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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8:46 PM

玉朵朵 -【步步驚心續集】《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9 12:09 AM 編輯

【書名】:步步驚心續集

【作者】:玉朵朵

【內容簡介】:

  若曦在清朝死去之後,重新回到了現代。因為與胤禛之間那牢固而深刻的羈絆,她以曉文的身份,再次回到了雍正年間。

  她懇求十三收留了自己,之後又隨著承歡來到了宮中。盡管胤禛發現了她與若曦的相似之處,但是卻不能肯定;而曉文也不知道,之前與胤禛產生的隔閡能不能消除。

  兩個人在猜疑與猶豫之中漸漸互相接近;雖然兩個人最終還是解除了心防,彼此相依,但要平平靜靜地相守,卻不是如此容易的。

  弘時的暴戾,弘歷對曉文產生的不應該有的情感,以及神秘的呂姓女子的出現,都是籠罩在曉文和胤禛頭上的陰云。

  雍正十三年一點點臨近,他們的最終命運將會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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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桐華 -【步步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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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8:53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09:57 PM 編輯

上部

第一章

  2006年10月,深圳某小區。

  「胤禛,你真的如此恨我嗎?真的如此……」他始終是沒有來,他再不肯原諒我了,心像被生生撕裂了一般,疼痛以心臟為中心,一波一波地擴展到四肢百骸,覺得整個人難受得不能自己。不是已經死去了嗎,為什麼身體還會疼痛,為什麼腦中還會有如此清晰的記憶。輕輕地動動指尖,指腹下能感覺到柔軟的棉被。心中震驚,猛然睜開眼睛,白色的天花板掛著水晶燈,恍若夢中,環顧四周,粉紅色的衣櫃,粉紅花的梳妝台,身旁放著我最喜歡的米奇玩偶。腦中瞬間有些迷茫,真的回來了嗎?現在自己是張小文嗎?

  靜靜地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眼前不時地閃現與他相處的每一個細節,眼淚再也不受自己的控制,如泉湧一樣『嘩嘩』流出。心都留在那裡了,為何要回來。既然回來,為什麼不把所有的記憶都失去呢,一個沒有心的人又如何能生活下去呢。

  一個夜晚上悄然而去,又一個夜晚匆匆而來。仍是靜靜地躺在那裡,眼睛仍是盯著天花板,沒有感覺到困,也沒有感覺到餓,全身沒有任何感覺,抬手撫了撫自己的臉,不知道這是哪一張面孔,是若曦的還是我的,忽然摸到脖子裡的墜子,耳邊似乎又響起他的聲音:「總有一天,你會願意帶上它的……」

  急忙起身下床,腳下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掙扎著起來,慢慢移到鏡子前,鏡中的自己好像依舊是2005年那個換燈泡時的我,只是不同的是那時的臉龐是有朝氣和活力的,而不是現在的蒼白、憔悴。仔細地撫住頸中帶著的木蘭墜子,感覺自己不是做夢,我的胤禛他真真切切地曾經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裡。

  望著鏡中的自己,思緒一下子飄了好遠,眼前彷彿又出現了他冰冷的雙眸,他悲痛的樣子也越來越清晰,耳邊也又響起了他悲痛的聲音:「從今日起,朕永遠不想見你……」,「你永遠不要碰朕……」。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傷他,感覺心臟一抽一抽地劇烈抖動,剎那間腦子一片空白,身子軟綿綿地向後倒去,覺得頭似是重重地撞在了床沿上,一陣劇疼,黑暗像洪水一樣湧來……就這樣死去吧,不要醒來了,沒有他的日子和一具行屍走肉也沒有什麼區別。

  雍正三年五月,怡親王允祥府第大門。

  天色陰沉沉的的,灰濛濛的霧氣籠罩著一切,讓人覺得壓抑沉重。就如我此刻的心情,彷彿也遇到了難受的事情。就連掛在王府門口的大紅燈籠在灰暗中也不那麼的引人注目,反到覺得特別刺眼。

  在門口徘徊著,不知道要不要敲門,不知道敲開門後說什麼?難道告訴十三我是若曦嗎?難道還真的要和他糾纏一生一世嗎?他不是並沒有原諒自己嗎?但是老天為什麼又把我送到這裡呢。真是天意弄人,當我醒來時,居然發現自己躺在十三的府第門口。

  「小姐。」身後傳來開門聲夾雜著巧慧遲疑的說話聲,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月白色袖口繡著木蘭花的衣服,心中不由得一陣苦笑,老天像是和自己開玩笑似的,自己再次來到這個朝代,身上穿的居然卻是他最喜歡的衣服,居然又來到了他摯愛的弟弟的府門口。我緩緩轉過身去,只見巧慧滿面蒼白,呆呆地盯著我。

  「你……你……你是誰?」巧慧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幾遍。從巧慧臉上表情的變化,我知道這次回來自己已不是若曦的容貌了,望著這個曾經真心待我的人,我心中一熱道:「巧慧,承歡你們都好嗎?」明明知道她已認不出我,但仍舊緊緊抱住了她。

  巧慧輕輕掙開了身子,又仔細地打量了一遍,看著我說道:「聲音好像小姐,可是……可是你究竟是誰,你怎麼知道我家小格格,你又怎會知道我是誰,我並不認識你。」我知道我沒有辦法解釋明白,可是我該怎麼辦……



第二章

  站在正廳裡,靜靜地望著漸漸走進的十三,眼中熱熱的,心中暖暖的。這是他最信任的十三弟,我在這個時代最好的摯友。好想知道胤禛現在如何了,可是我能問嗎?十三能理解一個在這個時代死去而又在這個時代重生的人嗎?

  望著十三震驚的樣子,把眼角的淚花悄悄拭去,緩緩跪了下去道:「爺,奴婢名叫馬而泰.曉文,因家中遭遇變故,現在家中已無他人,望爺能收留奴婢,奴婢將感激不盡。」既然上天又一次讓我來到這個時代,能留在他最喜愛的十三弟身邊時時得到他的消息也是上天對我的眷顧。

  十三用眼神詢問巧慧怎麼回事,巧慧簡單地敘述了發現我的經過,心中明白巧慧為何自作主張領我進來,心中又一次暖暖的。

  聽完後允祥恢復了以往的神態,淡淡地向我吩咐道:「你以後和巧慧一起照顧承歡格格吧。」輕輕應了一聲,隨巧慧快步往內院走去。走到門口回頭幽幽地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十三探究的目光。心中一驚,快步跟上巧慧向內院行去。

  看著這個熟悉的院子,剛才一直忍著的淚水又湧了出來,承歡依舊住在幾年前我帶她進宮時的院子。突然傳來了動聽的箏聲,是那首仝歸去來々。聽著那熟悉的旋律,快步走到門口,輕輕地打開門靜靜站在了她的面前,只見承歡雙眼有些紅腫,小臉上淚跡斑斑。可憐的孩子,母親已經棄她而去,而現在……

  再也忍不住,輕輕地叫道:「承歡。」

  「姑姑,姑姑……」承歡在快撲到我面前時突然停了下來,「你……你不是若曦姑姑。」說完小嘴馬上蹶了起來,眼淚更是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下來。我快步跑過去蹲下身子緊緊地抱住她,用力地咬住嘴唇,眼淚大顆大顆地滴在承歡的背上。不管巧慧是多麼的驚訝,也不管自己是什麼模樣,只是想這樣抱著自己一直牽掛的孩子,可能對我來說,承歡就如自己的親生孩兒一般。

  懷中的小人只是靜了一下就用力的掙開了,跑到巧慧身後,臉上掛著淚花伸出頭悄悄地打量我,巧慧也是一臉的迷惑。

  看到巧慧和承歡的表情,心中再次提醒自己,自己已不是若曦了,所有的一切都將從頭開始。想到這裡起身對承歡說道:」格格,奴婢是新到府上的。王爺吩咐奴婢以後和巧慧一起服侍你。」

  承歡依舊在巧慧的身後囁囁地問道:「你為何穿著姑姑的衣服,你可是認識姑姑。」這是我沒有辦法說明白的,但又不想騙她,只好說道:「那是因為奴婢很喜歡這種樣子的衣服,難道格格的姑姑也有這樣的衣服嗎?」

  聽完我的話,承歡慢慢從巧慧的身後走了出來,走到我身旁扯了扯我的袖子,我急忙蹲下身子,承歡鑽入我的懷中,靜靜地把頭放在我的肩膀上,我輕輕的攬住她。

  過了許久,承歡抬起小臉道:「你的懷抱和若曦姑姑的一樣溫暖,真心想抱承歡的人承歡會感覺到的。」聽到懷中承歡的話,淚水再一次湧出。

  思念他的日子從承歡聽來的隻言片語中好過了許多,胤禛,我們在同一片藍天下,我們在呼吸同一個空間的空氣,你知道嗎?

  今年的夏天好像來的特別早,剛入八月天已經有些悶了,就連那微微吹來的細風也帶著一絲絲的燥熱。樹下的承歡滿頭大汗卻不肯停下來,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她,心中一陣高興,經過兩個多月細心的照料,承歡越來越喜歡和我膩在一起,也不再整天哭著找若曦姑姑了。開始雖然心中有一些失落,但馬上又釋然了,試想有哪一個親人不盼望自己的孩子開開心心地成長呢。

  「承歡,在幹什麼呢?」不知何時允祥站在了我的背後。

  「奴婢見過爺。」輕輕地退到了旁邊道。這是這次回來第二次見到十三,他似乎比第一次見更清瘦了一些,眉眼間有一絲的愁色。朝堂上有什麼難辦的事情嗎?從我知道的歷史中明白這個時候是他們最累的時候,八爺黨仍舊存在,年庚堯和隆科多也越來越不安份。他怎麼樣了嗎?他是不是又夜以繼日的批閱奏折呢?……

  承歡怯怯地道:「阿瑪,我在跳皮筋呢,是曉文姑姑教我的。」說完求救似的拉我一下,承歡在允祥的面前仍舊有些拘束。「爺,是這樣的,今天格格已經彈了一個時辰的琴,奴婢認為對孩子來說勞逸結合也許會更好。」聽我說完這幾句話,感覺十三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

  「阿瑪,我想給你說件事,曉文,你去拿酸梅湯來。」

  「阿瑪,八月十五我想進宮看看皇伯伯。」

  「本來就準備帶你去,你皇伯伯心情不好,你去了好好表現表現。」

  「還是為若曦姑姑嗎?」聽到這裡,腳步一滯,心像被刀子突然劃了一下。無力地靠著牆壁眼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原以為自己是堅強的,可乍一聽到他的消息才驚覺那只是自己騙自己。

  「是,所以在你皇伯伯面前不要提若曦姑姑的事。」聽著允祥輕輕歎了口氣。

  「阿瑪,我進宮後可不可以住在宮裡,像若曦姑姑在的時候一樣。阿瑪,你在宮裡時間比在府裡的時間長,我不想在府中住,我想皇伯伯,想若曦姑姑,想弘歷哥哥……」承歡已經開始抽泣了。

  「好吧」聽到允祥又歎了口氣。「四哥,你什麼時候才會忘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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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8:57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09:59 PM 編輯

第三章

  銀白的月光下,我提著食盒信步踱著。一陣微風吹來,清清涼涼,煞是舒服。每當有月的日子裡,我總喜歡提一壺酒,尋一靜處,靜靜的自斟自飲

  仰首望望明月,朦朧之中似是看到了桂花樹下並肩而立的吳剛和嫦娥。我垂首無言苦笑,他真的如此恨嗎?恨到連我最後一面都不見。靜靜站了許久,漸漸收回飄渺的思緒,緩步踅進前方的亭子裡,為自己擺上酒菜。

  直到月影西斜,兩壺酒全部喝完,才覺得微微有些醉意。以手支腮,怔怔望著那輪明月,昔日的人影輪個在腦中滑過。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思念他們,口中喃喃的重複著:「胤禛、允祥、允?、敏敏......。」

  日子轉眼間已經到了八月十五,看著雀躍著滿地跑的承歡我不禁莞爾一笑。承歡還是喜歡宮中的生活,可能對承歡來說宮中才是她真正的家。

  十三爺望著承歡笑著道:「曉文,這次進宮你一個人隨著格格去吧,進宮以後好好看著她,讓她好好學些女兒家該學的東西。」親眼看著十三從一個風流倜儻的俊逸王爺變成一個慈愛的父親,我心中一暖,他心中還會時時想著綠蕪吧,時間不會沖淡一個人的相思吧,我低著頭跟著他慢慢地向府門口走去。

  「唉喲。」我撫著鼻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真是的,步子停下來的時候不知道打聲招呼嗎,「十三爺,你……」衝口而出的瞬間一下子怔住了,我這是怎麼了,怎麼老是記不住自己不再是若曦了。

  看著十三眼中那道一閃而過的疑惑,我有些呆了。很快他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神態,「曉文,進宮以後不要再穿這件衣服了。」望著他刻意輕描淡寫的樣子,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王爺。」我用一個奴婢該有的態度輕聲說,並努力地保持著鎮靜。胤禛,有弟如此,你不要再為其他兄弟的傷害而難過了吧。我和十三兩人靜靜地站著各自發著呆,「為什麼會麼喜歡這件衣服,」望著十三迷惘的眼神,我也一下子呆了。是呀,我為什麼會一直喜歡這件衣服,那是他喜歡的,他的喜歡便成了我的最愛。

  「木蘭花……最喜歡的花是木蘭花……」我喃喃地說道。說完向府門口的馬車走去,步子呆滯而緩慢。我知道背後有兩道泠峻的目光,但是我已無力向任何人解釋。

  圓明園,胤曦閣。

  望著這個新建的院子我的眼睛又不由自主的潮濕起來,胤曦閣,他本不是一個多情的人,但卻如此公開建造這座院子。由此可見,他心中是深愛著自己的,但為什麼不見若曦最後一面呢?

  「皇伯伯。」聽到承歡興奮的聲音,我的眼睛緊緊盯住了院子的門口,自入十四府後我已經191天沒有看見他了,他現在是什麼樣子?他有沒有健健康康的?他……我有數不清的疑問……

  臉色有些蒼白,眼中無神的目光,身子也比以前清瘦了許多。雖然心中曾經無數次的想像他的樣子,也曾經無數次想像和他相見的場景,但他真的出現在我眼前的時候,卻什麼也想不出來,心中的千言萬語只變成大腦的一片空白。

  承歡撲過去像個八爪魚似的纏在他的身上,他寵溺地抱住了承歡,「承歡也變成大姑娘了,皇伯伯有些抱不動了,十三弟……」他的目光穿過十三望向我。

  ……震驚、欣喜、迷惑……

  很快他的眼神恢復了正常,緩緩放下承歡盯在了十三的身上。「皇上,這是承歡的貼身丫頭,是臣弟三個月前收留的。」十三像是知道他的四哥需要這個解釋。

  「承歡,喜歡這個院子嗎,這可是皇伯伯和承歡的院子。」胤禛聽完後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的變化,抱著承歡準備進院。「喜歡,可是為什麼要住在圓明園呢,住在這裡若曦姑姑能找到我嗎?」承歡一臉期待地望著胤禛,望著他瞬間發白的臉色,心中一陣難過,既然如此牽掛,為何不願見最後一面呢?難道真是如此恨我嗎?

  「承歡,沒有記住阿瑪交待的話嗎。」十三一臉的震怒。

  承歡微張著小嘴站在那裡,不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裡。她本來就對十三敬多於愛,況且十三以前從沒有像今天一樣如此嚴歷的呵斥過她,承歡兩眼含淚,泫然若滴。望著承歡兩眼含淚又不敢放聲哭的樣子我心中一陣不捨。

  快步走向前蹲下身子攬住承歡,輕輕地拍住她的背道:「承歡,若曦姑姑會找到你的,她不是最憐愛承歡嗎?若曦姑姑在天上會一直看著你的。」是呀,我會一直看著你們,守著你們的。

  從剛才相見的滿心歡愉到相見卻不相認的痛徹心扉,禁不住如此起伏的心情變化。眼淚又止不住流下來,不去理會自己的異樣,抱起承歡遮著我雙眼的淚花快步向院子裡走去,如果不趕快離開,我不知道會不會控制住自己,也不知道接下來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

  月到中秋分外明,整個院子在皎潔清亮的月光照射下如同白晝。漫步其中,陣陣夜風撲面,只覺得神清氣爽,有些沉悶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望望四周,發現這個院子分為外院和內院,外院是由花園和正廳兩部分組成,而內院也分成了兩部分,承歡我們居住的院子我已經看過了,另外一個呢?應該是他的吧,他不是說這是承歡和他共有的嗎。

  我輕輕地推開小院的門,一幢獨立的房子被高高矮矮的白玉蘭包圍在中間,一條用鵝卵石鋪成的小路彎彎曲曲通向那間房子,小路的兩旁有兩個小小的池塘。好眼熟的房子,它不是應該在宮中嗎,為何它會在這呢。我飛快地跑向它,我要證實我的猜測。

  熟悉的物件,熟悉的位置,連床上的被褥……這是我們的家,我和我的胤禛的家,就連桌子上的糕點也是我最愛的芙蓉糕……

  我緊緊地抱著被子,上面隱隱地散發著一股淡淡地香味,這是他的體香味,難道他一直都住在這裡……

  淚水自眼中湧出,我一下子趴在床上,緊緊抓著被面,輕咬著下唇,蜷縮在床上,無聲的啜泣,自己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知道,他的若曦就在他的面前



第四章

  「曉文,曉文……」

  急忙擦乾眼淚快步跑到了出去,菊香正焦急地站在院門口伸著頭叫我,菊香是胤曦閣的小宮女,圓圓的臉,笑時兩邊各有一個酒窩,自上午到這裡我就喜歡上了她,不說25年的現代生活就是這個時代19年的宮中生活我就能感覺她絕對是沒有什麼心機的小丫頭。

  「菊香,是不是格格有什麼事?」菊香下午就隨承歡去了宮裡,如果不是承歡有什麼事她不應該在這個時間回來,菊香看著我焦急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承歡格格要奴婢回來取她做給皇上的禮物。」

  鬆了一口氣,轉身向承歡的房中走去,後面的菊香叫道:「曉文。」一邊向前行一邊問道:「什麼事?」菊香像是沒有聽到似的沒有應聲,只好轉身又問道:「什麼事?」菊香用手撓了撓臉望了我一眼,仍是沒有說話,心中有些懷疑,不再問她,只是靜靜盯住她,被我盯了一會,菊香一甩手道:「給你說了吧,那個小院子以後不要再進了,那是皇上的院子,連高公公都不能進呢。」

  痛惻心扉的感覺再次撞擊我心底那最柔軟的部分,人也不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我的反應大概嚇住了菊香,她急忙拉住我的袖子道:「沒關係的,又沒有別人看見。」

  圓明園離宮中有些距離,坐在馬車上腦海中不停地想著那句話:「……那是皇上的院子,連高公公都不能進呢。」既是如此深情,那又為什麼做得如此絕情呢?難道心中的愛真的比不上心中的恨嗎?

