了一句,「你們會寫話本的話也可以……」

  那倆姑娘可能真沒見過這個場面。

  大凡家中主母,估摸都容不下她們,但留在這裡,怎麼也比留在二皇子府裡強,夜半看見被拖下去的下人,都讓人心驚肉跳,擔心什麼時候惹惱了二皇子。

  更何況二皇子只看臉,府裡又不缺美人,至於飛上枝頭更是痴心妄想。

  眼下兩人都做好了被刁難責罰的準備,沒想到等待著她們的是這麼——清奇的處置,難道說長得美行事也會非同凡響一點嗎?

  賀蘭瓷道:「還有什麼意見嗎?」

  「沒、沒有……」

  她想了想,還異想天開道:「你們若是寫了什麼詩文,也可以叫人拿來給我看。不過若再夜半擅闖,就只能送你們走了。」

  「好、好的……」

  兩人被安排在了離主屋最遠的倒座房,一般是供西席、僕役,或是上門不大熟的親戚外人所住,再叫人好好看守,應該一時半刻不用擔心了。

  賀蘭瓷處理完,一身輕鬆地回去。

  等到陸無憂回來時,她還多少糾結了一會,不太能面對,陸無憂似乎也有點,但得知了新鮮消息急於分享的心情沖破了尷尬。

  陸無憂坐下,垂眸道:「我先前著人打聽許皇后和衛國公,有了點眉目,因為是從他們府上舊人那裡探聽的,多費了點功夫。」

  賀蘭瓷一下想起這事,不由也正襟危坐道:「然後呢?」

  陸無憂道:「他倆成婚後應該沒什麼往來。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是不假,感情應也算不錯,不過許皇后那會心高氣傲,覺得當時的衛國公沒出息,只知道鬥雞走狗,和狐朋狗友鬼混,還為此吵過幾架。恰逢聖上慇勤示好,便打算——一開始可能是這樣——用聖上刺激一下對方,結果衛國公一氣之下去戍邊打北狄了,許皇后也就這麼負氣嫁給了聖上。」

  賀蘭瓷彷彿在聽姚千雪說八卦,不由湊近了一些道:「繼續說。」

  陸無憂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著眼道:「許皇后那邊的事情應該都知道了,衛國公好歹出身武將世家,打北狄時還是頗為英勇,等立了戰功回來,發現佳人已嫁,迫於無奈也娶了位夫人,就是已經早亡的衛國公夫人,據傳……嗯,她長得和許皇后有幾分相似。再續前緣是夠嗆,但估計這信是想彌補遺憾。送是能送,我準備找藉口親自去一趟,順便……」

  說話間,陸無憂在低下來的視線裡,看見了她搭在桌上的一截玉臂,和細白修長的手指。

  ……算了他還是看臉吧。

  然而待陸無憂抬起頭時,發現看臉也沒好到哪裡去。

  也不知道昨晚他最後說的話,賀蘭瓷到底聽見了沒有,微妙地希望她沒聽見,又希望她聽見了。

  賀蘭瓷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若有所思地唏噓了一會。

  她沉吟的時間過長,陸無憂忍不住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在想什麼?你又不是負氣嫁給我的……」出於一種本能的領地意識,他道,「……你應該不至於還在惦記著林章吧?你對他倒一直都挺好。」

  賀蘭瓷回神,覺得他甚是離譜:「我和林公子清不清白,你不清楚?」

  陸無憂開始翻舊賬,微微挑眉道:「不說我還差點忘了,賀蘭小姐是不是還為了他,跟我發過火來著。還為了讓他日子好過點,親自費心費力劃船。」

  賀蘭瓷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又開始陰陽怪氣了。

  「因為他是個好人,還……很倒黴。」

  陸無憂一頓,道:「……我不好嗎?」

  賀蘭瓷默默道:「那要不你先從好好說話開始?」

  陸無憂確實也覺得自己這段話來得毫無必要,賀蘭瓷要是對林章動過心,見到他和康寧侯二小姐應該不會是上次那種反應,但面對賀蘭瓷他確實一直以來都……想什麼說什麼,雙方什麼陰陽怪氣的話沒說過,根本不用在意形象問題。

  他定了定神,隨即莞爾道:「不過我剛聽到消息,林章和康寧侯二小姐的婚期也定了,那位魏二小姐好像確實對我死心了。」

  賀蘭瓷既鬆了口氣,又覺得林章還是慘。

  「說完他了,接下來到我們了……」陸無憂似隨口道,「你要是沒什麼事,我們待會出門吃個飯。」

  賀蘭瓷疑惑:「嗯?怎麼突然?」

  陸無憂道:「這不感覺你又有陣子沒出門了。」

  ……他們去城外也沒過去幾天啊。

  但賀蘭瓷還是點頭道:「我去叫未靈。」

  陸無憂道:「她天天出門,叫她幹嘛。我馬車都備好了,你快點。」

  不是上次新婚夜那家門口有清泉石潭、竹筒擊石的清幽飯館,陸無憂帶著她又換了一家同樣看起來十分精緻的館子。

  菜饌自然也一樣美味。

  賀蘭瓷吃著吃著,發現陸無憂很快吃完,便端起酒杯邊飲邊看她。

  她也迅速吃完,才拭淨唇,道:「你看我幹什麼?」

  陸無憂放下酒杯,唇畔還沾著微醺的濕意,道:「在想,我是不是應該對你好點?」

  賀蘭瓷很誠懇道:「已經挺好了。」

  陸無憂道:「先前只是出於盡責罷了。」

  賀蘭瓷思忖道:「那現在有區別嗎?」

  陸無憂頓了一頓,道:「這不想著我們現在都這麼親密了,自然要有點不同……你還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想做的?能做到的我盡量滿足。」

  「你是哪個寺廟的菩薩嗎?」賀蘭瓷一時竟然有些啼笑皆非,「別說了,覺月寺我都不敢去上香了,生怕再從供桌下面鑽出來個人……哦對,就是你到上京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陸無憂咳嗽了一聲道:「我當時只聽見隻言片語,有所誤解,口氣不太好。」