  宮裡的中秋宴會依舊是懸燈萬盞,亮如白晝,銀光雪浪,珠寶生輝,鼎焚龍檀之香,瓶插長青之蕊。但現在已是物是人非,人非當年人、心非當年心,當年我是八爺的小妻妹,他們是康熙的阿哥們;現要我是承歡格格的貼身婢女,而他們……

  站在承歡背後心情複雜地抬頭向上看去,他居中坐著,左首依次皇后烏喇那拉氏、年妃、齊妃、弘時、弘歷……右首第一個座位是空著的,其次是熹妃、裕妃、十三爺、十四爺、八爺……這些都是他的親人們,如果沒有選擇離開那我也是她們之中的一員了吧,為什麼要苛求他?為什麼不能做一個什麼都不管的幸福小女人?為什麼要負了他的深情?為什麼為了他人一次又一次的傷他的心,甚至連累了我們的孩兒……

  「這是家宴,在這裡朕和各位王爺之間只論兄弟,不論君臣。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皇考把大清的擔子交付於我,朕希望各位兄弟同心協力,共同打理好祖宗留下的基業。」他依舊用他一貫低沉口氣說著。

  「四哥,既是中秋佳節就不要過於沉重了,你既有各位皇嫂陪在身邊自是不會理解的這花好月圓的……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四哥,我不勝酒力先行回府了。」八爺說完並不等胤禛說話直接走了出去,他還在為胤禛命他休妻之事而耿耿於懷。

  「四哥,你旁邊的座位是為我哪位皇嫂留的……」望著胤禛臉上那一抹一閃而逝的痛楚,我的心突然又像被撕裂的一樣,終於明白了當日他的痛苦。那時八爺向他訴說和若曦的點點滴滴的時候他是不是也是這樣呢,雖然面上談笑風生,可內心卻忍受著最愛的女人的欺騙和政敵的嘲弄。

  「承歡,你送給皇伯伯的禮物呢?」不忍心看他繼續難堪,我急忙低下身子向承歡說道。

  「皇伯伯,這是承歡為皇伯伯準備的禮物。」承歡跑著向胤禛過去了,那邊高無庸急忙上前牽住承歡的手。

  望著承歡的笑臉,胤禛的眼角出現了一絲笑意,「承歡,你給皇伯伯的什麼禮物。」

  「是香囊。」承歡邊說邊向胤禛的腿上蹭去,這個丫頭始終不知道皇帝的權威是什麼。

  望著他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迷惘,我不由的有些後悔,不知道這麼做是不是心急了一些。這件禮物是我慫恿承歡送的,當然香囊也是我繡的。那是用月白色綢布做的,在兩面的右下角我都用淡紫色的線繡著一朵木蘭花。

  「十三弟,承歡真是長大了,繡工真的很好。」胤禛用一隻手抱著承歡,一隻手拿香囊仔細地看著。

  「皇伯伯,不是我繡的,是曉文繡的。」承歡邊說邊用手向我這邊指了過來,這小鬼頭,我一直交待她不許說是誰做的。

  一瞬間,我感覺所有的眼光都向我看過來……

  胤禛,十四爺,九爺,十爺……

  「若曦,你回來了。」十四有些醉了,而我仍穿著上午進宮時的衣服,他步履蹣跚地向我走來,「若曦,對不起,你知道嗎?我是個混蛋,我怕別人笑我老十四的側福晉寫一手老四的字,我把你的信封外面又用了一個信封,結果四哥以為又是我寫的混帳詩罵人,四哥沒有及時發現你的信。我是混蛋,若曦,我是混蛋……」

  他去了,他真的去了。我幽幽望了他一眼,他也正盯著我。四目相對,目光緊緊地攪在一起。忽然看到旁邊的皇后烏喇那拉氏輕輕地拉了胤禛一下,我這是幹什麼,自己已不是若曦的樣子了,迅速調整好心情。不能再讓十四爺再這麼說下去,他現在是皇上了,他的尊嚴不能有任何人踐踏。

  「十三爺,十四爺喝醉了,奴婢先扶他出去。」我向十三說道。見十三點了一下頭,我扶著十四快步向外走去。

  胤曦閣

  十四被接走後我回到了胤曦閣,回來就聽承歡說皇伯伯喝醉了,一個不喜酒的人居然喝醉了。我在房中不停地踱來踱去,心中猶豫著要不要去看看他。

  我在「家」的外面默默的站著,「曦兒,你恨我嗎?……你一定是恨我的,若非如此你不會跟十四走的,你並不愛他……為何?……」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輕輕地推開門,只見他側躺在床上,仍穿著宮宴的衣服,緊鎖著眉頭,他不在是人前表情冷峻逼人的皇上,只是一個被愛刺傷的普通男人。

  走向前坐在床邊,輕輕撫著他薄薄的嘴唇,臉緩緩地俯在他的胸前,「胤禛,我的胤禛……」突然他一個翻身把我抱在了懷裡。「曦兒……」

  一驚,急忙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臉,他沒有醒,只是臉上露出了微笑,一種滿足的微笑。

  我心中一暖,靜靜地保持著這種姿勢,待他睡熟,才輕柔的掙開身子,回到自己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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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9:00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01 PM 編輯

第五章

  園子裡的日子過的飛快,轉眼九月份就沒幾天了。

  這日,菊香隨著承歡進宮,禛曦閣除了院門肅容站立的侍衛,只餘我一人。緩步踱到內院門口,站定,凝神望著那小屋,心裡酸澀不已。這一個月來,他幾乎都是近三更才回來,每次看到他那孤寂落寞的身影,隱於暗處的我都會難受的不能自己。站了一會,垂目暗自苦笑一番。轉身回到我和承歡居住的院子,坐在樹下的躺椅上,拿起蒲扇茫茫然的出著神。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到一絲異樣,我心中一震,八爺和十四站在我的面前,默默打量著我,兩人身後站著一臉惶恐的侍衛:「王爺,皇上吩咐了,這院子任何人都不得入內。」兩人彷彿沒有聽見,並沒回頭,仍保持著方纔的神情。在心中暗暗歎氣,起身,對兩人施了一福道:「奴婢見過王爺。」八爺默了會,臉上浮出淡淡笑容,柔聲道:「起身。」十四仍微蹙眉頭,直盯著我看。

  八爺側過身子,微笑著對侍衛道:「你先退下。」那侍衛搓著雙手,一臉不安。該來的總要來的,自己早晚都會面對這一天,只是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自己畢竟已換了張面孔。想起十四陪我走過的最後的日子,我鼻頭有些酸。

  我深透口氣,走過去對那侍衛陪笑道:「你先出去吧,王爺找我有些事,皇上怪罪下來,我一人承擔。」那侍衛怯怯的看了眼八爺,又瞅瞅我,最後一咬牙,轉身走了出去。

  八爺向前行兩步,坐在椅子上,臉上依然微微笑著,問我:「你是哪裡人氏?」我輕咬下唇,默了一會兒,才道:「奴婢西北人氏。」十四面色微變,走過來,目注著我道:「八哥,這位姑娘的喜好和若曦還真有相似之處,那天穿的衣服都和若曦的一樣,還真是巧。」

  八爺神色未變,睨我一眼,淡淡地問:「你一直都在怡親王府中。」在心中苦笑一陣,木然回道:「奴婢是今年五月份到怡親王俯的。」

  八爺眼中一黯,十四已冷笑一聲,嘲諷道:「虧若曦對他那麼信任,為討老四的歡心,若曦才走了幾天,他就巴巴地給他尋來了一個。」經過一個月的觀察我發現胤禛幾乎每晚都會來這個園子休息,只是來的時候都已是深夜了。隨著觀察的日子越久我的心情越發沉重,我知道歷史上雍正的妃嬪極少,但卻從來沒有想到會和自己扯上關係。

  「唉,」我輕輕地歎了口氣,來到這裡已經四個月了,可是和他見面的日子用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當然,晚上偷偷看他那是不能算的。既然老天又一次把我送到他身邊,那老天一定是要我和他再續情緣了,但現在連面都見不了……「

  「唉。」又歎了口氣,閉著眼睛靠在躺椅上。

  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好像被人了一樣。我猛地睜開眼睛,眼前出現了兩張熟悉的臉,是他們……

  「王爺吉祥」我從椅子上起來福了一福,八爺和十四站在我的面前並不出聲,只是默默地打量著我。過了一會兒,十四開口道:「八哥,像吧,那天她還穿著若曦的衣服。」聽著十四的話我知道了他們的來意,那天八爺退席前並沒有注意到我,他僅僅是為了證實我像不像若曦嗎?

  「你一直都是老十三家的嗎?」八爺微笑道。

  「回爺的話,奴婢是今年五月份到我們王爺府上的。」我心中不由的有些苦笑,看來人的秉性是不可能改變的,他心中盤算的仍舊是他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皇帝夢.。

  「虧若曦對他那麼信任,為討老四的歡心,若曦才走了幾天,他就巴巴地給他尋來了一個。」十四看著我道。

  「十四爺,我就是我,我不是任何人的代替品。」我接口說道,聽了十四的話內心雖是一陣感動,但從內心深處我一直認定這次穿越是為了再續情緣而來,也決定自己以後不會在他們其中再度徘徊,也認定在這個時代中除了他之外我再沒有別的親人,既然沒有了身份的羈絆,就要純粹的愛一次。

  「如果不開口的話有五分像,現在有八分像。」一直默默地打量著我的八爺道。

  「茫茫人海,芸芸大千,相似之人何止一兩人,如果與奴婢相似之人是兩位王爺關心的人,請看在她的份上,不要再來打擾奴婢正常的生活。」對著他們臉色平靜地說道。不願再與這兩人有任何交集,也不想這兩人再次成為我和他的障礙。

  聽完我的回答八爺和十四同時一愣,大概沒有想到我的回答會如此不敬。「八哥,十四弟。」突然聽到十三爺的聲音我側身看去,只見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後站在園子的門口,胤禛一臉的平靜,十三則是微微笑著,他應該沒有聽見吧。

  「參見皇上。」十四有些敷衍道,八爺仍微微地笑著並不作聲,他仍舊不認可胤禛的身份,看著兩人向園子外走去,我不由得有些難受,有因就有果,他們的悲慘結局不是別人造成的,在我的記憶中八爺會在雍正四年九月份去世,而十四將會被拘禁直至乾隆十二年。

  站在燒廚房內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往裡面加呢?十三爺吩咐我拿些冰鎮酸梅湯解解暑,這可是一次機會,我決定冒險嘗試。我希望的不就是讓他注意到我嗎,我拿出一套白色金邊的湯碗,把刨好的冰片放在冰塊上,然後用紗布熟練地擠出搾好葡萄汁和梨汁分別放入湯碗中。

  未到前廳就聽他和十三不停地談論著什麼,「皇上,這是奴婢準備的酸梅湯。」我輕輕放下湯碗,我給胤禛準備的是葡萄汁,在葡萄汁中加入了一朵白茉莉,而給十三準備的是梨汁,梨汁上放幾朵紅梅花,和那次出塞行圍相比只是盛酸梅湯的器皿不一樣,其他的都是一樣的。

  「啪」,我急忙抬頭望去,胤禛臉色有些許的蒼白,盯著酸梅湯有些失神,手中的勺子掉在了桌子上,十三也一臉震驚地望著我。很快胤禛恢復了正常,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喝著酸梅湯,我緊緊咬住嘴唇,咫尺天涯卻不能相見就是我現在的感覺。我腦中有一瞬間是空白的,只是看著他喝完後從我面前走了過去.

  「曉文」十三盯著我道。

  「王爺,有何吩咐?」我淡淡地回道。

  「我派人查了你。」十三仍舊盯著我。

  「王爺查出什麼了」我仍舊呆呆的,他能查出什麼呢,我本就不屬於這個朝代。

  「曉文,你從哪裡來,又為何到我府上,況且你對宮裡的一切都很熟悉,你究竟是誰。」十三雙手扳住我的肩,我知道他有很多疑問,可我怎麼解釋呢。

  「十三爺,我不會傷害你所關心的人。」我知道從我入府的那一刻開始十三就開始調查我,但我也不想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

  「我可以相信你嗎?曉文.」十三抓在我肩膀的手加重了。

  「十三爺,其他的你什麼都不要問,但你可以像相信若曦一樣相信我。」我回道,既然解釋不了那就不再解釋了。望著十三震驚的眼神,我不禁啞然一笑,在這四個月裡我帶給十三最多的大概就是震驚了。

  體順堂

  我望著前面巨大的水晶石感覺古人還真有意思,據聽說它象徵著正大光明,純潔無瑕的意思,放一個水晶石就真能保證三宮六院的純潔無瑕嗎。

  來到這裡已經十幾天了,我仍舊理不出頭緒。酸梅湯事件後的第三天烏喇那拉氏來到了胤曦閣,和十三說了一會子的話後直接把我要了去,說是身邊一直一缺少一個心靈手巧蘭心慧質的丫頭,十三看了我一眼後就同意了。來到了體順堂後烏喇那拉氏只是讓我奉奉茶,並沒有安排我干其他的活,這就證實了我的猜測,她並不是單純的想要一個奴婢。按照胤禛對待後宮的態度她不應該知道這些天發生在胤曦閣的事,定是那天中秋節宴會上她也同樣注意到了我。但她到底有什麼意思這就不得而知了,想著在宮中十幾年謹小慎微的猜度康熙和阿哥們的心思,卻獨獨沒有仔細地觀察她,她對若曦可以寬容,因為她是知道胤禛是真心愛著若曦的。但我現在已經不是若曦的模樣了,她會如何對我呢?我知道她是極度愛著胤禛的,但誰會知道一個愛著不愛自己的男人的女人會做出什麼事呢?大力地甩甩頭,不想了,管她想幹什麼呢?我現在不是好好地在這裡嗎,現在他在十什麼呢?自從來到這裡後就一直沒有見過他。

  九月底了,雖說已經快到秋季,可這天氣和夏天沒什麼兩樣,兩旁的樹葉在太陽的照射下閃著白光,看著越發的刺目,許是紫禁城內牆高房屋多,只要是太陽一露臉,整個皇宮就像一個大蒸籠似的。

  跨上台階看著對面走來的兩個人我心中一陣後悔,不該如此的,只是想往養心殿方向走走,哪知想見的人沒看見,卻遇見了他們。現在想躲已是來不及了,只好硬著頭皮向前走去。

  「兩位王爺吉祥」我福了一福站在了旁邊,八爺看到是我微微一愣,旁邊的十四已經開口了:「喲,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老十三家的……」我不等十四說完便截住了話頭:「兩位王爺,皇后有急事需稟報皇上,兩位王爺如果無事那奴婢就先走了。」八爺微笑著道:「去吧」我急急地向前行去。

  「呯」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次回來是怎麼了老是撞人,上次是十三爺,這次……我抬頭看去,明黃色的靴子,是他。

  「奴婢參見皇上,皇上吉祥。」我急忙跪下,」大膽奴才,狗眼長到……」聽到高無庸的聲音我高興地抬起了頭,「若曦姑姑……」看到高無庸從高興到驚訝臉上發生的瞬間變化,我意識到自己又犯了一個錯誤,曉文怎會認識高無庸呢?:「你怎會在此處?」一直默不作聲的胤禛開口問到。「回皇上的話,奴婢新入宮迷了路。」我不知道剛才和八爺說的他聽見了沒有。

  「正好我要去看皇后,你隨著來吧。」他還是剛才那種語調,不知道對我剛才的話有沒有沒懷疑,我和高無庸並排跟在後面,看著他越來越瘦的後背,我心中的痛越來越重,他依舊是每天睡兩三個時辰嗎?依舊是每件事都親力親為嗎?旁邊的高無庸用手臂碰了我一下,我側頭看著他不停地使著眼色,我對他笑著點了一下頭。是呀,一個小小的宮女怎能如此直眉稜眼瞪著皇上的後背呢。我在心中暗笑了一下,以後真不能這樣了,一個曾經在宮中待了十幾年的管事姑姑可不能因為規矩丟了小命.



第六章

  半躺在椅子上透過樹葉的間隙看著蔚藍的天空,藍藍的天空上飄著一朵一朵的白雲。古代的天空就是很美,在現代是看不到的,好愜意呀。

  這個小院子是我和皇后的貼身宮女翠竹住的,我雖來沒有幾天,皇后也並沒有和我說幾句話,可是卻讓我和翠竹住在一起,宮中之人俱是八面玲瓏,自然也就對我客客氣氣,當然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我是從十三的府中出來的,現在放眼大清朝有誰比怡親王更受寵呢。

  這幾天由於上火嗓子啞啞的,便向皇后告了個假。就在我迷迷糊糊準備和周公相會之時,院子的門「叭」地一聲被推開了,緊接著懷中已鑽入了一人,「承歡,你怎麼來了。」我睜開眼睛高興地問道,自來這裡後已許久沒見過這小丫頭了。「今天我和弘歷哥哥一塊下學,想吃姑姑做的菜,就來了。」承歡摟住我的脖子道。

  這次回來進王府時承歡也由宮中回去沒有多久,由於多年不在府中居住,對她來說除了巧慧之外其他人都是陌生人,看著她整天哭哭啼啼吵著要若曦姑姑,我就不停地用現代的方法變換花樣為她烹製食物,這小丫頭一下子就粘上了,時不時的就要求吃一次。

  摟著懷中的承歡心中不由的難受起來,如果我們的孩兒沒有流產,那現在一定會走路了吧。

  「弘歷哥哥,你怎麼還不進來。」承歡扭著身子向門口叫道。

  一個十四五的少年站在門口,眼中透出笑意,顯然已是早進來了,只是看著承歡和我親親熱熱的樣子沒有出聲而已,眼前的弘歷已不是前兩年眼睛隨著小宮女跑的孩子了,長高了許多,他和胤禛長得很像,相比之下只是眉眼間少了些他阿瑪的冷峻神色。

  我抱起承歡放在椅子上,對著他福了一福,他看了一眼承歡道:「你叫曉文吧,以後沒有外人的時候沒有這些子俗禮,就像承歡和你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一樣,要不承歡會不自在的。」聽著他的這一番話我終於放心了,也真是不枉我的一片苦心,讓承歡故意和他走的近一些,就衝他說的這一席話就證明他是真心疼愛承歡的。

  很快,我端出了幾樣小菜,菠菜泥、蒜拌茄子、熗辣三絲、糖醋排骨、魚香腰花、爆炒蝦,一旁的承歡已經拿起筷子吃了起來,就連坐在旁邊的弘歷看著這幾個精緻的小菜也滿臉驚訝,畢竟我的做法不同於宮中。即使在皇宮這種環境中孩子都很早熟,但孩子依舊只是孩子,此時的弘歷已是不小心流露出了小孩的興奮心態。

  天上斜掛著一輪彎月,滿天的星星一閃一閃的,我躺在御花園的草地上望著夜空,心怎麼也靜不下來。傍晚的時候聽翠竹說晚上皇上要來娘娘宮中,說是近幾個月皇上都沒有翻任何妃子的牌子,今聖祖皇帝守喪期剛過皇上就來了,這說明娘娘還是很受寵的……他在幹什麼呢?……我依稀地知道這個月應該是為皇后舉行了冊封大典……

  「……名余曰正則兮字余曰靈均

  紛吾既有此內美兮又重之以修能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

  汨余若將不及兮恐年歲之不吾與

  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

  不撫壯而棄穢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

  模仿他低沉的聲音輕輕地唱著那首在心中唱了無數遍的曲子,淚不由自主流了下來,我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相信我就是若曦?……

  天上的星星依舊一閃一閃的,好像在無情地嘲笑我的無助一樣,我用雙手緊緊地抱著頭痛苦地蜷曲著身子,心中的痛一波一波地向外擴散,一點一滴地滲入到我的四肢百骸。

  「你有很多的心事。」

  我一驚坐了起來,在這個時候怎麼會有人在御花園呢?

  「四阿哥,你怎麼會在這裡。」看著身旁站著的弘歷我鬆了一口氣,繼續坐在地上,這些日子他一直隨著承歡去吃我做了小菜,也逐漸習慣了我的隨意。

  「晚上睡不著,出來走走。」他邊說邊在我身邊躺了下來,我「噢」了一聲也躺了下來,兩個人靜靜的望著天空。

  「你有傷心事?」他繼續著開始的話題,「說出來的話的會好過一點。」

  「何以四阿哥會認為奴婢有傷心事。」我有些疑惑,在宮中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就是任何事前波瀾不驚,何以會被一個孩子看出呢。

  「第一次見你,抱著承歡時你眼中有一種痛,那種痛是來自心底深處的。」他接著又道:「你的臉上時常會出現一種憂傷。」

  我靜靜躺了會,問道:「你相信人能死而復生嗎?」他側頭看了我一眼道:「我不信鬼神之說。」

  我苦笑了一下,一個孩子都不相信,況且是他呢?

  雍正三年十月份

  就如我知道的歷史一樣,這個月中雍正為皇后烏喇那拉氏舉行了冊封大典。本來我的工作是輕閒的,可自從舉行完冊後大典,一拔拔前來道賀的皇親貴冑、當朝大臣絡繹不絕,若不是在康熙年間奉茶已經習慣,每天這樣不停的沏茶倒水我恐怕早就吃不消了。

  躺在床上甩甩胳膊,終於可以歇會了,上午的來人較少,這些天大概皇后也累了,下午居然也歇息了。

  ……

  藏青色的袍子,冷冷的眼神,薄薄的嘴唇……

  我高興地迎了上去叫道:「胤禛。」

  他手一揮把我伸向他的手擋了回來,道:「你是何人,居然直呼朕的名諱,你……」

  「胤禛,我是若曦,我是若曦啊……」

  他眸子一冷:「若曦,若曦已不在了,你究竟是何人……」

  「姑姑,姑姑。」聽著承歡的叫聲我慢慢睜開眼睛,原來是一場夢,感覺臉上涼涼的,我急忙擦了擦眼角的淚。

  「姑姑,你怎麼了?」承歡怯怯地道,我心中一暖道:「沒事,姑姑做夢了。」承歡又道:」我聽到你叫若曦姑姑了,阿瑪說若曦姑姑去天上了,你認識她嗎?」我起身輕輕地摟住承歡,她還是沒有忘記我。

  不經意地往門口看了一下,只見弘歷站在門口望著我和承歡,心中一緊,他聽見了嗎?

  領著端菜的小太監快步地走著,下午弘歷走的時候告訴我,晚上皇后那裡會有家宴,承歡想吃我做的小菜,他倆已奏請了皇后,皇后已同意了。皇后沒了子嗣,而雍正本身兒子也少,家宴大概也沒有很多人吧。

  小心地把菜放在了桌子上,我準備的是三絲芹菜、密汁鮮桃、椿芽拌蝦、拌山藥絲、滑炒雞丁、四素寶……看著桌上的菜色心中不由的得意了一下,兩個時辰準備了大概二十個菜,如果在現代也稱得上賢妻良母了吧。正在得意時突然感覺一道目光冷冷地掃了過來,抬頭一看,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青人正盯著我,急忙低下頭。心中快速地思索著,在他的兒子中,這個年情人從年齡上來看應該是三阿哥弘時,弘時長得只是臉上的輪廓像胤禛,整個人看上去有些過於陰柔,和八爺倒是有些想像。

  這次家宴來的阿哥有三個,三阿哥弘時、四阿哥弘歷、五阿哥弘晝,皇后正在逗著承歡說話,皇后的旁邊有兩個空位,應該是他和十三吧。

  隨著外面的小太監的通傳聲,胤禛和十三走了進來,坐下看著桌上的菜色胤禛道:「這菜是花了心思的。」十三接著道:「這菜色、香都齊了,就是這味道不知道如何。」這桌上的菜我的確是花了心思的,我知道他不喜油膩,準備的都以清淡爽口為主,另外主食我只是準備了肉末粥,看著他吃了不少我心中不禁有些高興,感覺這兩個時辰是有價值的。

  自古隆恩莫過天子賜,無情最是帝王家。

  皇貴妃年氏於十一月卒,雍正於十二月份令年羹堯自盡,其九族之內全部革職。這完全驗證了當初十三爺的話:「月滿則虧,盛極則衰。若高到不能再高,就只能往下走了。」

  這些天聽著身旁的太監宮女們紛紛議論這件事,說當今聖上慘殺功臣。心中一陣心痛,有誰懂他呢?一個將軍利用戰事納賄營私,冒銷濫報,然後利用所得之財籠絡兵士,令兵士只識將軍不識朝廷;另外年羹堯自以為當年在西北絆住了十四是立了大功,就殘忍異常、殺戮任性,起居飲食,與宮中無二。他是最痛恨官員結黨營私貪污受賄的,所以在雍正元年元月份就連下了十一道諭旨,告誡督撫提鎮等文武百官司,務必勤於政事,杜絕賄賂等弊政。為制止官吏的貪污受賄現象,還建立了養廉銀和耗羨歸公制度。更何況年羹堯是他一手提攜的,他心中的痛不是旁人能理解的。

  遠遠地看見弘歷一個人坐在亭子裡,我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面。弘歷的性格有些像年輕時的十三,灑脫開朗。

  他看著我道:「他們都說皇阿瑪慘殺大臣。」

  我反問道:「那四阿哥也認為是這樣嗎?」說完後靜靜地看著他,他是胤禛最喜愛的兒子,他應該是理解他阿瑪的。

  他道:」年羹堯他該死,他所犯之罪應凌遲處死,他辜負了皇阿瑪對他的信任。」

  聽到這句話我鬆了口氣,笑著道:「如果皇上聽見會很欣慰的。」

  弘歷道:「阿瑪心中應該很苦吧?」

  我接著道:「位不期驕,祿不期侈。最明白的還是十三爺。」

  弘歷靜靜望了我一會兒,慢慢地道:「曉文,你的見解不像是一個奴婢能想到的,你有著與你的年齡不符的成熟。」

  二十歲的容貌,四十多歲的心境,況且我知道歷史,我的見解當然不是這個十四五歲的小孩子所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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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03 PM 編輯

第七章

  雍正四年元月.

  回首這幾個月中發生的事,我心中不由的一陣感慨,從十三府到皇后宮中,前幾天又突然被調入圓明園正大光明殿,聽高無庸說是原來奉茶的宮女放出宮了,正好聽說皇后這裡有一位聰慧靈巧的宮女。是有意呢?還是無意呢?如果是有意的話,那代表什麼呢?

  自賜死年羹堯後胤禛就到了圓明園處理政務,歷史上說雍正帝住圓明園的原因,一是嫌宮內窒息嘈雜,二是喜園中景物宜人而且宜於酷暑納涼。自此時開始圓明園也成為清帝治居的御園。可我是知道的,胤禛雖然由乾清宮搬入了養心殿,可康熙的死在他心中始終是一道永遠的傷疤,所以他選擇了遠離。

  站在窗前望著大雪紛紛揚揚從天而降,樹上、屋頂、台階……經過一個晚上,此時的圓明園是一個白色的世界,白雪愷愷,銀裝素裹,景色十分怡人。

  暢春園在圓明園之南,是康熙最喜歡的園子。我穿著月白色的衣服,同色的斗篷,又配了大紅的雪帽和靴子默默站在暢春園的湖邊,湖面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上面鋪蓋著白雪。風捲雪飛,煞是好看。想著我們曾經一起駕船蕩漾在碧綠的荷花叢中,不由地輕輕歎了聲氣,他以後都不會再來了吧。

  不知道站了多久,感覺腳都有些麻了,他應該下朝了吧。「唉。」又重重歎了口氣準備回去,轉身的一剎那我愣住了,是他,胤禛身著黑色的斗蓬站在我的身後正盯著我,我福了一下身子道:「奴婢參見皇上。」他沉默了一會道:「你究竟是何許人?」

  望著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亮光,那是什麼呢?緊緊盯住他的眸子,突然有一種衝動,我決定豁出去了,於是一字一句地道:「皇上可相信人能夠死而復生。」說完定定地望著他。

  好像沒有料到我會這樣回答,他一愣道:「死而復生?」馬上又接著道:「朕不相信鬼神之說。」

  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可真的聽到時我仍不由得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感覺自己的心就如這地上的雪一樣,冰冷冰冷的。

  他仍是靜靜地看著我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朕。」我道:「奴婢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他微愣了一下,又道:「你喜歡木蘭花。」

  我站起身子,緩緩地說:「是的,奴婢很喜歡,如果皇上沒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告退了。」心如死灰,他不會相信他的若曦正用著另外一張面孔在他身邊,他也不相信他的若曦仍然活在這個世上。假如沒有我刻意製造的巧合,大概他都不會注意到我。

  匆匆地從他身邊走過,捂著臉向林子外跑去。林子外高無庸一臉詫異地看著我,我急忙擦乾眼淚向他福了一下繼續快步向前走去。或許是因為若曦的緣故,自我御前奉茶開始他就一直很照顧我,察言觀色是宮中之人拿手好戲,因此園子裡的宮女太監們都對我客客氣氣的。

  坐在馬車上透過窗戶向外看去,街上人來人往,道旁的商販賣力地吆喝著,一幅繁榮的景象。康熙年間由於康熙過於注重歷史留名,對許多事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要處罰,也是拿兩三個人開刀,殺雞儆猴,因此他給雍正留下的是吏治腐敗,積重難返,國庫空虛的國家。雍正找出了問題的所在,也開對了方子,為此他卻要為此背負心狠手辣,薄情寡恩的惡名。

  輕輕歎了口氣,放下簾子閉起眼睛靠在軟墊上。朝夕相處近在咫尺卻難以相聚,這種滋味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理解的。

  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不可能這麼快就到園子的。掀開簾子向外望去,只見對面的馬車上陸續下來三個人,八爺,十四爺,弘時。

  我坐的馬車是園子裡的,他們應該是過來打招呼的,我急忙下車快步走過去福了一福。看到車子裡的人是我,顯然三個人有些詫異,八爺和十四爺站在那裡沉默不語,八爺面無表情,十四的眼神有些許的惘然,而弘時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幾遍,嘴角露出一絲譏刺的笑:「你可是與我皇珂瑪日夜思念之女子的相像之人。」

  看著八爺和十四的眉頭微蹙了一下,我看著八爺道:「承歡格格急著用奴婢取回的物件,王爺如果沒有沒有別的吩咐,那奴婢就回園子了。」

  大概弘時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臉上突地變了色,猛地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對我。」我感覺手臂都要折了,望著這個會被他軟禁的兒子我說:「連自己父親都不尊重的人何以會受到其他人的尊重。」

  八爺靜靜地看著我道:「你去吧。」甩開弘時的手向馬車走去。

  他們為何會走的這麼近,突然我想起了歷史上八王議政應該是今年初發生的,難道是真的。猛地轉過身看到八爺和弘時已上了馬車,十四仍站在原地望著我,大概沒有料到我會如此一時間有些愣了,我快步走到他面前道:「十四爺,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他道:「講吧。」我匆匆地道:「既然已成事實,就不要再做徒勞之事了。」

  說完快速上了馬車急忙往園子的方向行去,我只能點到為止了,他應該能聽得懂是什麼意思吧。

  二月的圓明園,雖已是冬末春始,可微雨中夾帶著寒風,仍讓人感覺到涼意很重。

  胤曦閣中,胤禛臉色平靜,兩手用力地攥著椅子的扶手,手指因用太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十三額頭微蹙地坐在下首。八王議政果然發生了,八爺九爺聯合八旗旗主上殿逼宮,企圖架空皇權。

  胤禛恨恨地說:「朕於登基之時就封老八為親王,對他們一再忍讓,可他們卻一再的逼朕。」

  十三道:「皇兄無須生氣,這件事也算平息了。」

  「啪」地一聲,胤禛把桌上的茶碗掃在了地上,略顯蒼白的手馬上紅了一大片,我急忙端起水盆走了過去,極力忍住眼中的眼淚,不由分說把他的手放在了盆中,他的手輕輕地顫了一下,我一隻手握住他的手,另一隻手用水向燙紅的地方輕輕的撩水沖洗。

  十三急道:「高無庸,快傳太醫。」

  經過太醫看後認為茶水不是很燙,而且及時用了涼水沖洗,沒有大礙不用上藥。聽後我輕輕地鬆了口氣,眼中無意中瞥了十三爺一眼,看到他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是不是過於強烈了。

  胤禛是感情內斂的人,喜怒哀樂時表情都是淡淡的,可這次卻怒形於色,可見這件事確實觸怒了他,這次事件雖說是八爺九爺挑的頭,可卻有一個被他公開稱為舅舅並委於九門提督重任的隆科多也牽聯其中,一年內兩個他倚重的臣子同時做出令他心寒之事,他心中的悲憤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

  三個人靜靜地沉默著,胤禛的臉色逐漸舒緩了許多,十三也恢復了一臉淡然的樣子,他知道他的皇兄是不需要勸說的。這幾年內十三變了很多,性情和當年的四爺倒是越發的像了,沉默寡言,做事幹練周全。

  聽著外面咚咚的腳步聲,我不禁有些莞爾,救星來了。這次回來後我發現胤禛對承歡的寵愛更勝以前了。看著承歡一?一跳的進來,胤禛的眼中掠過一絲笑意,承歡直接跑到胤禛身邊。十三笑道:「承歡,不可頑皮。」承歡抬頭望了望胤禛道:「可承歡喜歡這樣。」

  胤禛把承歡抱到腿上,對跟著承歡進來的弘歷道:「這些日子你經常來此。」弘歷道:「回皇阿瑪的話,兒子只是送承歡妹子回來,兒子這就回了。」

  看著弘歷有些微紅的臉,我笑著看了承歡一下,小丫頭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果不其然,承歡道:「皇伯伯,我想讓弘歷哥哥和我一起吃飯。」

  胤禛笑道:「好吧,十三弟,我們一起用膳。」

  清湯丸子,中式豬扒,素拌菇絲,三味黃瓜……我把清淡的放在胤禛和十三的面前,而把中式豬扒等犖菜放在承歡和弘歷的面前。看著桌上的飯菜弘歷兩眼有些放光,心裡暗暗笑了一下。而承歡已經拿起筷子望著胤禛,只等他開動了,胤禛和十三相互看了一眼,十三笑道:「皇兄,開始吧。」

  吃了幾口胤禛道:「上次皇后宮中的菜餚可是你做的。」正想應是,那邊承歡已道:「皇伯伯,上次是曉文姑姑做的,姑姑做飯可好吃了。」聽著承歡口齒不清的回答,十三搖了搖頭並輕輕地拍著承歡的背笑著道:「不要噎著了,一點也不像個女兒家。」

  看著吃飯的幾個人,不禁有些恍惚,感覺自己已不是張小文了,張小文最不屑的就是相夫教子,而現在的自己卻像是一個每天絞盡腦汁用盡心思為親愛的丈夫,可愛的兒女烹製菜餚,時時刻刻為他們擔心的妻子、母親一樣。

  「曉文,你怎麼了。」聽到弘歷的問話聲,我一下子清醒過來,這段日子老愛發呆,看著幾個人同時看著我,我急忙用詢問的眼神看了弘歷一眼,弘歷道:「皇阿瑪誇你的菜做的好呢。」

  我急忙回話:「奴婢用的只是平常的材料,只不過奴婢知道幾位主子的口味,因此皇上才會覺得好吃吧。」

  聽完我的回話,胤禛的眼中又出現了那一閃而逝的亮光,和那次在暢春園林子裡的相同,眼神中沒有疑惑,而是有些欣喜又夾雜著一絲絲的肯定。

  他並不相信人能死而復生,難道……想到這裡,心中的挫敗感一點一點的加重。他竟是相信若曦沒有死,畢竟他並沒有見到若曦的屍身。他既是不相信人能死而復生,當然也不會相信我就是若曦,我的出現只是令他又生了一絲的希望。當然,確切地說若曦也真的沒有死,只是換了另一張面孔。但我仍希望他會早日認出我就是若曦,可有這麼簡單嗎?

  憂慮自身的同時,心中又有些隱隱地有些不安,雖然心中不願再與他們有瓜葛,雖知此時他們並不會畢命,雖知自己此時任何忙也幫不上,但是心依舊不由自主揪成一團。

  八王議政後,或許胤禛感覺大局已定,便召集滿漢文武大臣傳諭,宣稱:「廉親王允祀狂悖已極。朕若再為隱忍,有實不可以仰對聖祖仁皇帝在天之靈者」。然後歷數其康熙時期種種惡行,而自己嗣位之後如何對他寬容忍讓、委以重任,胤祀如何心懷不滿、怨尤誹謗,做出種種侵害皇權之舉,最後宣佈:「允祀既自絕於天、自絕於祖宗、自絕於朕,宗姓內豈容此不忠不孝、大奸大惡之人?」命將其黃帶子革去,開除宗室籍,同黨的胤?、蘇努、吳爾占也一併開除宗籍。

  在八爺一黨力量削弱的同時,隆科多許是也想自留退路,他主動提出辭去步軍統領一職。這或許正是胤禛心中所想的,發生了這種事,他當然不想把這個要職再留在隆科多手中,因此,胤禛不僅馬上同意,而且擢升了與隆科多不甚親密的鞏泰來接手這個職位。



第八章

  已是五月份了,園中的林林木木、花花草草也感受到了春的氣息、陽光的溫暖,樹木已由乾枯的枝椏上抽出了綠綠的嫩芽,園中遍佈的花草,也錠出了新芽,開出了花。樹木花草與假山、牆垣、小橋、流水互相映襯,美輪美奐。假如沒有身臨其境根本不能瞭解這種景色的美,這種美也不是用文字可以描述出來的。

  漫步在微雨的早上,抬頭望著有些霧濛濛的天空,心中有些欣喜,我極喜歡這種下著毛毛雨的天氣,漫步其中,感受「小雨纖纖風細細」的美麗與浪漫。

  這兩個月中,隨著胤禛在胤曦閣用膳次數的增多,我的心情也由先前的沉重變得明快了許多。上天對我還是很眷顧的,若非如此,如果這次回來穿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也可能一輩子既見不到他也不能回到未來,如果是那樣還真是生不如死,現在畢竟還在他的身邊。

  想到這,長長地出一口氣,抬起頭閉著眼睛張開雙臂,站在那裡靜靜地享受著霏霏細雨的撫摸,涼涼的、潮潮的。

  突然聽見有人哼了一下,這會這裡怎會有人呢?現在是上早朝的期間,當值的宮女和太監們都忙著伺候各宮的主子們,不當值的這會也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雖然如此,還是急忙睜開眼睛,只見三阿哥弘時舉著傘一臉不屑地站在對面,見我睜開眼睛,他道:「好一個會偷懶的奴才。」

  我對弘時是一點好感也沒有,不是因為早知道他的結局,只是他能在一個宮女面前對自己的阿瑪公然說出不恭不敬的話,用現代的話說是這個人的本質不好。康熙年間,各位阿哥之間雖然也為自己的目的勾心鬥角,相互打擊,可總體來說,對康熙還是很恭敬的。並且他能輕易地被八爺和九爺拉攏做為打擊胤禛的工具,他這個生於帝王之家的阿哥也是不合格的。

  看我對他的話並沒有反應,他有些怒了,恨恨地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看到他憤怒的樣子,我福了福道:「皇上馬上就要下朝了,三阿哥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告退了。」

  說完等了一會,看他沒有答話,我匆匆轉身逕自向正大光明殿方向走去。背後傳來了弘時氣極的聲音:「我可讓你走了。」

  我心中咯?一下停在了原地,感覺身上突地出現一股涼意。他快步走上來用力捏住了我的下巴,將我的臉高高抬起,仍舊恨恨地道:「誰給了你這樣的膽子,十三叔?四阿哥?還是我的皇阿瑪?」

  吸了口氣忍住痛靜靜地等待著下文,果然弘時繼續說道:「你為何幫四阿哥?」

  看我既沒回答也沒掙扎,他猛地放開了手,我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感覺下巴痛得快要掉了一樣。

  慢慢地起身,仍舊對他福了一福道:「奴婢告退。」在轉身的一瞬間,淚還是忍不住落了下來,真痛。

  回到胤曦閣中自己的住處,叫來菊香找高無庸請假,菊香仍舊是老樣子,見到我的臉大呼小叫,一直不停地問。直到我說N遍路滑不小心摔了,她才出去了。這個菊香還是沒有受過教訓,要知道宮闈之中,盤根錯節、凶險萬分,這最容不得就是心機單純。

  泡在暖暖的浴桶裡,撫著頸中的木蘭墜子,靜靜地想著弘時的話,這些日子弘歷的確是一直來這裡陪胤禛吃飯。即是弘時知道,那後宮其他人也應該知道胤禛常來此吃飯,看來以後更得循規蹈矩、慎言慎行。雍正年間雖沒有九王奪嫡,但宮中之人哪一個不是為權勢利益而活,有權益就有爭鬥,有爭鬥就有猜忌,在這個特殊的環境中有猜忌就有生死。一個沒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宮女如果無故消失,大概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吧。

  自那日後就一直躲在房中不肯出去,承歡來鬧了幾次見我下巴青紫也就沒要求帶她出去,來了也只是在屋中唱唱歌,臨臨帖。高無庸譴了手下小順子送來了傷藥,來的時候正碰上了弘歷也來送藥,見和小順子送的相同,表情訕訕的要拿回去,我笑著奪了回來。

  過了十餘日,下巴的青紫終於完全好了,今天我當值,步履輕快地從正大光明殿走出來,遠遠地看見高無庸領著一個小宮女走來,急忙走向前道:「曉文謝諳達送藥。」高無庸匆匆看了我一眼道:「好了就好。」這完又向正大光明殿急走,我有些愣了,轉過身望著他們的背影,高無庸做事一向謹嚴精細,是個泰山壓頂面不改的主,今日怎會如此慌張。走的太快,後面的小宮女突然蹣跚了一下,高無庸轉過身扶了她一下。高無庸居然扶了一個宮女,仔細向她看去,這個宮女……她的後背太像一個人了,她不是死了嗎?頭上立刻像響了一聲炸雷,腦袋嗡嗡的,往日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閃了出來。

  天色有些暗了,雖知這樣不妥,可還是站在樹後向正大光明殿的方向望去,大約有一個時辰了吧,其間沒有人進出,而其他的宮女和太監也被支了去。等到雙腿酸痛的時候才看見高無庸領著她走了出來,的確是綠蕪。雙手緊緊抓住樹幹,抑制住跑出去的衝動,他不是說綠蕪死了嗎?突然間有些恨他,如果這麼做是為了保護十三,可對十三和綠蕪來說這是多麼慘忍的事。

  目送他們的身影逐漸消失,轉過身無力地靠在樹上,這就是宮廷。人的生生死死都不由自己決定。一個活生生的人可能下一刻就是一具死屍,而一個你認為死去的人下一刻也可能活生生的出現在你的面前。緩緩地坐在地上,雙手摀住頭埋在膝蓋上。

  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林子裡光線強了些,抬頭望去,原來一輪明月已斜斜地掛在了空中,月光下的綠葉像鋪了一層銀粉似的,煞是好看。月是圓月,那麼晶亮飽滿,可惜……

  雖說已是初夏,夜裡仍舊有些涼意,長長歎口氣,準備起身回去。

  「為什麼總是歎氣。」聽到他的聲音,本來已經平復的心情又有些惱怒,我轉過身並不行禮,只是盯住他的眸子道:「我歎的是月圓人不圓?」他仍淡淡地道:「人月兩圓對有些人來說確是一種奢望。」我接著道:「天有意,人無情,近在咫尺難相聚。你說這個人可恨嗎?」我說的既是綠蕪也是自己,當然他怎能懂呢?他一愣道:「也許這個人並不是你表面上所看到的。」說完轉身向林外走去。我默默跟在後面想著他剛才說的話,一前一後向胤曦閣走去,一路上再無言語。