  賀蘭瓷微覺驚奇:「我口氣也不好,而且當時你不是還幫了我……陸大人,你今天怎麼回事?」

  陸無憂唇瓣動了半天,最終幽幽吐出一句話來:「……這不是被你玩弄過了嗎?」

  賀蘭瓷:「……」

  陸無憂又道:「……還玩嗎?」

  賀蘭瓷頓時覺得手腕發酸,臉頰也有點著色,她緩緩吐了口氣,含糊道:「陸大人,你這麼……求不滿嗎?」

  陸無憂在這方面倒並不很羞恥:「我畢竟是個沒有隱疾的男人。」

  「……」

  賀蘭瓷突然覺得這人記性太好,也不一定是什麼好事,他怎麼說過做過每一句都記得這麼清楚,不止記得,還要拿出來提。

  她糾結了一下,道:「回去晚上再說吧……話說你,就不能快點嗎?」

  手臂真的很酸。

  陸無憂微覺有被冒犯到,但他依然道:「那可能是賀蘭小姐技藝不夠精湛,你不是很勤學好問的嗎?」

  賀蘭瓷也微覺被冒犯到:「我又沒打算在這種地方也……算了,這也能學的嗎?」

  陸無憂道:「大抵是沒有夫子教的,估計得自學成才,但只要勤學苦練,我相信以賀蘭小姐的聰明才智,應該……不成問題。」

  這對話乍一聽看不出什麼,仔細一想全是問題。

  賀蘭瓷連看一旁的筷簽筒都覺得有些微妙,垂著頭,手指也有些不自在。

  不尷不尬的氣氛持續到出了門,陸無憂似乎還打算去帶她逛街買點東西,被賀蘭瓷趕緊拉住,她衣服首飾被兄妹倆添完,到現在都還有很多沒來得及用上。

  賀蘭瓷這才想起問:「你之前寫得那份……請求清丈勳戚田地的奏章呢。」

  陸無憂也回神道:「準備得差不多,應該這兩天同僚就遞上去了。」

  確實如陸無憂所言,那奏章兩天後,便由戶部給事中遞到了聖上的桌前,裡頭更增添了許多詳實的罪證,樁樁件件時間地點人物都寫得清清楚楚。

  不僅如此,這篇被稱為「侵田論」的文章,也一時間傳遍了士林,甚至大街小巷。

  因為先前這位陸六元罵人罵得太過出名——那本《陸霽安奏駁大全》是真的出了,言辭犀利詼諧,罵人字字精準,成了大家茶餘飯後消遣娛樂的讀物。

  聽說是陸六元所作,這次亦有許多人前來拜讀,而且因為文字平實樸素,只要稍稍識字便可讀懂,很多人第一時間看完,都忍不住暗自垂淚,隨後生出憤慨,一時眾人都群情激奮。

  聖上得知亦是勃然大怒。

  他就算知道權貴侵佔良田,且瞞下不報,也不會知道具體的數字能有這麼離譜。

  不過與此同時的是,所有聯名上奏章的人,也被一併捉拿調查了。

  陸無憂還在書房,賀蘭瓷就見官兵進來,客客氣氣道:「還請陸大人配合。」

  他神色還很淡定,甚至拍了拍賀蘭瓷的肩膀,從她身旁擦過,道:「沒什麼事,你在府裡等我,我去去就回。」

  賀蘭瓷忍不住問了句:「請問你們是哪的?」

  那官兵有些羞赧道:「都察院的。」

  賀蘭瓷:「……」

  這還挺巧。

  陸無憂這一走就是兩天,她和陸無憂對某些事還沒研究出個所以然來,人就被捉走了。

  不過她爹當年也時常如此,賀蘭瓷還算淡定。

  倒是花未靈不由擔憂道:「我哥不會被捉走,冤枉,下獄,打板子,用刑,然後屈打成招,下死牢,最後我們得去劫獄什麼的吧。」

  賀蘭瓷安撫她道:「都察院裡沒這套流程,你說得那估計是詔獄……你最近在看什麼話本?」

  花未靈道:「哦,叫《洗冤記》,特別精彩。」

  賀蘭瓷學著陸無憂一樣,揉了下她的腦袋,道:「別擔心,應該沒什麼事,你繼續看話本吧。」

  但是陸無憂不在,賀蘭瓷自己多少也有些擔心,去找她爹也是不可能的,她爹是出了名的絕不徇情。

  賀蘭瓷收拾了下東西,踏上馬車,徑直去了都察院大門口。

  都察院官衙在皇城外面,守衛不算森嚴。天牢尚且允許探監,更何況這些官員只是被叫來調查,故而門口已經停了不少官員家眷的車轎。

  賀蘭瓷沒用帷帽,幾乎一露臉,守門的便已認出,呆怔怔地放她進去。

  當然,賀蘭瓷死活也沒想到,陸無憂正被幾個人圍著看手相。

  「來,霽安兄,反正閒來無事,不如也幫我看看。」

  「我這只也看看……」

  賀蘭瓷走過去時,倒是周圍一下噤了聲,這幫被看押的官員大都年輕,這會還有人不由自主紅了臉。

  陸無憂緩緩朝她望來,眼神中卻頗含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哀怨。

  賀蘭瓷把手裡準備的換洗衣物和特地帶的食盒一股腦塞到陸無憂手裡,道:「……你沒事吧?」

  陸無憂接過,放到一旁,道:「有事。」

  賀蘭瓷緊張道:「……用刑了???」

  「那倒沒有,好吃好喝照看著,就是……」陸無憂語氣淡淡道,「你怎麼才來?」

  賀蘭瓷這才發現,周圍其他官員身旁早已有了家眷送的東西。

  她開始隱約有些猜測,不由道:「……是我來晚了?」

  陸無憂微微靠近她,道:「夫人,這樣顯得你很不關心我,我們情比金堅的傳言,便很容易被戳穿。」

  「呃……我是對你比較有信心。」賀蘭瓷岔開話題道,「你還會看手相?」

  陸無憂靠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不會,隨口編的,他們都信了。畢竟我們在這也沒什麼事,除了前半日有審問,後面都在這裡,大概是為了平息權貴的怒火,還不知要待到什麼時候。」他頓了頓,道,「沒人找你麻煩吧。」

  賀蘭瓷道:「這才幾天,我還不至於這麼扛不住。」

  雖然確實,最近幾日在府門外探頭探腦的人變多了,要是真的權衡利弊,將這幫官員也同時落罪,那他們的處境確實會被動一些。

  陸無憂道:「……你會怪我嗎?」

  賀蘭瓷一愣道:「我怪你什麼?」

  陸無憂語氣輕緩道:「本來不去管這事,我還可以安安穩穩當我的日講官,現在卻不好說了。」

  賀蘭瓷卻忽然一笑道:「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會因為這種事情怪你沒有明哲保身?至少這件事,我覺得你沒有半點過錯,如果真要責罰下來……」

  他們倆本已靠得很近,賀蘭瓷再拉近距離,唇瓣幾乎貼上陸無憂的耳朵:「……是聖人不明。」

  她音色本就輕軟,這一句更像是飄進了陸無憂耳朵裡。

  像種奇怪的蠱惑。

  陸無憂瞬間手掌便握住了賀蘭瓷的肩頭,然後在四周灼灼視線下,想起了,這是在眾目睽睽下,才把這個念頭壓下去,只是微微側過頭,任由唇在她耳邊廝磨,道:「……你好像被我帶壞了。」

  賀蘭瓷道:「我……也一直不很規矩。」

  陸無憂低笑出聲:「本來也不是沒有在擔心,我要真出事了,你是不是轉頭就後悔了,這會沒來,是不是在琢磨另攀高枝了。」

  賀蘭瓷知道他又在胡言亂語,當即語氣不善道:「少亂胡說,我勸你最好對我的人品也稍微有點信心,而且……」她後半句軟下來,「我知道在大雍當官沉沉浮浮都屬正常,早有心理準備,你安心在這待著吧,還有什麼想要的跟我說,我再送來……就算你真落罪了,我也不會如此作想。」

  斟酌著,賀蘭瓷抬起眼眸,拉開一點距離,看他道:「你那份奏章我看了,我……若是你,也一定會把它遞上去,我覺得你……」她有些不自在道,「你挺好的。」

  賀蘭瓷很真情實感地想安撫一下陸無憂,卻不料他在聽完她的話後,突兀道:「……怎麼辦,我突然想親你了。」

  「……?」

  賀蘭瓷怔了怔,也看見周圍好事者的熱烈眼神,勸他:「你冷靜點。」

  陸無憂嘆了口氣,語氣似比初見時還要哀怨一點:「要不讓他們都退避三舍一下,我三天沒親你了呢。」

  賀蘭瓷紅著耳尖道:「先欠著吧,回去再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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