  外面的熱浪好像要把人烤糊了一樣,湖面、地面、殿閣……被日光照的到處白晃晃的,走在外面刺得眼睛都睜不開。今日不當值,斜躺在椅子上,手搖著扇子,微微閉著眼睛,這種時候是不能出門的,出去鐵定中暑。

  手中的扇子突然被奪了去,不用睜眼就知道是承歡做的,我慢慢睜開眼睛,承歡一臉鬼笑地站在面前,後面跟著的弘歷也滿臉的笑意。看著我的樣子弘歷調侃道:「一個年青姑娘家,如此不重儀態,就這樣大喇喇躺在這裡。」弘歷今年長得特別快,在古代十六歲也算是個成年人了。懶懶地起來道:「你們又想幹什麼。」弘歷看了一眼承歡道:「你問她吧。」我向承歡望去,承歡跑過來扯住我的袖子道:「姑姑,我們遊湖吧。」這種天氣,我不禁有些暈……

  福海是園中最大的湖,站在亭子裡望著碧綠的水面上波光閃閃,藍天碧水渾然一色。湖面上一陣微風吹來,人也一下子變得涼爽了,剛才還一直懊惱的心情一掃而空。

  搖船的太監準備好後我們三人先後上了船,承歡自上船就一直忙個不停,時而嬉水,時而唱歌,時而奪搖船太監手中的漿……跟著承歡後面的太監更是一臉的惶恐,惟恐這個皇上疼愛的小格格失足落水。我和弘歷相視一笑,各自躺在茶几的兩旁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弘歷以手撐頭看著我道:「曉文,以後有何打算?」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反問道:「打算什麼?」弘歷仍是剛才的姿勢,端起茶碗抿了一口道:「難不成你想一輩子做奴婢。」想了一下,轉身面向他道:「也很好啊。」弘歷又道:「妙齡一過,女子的價值就有了折扣。」望著弘歷認真的眼神,心中一暖,轉過身平躺下來,兩眼盯著艙頂不再言語。我又何嘗不想與他長廂斯守呢。

  兩人靜靜地躺著了好久,忽聽外面承歡大叫,急忙起身向外走去。只見波光鱗鱗的水面上停著一艘大船,船首皇旗飄揚,船舷邊繞舟迴廊上站著宮女,俱是靜靜地肅立著。原來他也來了。許是聽到了承歡的喊聲,對面艙中高無庸快步走了出來,向弘歷遙遙地行了一禮,這邊的小太監已是手腳麻利地向大船行去。

  艙內胤禛居中而坐,望著兩旁依次坐著皇后、齊妃、熹妃、弘時……內心突然一陣失落、淒苦,看翠竹站在一旁,走過去盯住腳尖不再抬頭。許是感覺出我的異樣,翠竹悄悄地握了下我的手隨即放開,抬頭我們相視一笑。裝著不經意似的環視四周,夫妻恩愛、父慈母愛、兄恭弟敬,看似一幅美滿天倫圖。

  皇后端莊依舊,只聽她輕聲道:「皇上,聖祖爺守喪期已過,臣妾欲在明年春上選秀女,充盈後宮,不知皇上意下如何。」說完有意無意地掠了我一眼。

  身上有些發抖,眼前一片灰暗,腦子僵了好久,意識有些模糊。依稀地看到胤禛似乎看了我一眼。咬著牙生生地把眼眶中的淚憋了回去,雖然古代天子都如此,但仍希望他能說出拒絕的話。

  胤禛靜了一會說道:「皇后做主吧。」

  翠竹輕輕碰了我的手臂,用眼神詢問我,我指指腳,意思是腳有些麻。翠竹向外指了指,我悄悄地走了出去,出得船艙快步走向船尾,登上小船吩咐小太監立即回去。

  回到房中,趴在床上蒙住薄被哭得昏天暗地,感覺只有哭才能把這一年多的委屈宣洩出來,原以為有愛就可以堅持、可以等待,可是等來的居然是傷心、心碎。

  幾乎一夜無眠,清晨起床眼睛自是又紅又腫。幸虧不當值,否則還得費一番周折解釋。繼續窩在床上,突然十分想念深圳、想念未來。

  「曉文姑娘可在房中。」門外一個陌生的聲音。

  急忙回應,迅速起床整理,打開門看到一個陌生的小太監,突然見我的眼睛唬了一跳,向後退了一步道:「皇后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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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9:04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04 PM 編輯

第九章

  思來想去,還是沒有一點頭緒,索性不想了。聽簾子後一陣響動,只見翠竹用手挑起簾子,皇后烏喇那拉氏儀態萬方的走了出來,坐定,靜靜地盯著我。因心中不懼,行過禮後便站在原地不動。

  『忍,隱而不發,以靜制動』,這是我多年的辦公室生存經驗。此刻不知皇后用意,以靜制動方為最好的策略。眼睛直直地盯在地面的毯子上,一動不動,此時大概一根針落下也會聽到響聲。

  過了許久,烏喇那拉氏輕歎了一口氣道:「連性情都相像,真是天意。」心中一震,她說的是若曦,我們本為一人,性子自然是一樣。她用了十年的時間觀察若曦,上次又把我調到她的宮中,由此可見她十分關注他身邊的人,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聽她又說道:「曉文,你有二十了吧?」輕輕應是,等待著下文。心中有些苦笑,同樣的事情居然會在我身上發生兩次。果然,她接著道:「本宮為你尋了一門親事,男方是當朝大臣之子,你若有意,我會向皇上稟明讓你早些出宮的。」

  原來是這樣,現在畢竟我在御前奉茶,如讓我出宮總要找些名目,對女子而言,婚嫁無疑是最好的理由。

  跪在地上道:「奴婢謝娘娘的好意,十三爺對奴婢有恩,奴婢只想好好的伺候承歡格格。」

  彷彿我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又是靜靜地不出聲,又過了許久,只聽她又輕輕地歎了口氣,隨即一陣腳步聲向內行去。

  踏著蹣跚的腳步緩緩地往回走,雖知性命無憂,但總有一天會被放出宮的,如果那時我們仍未相認,我該何去何從。為何又回來,為何換了張面孔回來,怎麼辦?

  心如亂麻、愁腸百結,突然感覺很累,累到全身疲乏,不想再往前走,不想再堅持。不如就這樣放棄吧,或許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勞的,或許所有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注定我們是無緣人,注定我只是他生命的過客。

  心中煩悶,走的都是僻靜小路,待心情稍微順暢抬目一看,居然不知是何處。歎口氣仍向前行,既來之,則安之,正好今日不想見人。

  只是隨意而行,沒想到居然發現前面有一片密密的林子,夏日的陽光透過密密的樹葉照進林子裡,整個林子就呈現一種斑斑點點、忽明忽暗的神秘。急步向前,隱身林中,想把一切的煩惱都隔絕在外面……

  「嗡」地一聲,腦後一陣巨痛,第一反應是我被人襲擊了,黑暗又如潮水般湧來……

  頭痛欲裂,感覺脖子上的腦袋已不是自己的,轉了轉身,感到渾身酸痛,眼皮也像縫住了似的睜不開。我抬頭想坐起來,身子一軟,人又重重地摔在床上。躺在床上,看著滿屋頂的蜘蛛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以我對皇后烏喇那拉氏的瞭解,她應該只是不想讓我繼續待在胤禛身邊,她只是不想讓他再次傷心,因此不會是她,可誰又會敢對皇上身邊的人下手呢?

  過了幾日,除日日送飯的小太監外沒有見到任何人,急切想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試著問了他幾句,居然發現他又聾又啞。安下心來仔細想這幾日發生的事,這裡既有太監,那這裡一定還在宮中。想到這裡,居然心中一陣竊喜,這才發現,自己還是留戀這個皇宮的……

  頭已經不痛了,身子也輕鬆了許多,打開門向外看去,地上滿是雜草,看似華麗卻滿是灰塵的房屋,只有部分有隱約的燈光,看起來有些陰森恐怖,宮中居然有這樣的地方。

  一陣淒婉的箏聲若有若無的傳了過來,細聽一會,箏聲中夾著淺淺的愁思。踏出屋外,摸黑前行,一路隨著箏聲向東行去,腳下不時有東西絆住。終於發現在一個幹幹靜靜的小院裡一個白衣女子正在撫箏,神情很專注,看起來好像不是在撫箏,而是在對心愛的人傾訴心事。

  情緒有些受感染,站在那裡靜靜地聽。一曲終了,那女子仍是剛才的姿勢,過了許久,只聽她重重歎了口氣,提箏向屋中行去,透過屋中的燭光,看清了她的面貌。

  快步進屋,緊緊地盯住她道:「綠蕪。」綠蕪的驚訝可能更勝於我,微張著嘴,一臉緊張。過了一會,突地神色一緊道:「姑娘認錯人了,這裡並沒有什麼綠蕪。」

  想起自己並非是若曦的樣子,慌忙道:「姐姐,不好意思,認錯人了。」綠蕪神情一鬆問道:「叫綠蕪的女子是姑娘什麼人?」

  裝著委屈的樣子講道:「我本是怡親王府承歡格格的貼身奴婢,綠蕪是我們格格的額娘,在府中我曾見過綠蕪的畫像,但現在我在御前奉茶。」邊說邊觀察她的表情,綠蕪自聽到承歡的名字的身子就有些抖,臉色開始變白。覺得有點不忍心,但只有這樣我才能走得出去,綠蕪既是能和胤禛見面,那她身邊定有可以和外面通話之人,我不能在這裡蹉跎歲月。

  綠蕪沉默了很久才問道:「那你為何出現這冷宮。」和我猜測的一樣,宮中除了冷宮沒有其他地方會如此荒涼。

  細細地講了如何迷路、如何遇襲、如何在這裡醒來,綠蕪聽完又是沉默了許久道:「你今晚就在這裡歇息吧。」說完逕自去準備被褥。

  這幾日沒有休息好,躺在舒適的床上有些睡意朦朧,身旁的綠蕪仍是翻來覆去,知她心中想知道什麼,側過身看著她抑制住睡意道:「姐姐,給你講講我家小格格的事吧。」不等她開口就直接講了起來,講承歡如何聰明、如何調皮、如何……綠蕪隨著我的話時而微笑、時而皺眉、時而……此時的綠蕪臉上是幸福的、驕傲的。

  講完之後,靜靜等了一會,見綠蕪仍不開口,平躺下來準備睡覺。半睡半醒之間聽綠蕪道:「你們王爺好嗎?」實在沒有精力開口,只回了聲:「形單影隻……」沒有說完便沉沉地睡去了。

  清晨醒來,發現綠蕪已不在床上,聽院子裡有說話的聲音,翻身起床。院子裡綠蕪和一個小太監低聲交待著什麼。見我出來,小太監快步離去。

  眼前的綠蕪一襲白衣,純若仙子,站在清晨的陽光裡,清秀的身影顯得越發的纖弱。見我怔怔地望著她,綠蕪道:「姑娘為何這樣看我。」我道:「一種相思,兩處閒愁。姐姐似乎很喜歡這種生活。」

  說完不再看她直接向外行去,走到門口轉身交待:「一個時辰後我會回來。」相信一個時辰後接我的人會來到。隨興而走,這才發現所到之處滿目滄儀,心中暗歎宮中妃嬪的命運,受寵時可以錦衣玉食、呼奴喚婢,而一旦被打入冷宮不僅在感情上要受到煎熬和傷害,甚至還要忍受奴婢、太監們的欺辱,這就是宮中女人的悲哀。

  聽後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心中一樂,動作這麼快,急忙轉身露出燦爛的大笑臉。不是高無庸,也不是小順子,居然是四個生面孔。心中雖有疑惑,但仍是很高興,終於可以離開這裡了。

  領頭的太監上下打量了幾眼道:「可是曉文姑娘。」遂點頭稱是,跟著太監急速往回走,繞了幾圈已出了冷宮。乍見乾淨的路面、齊整的花草,心中不由大樂。

  走著不熟悉的道路,心中的欣喜逐漸退去,心中的懷疑愈來愈重,望著這四個人的背影,猛然發現他們不像宮中之人,確切地說他們並不像太監,太監的噪門都是又尖又細,雖然剛才他們刻意捏住噪子但現在想想還是不像,由於急切地想出冷宮,竟把這些給忽略了。

  腳步慢慢地緩下來,腦海中瞬間轉了很多主意,但卻發現沒有一個是可行的,以我一人之力怎會敵過四個大漢,只好盼望快點遇到宮中的人。

  許是感覺出我的意圖,領頭的假太監回身照我後腦打了一拳……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擺設,看到床頭有套乾淨的衣物,心中不再忐忑。既是準備了衣物,那應該是性命無憂了。

  經過這幾天折騰,身上的衣服已幾乎辯不出顏色。拿著衣服正在為難,門外掀簾進來一個小丫頭,看到我起身高興地道:「姑娘終於醒了,快點沐浴更衣吧。」跟著她進了裡間,見浴桶中已備好了熱水,水中浮著白色的茉莉花,心中有些微愣,難道是巧合。

  整個人蜷縮在浴桶中向旁邊的丫頭道:「這是哪裡?」小丫頭回道:「姑娘等會自會知道,奴婢名叫紫霞,是伺候姑娘的丫頭。」揮手讓她退下,靜靜地想這幾天發生的事,假扮太監的人並不是綠蕪叫來的,難道是第一次對我動手的人,但是又為何把我轉移到此處。對皇上身邊的人動手,說明此人不是心思縝密之人,又或者說此人只是一個鹵莽無腦的勇夫而已,難道是他?身上突地出現一股涼氣,不自覺地撫了撫下巴。

  假山流水、鳥語花香,花草房舍在夕陽的照射下像渡了一層金邊似的,走在院內放眼看去,這裡雖比不上宮裡的雕樑畫棟,也比不上圓明園的景色秀麗,可也建造的獨具匠心。心中暗暗地想,此處主人也應是一個風雅之人,心中更是充滿疑惑。

  繼續向前行,隱約聽到前面有說話的聲音,轉身準備離去,「八哥,你仍認定她和若曦有關係。」聽著熟悉的聲音,身子一下定住了,腳步再也無法移動。

  他沒有回答十四的問話,直接肯定的說道:「這是我們欠若曦的。」

  只聽十四輕輕地歎了口氣道:「是啊,是我們欠若曦的。」

  心窩熱熱的,眼眶也熱熱的,淚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不想與他們有交集,多麼愚蠢自私的想法。只為一個和若曦相似的人,他們兩個被圈禁的人冒著危險派人入宮。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聽到腳步聲,想躲避已是來不及,急忙擦乾眼淚福一福道:「謝過兩位王爺救命之恩。」見我在此,兩人先是一愣,馬上面色恢復如常,八爺一臉淡淡地說:「姑娘都聽到了。」靜靜看著他道:「是,我聽到了。」八爺又道:「那姑娘可以說說和若曦的關係了。」我道:「我們熟識的就如一人。」

  說完仍是平靜地望著眼前的兩人,十四一臉的不信,八爺的臉色由驚訝轉為淡然,八爺道:「據我所知,若曦只有玉檀一個朋友。」知道兩人定然不信,也不想過多解釋,畢竟是十四親手操辦若曦的身後事,不能說自己就是若曦。

  我道:「你為了不嫁給我,不惜以死相脅,那為什麼不能和我同生共死呢?」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聽著我的話一絲哀傷自八爺的眼中掠過,轉眼即消,道:「姑娘可否唱首曲子。」

  心中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輕輕地開口唱: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草,香也香不過它,我有心采一朵戴,又怕看花人兒罵。

  ……」

  沒有了當初的心境,自是沒有那時唱得甜美。八爺已沒有了剛才的淡然,走到我面前猛地抱住我,呼吸吐納間全是讓人安定的氣息,不自覺得將臉貼在他的胸前,靜靜地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忽地他的雙手一緊,俯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有些話若曦永遠都不會和第二人說。」

  說完放手向前行去,遠遠地傳來一句:「十四弟,過會來書房。」看十四靜靜望著我,臉有些發熱,不知該說什麼,遂低下頭,十四道:「居然能令八哥失態,你究竟是誰?」

  說完並不等我的回話,目不斜視地從我的身邊翩然走過。



第十章

  此後的幾天內並沒有見到八爺和十三爺,只是通過紫霞知道這是八爺的一處別院。這幾天所到之處院中奴僕都躬身行禮,不禁有些感觸,他還是如此有心。

  早上醒來,發現地面潮潮的,花草樹木的葉上都掛著晶瑩的水珠,在微風的拂動下,閃閃發亮。可能是小雨蕩清了空氣中的塵土,空氣清新,涼爽宜人。閉上眼睛,貪婪地呼吸著濕濕的空氣,這種天氣總能讓我心情愉悅。一掃這些日子心中的陰霾,穿著喜愛的月白色滾紫邊的衣衫、對鏡描眉、攏了自己喜歡的髮式,折騰了一陣子,終於滿意了自己的裝扮。

  推門而進的紫霞微張著小嘴,樣子嬌憨可愛,走過去刮了一下她的小臉道:「小丫頭,不認得了。」紫霞圍著我轉了兩圈才停下道:「真好看。」眼中全是羨慕的神色,心中突地有個主意,於是笑瞇瞇地道:「紫霞妹妹,我也給你打扮打扮怎樣。」望著紫霞興奮的樣子心中暗自得意,女子果真個個都是愛美的。

  望著紫霞前前後後照了兩遍,感覺火候已到,賊賊地道:「紫霞妹妹,想不想出去逛逛。」霎時,紫霞從陶醉中醒來,狠狠地搖頭道:「不行不行,王爺知道會打死我的……」走過去抓住她的手可憐巴巴地道:「王爺有交待不讓出去嗎,再說今天這種天氣,王爺是不會來的。」紫霞扭頭向外看了看,臉色也由堅定轉為躊躇不定。

  帶著紫霞興沖沖地出去,一路上不管路人詫異的目光,只是不停地看路旁小攤上的稀奇玩意。突然看見前方米店的拐角處有許多人聚集在那裡,拉起紫霞便往前急走。

  一張灰灰的毯子上放著大大小小的茶具,陶土的、瓷的、竹木的……一個鼓形的小抽皮砂壺映入眼簾,只見壺身銀砂閃爍、朱粒纍纍,小心翼翼地拿起茶壺,這是二人罐,沒有想到這種蘇罐珍品會在這裡遇到。接過賣茶具的老人遞來的平面木板,小心地把壺蓋拿掉,壺身倒放在木板上,果然是三山齊。

  心中高興,急忙問老人價格,老者伸手指指剛才放茶壺處,仔細一看原來是明碼標價。200兩雖然是貴了些,可這種茶壺也是可遇不求的。

  聽著圍觀的人議論紛紛,說的好似我被騙了一樣。不去理睬,吩咐老人把茶壺包起來,轉身找紫霞付帳。

  環顧四周,居然沒有紫霞的影蹤。只見後面一個年紀大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身穿藏青色的長衫,筆挺的身材,俊朗的臉上看著我露出一絲怪怪的笑。雖然長得不錯,可我並不認識他,遂轉過臉繼續找紫霞。

  心中不由有些著急,雖然在這裡二十年,畢竟沒有單獨在外面行走過。口中一邊大叫紫霞的名字,一邊向外擠去。這邊已經包好茶具的老人急忙問道:「姑娘,這茶壺還要不要。」轉身望著,心中雖有不捨,但也沒有辦法,不情願地道:「我身上沒有帶錢。」在眾人的哄笑和老人的囉嗦中我擠了出去。

  一路上東張四望,走得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仍是沒有找到紫霞。不由得眼眶一熱,感覺有人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轉身上高興地叫道:「紫霞。」

  仍是剛才那個男子,哪裡有紫霞的影子,他遞來一個水囊道:「喝點水吧。」遲疑著不敢接,那男子笑笑道:「我不是壞人,剛才你還拉我的手呢?」

  看我仍是一臉的疑惑,他繼續道:「剛才你拉的人是我,不知是不是那時你和你家人分開的。跟著你,是因為你好像並不認識路,擔心你回不了家。」

  聽完他的解釋,有些不好意思,按過水囊喝了一口道:「你可知道廉親王府怎麼走。」那個別院應該不會有人知道,雖然八爺被圈禁,但廉親王府應該有很多人知道。

  那男子眉頭微皺:「你是王府中人。」不理他的反應,繼續道:「麻煩你把我送到廉親王府。」

  跟著他後面走了很久,終於看見了那扇熟悉的大門,只見大門緊閉,門前站著許多侍衛。站在街口靜靜地看著,以前的門前車水馬龍和如今的門前冷落鞍馬稀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來不論時代怎樣變遷,有一樣是不變的,那就是人們對權位的態度。人們之所以對有權位的人前呼後擁其實並非擁人,實是擁權;對有權位的人點頭哈腰,也並非敬人,實是畏權。如果權和人分開,那這個人也就不是以前的那個人了,想到這裡,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門前寬寬的路上也沒了往日的潔淨,順著路面向府對面的湖邊望去,一位穿著黑色衣服的姑娘站在湖邊的白楊樹下,兩眼緊緊地盯住王府大門。只見那姑娘大概二十歲的樣子,長相極美,但那美目中卻帶著極重的冷意,還帶著一絲絲的恨意。不由得被她吸引,舉步準備過去。

  一直沒有出聲的男子突然說道:「你是這府中的人?」緩緩地點點頭,緊接著又搖搖頭,姐姐已革去皇籍,我又豈會是這府中之人。順著我的眼光,男子也發現了黑衣女子,他率先舉步過去,走到黑衣女子前道:「師妹,你又來了。」

  望著男子身後的我,黑衣女子道:「她是誰?」男子道:「一個迷路的姑娘,……」

  一陣馬蹄聲從身後傳來,急忙轉身望去,一輛馬車在王府門口停下,停穩後馬伕急急向大門口行去,在府門口和侍衛說了一會,侍衛開門進去。即刻的工夫,李福已快步而出,這邊馬車中也下來一人,定睛一看,原來是紫霞,高興地叫道:「紫霞。」

  聽到聲音,紫霞扭頭向我衝了過來,緊緊抱住我帶著哭腔道:「小姐,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們找了你很久了。」輕輕地拍了拍紫霞,那邊李福已經過來了,向我打了個千道:「小姐快回去吧。」

  應了一聲,抬步欲走,那男子上前道:「姑娘,這是剛才你看中的茶具。」這才發現,原來他手中一直拿著一個包裹,謝了一聲,吩咐紫霞付錢,那邊李福已拿出銀票遞入男子手中。

  坐上馬車,向別院行去,一路上紫霞囉囉嗦嗦地埋怨不該帶我出去,見我靠在軟墊上並不做聲,以為我受到驚嚇,遂不再出聲。心中靜靜地想剛才見到的女子,在八爺府中並沒有見過這個女人,她眼中的恨是什麼原因呢?她為什麼經常去王府門前呢?百思不得其解。

  坐在院中,望著小桌上的上下跳動的燭光有些恍惚,就這樣過下去嗎?怎樣才能回到園子裡呢?直接和八爺說,他會同意嗎?

  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悔,今天應該讓李福傳個話。歎口氣,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抬頭望望無盡的夜空,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就如我現在的心情,一片灰暗。

  放下茶杯,又重重地歎口氣,準備起身收拾茶具,忽然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側身一看,急忙起身行禮。

  八爺和十四站在我的面前,八爺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具道:「就為這個。」心中一愣,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接口說道:「是,因奴婢很喜歡這套茶具,不留神才會和紫霞走散的。」

  八爺聽完淡淡地笑了一下,十四道:「曉文,你想不想回園子?」說完靜靜地盯著我,心中一喜,急忙道:「謝王爺成全。」說完還鄭重地福了一福。

  八爺和十四對望一眼,八爺臉上有一絲篤定,十四的眉頭有些微皺。我已被回園子這個消息沖昏了頭腦,也沒了往日的冷靜。此時腦中只想像著和胤禛見面的情形,哪還能看得懂他們的表情。

  八爺道:「以後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要顧及太多無謂的人和事。」這完逕自轉身走了,走到院門口停下來但並沒有轉身道:「明天十四弟會送你的。」

  仔細想著八爺說的話,他認出我了嗎,為何會有這樣的一番話。抬頭望望十四,發現他也正目光烔烔地看著我,四目相對,都沒有閃避,終是十四有些敵不過,他笑著道:「果然是像,除了她,哪還有別的女子敢這樣看著一個男子。」

  說完直接坐在剛才我坐過的椅子道:「不請我喝杯茶嗎?」我從屋子又搬出一把椅子,兩人都是默默地抿著茶,沒有出聲。

  隨著馬車有節奏的?當聲,旁邊的十四斜靠著軟墊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掀開簾子望著黑濛濛的天空,心中的欣喜隨著距離的縮短一點一點的增加,早朝過後就應該見到他了吧。

  「真的如此高興嗎?」不知何時十四已睜開了眼睛,臉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興奮過了頭,居然沒有發覺十四根本就沒有睡。見我沒有接話,十四繼續道:「不管你是誰,只要是以後有了困難,都可以來找我,我們雖然比不上以前,但保護一個女子的能力還是有的。」

  心中一陣感動道:「也是為了若曦嗎?」十四靜了一下才說道:「那是我欠她的,我讓她的最後一個願望都落空了。」

  十四仍為若曦沒能見到胤禛最後一面而耿耿於懷,心中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也不知道怎樣才能令他不再為此事煩惱,心中突地湧起一陣自責,彷彿十四的所有悲痛都由自己而起。一席話衝口而出:「如果若曦沒有死,那她會明白你的;如果若曦已死去,臨去前如果真的想見心愛的人,那證明她一定是沒有死心、也沒有放下,即使讓她見了,她只會去得更加不捨、更加傷心。」

  十四怔怔地聽著我的話,一臉的不置信,對著我道:「她真的不怪我嗎?」我堅定地道:「不會怪你的。」

  不知自己的勸慰能否讓十四釋懷,但也只能做到這兒了。前面趕車的奴僕在簾子外面輕輕地道:「爺,怡親王的車子已經來了。」十四從沉思中醒來道:「伺候小姐過去,請怡親王過來。」

  我靜靜地望著十四,心中像打了五味瓶,說不清是哪種滋味,也許這次之後今生永遠無法再次相見。見我如此,十四微笑道:「以後別這樣看一個男人,下車吧。」由奴僕攙扶著下了馬車,只見十三已在馬車旁邊,對他福了一福,他頷首示意盡快上車,這裡是進圓明園的必經之路,現在又是上早朝的時候,而十四又不能現身人前,於是快步向十三的馬車行去。

  過了一會兒,十三挑簾上車,上車之後並不詢問,只是靜靜地看著我,我道:「王爺,如果想問就問吧。」十三道:「我還能相信你嗎?」仍是這麼坦率,我笑了一下道:「王爺心中不是有答案嗎。」十三道:「別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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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9:22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06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天色越來越亮了,朵朵白雲點綴著天空的蔚藍。小鳥在枝頭上嘰嘰喳喳地歌唱,破曉著清晨的寧靜。微風拂面,絲絲涼意。

  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院子的一切,一棵棵蔥鬱的白玉蘭傲然挺立著,樹下池塘的水面上染上一層玫瑰色的曙光,晨風在上面吹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就連那一直牽掛的房子外面也渡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的光。

  不再猶豫,快步向前,推門而入,拉開櫃門,取出了那熟悉的紅布包,慢慢地打開,拿出那支自己曾經摸挲了無數遍的白羽箭,輕輕地把它貼在胸口。決定以後再也不掩飾自己的情感,再也不對我們之間的愛有任何的懷疑。生死離別的遺憾一生中有一次就夠了。看看門外的日光,這會應該下朝了吧。抑住不住內心的狂喜,腦海中除了那張冷氣逼人的臉再無其他。

  夕陽西斜,灼人的日光也開始收斂,似乎經歷了半周的自轉,也有了幾分溫柔和疲憊。隨著太陽的升高又落下,心中的希望一點一點地被打碎,心中的熱情也一點一點地被撲滅,失望、傷心漸漸地滲進全身,突地覺得身心俱疲,覺得雙腿再也無法承受身體的重量,重重地摔坐在椅子上,原來自己在他的心裡根本就是無關緊要,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到此時才發現人傷心到了極點是沒有眼淚的。心已感覺不到痛,只是好像人站在懸崖上,心卻一下子墜到了崖底,空蕩蕩的。腦子有些迷離,身子好似是在半空中,飄來飄去,怎麼也回不到地面上。眼前一片灰暗,宛如到了漆黑的夜裡,再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口中喃喃地道:「胤禛,你知道嗎?我愛你。」黑暗中感覺有人輕輕地抱起了我,俯在我耳邊說道:「我知道。」我繼續自語道:「胤禛,你也愛我嗎?」耳邊的聲音回道:「我也愛你。」聽到了滿意的話語,心中的那片荒蕪的沼澤好像重新變回了綠洲。

  望著窗外灰白的天空,新的一天又開始了,繼續躺在床上,內心思忖著昨天發生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實,好像是一種幻像。那是他嗎?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的嗎?耳邊的聲音是他的嗎?

  撫著身邊的餘溫,聞著熟悉的體香,心中感覺到了幸福,一直不知道原來自己是這麼一個容易滿足的女人。心情愉悅地起床,步履輕快地整理。用手細細地撫摸著房中的每一樣東西,彷彿所有的一切都有他留下的痕跡。

  天空藍得那麼明淨,一朵朵的白雲悠閒地飄在這藍藍的空中,連平日裡不喜的大太陽也不覺得刺眼了,原來人的心情真是可以隨著情緒改變的。歡快地走著,臉上掛著笑,一路上和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宮女太監們打著招呼。

  遠遠地看見小順子跑過來,便上前幾步問道:「可是有事?」小順子一邊打千一邊急道:「高公公找你。」跟著小順子急步前行,見所走之路俱是偏僻之處,知道高無庸定有重要之事問我,心中暗自揣測,應是為這次的意外之事吧。

  小順子向高無庸行了一禮後,轉身一溜煙跑了。高無庸沉聲問道:「曉文,可知是誰擄你?」我輕聲道:「諳達恕罪,曉文不知。」高無庸又道:「以後注意,不要再讓別人擔心,這幾天你歇息一下,不要忙著應值。」

  慢慢地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仍想著高無庸剛才說的話,別人是誰呢?是胤禛嗎?心中欣喜的同時又夾雜著些許的不安,他們會查出弘時嗎?如果查出來怎麼辦?弘時畢竟是他的孩兒,該怎麼辦?

  感到有些茫然和無助,不能因為此事讓弘時出事,可該找誰幫忙呢?忽聽前方有說話的聲音,抬頭一望,是十三和李衛,仔細一看周圍,原來無意中已踱到通往正大光明殿的路上,遂上前幾步對著十三福了一福道:「王爺,現在可有時間?」十三聽後,向李衛道:「你先去吧。」李衛向十三施禮而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向路旁的林子裡行去,站定,十三默默地看著我,我略為沉吟了一下道:「剛才高公公找了我,問襲擊我的是何人,奴婢回答的是不知道。如果可以的話,請王爺幫忙,不要再查下去了。」

  十三想了一下道:「原因。」嘴角含著一絲苦笑道:「沒有原因。」十三微微地瞇了瞇眼睛道:「那就幫不上忙了,這是皇上親自下令讓查的,誰也阻止不了。」說完,不再看我,轉身欲走。

  心中有些氣悶,大聲道:「如果查出的是令大家都沒辦法處理的結果呢?」十三一怔站在了原地緊緊地盯住我的眼睛道:「你知道是誰。」垂下眼斂道:「奴婢能猜得出來。」十三輕笑一聲恢復了以往的神態道:「為了誰?值得嗎?」應聲值得,先他一步轉身出去。

  怎會不值得呢?為他做任何事都是值得的,難道再次讓他陷入父子相欺的困境中,雖知這是皇家永遠都避免不了的悲劇,雖知這一天早晚都會來到,可是能推遲一些也是好的。作為兒子,他違背了父親的意願;作為父親,他又將何去何從呢?難道真如史書上寫的那樣,他將自己的兒子監禁至死嗎?

  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湧起一股悲傷,宮中是沒有親情的,有的只是無窮的算計,有的只是對那至高無上的權位的渴求。心中疑惑,不知剛才要求十三那樣做是否正確。難道不能做到不管不問、聽之任之嗎?但心底裡那抹不願又是為何呢?

  自那日後一直在自己的房中休息,小順子來了一趟,說是高公公交待了,讓我好好的調養幾天。菊香也被專門調了過來,說是高公公吩咐了,要她好好照顧我。巧慧因此而進入了園子,接替我照顧承歡。

  匆匆地吃了晚飯,收拾完畢。鋪上宣紙,提筆蘸墨,不假思索,寫著「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握筆站在桌前,失神地望著這兩行字,為何自己仍是沒有看到一絲的希望。

  腦中裡渾渾的,千頭萬緒不知從何理起,既是如此關注,那又為何兩天不見影蹤?既是已經認可,那又為何不急於相認?難道那晚只是一場了無痕的好夢。

  心中煩悶,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寫著字,直到雙目迷濛、雙臂無力,方才罷手。洗漱後,倒床而睡,只是睡得極不安穩。朦朧中,只覺有人輕柔地撫住我的臉,一個痛苦的聲音傳進耳朵:「若曦,你真得回來了嗎?」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就如錘子一樣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睜開雙眼,無聲地看著那個熟悉的背影,只見他身著藍青色的中衣輕輕地向桌子行去,站定,出神地望著桌上的字,過了許久,輕歎了口氣,提筆揮毫。寫完後又是靜靜是看了許久,最後放在桌子上,輕輕地掩門而去。

  不願起身、不願思考,兩眼盯住帳頂,一夜無眠。待天色漸明,起身看著同樣的字跡,心中一陣苦笑。小心的折起,放入櫃中的錦盒。

  站在台階上僵著臉遠遠地看著正大光明殿,只見殿中燈火通明,來早朝的文武大臣們陸續進入大殿,宮女太監們一臉肅穆地忙碌著。

  心裡不停地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與其這樣,不如做回以前,做一個在他身邊的普通宮女,可時時相見,以聊無盡的相思。想到此處,連日來胸中的鬱悶居然也淡了許多。

  跨上台階,繼續前行,前面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抬頭,高無庸也是滿臉的驚訝道:「曉文姑娘,你怎麼來了。」聽著高無庸刻意地改了稱呼,心中再一次苦笑。對著高無庸鄭重地福了一福道:「諳達,曉文前來應值。」,高無庸急忙避開道:「姑娘以後無須多禮。」不理會他,逕往偏殿茶房走去,高無庸急忙趕在前面躬下身來道:「姑娘不要難為老奴了。」

  越過他,繼續前行,高無庸『呯』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心中難受,想著以前他的特別照顧,攙他起來,輕聲說了句對不住,轉身向住處跑去。



第十二章

  坐在院子裡悠閒地茗著茶、翻著書。眼睛看似盯在書上,其實思緒已不知飄向了何方,靜謐、安寧、祥和……心如止水,又或許是無慾無求,心居然很平靜。

  自那天後一直待在胤曦閣自己的房中,承歡和巧慧也好像消失了一樣沒有蹤影,中間小順子來了幾次,送來一些茶葉,說高公公交待了,這是剛剛進貢的,知道曉文姑娘喜歡這些,特意讓送過來。連身旁伺候的菊香也沒有了往日的嘰嘰喳喳,端茶倒水,似模似樣,只是臉上不時地露出疑惑的表情,大概是不明白高無庸何以會對一個小宮女青睞有加吧。

  全身被陽光曬的暖烘烘的,雙手放在腦後,用書蓋著臉,書香和陽光乾爽的香味揉雜著,懶洋洋地打個哈欠,準備瞇一會。人越閒越懶,真是至理明言,這些日子只是寫字、看書,困了就睡。結果是越睡越困、越困越睡。

  正在迷糊,突然覺得有些刺眼,睜眼一看,原來是承歡和弘歷站在面前,承歡手中拿著我用來蓋臉的書,小臉皺著,眼中蓄著淚花,伸手欲抱承歡,承歡倔強打開我的手,站在原地,嘴一蹶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抬頭望望弘歷,弘歷聳聳肩表示幫不上忙。蹲下身子抱起她,承懷「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邊哭邊摟著我的脖子道:「曉文姑姑不好,和若曦姑姑一樣,你們都不要承歡了。」

  心中暗歎一聲,拍著承歡的背道:「姑姑永遠都不會撇下承歡的。」弘歷輕笑了一聲道:「承歡,可以下來了嗎?」承歡不應聲,只是抱在脖子的手又緊了一些。

  弘歷笑著搖了搖頭,用眼神示意一起出去,抱著承歡一行三人緩緩而行。弘歷開口問道:「前些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不知道如何回答,轉頭對他笑笑不作聲,弘歷繼續道:「聽十三叔說是府中有事,讓你回去了一陣子,可前些日子巧慧來了,她在府中並沒有見到你,你沒回來時,高無庸一直向外派人,不知道找什麼。你回來後,皇阿瑪特意讓承歡離開胤曦閣一陣子。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皇阿瑪會如此緊張,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

  心中一顫問道:「什麼傳聞?」弘歷接過已經趴在我肩頭睡熟的承歡,招手叫來一個太監,吩咐他把承歡送到胤曦閣,太監急忙抱著承歡走了。弘歷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道:「皇阿瑪有一個心愛的女子,被皇爺爺指給了十四叔,而你是和那個女子十分想像之人。」

  我木然地接口說道:「是嗎?」

  弘歷看著我道:「曉文,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經歷過什麼,你不是她。在皇阿瑪心中誰也代替不了她。你難道沒有發現,皇后的冊封大典舉行後,皇阿瑪只是讓嬪妃們向皇后朝賀。按照慣例,其實也應向貴妃祝賀一下。但皇阿瑪卻取消了,那說明皇阿瑪要這個宮中只有一位皇帝、一位皇后,他不願意讓後宮的女人們來左右他。他是九五之尊,顧慮的都是國家大事,後宮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擺設。宮中不是容許做夢的地方,否則傷心的只有你自己。」

  聽著弘歷的一席話才驚覺,這個在我眼中的大孩子早已不是孩子了,在皇宮這樣一個看似華麗卻又極其複雜的環境中,他外表雖然稚嫩但是思想卻早已成熟。

  雖然心中已有主意,但仍舊問道:「四阿哥,那你認為奴婢應該怎麼做的呢?」弘歷搖搖頭笑著道:「看似明白的一個人,怎麼如此糊塗。做自己該做的事,宮中之事,行差一步可就事關生死。」

  心中惻然,這次無緣無故的失蹤,又不知十三如何對他解釋被十四送回來,他心中會沒想法嗎?一直想著如何和他相認,卻把這重要的一層忽視了,多麼幼稚。

  苦笑一下道:「四阿哥,可否借肩膀靠一靠。」聽著我的話,弘歷一愣,大概是沒有見過如此膽大的女子,不理他的反應,直接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弘歷在耳旁笑道:「是不是女子年齡大了,涵養和臉皮都會變厚。」聞言有些恍惚,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又有一些感動,雖然聽著有些損人,但他的確是想讓我高興。於是抬頭擠出一絲笑說道:「我很老嗎?」

  弘歷趁機向前走幾步大聲道:「老氣橫秋。」追著他向前跑去,一路上嘻嘻哈哈、跑跑停停、他糗我我損他,心情果然好了許多。男子的體力較好,追了很久,仍落在後面,突見弘歷停了下來,心中一喜,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道:「還不投降。」

  一陣拍手聲從前面傳來,急忙放手,向前看去,三阿哥弘時身著白色鑲銀邊的長衫,面帶譏笑地站在那裡,旁邊站著一個嬌小的女子,那女子細眉小口、身材勻稱,本也算是一個美人,可惜的是眼神有些凌厲,看上去有些令人不舒服。

  對他福了一福退在了一旁,弘歷道:「三哥、三嫂好興致。」弘時斜了我一眼道:「四弟也好興致,我們可是剛由皇后宮中請安回來。」弘歷沉靜地道:「三哥,我還有一些事沒有處理,我先去了。」說完往前走去,我急忙跟了上去。

  走到弘時身邊,弘時輕聲道:「聽說你被人擄了。」果然是他,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弘時向我伸出一隻手,不等他拉,急忙起來,忍住痛向前急行。

  走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一下子又坐在了地上,腳踝好像扭了,前面的弘歷也感覺到了異樣,轉身回來問道:「還能走嗎?」吸了一口氣道:「可能走不了。」弘歷左右看了一圈,恰好沒有一個太監或是宮女,見他如此,我道:「四阿哥,你先走吧,待會找人來尋奴婢便是。」

  弘歷道:「你一個在這,那怎麼行,我扶著你走吧。」我道:「被一個阿哥扶回去,你是不是想我出事。」弘歷一笑道:「也是。」快步向前行去。

  坐在地上,低頭看著紅腫的腳踝,試著轉動了一下,痛得心中激凌凌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暗暗地咒罵弘時,每次遇到他都沒什麼好事。慢慢地用手撐著地,用一隻腿站起來,向側面的涼亭蹦去。

  人倒霉時真是什麼事都會發生,正當我心中慶幸即將平安到達時,居然身子向前一閃,整個人直直地向前倒去。閉上眼睛,準備和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突然感覺有人攬住了我的腰,睜眼一看,原來是十三,正欲道謝,旁邊的高無庸已過來扶住了我。

  轉過身,靜靜地看他一眼,隨即垂下眼瞼對他福了一福,動了一下,痛得又吸一口氣。胤禛已沉聲道:「高無庸,還站著幹什麼。」高無庸扶著我進了涼亭,胤禛和十三一前一後進來,坐定,胤禛淡淡地道:「坐下吧。」聽到賜坐,也坐下,低頭望著地面。

  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悄悄地抬頭,十三神情淡然,靜靜地望著亭子外面的路上,胤禛專注地盯住我的腳,見我抬頭,目光一遇,各自閃開。又是一陣沉默,實在忍不住道:「皇上,奴婢感覺已經不是太痛了,奴婢告退。」

  不等我起身,十三已在身邊開口道:「皇兄,臣弟還有些事要找承歡,要先行一步。」見胤禛頷首同意,十三起身向外走去,高無庸見狀,也急忙說要準備軟凳過來,跟著十三背後也匆匆地去了。

  兩人仍是靜靜地不言不語,我的心情也隨著十三兩人的離去漸漸地平復,抬頭輕輕地吁口氣,心中最後的一絲尷尬和不安也隨之而去,突地發現有時沉默也是一種幸福。就如現在,他在身邊雖沒開口說話,但仍能使我感覺到了心安、溫暖。連自己也不知道何時嘴角竟然逸出一絲笑意,待發覺時,發現胤禛已是帶著玩味的笑盯著我。

  見我回神,胤禛斂了臉上的笑意道:「腳不痛了嗎?」經他一提,腳又鑽心地痛了起來。臉一挎道:「奴婢本來已以忘了,經皇上一提,像是痛得更歷害了。」聽著我的話,他本來已隱去的笑容霎時堆了滿臉,笑道:「是啊,都怪朕。」說完,彎腰把我的腳放在膝蓋上,在紅腫處輕柔地揉著。

  驚呼一聲,慌忙縮腳,心中既喜又驚,喜的是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驚的卻是今天他的所作所為異於平常,不似他平常的作風。他這麼做,只說明一點,那就是他的心中已做了決定,換言之,就是對我的態度已有了定語。但以目前來看,這個結果並不是我想要的。

  想到此處,心中的歡愉頓時化為無有,神情木木地盯著他,他臉上的神情依舊是雲淡風清,嘴角依舊有一絲笑意。

  亭子裡又恢復了寧靜,彷彿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過,遠遠地看見高無庸帶年兩個太監走來,把腳移下來道:「皇上,奴婢想去應值。」胤禛靜了一下道:「腳好之後,找高無庸。」

  甩開高無庸的手,忍痛賭氣自己往前走,高無庸無奈地看了胤禛一眼,見他臉上淡淡地,沒有一絲表情。高無庸大概是心中惶恐,只好一步一步地隨著我的腳步向前移動,兩個太監已是面面相覷,心中似是不明白何以高公公會如此小心。

  坐在軟凳上,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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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9:24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07 PM 編輯

第十三章

  ……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而是明明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不是明明彼此相愛卻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無法抵擋這股想念卻還得故意裝作絲毫沒有把你放在心裡

  ……

  一直以來最不屑於這些話,認為這是無病呻吟,一直認為既然愛了,就應該徹頭徹尾。可現在我卻深切地體會到了它的涵義。從胤禛在我臉上掠過的每個眼神我都可以感覺到溫暖,從他假裝無心的每句話中也能感覺到憐愛。可我們之間卻像隔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一樣,我到不了他那邊,他也來不了我這邊,彼此只能在隔岸遠遠地望著。

  想不出究竟是何原因,也想不出如今還有什麼能阻擋他?

  心中有事,無法釋懷,人也越發的沉靜,有時一天幾乎不說一句話,不當值的時間幾乎全部用來練字。承歡見我如此,再也不敢任性胡鬧,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怯怯的。弘歷第一次見到我的字吃了一驚,但什麼也沒問,只是每次來的時候都打趣一番,說和尚唸經也會分分時辰,曉文姑娘這可是不眠不休呀,次次如此,我次次回報的都是慘淡的笑容。巧慧看我的眼神也越發的擔心,還不時地會輕歎一聲。

  沒有精力,也不想去理會。彷彿除了應值和練字,這裡再無其他可戀。

  過了大暑,盛夏已悄然過了一半,令人難以忍受的酷熱也降低了不少。一個人在房中繼續寫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渾然忘我。

  看到放到桌上的蓮子粥,側身向巧慧道了聲謝,拿起喝了一口,見她沒有走的意思,遂走到桌邊坐了下來道:「巧慧,可是有什麼事?」巧慧在我對面也坐了下來,對著我看了幾眼,欲言又止。看她為難的樣子,輕輕一笑道:「巧慧,有話不防直說。」

  巧慧道:「曉文,你是我領進府的,我不想你出什麼事情。」見我靜靜地聽著,她繼續道:「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不該糟蹋。」聽著一怔,反問道:「我糟蹋身體。」巧慧道:「你這段日子以來,身體瘦了許多。」

  巧慧歎了口氣抓住我的手道:「我有些怕,你這個樣子,像極了我家二小姐去世前的樣子。不吃不喝,不分日夜地寫字。我真的怕你也像她一樣,這麼年輕就去了,我懂得不多,但人活一世有許多人和事是值得珍惜的。」

  眼中澀澀的,心中酸酸的,有點想哭的衝動,但又不想落淚,已經哭得太多了。壓下眼底的淚,抽出手反過來緊緊握住巧慧的手道:「巧慧,謝謝你。」巧慧眼睛紅紅地道:「曉文,在我的心裡一直把你當作親人,你不會讓我失望吧。」望著這張真誠的臉,我點了點頭。巧慧放心地起身向外行去,邊走邊擦著臉上的淚。

  走到鏡前,撫住自己的臉,下巴尖尖、眼睛無神,心中苦笑。

  對著鏡子,描眉、畫唇、塗腮,遮住滿臉的蒼白,起身向外行去。

  午後的陽光暖融融地灑下來,沒有一絲風,漫無目的地在林中的小路向前慢行,腦中似是有無數樁事攪在一起,側頭仔細想想,卻又似一樁事也沒有。整個人虛虛的,好像一個喝過酒的人一樣,有幾分醉意,卻又帶著幾分清醒。

  大力地搖搖頭,想甩開這一切的事。突然一陣說笑聲飄了過來。抬頭一看,胤禛、十三、弘時、弘歷、張廷玉等坐在涼亭裡談笑風聲,一幅君臣同樂的美圖。愣了一下,急忙轉身往回走。

  剛走了幾步,已聽見後面傳來高無庸的叫聲,停下腳步,轉身回頭,心中有一些無奈,怎會無意中來到這裡呢?這個農園是十三被圈禁後,胤禛為了避嫌,也為了改善與康熙的關係,便投其所好,開闢的園子。並且自稱跛塵居士使康熙放下了對他的戒心,稱讚他:「能體朕意,愛朕之心,殷情懇切,可謂誠孝。」如果不是如此,他怎能在康熙最後的日子隨時進出乾清宮呢?當然也因此原因,這個農園得以保持了它的原貌。

  我這邊想著,那邊高無庸已到了跟前,恭聲道:「曉文姑娘,皇上讓你過去。」應了一聲,向前行去,眼角餘光掠了身旁高無庸一眼,看他有意地落後半個腳步,心中又狠狠地自嘲了一番,自己到底算什麼。高無庸邊走邊輕聲道:「張大人是品茶的行家,他早已聽說你是園子裡的泡茶高手,剛才他還可惜不是你當值呢?」

  走過去,對著胤禛福了一福,站定。胤禛看了我一眼輕笑道:「廷玉,終是你有口福。」眼前的張廷玉鬚髮已有些灰白,但並不顯得老,在我看來,他的人是儒雅的,他的眼神是犀利的,通常來說,儒雅和犀利是不可能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但出現在他身上,我卻感覺沒有任何的不妥。

  張廷玉快速地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微笑道:「臣之福也是皇上的福傳來的,如果不是皇上身邊有一個心聰手巧的丫頭,臣哪有這種福氣。」心中暗笑一下,拍馬的工夫真是一流。果然,胤禛已大笑道:「曉文,還不快動手,可不能讓朕失了臉面啊。」

  輕輕應是,向前面的圓桌走去。桌上已放了硃砂三人罐,原來是要喝功夫茶。看圓桌後面的水已燒得差不多了,淨手後蹲下身子仔細地望著水。

  忽聽身邊的張廷玉道:「蟹眼已過魚眼生。」確是一個懂茶的人,抬頭輕聲接了一句:「嗖嗖欲作松風鳴。」張廷玉臉上露出了讚許的神情。低頭一望,水已到了火候,白鶴淋浴、烏龍入宮、懸壺高沖、春風拂面、夢裡尋芳、關公巡城、韓信點兵,自燙蓋開始一氣呵成。

  在座的眾人嘖嘖稱讚,胤禛、十三、張廷玉各拿一杯細細地品味,張廷玉手拿著杯子道:「姑娘可是南方人。」輕聲回道:「奴婢是西北人。」張廷玉一愣,對著胤禛笑道:「臣竟看走眼了。」胤禛眼中閃過一絲暖意,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邊的弘歷開口道:「張大人,曉文泡茶的花樣可是多著呢。」

  心中暗叫不妙,果然弘歷前方的弘時道:「四弟自然是知道的,四弟和曉文的關係這麼近。」心中一凜,趕緊向胤禛望去,只見他眸子一冷,目光掃向弘時,弘時見狀,急忙低頭,並嘟囔道:「這本是事實嗎,前些日子還見他們又抓又鬧呢。」聲音不大不小,剛剛好讓所有的人聽見。

  張廷玉似是感覺氣氛不對,急忙轉移話題。可眾人心中已是各有思慮,場面就一下子冷了下來。這時,一直沒有出聲的十三淡淡地道:「皇兄,中秋佳節快到了,父皇的喪期已過,今年是不是要和大臣們一起熱鬧熱鬧。」

  胤禛收起一臉的冷峻默了一會道:「已三年了,確實應該和群臣同樂一番。弘歷也不小了,這次的宮宴安排就交給他了。」弘歷急忙起身答應,弘時則滿面通紅,狼狽萬分。十三聽後仍淡淡地道:「皇兄也來了一陣子了,想必也累了,我們先告退了。」

  一行人魚貫而出,亭子裡只剩下胤禛、高無庸和我三人,胤禛仍坐在那裡,沒有起身的意思。靜默,又是一陣靜默。雖然早已習慣了這種相處的方式,可是今天卻總覺得有一種無形的壓迫在體內膨脹,心中迫切地希望自己馬上逃離這裡。

  心無二用,心亂時總是會出錯,正當感到不知所措時,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胤禛看了一眼地上的杯子道:「弘時說的可是真的。」心神有些恍惚,道:「皇上會在意嗎?」聞言,胤禛起身走到我面前盯著我道:「不要逼我。」

  掩飾住自己的傷心,輕笑一聲道:「奴婢怎會能敢逼皇上。」胤禛突地扳住我的肩重複道:「不要逼我。」心中氣極,是他不願認我,我又何來逼他,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瞬間湧上心頭,用力地甩開他的手大聲道:「四阿哥對我來說只是個孩子,和承歡一樣,是我牽掛之人的孩子。你滿意了嗎?」

  他竟會如此的誤會我,是我看錯了他,還是他根本就不曾瞭解我。有些絕望,面帶慘笑,快步而出。走了很久,見路旁有一片茂密的林子,不假思索便一頭紮了進去。林中的光景有些暗,藉著樹葉間隙灑下來的陽光,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忍了許久的眼淚,傾洩而出。為自己這麼許久的努力,也為自己這麼多年堅持的愛。

  夕陽的霞紅被天邊的暮色一點一點的蠶食,林子裡已是漆黑一團,靜靜地靠在樹上,心中無比平靜,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問著自己,還有留下的價值嗎?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回應著:「沒有了,沒有了……」

  遠遠地望著林子的邊緣,那抹最後的光線也隱去。起身,向外行去,腦海中思量著如何才能逃離這裡。遠離這一切,躲開這一切。路邊有一個模糊的黑影,聽到這邊的聲音,轉身過來。原來是弘歷,對他莊重地福了一福,即而向前行去,弘歷有些愣了,大概是沒有見過我如此鄭重地對待過他,急行幾步站在我的面前道:「曉文,怎麼了。」靜靜地望著他道:「四阿哥,對不住,今天令你難堪了。」

  聽著我恭恭敬敬地說話,弘歷有些慌亂,他道:「曉文,我根本不在意這些,您也無須自責。」心中一暖反問道:「真的不在意嗎?」弘歷微微一笑道:「皇阿瑪不會為了一句閒言碎語而對我怎麼樣的。」心中驚異,沒有想到弘歷會如此坦白。心中遲疑,但仍道:「四阿哥,可否幫奴婢一個忙。」弘歷收起臉上的笑容盯著我道:「如果是幫你出宮,就不要開口了。」

  心中更加震驚,這個一直被我看做孩子的青年男子,居然在這些日子裡一下子長大了,變得讓我詫異,讓我來不及接受。望著我的神色,弘歷又笑道:「別這麼看著我,是你一廂情意地把我和承歡放在一個隊伍裡。我可是一個成年的男子了,或許今年又或許是明年,皇阿瑪就會給我指婚了。」歎了口氣,暗笑一聲,是啊,確是自己一廂情願。

  弘歷又道:「如果以後,你真的找不到自己的歸宿,我可以為你提供一個名份。」看他臉上沒有戲謔的成分,心中有些感動道:「四阿哥,你又不怕我老了。」弘歷臉色一變大笑道:「你本來就老了,本阿哥對年長的女子可沒興趣,我只是給你名份,怕以後沒人要你,別想歪了。」這完,快步向前跑去,臉上有些掛不住,掄著拳頭跑著追他。



第十四章

  無所謂憂,也無所謂苦,只因少了一份牽掛,人變得輕鬆、閒散,就像水中那無本無根、無牽無掛的浮萍一樣,隨波飄流,做什麼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在正大光明殿的偏殿中,慢慢地準備著茶水,有些不上心。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心中輕笑一聲,又來催了。側身看去,小順子急急地竄了進來,急道:「曉文姑娘,快一些,怡親王都坐了一會兒了。」

  抿嘴一笑,端著茶盤向殿中走去,盯住地面,目不斜視,輕輕地把茶水放在十三的旁邊,退到一邊靜靜地立著。十三道:「皇兄,浙江販賣私鹽日益成風,朝廷如不早管,只怕官府會把稅款轉移到百姓身上,這樣一來,日後怕是官商勾結、民不聊生了。」胤禛沉聲道:「這些個鹽販子,是該好好管管了。」

  靜了一會仍沉聲道:「李衛任事勇敢,可擔浙江巡撫兼理兩浙鹽政。」此時的胤禛是睿智的、沉著的,他已不是某人的父親或是愛人,他只是一個皇上,只是一個國家的最高統帥。十三道:「臣弟也覺得只有此人可任此職。」十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道:「皇兄,明日臣弟帶承歡回府住幾天。」胤禛微笑道:「府中有事?」十三輕歎一聲道:「後天是魚寧的壽辰,這些年也苦了她了。」

  十三自綠蕪走後,一直鬱鬱寡歡,如果不是牽拌於胤禛,怕是早已丟下一切,隱身江湖了。十三沒有給予兆佳氏愛,但她要做的卻不僅僅只是打理怡親王府,她還要安撫十三的其他福晉們。僅此一點,十三也是愧對她的。也由此可見,從古自今,愛情都是唯一的、排他的,即使某人有三妻四妾,在他心底最深處的位置也只是留給最心愛的人的。若一個人表現出來的是博愛,那此人或許是沒有找到真愛,又或許是掩飾已逝去了的愛。

  殿內一陣沉默,胤禛道:「明天朕會派些人過去,這幾年確是委屈了她們。」十三急道:「皇兄不可。」胤禛道:「十三弟,不要再推脫了,這是我的一片心意。」十三謝恩後緩步出去。

  心中一動,抬步向前道:「皇上,奴婢想陪承歡回府幾日。」胤禛靜靜地望著我,一言不發。我不死心地繼續道:「奴婢有些不放心承歡。」胤禛眸中掠過一絲懷疑,道:「只是不放心承歡嗎?」心中冷笑,挑釁道:「那皇上認為奴婢會幹什麼呢?」胤禛淡淡地道:「那你隨著去吧。」

  殿中一片寂靜,他看著奏章,我仍望著地面,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兩人的呼吸聲。過了許久,高無庸輕輕地進來,見這種情形,面色一緊道:「皇上,晚膳已備好了。」見胤禛頜首,慌忙轉身出去。胤禛仍低著頭邊看奏章邊說道:「曉文,今晚能否做些小菜,許久沒吃,還真有些想了。」

  拌什錦、拌香黃豆、拌山藥絲……望著桌子上的完全現代做法的四涼四熱,心中突地感覺有些堵,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像是聽到了我心中的話,胤禛盯著我道:「希望不是最後一次。」心中一慌,掩飾道:「皇上什麼時候想吃都行。」

  胤禛收回目光,道:「坐下來一塊吃吧。」有些迷濛道:「奴婢不敢。」耳邊似乎聽到了他的一聲輕歎,輕輕地,似有似無。胤禛又道:「坐下來。」他的話像有著魔力一般,不由自主地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拿起筷子,有些食不知昧。胤禛突然道:「今天的菜很精緻。」心中一顫,道:「奴婢做菜一直很用心。」胤禛望著我,眼中有一些沉痛的東西,他道:「是格外精緻。」

  聽著他的話,感覺身子有些僵,腿有些軟,筷子也像拿不住了似的,啪地一聲從手中滑了下來,匆忙撿起,埋首吃飯,感覺他今日有些反常,看出什麼了嗎?既然心中已做了決定,就不能露出任何破綻,應該把事情謀劃得細緻、穩妥一些,不能功虧一簣。這會有些口不由心,不能再說話,以免說多錯多、破綻多。

  兩人默默地吃著飯,一言不發,末了,他盯著我的眸子道:「我希望時常能吃到這些菜。」有些心虛,嘴中「唔唔」兩聲,匆忙低頭繼續吃飯。

  聽著漸遠的腳步聲,鬆了一口氣,身子重重地向後靠在椅子上。這段日子裡,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他有意沒有用「朕」來稱呼自己,我清楚地知道他想讓自己理解他,可是……心中頹然的同時,又生出一絲的留戀與不捨。

  坐在馬車上,苦口婆心一遍又一遍地交待承歡,這些年也確是太縱容她了。見承歡一臉的不在意。只好扭頭交待巧慧,巧慧怔怔地望著我道:「曉文,你怎麼了?」心中愕然,自己竟像即將嫁女兒的母親般,隱去滿腹的心事道:「沒什麼,只是格格已大了,該學些規矩了,畢竟女兒家總要嫁人的,現在是皇上、王爺寵著,萬一哪天他們都不在了怎麼辦。」巧慧緊張地摀住我的嘴,撥下她的手一笑道:「外面不會有人聽到的。」巧慧仍是向外望一眼道:「以後不要說這些大不敬的話。」心中一熱,抱起巧慧的胳膊緊緊地貼著她。

  馬車慢慢地停了下來,承歡已是向外探頭探腦,掀開簾子一看,回頭苦著臉道:「姑姑,要在這裡住多久?」和巧慧相視苦笑,有些無語。承歡見狀,繃著臉坐著不願起身。

  這邊正要出去,那邊簾子已呼地一聲被掀開了,露出了側福晉富察氏誇張的笑容道:「我們家承歡終於回來了,可把姨娘想壞了。」說罷,伸出手欲抱承歡,見此情形,承歡向後縮了縮,皺著小臉扯著我的袖子。

  不動聲色地擋開她的手,抱起承歡下了車,逕向府門口的兆佳氏走去,不理巧慧如何使眼色,也不理富察氏的臉色多難看。走近府門,放下承歡,對著兆佳氏福了一福。兆佳氏微微一笑,道:「承歡在宮中勞煩姑娘了。」說完,準備來牽承歡的手,承歡身子向後一躲,兆佳氏有些尷尬。緊隨其後的富察氏道:「原來姐姐也一樣吃閉門羹,還真是皇上寵愛的格格,就是不一樣。」說完幸災樂禍地望著我,心中暗笑,在我面前玩這點把戲,蹲下身子對承歡說:「承歡,隨著額娘進去。」承歡有些懵憧,又有些蹙促不安,只是見我面色嚴歷,遂囁囁地對著兆佳氏道:「額娘,我們進去吧。」承歡的一聲額娘化去了兆佳氏的難堪,對著我盈盈一笑,牽著承歡的手向內行去。富察氏冷哼一聲,怒瞪一眼,率先入門而去。

  巧慧悄悄地扯了扯我的袖子,臉上佈滿擔憂道:「曉文,你怎麼回事?」輕拍了她的手一下算是安撫,嘴角卻逸出一絲冷笑道:「她不配抱承歡。」見巧慧一臉迷茫,遂笑笑道:「有些事還是不明白的好。」巧慧面色一鬆道:「出了宮,人也變了似的,話中還藏著玄機。」然後,兩人相視一笑,攜手而入。

  一輪彎月斜掛在空中,繁星在漆黑的夜空中一閃一閃地眨著眼睛。

  藉著微弱的月光在府中花園裡散步,邊走邊思索如何才能無聲無息地離開。正想得出神,忽覺得撞了一個人,抬頭一看,原來是十三。兩人同時一愣,即而又同時一笑,我道:「原來不看路的不只我一人。」十三笑道:「撞了人還有這麼許多的理由。」

  對他一聳肩,不置一詞,調轉身子和他一起向前走去,十三重重地吁了一口氣道:「曉文,從來沒有仔細地與你深談過,有時總覺得很瞭解你,但許多時候真看不懂你。」有些失神,淺淺一笑道:「十三爺,哪裡不懂。」十三道指指前面的亭子道:「去那裡聊吧。」

  兩人坐定,十三隱去臉上最後的一絲笑意,帶著探究的目光盯著我,仔細地瞧著不作聲,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道:「我臉上刻了花?」十三道:「曉文,你對宮中的人和事有著非同尋常的熟悉。你能駕熟就輕地趨利避害,這種積累不應是在外面練就的。我查了宮中所有的人,居然沒有一人和你有任何關係。」心中暗暗吃了一驚,沒有想到十三竟會如此鄭重其事地調查我。有些無奈,輕搖了一下頭,仍笑道:「那就謝謝十三爺如此費心了。」

  看著我的樣子,十三眼角露出些許的笑意,道:「你不怕嗎?」有些得意道:「有何懼,如果爺真的想動我,又何須這麼費事。」笑容逐漸在十三的臉上擴大,他道:「你的話總是不會令我失望。」心中不甘,遂收起笑容問道:「爺為何定要查我的來歷。」十三靜靜地盯著我,我亦回望著他,心中僥倖地希望或許十三知曉胤禛為何如此待我。見我如此,十三道:「只因你像我的一個摯友。」

  心中一陣苦笑,十三這番話說了也等同於沒說,仍是有些不甘,於是反問道:「僅僅這樣嗎?」十三怔怔地,半晌無語,許久後方說道:「她也是我所敬愛的嫂嫂。」說完後十三有些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心中有些恍惚,輕輕地道:「謝謝。」十三猛地睜開眼睛道:「你說什麼?」一驚,我道:「謝你如此長情,也謝你因此而厚待我。」

  十三歎了口氣道:「曉文,僅此而已嗎?」有些無措,不知十三想說什麼,靜靜地等待他的下文,十三又道:「人在何種情況下能更改容貌。」心中一緊,道:「什麼更改容貌。」十三雙眸緊緊地盯著我道:「你除了容貌和她不同,其他的一切都是相同的,甚至是感情。」不理我的震驚,也不等我說話,十三繼續道:「如果覺得我說的有理,以後盡量不要和弘歷走的過近,有些事發生了,就永遠沒有辦法挽回。」有些迷糊,道:「什麼事如此嚴重?」十在眸子一亮道:「譬如弘歷要你。」心中一樂道:「他不會的。」十三哼了一聲道:「會有人替他留意的。」

  抬頭望著十三戲謔的眼神,突地覺得上當了,剛才我那樣問好似是承認了自己是若曦,亦好似承認了自己真的對胤禛有情。

  臉上一熱,道:「爺,吹首曲子可好?」十三輕笑一聲道:「你怎知我會吹笛子。」乾咳一聲掩飾道:「聽承歡說的。」

  隨著悠揚的笛子聲響起,心緒也隨著笛聲飄了起來,心中暗自思量著剛才十三說的話。腦中一閃,心中突地湧起一股恐懼,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直只是顧及到自己的心情,沒有意識到自己生存的環境是一個步步為營、適者生存的宮中,生活其中的每個人都在算計、利用、陷害。不管是何人真心或是假意要我,胤禛和我也就永遠不能走到一起,皇上又怎會和兒子或是臣子爭一個女子呢。望著十三端坐的身影,心中想著綠蕪,想著自己,心中有些酸,暗歎,蒼天居然如此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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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08 PM 編輯

第十五章

  笛聲飄渺,憂愁也在瀰漫。不忍聽到如此令人斷腸的曲子,道:「十三爺,既是如此不捨,為何不去尋回呢?」十三似是有些形神分離,眼神迷離,啞著噪子道:「如果相聚是她苦難的開始,那現在這樣不是更好嗎,現在起碼她還活在這個世間。」說完起身而去。有些心神蕩漾,沒想到十三用情竟有如此之深。心中感歎,不知坐了幾個時辰,只覺手腳俱涼,遂回去躺下。

  天色微明,起身推開窗子,只見院子裡的奴僕穿行,腳步匆匆,看來已開始準備晚上的壽宴。不再猶豫,關窗,向外走去。行至府門,突見巧慧自外面走進來,她道:「曉文,要出去嗎?」我嫣然一笑道:「偷得一日閒,想出去走走。」她輕笑道:「出了宮像是轉了性子一般,記得早去早回,省得晚間承歡又惹事端。」口中哦一聲算是回應,抬步向外行去。

  走了許久,站定望望四周,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望著前方如梭的人流,心中有些恍惚,發現天下雖大,可竟找不到自己的容身之所。正在愣神,忽聽身側一聲輕笑,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側頭一望,一個男子面露微笑站在那裡,左右一望奇道:「可是與我說話。」那男子劍眉一挑道:「姑娘可真是貴人多忘。」

  確實有些似曾相識,仔細想了想笑道:「多謝你上次帶路。」見我想了起來,男子大笑道:「每次相見,姑娘都好似迷了路。」聞言,心中一暗,愁緒又一次湧上心頭。見我神色一變,男子道:「姑娘不用焦急。」

  不知如何回答,遂默默向前慢行,男子見狀亦慢慢地跟著。過了一會兒,男子道:「我叫張毓之,姑娘有何為難之事,不妨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整理好自己疲憊的身心,輕輕一笑道:「怎麼會呢?只是想出來走走,卻不知哪裡好。」張毓之道:「有一個去處,姑娘定然喜歡。」反正自己不知要去何處,便道:「那要勞煩你帶路了,我叫馬而泰.曉文,公子無須一口一個姑娘。」兩人邊聊邊向前行去。

  一個不是太顯眼的胡同裡,兩人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房子前,望著門楣上掛著的匾,我道:「菊捨,好名字。」張毓之一笑,率先進去,小二一見,不等吩咐,手腳麻利地帶我們坐了二樓靠窗的位子。坐定,他道:「此處不錯吧。」我回道:「幽靜、清雅,是一個好地方。」

  見張毓之一直盯著我,笑道:「為何這樣看著我。」張毓之瞥了我一眼道:「曉文姑娘真是令人費解之人」。心中知曉他為何這樣說,輕笑一聲,轉移話題道:「叫我曉文就可以了。」沒有反應,他仍續道:「廉親王府的僕人稱你為小姐,你卻不承認自己是王府中人。然而最奇的是兩次見你,你都獨自一人在街頭。」

  不知如何作答,遂笑笑不作聲,見我如此,他訕訕地道:「我不該如此的,姑娘莫要見怪。」心中有些過意不去,道:「不怪你,是我不知如何回你。」

  「小順子,你怎會在此。」忽聽樓下傳來熟悉的問話聲,心中驚異,正要起身,對面的張毓之已先我一步向樓梯走去。有些不解,緊隨其後。走至樓下,赫然發現,小順子微躬著腰向一老者低聲說著什麼,猛然見到我下樓,臉一緊欲轉身向外走。心中一亮,突地醒悟胤禛為何如此放心讓我出宮。心中暗暗嘲諷,自己不知什麼時候竟變得頭腦如此簡單。

  既是如此,又何必難為一個太監呢。於是開口道:「小順子。」小順子和老者同時轉身,原來是張廷玉。向前行至他的面前福了一福,道:「奴婢見過張大人。」張廷玉眼神犀利依舊,快速打量我一眼後朗聲一笑道:「剛才還納悶為何小順子會出現在此處,原來是姑娘在此。」見小順子眼神有些慌亂,有些不忍,對著張廷玉淺笑道:「奴婢甚少出門,因此今日特意麻煩了小順子。」知道這謊話說的實在拙劣,張廷玉怕是早已看出小順子和我並非一路。

  張廷玉目光一轉,盯住了張毓之。心中正不知如何介紹,張毓之已躬身道:「毓之見過舅舅。」暗暗吃驚,他們竟是舅甥,張廷玉沉聲道:「你為何在此。」張毓之恭聲說道:「這位姑娘尋飲茶的好去處,毓之就帶她來了。」果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剛才的那番話想是他也聽明白了。

  張廷玉哈哈一笑道:「此地的茶可是比不上姑娘沏的。」心知今日自己無論如何也走不脫了,既是這樣,不如早回十三府。心中主意已定,道:「謝張大人稱讚,奴婢已出來許久了,如大人沒有別的吩咐,奴婢就回了。」

  小順子面露喜色,忙不迭地點頭,張廷玉見狀道:「讓毓之送送吧,你們不是常在外面走。」道了聲謝,我款款地向外行去。三人一路無言,小順子啞巴葫蘆似的跟在後面,張毓之許是隱約地明白了。心知這時亦沒有必要再隱瞞身份,我道:「曉文本是宮中之人,先前沒有明說,張公子莫怪。」感覺張毓之定定地望著我的側臉,許久之後他道:「難怪你總是迷路。」有些無語,一路上三人再度沉默。

  遠遠地望見怡親王府,轉身對著張毓之微微一笑道:「謝謝了。」張毓之微怔一下道:「這麼快。」這完似是感覺到了這句話的不妥,擺擺手道:「我的意思是你們不是回宮嗎?」兩人道別後,心中愕然,一時不明白他為什麼解釋。

  看小順子面露難色,我擠出一絲笑,道:「高公公是如何吩咐你的。」小順子撓撓頭,眼圈一紅道:「高公公交待如果跟丟了,讓我直接提頭回宮。」見他如此,我道:「你不必擔心,我明日回宮。」小順子一喜就要往下跪,急忙攙住他的胳膊道:「你我俱是奴才,不用這樣。」望著小順子千恩萬謝的樣子,心中一陣唏噓,自己的出走計劃居然如此不堪,以至差點累人性命。

  天色漸晚,王府內已是張燈結綵、一片喜慶,手牽著承歡向正廳走去。未進門,便傳來了聲聲恭賀。見承歡進門,眾人紛紛住口,用手輕搖承歡,承歡鬆開我的手向前一跪道:「承歡祝額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我緊接著也道:「奴婢也祝福晉福壽連綿。」

  兆佳氏急忙起身,一手拉著承歡,一手拉著我。走至她的座位旁邊道:「姑娘坐吧。」心知不妥,我道:「奴婢不敢。」兆佳氏嗔怪道:「莫非姑娘不給我這壽星面子。」話已至此,只好欠身坐下。

  這邊剛坐下,那邊承歡已鑽入懷中,兆佳氏笑道:「虧是有姑娘在承歡身邊。」正要回話,身邊嗤地傳來一聲冷笑,傳來了富蔡氏尖酸的聲音:「可不是有她嗎,讓我們這幫姨娘對承歡是有心無力。」心中憤怒,於是冷笑道:「有心定會有力,無力那也定是無心。」眾人掩口輕笑,富蔡氏一怒正要開口,身旁的的兆佳氏輕哼一聲道:「這府裡是越發的沒規矩了。」富蔡氏面色一凜,恨恨地望我一眼,不再言語。

  隨著外面的朗朗笑聲,十三和胤禛同時入門,眾人起身行禮後,依次入席,本想悄悄出去,可兆佳氏卻執意拉著我坐了她的旁邊。坐定,不安壓抑的感覺又一次籠罩全身。

  眉眼低垂,心思百轉,卻渾然不知麻煩已近。只覺得手背一熱,整個肩膀已是火辣辣的,坐在身邊的富蔡氏大聲嚷嚷道:「你這個不長眼的奴才,端湯也能燙著人。」她的話音未落,胤禛已沉聲道:「高無庸,拿盆水來。」

  看著富蔡氏貌似關懷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而身後的小丫頭則是一臉的委屈,心裡頓時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苦笑,有些無奈。

  兆佳氏已是慌忙捋起我的袖子,用涼水沖,沖後胳膊仍通紅一片,兆佳氏擔憂地望著十三道:「爺,請大夫吧。」不等十三開口,胤禛已道:「十三弟,不用請了,還是隨朕回園子讓御醫瞧瞧。」空氣霎時像凝固了一般,感覺手臂上兆佳氏的手輕顫了一下。

  忍住灼人的痛,淺笑道:「皇上,王府距園子還有一些距離,不如就在府中讓大夫先看吧。」胤禛沉吟了一下,頜首同意。見狀,兆佳氏欲扶我出去,心中感動,我道:「奴婢謝謝福晉,讓她扶著我吧。」

  見我看著剛才灑湯的丫頭,兆佳氏面色一鬆道:「姑娘真好心腸。」腦中一閃,我問道:「那福晉定不會再責罰她吧。」兆佳氏輕輕地搖搖頭臉上帶著歉意道:「不會的。」,她的心中大概也明白湯為何會灑在我的身上。

  一場絲絲細雨帶來了秋的涼意。俗話說:「境由心生」。心悅則覺物美,心悲則感事哀。因心境淡泊,也越發地覺得雨中景色是那麼美,合了手中的傘,低著頭慢慢地走在路上,讓這微風細雨層層地圍著我。

  看著手臂,心中闇然。事發當晚,回到園子後他馬上宣太醫重新包紮傷口,事後太醫日日必去複診,引得園子裡的人紛紛猜度,不知我為何會得到如此待遇。不願造成這樣的局面,找了他幾次,居然次次被高無庸擋駕。

  忽聽前面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抬頭站定,原來是他,高無庸舉著傘走在他的後面。高無庸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向高無庸點頭示意,並不向他行禮轉身往回走去。

  走了一會兒,仍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心中微怒,遂站定,等了一會,仍沒有見他們越過我。憤而轉身,見胤禛一個人在後面默默地站著,高無庸不知何時已經走了。硬下心腸掉頭繼續前行。既是不想相認,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態、故作深情。

  後面傳來他沉沉的聲音:「手臂好些了沒有?」,我輕笑一聲道:「奴婢不勞皇上費心。」過了一會兒,他仍沉聲道:「以後你會明白的。」腳步一頓,心神一震,他話中的意思,莫非……轉身定定地望著他道:「讓奴婢現在明白不是更好嗎?」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道:「以後不要自稱奴婢,你在我心裡永遠都不是奴婢。」說完,不再看我,步履緩慢地從我身邊走過。回身望著他直挺的後背,一絲絕望自心中蔓延開來。

  雨越下越大,雨滴飛快地從空中直瀉而下,在風的作用下,拉起了一條條又長又細的白線,流在地上,匯成了一條條的小溪。神情木然地慢慢走在雨中,腦中一直想著那句話:「你以後會明白的。」究竟是什麼原因,這天下都是他的,還有什麼原因能令他畏首畏尾呢。

  仰望著白茫茫的天空,雨水和著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感覺身子有些飄,意識有些模糊……



第十六章

  全身酸楚,人也時而清醒、時而渾沌。清醒時俱是思緒飄離,渾沌時腦中不時閃現支離破碎的片斷。眼皮似有千斤重,怎麼也睜不開。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歎氣聲,心中一震,感覺他冰涼的手撫住我的額頭。放棄睜開眼睛,心中懼怕睜開眼睛後發現這一切又是自己的幻覺。

  耳邊傳來他嘶啞的聲音:「若曦,我做錯了嗎?」聽著那一聲若曦,心肺撕裂似的痛楚再一次襲擊我的身心,身子輕顫,宛如置身在冰冷的冬夜裡。他用手指撓著我的頭髮喃喃道:「若曦,你真的還要離開皇宮、要再一次撇下我嗎?你不喜歡我們的院子嗎?」

  涼涼的手自髮絲滑至臉上,他續道:「若曦,或許你不知我有多怕,怕自己會得而復失。」聽到此處,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喉中哽咽,眼淚無聲地自眼角流下。撫在臉上的手微顫一下,即而邊拭我臉上的淚邊道:「不要再折磨自己,也不要再讓憐惜你的人心痛,我們在一起的日子終會到的。」說完起身向外行去。

  睜開眼睛,看著微黃的燭光,身子似是有了一絲暖意。細細地想著他的話,這句話似是安慰,又似是保證。望著帳頂,凝神思索,心中暗自責怪自己。就憑這些日子發生的種種,如若他沒有認出,自己又豈會有命安然無恙地躺在這裡。

  「即使醜陋,也要真實」,昔日的話語猶在耳邊。又想了片刻,心中釋然,不管是何原因,他既已承諾我們定然會在一起,還有什麼可懼。想到此處,心中的愁思竟然瞬間煙消雲散。心中又一次鄙視自己,何時自己竟變得為他人的一句話而傷心、而歡喜。

  起身,揉揉酸痛的肩膀,走出房門。灰白的天空遠處露出一絲霞光,清風習習,身上生出了絲絲涼意。拉緊身上的旗裝,依舊向前走去。遠遠看見一個人影,心中驚異,居然還有人起得這麼早。正要轉身避開,前方已傳來熟悉的聲音:「可是曉文。」聞言心中一樂,上前道:「四阿哥,居然也這麼早。」

  弘歷嘴角牽出一絲笑答非所問道:「身子可好了?」不知為何,在弘歷面前總能輕易地放下心中的一切,在他面前揮舞一下拳頭,笑道:「力壯如牛。」看著我的架勢,弘歷搖一下頭道:「看樣子是好了。」說完,轉身就走。不知他何意,遂快步跟上問道:「有何急事嗎?」

  兩人站定,弘歷面帶無奈道:「兩天沒睡,現在要回去睡了。」心中疑惑,又像是有些明白,感動道:「你在這裡是等我。」他歎口氣白我一眼道:「難不成是等別人嗎?」心中愕然道:「你為何在此地等。」弘歷眼神迷離,臉色一暗道:「這幾日沒有人能出入胤曦閣。」頓了一下又道:「或許你真的可以取代她。」

  聽著他的話,眼中有些澀,意識有些抽離,看著弘歷孩子似的臉龐木然道:「四阿哥,你認為她是怎樣的女子。」他收起臉上慘淡的神色道:「外表清冷、沉著,內心機敏、智慧,不喜約束,很少見、很奇特的女子。」

  心中惘然,遂低下頭,默不作聲,弘歷輕輕吁口氣道:「你比不上她,你心中有太多的牽掛。她明明愛著皇阿瑪,卻依然義無反顧地去了十四叔那裡。你做不到她那樣決絕,你也沒有退路。即使這個人是你深愛的人,可伴君如伴虎,做決定時還是要慎重一些。」

  心中暗歎一聲,抬起頭道:「我想隨著心走,不想再違背自己的心意,即使這個過程是短暫的,我亦不悔。」弘歷目光炯炯、面色冷峻,眸子裡閃出一絲絲痛苦的神色,但嘴角卻逸出笑意道:「你也是較為少見的女子。」望著他貌似胤禛眉眼的容顏,腦中驀地想起十三的話,心中雖有不忍,但仍說道:「弘歷,在我心中,你和承歡一樣,都是我牽掛的孩子。」弘歷面色一緊,隨即露出挪揶的笑,他道:「你還是稱我四阿哥較為順耳,如果真到了改口的那天,再叫也不遲。」說完,仰天朗聲長笑,轉身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本已平靜的心緒隨著弘歷的一席話再度掀起波瀾,俗話說:「只有十分的信任,才有一分的愛戀。」他雖認出我是若曦,可他能理解發生在我身上發生的種種嗎?能理解我容顏的改變嗎?他還能如愛著以前的我那樣愛著現在的我嗎?心中剛剛才有的自信又轟然倒塌。

  旭陽東昇,光線穿透林林林木木,地面霎時光亮了起來。鳥兒初啼,迎接開始的晨曦。此刻,園子裡一片安靜,強自壓下心中的不安,默默地向前踱去。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遂走到路的一側。

  「曉文姑娘這架子是越發的大了。」聽著這陰陽怪氣的聲音,胸中湧起一股無名火,自己的一再退讓,卻使得他得寸進尺。轉身站定,對他福了一福,淡淡地道:「奴婢見過三阿哥,三阿哥吉祥。」弘時斜睨了我一眼道:「經過這些天的調養,姑娘的氣色可是好得很呀。」

  心中冷笑,但卻笑嫣如花道:「三阿哥說笑了,曉文只是心中坦蕩,氣色自然也就好了。」許是驚訝我態度的轉變,弘時一時怔了,很快,怒不可遏道:「你可真是不要命了。」心中一哆嗦,仍淺笑道:「奴婢的命雖賤如螻蟻,但真要有一個阿哥陪葬,那也是有趣的緊。」

  望著眼前這張有些扭曲的年輕的臉,有些惋惜,心中忽地有些後悔剛才的言語過於狠毒。於是,收起笑容誠懇地道:「三阿哥,或許奴婢的話有些不中聽,但這也是奴婢的肺腑之言,有些事是不能強求的,也不是自己所能左右、決定的。既是這樣,何不順其自然。奴婢言盡如此,希望三阿哥不要責怪。」

  兩人靜靜地站著,過了許久,弘時恢復了平靜,面無表情地道:「以後不要多管閒事,以免累已性命。」聞言輕歎,他仍認為我幫了弘歷,我微笑道:「三阿哥過慮了,奴婢只做自己份內的事。」弘時邊向前行邊道:「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雖已是艷陽高照,可我卻絲毫感覺不到溫暖。已沒了原有的心境,遂轉身往回走去。剛走幾步,便看見菊香氣喘吁吁地跑來,小丫頭邊捂著胸口邊說道:「曉文,快回去。」見她焦急的樣子,心知必是大事,邊向前急行邊道:「有何急事。」菊香伸手緊緊抓住我的胳膊道:「皇后在等你。」感覺小丫頭的手微微地顫著,遂輕輕地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菊香一路領著進了我的房間,心中困惑,不知烏喇那拉氏是何意思。進屋,卻見烏喇那拉氏坐在椅子上,神情微怔,若有所思。端下身子從容地行禮道:「奴婢見過皇后,皇后吉祥。」她似是從沉思中醒轉一般,臉上有些許的恍惚,過了一會,恢復了端莊優雅的神色。她靜靜地打量了我一會兒,拉著我的手道:「坐下吧。」

  用眼瞥了菊香一眼,小丫頭慌忙掩門而去。不知她有何意,遂站著不動,淺笑道:「奴婢不敢。」烏喇那拉氏輕歎道:「姑娘是否仍為上次為你說親之事生氣。」心中一動,知她不會為此事專門來這,靜等她的下文,果然她道:「曉文姑娘,你可知道皇上兩天末上早朝。」

  霎時心中明白她為何事而來,也明白了弘時話中的含義,內心雖已洶湧澎湃不能自已,但面上仍是微微笑著,眼神坦然地望著她。她雙目閃著鋒芒盯著我道:「本宮不希望以後有類似事件發生。」她言語冰冷,眼中泛著欲置人於死地的冷冽光芒。我緊緊握住雙拳,眼神有些迷離,為了我他竟兩天末早朝,心中驚喜交集,又擔憂不已。回過神,輕輕地吁口氣道:「這種事不會再次發生,請皇后放心。」

  聽到我的話,她眼中凜冽漸減,臉上仍柔和一片,此刻她又變成了雍容華貴的皇后。她仍抓著我的手復道:「坐下吧。」不再堅持,在對面坐了下來,她輕搖了一下頭,微笑道:「姑娘似是對何人都不恐懼。」心知她並不是要我回答,遂笑笑不作聲,她仍道:「既是皇上對你如此上心,就好好伺候著,不要顧忌什麼。有什麼事可來找我。」

  她確是個無可挑剔的皇后,心中有些難受,以後能否也能如她一樣無視胤禛寵幸別的女子。想到這裡,身子不由得輕顫了一下,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內心,面帶淒色道:「曉文,不要要求他太多。他是皇上,注定會有三宮六院。思量得多,痛楚也就多。」

  心中驚異她的內心竟如此清亮,我苦笑道:「真能不想、不聞、不問嗎?」她定定地望著我道:「你果是真心愛上了他。」不等我回話,她又道:「如若不然,又怎能體會得如此之深呢。」此時的烏喇那拉氏不再是皇后,她只是一個傷心的妻子。可最諷刺的是,我們的男人居然是同一人。

  末了,她緊緊抓住我的手道:「不要退縮,愛他,就包容他。」說完,緊緊地盯著我的眸子,眼中閃著熱切的渴望。

  淚自我的眼中一顆一顆落下來,暖暖地滴在我們的手上。透過迷濛的雙目,看到同樣的淚眼,第一次感到自己在愛情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我緊咬著唇,緩緩地點點頭,她鬆了口氣,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神色。

  見她神色轉變如此之快,心中忽地知曉她為何會要我的一個保證。心中測然,暗自苦笑,她竟是如此聰慧。似是知道我已明白,她盈盈一笑道:「相信曉文姑娘也是守信之人。」不知該如何形容內心的感受,也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怔怔地望著她步履輕盈地走了出去。

  心中既有答案,心緒也安定的許多。應值、做菜、練字,忙忙碌碌,日子過得甚是愜意。今日不應值,坐著院中喝著茶,腦中卻想著那日的事,心中暗暗佩服烏喇那拉氏。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傳來,心中暗樂,並不回頭笑道:「今日幾人。」話音未落,小順子已站在了我的眼前,他驚道:「曉文姑娘為何不回頭就知是我。」見他如此,笑道:「我先知先覺嗎?」見他撓頭迷惘的模樣,又抑制不住大笑。小順子搖搖頭道:「不扯了,總是說不過你,高公公讓我來傳話,今日皇上和怡親王會來用膳。」見他一溜煙地跑出去,又笑了一陣。

  望著桌上,胤禛面色暖暖地掠了我一眼,我回他一個極為嫵媚的笑,內心一陣歡愉。見兩人坐下,便立在旁邊靜默著,見我如此,胤禛眸中閃著笑意道:「還不坐下。」嫣然一笑,坦然坐下,十三先是有些驚愕,即而又會心一笑,目光自我們兩人臉上游離一番,輕搖了一下頭後慢條斯理開始吃飯。三人默契地不言不語,席間瀰漫著溫馨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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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9:28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09 PM 編輯

第十七章

  心情歡暢,步子也越發的輕盈起來,跟著後面亦步亦隨的菊香打聲響響的哈欠。轉身白她一眼道:「小丫頭,如果困了就回去,用不著這樣提醒我。」菊香賊賊一笑道:「是你讓我回去的。」見我無奈地點頭,她撒腿就往回跑。

  歎口氣搖了搖頭,繼續向前行去。細風拂面,天上的月亮柔和的灑下銀色的光輝,整個園子籠罩在夜色中充滿了神秘的氣息。藉著亮光,在湖邊尋了一個平滑的石頭枕著雙臂躺了下來。

  全身心地放鬆,讓自己的心靈在這潔白的月光下得到徹底的淨化。忽聽一聲輕微的歎氣聲傳入耳中,似是旁邊還有人。心中暗歎,正待起身,熟悉的笛聲已若有若無地隨風飄了過來。

  笛聲淒美清涼、纏綿委婉、如泣如訴。

  起身,循著笛聲向湖的對岸行去。十三執笛端坐著,月光下的面色專注、蒼白、孤寂。他似是聽不到外界的聲響,只沉浸於自己的世界裡,目光空洞、雙眸無神,彷彿是一尊無生命的雕塑一般。

  我重重地歎口氣叫道:「十三爺。」十三驀然回首,頓了一會兒,他回過神道:「原來是曉文姑娘。」見我站在那裡怔怔在看他,十三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道:「你已得償所願,為何還是這副表情。」

  一怔,沒有想到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會打趣,苦笑著舊話重提道:「十三爺,不要再自苦了,既是如此放不開,為何不去找回呢?」十三搖搖頭道:「曉文,你為何還是不明白。」蹙著眉頭問道:「明白什麼?」十三不答反問道:「皇兄現在如何稱呼你?」心中瞬時湧起一絲哀愁,有些失落,掩飾道:「叫我的名字啊。」

  見我如此,十三道:「如果不是顧慮太多,皇兄又何須如此。他雖貴為皇上,但他也有他的為難之處。」心中闇然,有些失神道:「不管他心中有何為難之處,只要是他能認出我,我亦無所求了。」

  聽完後,十三眼神悲苦道:「綠蕪也會如你明白皇兄一般明白我吧。」看著十三,心中忽地感覺自己一直在自尋煩惱,比起十三和綠蕪,我們確是幸福的。收起臉上的慘淡表情,盯住十三道:「既是如此明白,就放開心胸吧,綠蕪也不希望你如此難過。」

  十三微微一笑道:「我們不要互相勸慰了,有些事別人是勸不了的,只有等自己慢慢明白。」收回投到十三身上的目光,心中仔細想著十三的話,心中再一次感歎,人生如夢,歲月無情,驀然回首,昔日的拚命十三郎也兒女情長了起來。見我發怔,十三笑道:「你這發呆的功夫倒是有增無減。」

  相視一笑,我道:「十三爺,為何今日沒回府。」十三望了我一眼,猶豫了一下道:「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心中雖然疑惑,口中卻道:「朝堂上的事不說也罷。」十三點了我的額頭一下笑道:「這口不對心的毛病也還在。」見我苦著臉揉著額頭,十三樂道:「還是給你說了吧。」

  十三斂了臉上的笑容,面色一緊道:「這次中秋宮宴本是大辦,皇兄的意思是讓八哥、九哥他們都回來。可九哥卻駁了皇兄的面子,在禁處不動身。」心中一震,急道:「那八爺和十四爺呢?」見狀十三搖頭道:「十哥和十四弟已回話會回來,八哥還沒表態。」

  默默地想著他們的結局,心中像被千萬隻螞蟻啃噬著,不自覺地摀住胸口,見我面色淒苦,十三吁了口氣道:「難怪皇兄不願叫你若曦。」心神俱震,心中的疑團霎時完全解開,只要他一日不承認我是若曦,我就沒有立場開口為他們說什麼。

  淚水順著臉頰無聲地流了下來,心中又苦又甜,參攪在一起,難辯滋味。十三靜靜地盯著我,默不作聲,待我思緒平復,十三盯著我道:「四嫂,不要讓四哥再痛苦,也不要再為他人顧及太多。」聽著十三的一聲四嫂,心神有些恍惚,自己期待的這一天終於來了嗎?

  十三不再看我,目光凝視著湖面沉聲道:「如若不是你的存在,或許八哥和九哥早已不在這個世上了。他們離間四哥和弘時,他們以為自己做的巧妙,可能瞞過四哥的眼睛嗎。」眼淚再一次湧出,呢喃道:「那他會怎樣對待八爺他們,他們不是已經放棄皇位了嗎,弘時也並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

  十三斥道:「放棄,他們放棄了嗎?宮中到處都有他們的人,上次你被綁走,四哥才得信,他們已派人入宮帶走了你,你知道四哥有多震怒嗎?本來你的失蹤已令四哥心膽俱裂了,另外你和八哥以前的事已令四哥恨透了八哥,可最終救出你的卻是八哥,你讓四哥如何面對自己。至於弘時,他畢竟是四哥的孩子,如果他能及時醒悟,四哥定然不會為難他。」

  十三默了一會兒,見我仍悶悶地發著呆,站起,轉身向路邊走去,走了兩步道:「夜深了,保重自已的身子。」說罷,快步向前走去。

  月掛夜空正中,靜靜地放射著光芒。斑駁的樹影投在湖面上,勾畫出各種各樣的形狀,隨著水流緩緩擺動。靜靜地望著湖面,出神地思索著,既是胤禛無意把他們置於死地,那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何事。能在短短兩個月內八爺和九爺會同時畢命。

  想想近日朝堂上並無大事,問題在哪裡,腦中一閃,心中微顫。再也無心坐在這裡,起身向住處走去。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那個可能性,明知那只是自己的猜測,卻又無法抑制自己,想了又想不能成眠。窗外天色漸明,遂起身下床,只覺頭腦渾沌,頭重腳輕。對鏡描眉,才發覺自己面色蒼白。

  塗上脂粉,掩門而出,心中萬分愁苦,卻又不知該做些什麼,又恐懼即使做了,憑自己一人之力也成不了什麼事,或許致使結果更差,歷史終就是注定了的。心中一痛,腦中再一次閃出那個曾經在雪地中牽手前行的飄逸男子。

  停下腳步,抬頭望望空中冉冉升起的紅日,身上突地泛起陣陣清寒。往昔的一切又似回到了眼前,十三的十年拘禁、的自焚、玉檀的慘死、綠蕪的離開……心中一抽,心臟似是驟然停止了運動。雙腿沉重,提一口氣移到牆邊,背靠著牆無力地坐在地上。

  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已脫胎換骨,以為已擺脫了若曦心中的陰影,以為自己可以以曉文的面孔重新來過。可當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卻發現自己仍然是那個謹小慎微、儋前顧後的若曦,依然是先考慮後果,內心充滿恐慌、顧慮的若曦。

  滿腹愁思,思來想去,心中還是沒有主意,腦中渾渾噩噩,身體也像是麻痺了一般,沒有一絲自我意識存在,遂趴在膝蓋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臂膀酸痛、雙腿麻木,睜開迷濛的雙眼,抬頭看看刺目的太陽。心中暗歎一聲,欲起身回去。

  「就這樣走了嗎?」身邊響起了十三的說話聲,轉頭望去,只見十三臉色淡淡地倚牆而立,見我回頭,他淺笑道:「在這裡睡覺是否比較香甜。」白他一眼,起身向前行去,我邊走邊道:「取笑人的本事是越發的見長了。」

  十三緊隨其後道:「為你站崗許久,你就這樣感謝我嗎?」緩了緩腳步對他笑道:「究竟何事?」十三搖搖頭道:「腦子還是這麼好使,不過此事你應該很關心。」停下腳步,緊緊地盯著十三道:「八爺回信了?」

  十三重重地歎口氣輕笑道:「對八哥的事還是這麼上心,看來以後還是不能向你透露他們的消息,否則總有一天,皇兄會怪罪下來的。」沒有聽到想知道的答案,遂靜靜地盯著十三的眸子,默不作聲。見我如此,十三有些慌亂,急道:「以後不要這麼看我,我還是給你說了,八哥同意參加。」

  鬆一口氣,正要言謝,卻見十三收起笑意,臉色嚴峻地道:「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不是明智的做法,也不會起到好的作用。以後八哥的事,你盡量少參與,現在不比以前,皇兄已有生殺大權,或許你的一言一行就決定著他們的生死,希望你不要冒險,也不要陷皇兄於不義。」

  細細地聽著十三的每一句話,想了一會兒,蹲下身子向十三道:「謝謝十三爺。」十三急忙閃開道:「如果是為八哥,你不必如此,他畢竟是我的哥哥。如若是為你,那更不必如此,那本是我該做的,我也受不起你的禮。」

  本就低沉的心情更加低沉,輕輕地吁口氣,神情木然地向前走去,見狀十三亦是不言不語。

  前面傳來碎碎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原來是高無庸。猛然想起今日該我應值,遂上前道:「諳達恕罪,曉文這就前去應值。」高無庸哪敢責怪,他對著十三道:「皇上召見曉文姑娘。不知王爺還有何吩咐。」十三一擺手道:「去吧。」隨著高無庸急急向前行去。

  進得大殿,高無庸躬身走了出去,見胤禛凝目注視著我,放下所有的心事,盈盈一笑道:「為何這樣看我。」他淡淡地笑著不作聲,見他笑中有一絲無奈,心中暗自嘀咕,不知又有何事。

  輕輕地走上前,站到他身邊,笑道:「究竟何事,竟令我們的皇上無法吐口。」他仔細地看看我的神色歎口氣笑道:「白擔心了。」腦中轉了幾轉,仍是心中不解,我奇道:「你到底擔心什麼?」

  他依舊不言不語,只是面露尷尬神色,心中更奇,正要開口。他突然問道:「剛才去了哪裡。」我撓撓頭道:「不小心睡過了。」不敢說自己一夜沒睡,也不敢說自己剛才是在外面補了一覺。他溺愛地望我一眼,輕笑一聲,低頭看起了奏章。

  坐到離他最近的椅子上,心中暗自揣測,不知他的話有何意思。想了許久,仍是沒有頭緒,抬頭望望,見他仍是專心地批閱著奏章,感到無聊,正要起身拿些茶水。忽聽他道:「中秋節留在園子裡,不要進宮了。」心中一怔,道:「為何?」他有些苦笑道:「怕你回來後自虐。」

  心中瞬時明白他為何如此,一直在園子裡居住,竟然忘了他還有眾多的嬪妃在宮中。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覺得心中有一絲苦澀開始向上翻湧,臉上的暖流也在一絲一絲的滑落。

  剎那間,一絲後悔在心中漫延開來,有些懷疑自己急切地與他相認是不是正確的。心中不暢,遂氣惱道:「皇上多慮了,奴婢不會逾越了自己的本分。」見我如此,胤禛走到我身邊,拉我起身,盯住我的眼睛道:「你是不是在提醒我該給你一個名份。」

  心中一急,眼淚不爭氣流了下來,掙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那皇上給奴婢準備三尺白綾吧。」見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忍,但仍是倔強是站著,眼淚更是如泉湧一般,他邊拭我腮邊的淚邊道:「我該拿你怎麼辦。」

  說罷,輕輕地把我攬在懷中,用力地掙了幾掙,只覺他抱得又緊了些,只好作罷,身體僵僵地任由他抱著。耳旁聽著他重重的呼吸聲,臉上有些熱,扭扭脖子,想把他的頭頂開。

  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圖,輕笑一聲道:「很怕嗎?我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抱著。」臉上更覺得燙,有些羞澀,輕輕地掙扎了下,不知是自己根本無意離開,還是他抱得比較緊,總之沒有掙開,人仍在他的懷中。兩人靜靜地站著,不自覺地伸出手環住了他的腰,只覺得他身子一顫,摟住我的雙手又緊了些,心中再一次暗歎自己無用。

  過了許久,猛然回神,才發覺兩人的姿勢有些曖昧。腦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才能打破這令人尷尬的寂靜。忽聽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一急,就要離開,誰知他仍是大力地抱著,彷彿沒有聽到任何聲響。進入大殿的高無庸一臉詫異,隨即面色一凜,轉身急急地向外跑去。只聽殿外「?」地一聲,傳來了高無庸的悶哼聲。

  羞赧不已,把臉埋在他的胸前再也不肯抬頭。只聽耳邊吃吃一笑,他道:「終於知道害臊了。」聞言用力地掙脫他手臂的禁錮,捂著臉向外跑去。



第十八章

  歲月如梭,光陰荏苒。轉眼間中秋佳節已近,心中沒有任何欣喜的感覺,只覺得心中的恐懼一天更勝一天,總是隱隱約約地感覺八爺他們的劫難會應在這裡。心中鬱悶難當,卻又不知如何是好。

  圓明園的林子極多,漫步林中的小路上。一陣微風吹過,讓人感覺絲絲寒意,些許的落葉隨風飄落,如蝶兒般輕盈地轉幾個圈,悠悠然的飄落地面。

  伸手接住一片隨風飄落的葉子,拿在手中無意識地瞧著,心中的惆悵更是一絲絲地加重。慢慢地向前踱著,沒有目的,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向前走。忽聞前面傳來一聲哼聲,抬頭望去,原來是弘歷正從對面走來。

  微微一笑,從他身邊走過,聽到身後腳步聲跟來,心中有些無奈。轉身停下,弘歷打量了我一眼道:「你很不奈煩。」收起臉上的闇然神色,淺笑道:「怎麼會呢?」弘歷輕笑一聲道:「你又不是很會撒謊,心情不好既是不好,什麼時候開始會掩飾了。」心中一驚,原來不自覺得又開始口不對心了,不想辯解,遂微笑著不作聲。

  弘歷掠我一眼道:「你似是已做了決定。」心中愕然,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笑著點了一下頭,弘歷又道:「那剛才的滿面愁苦是我看錯了嗎?如果不是我哼一聲,你是不是要撞上來。」聽他的聲音有些激動,抬頭怔怔地盯著他。

  見我面露異色,弘歷臉色一鬆笑著解釋道:「既已遂了心願,為何還是這副模樣。」沒有訴說的慾望和心境,因為自知此事沒有合適的傾聽對象。仍是淺淺地笑著,見我如此,弘歷的笑容僵在臉上,過了一會兒,他道:「曉文,不要把我看作小輩,我只想在宮中有一個純粹的朋友。你不必擔心什麼,你所擔心的事也不會發生。」

  心知他已猜出我那天一番話的意思,面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我訕訕地道:「朋友,那我是否可以走了?」弘歷搖頭輕笑道:「那你可否給我這個朋友說說有何為難之事,畢竟我這個朋友可是大清的四阿哥。」沒想到今天他居然如此不依不撓,心中雖有些無奈,但仍輕笑道:「面色愁苦並不都是心情不佳,難道你沒聽過『而今識盡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嗎?」

  弘歷抬頭望望樹上漸黃的葉子,斜睨了我一眼道:「秋愁,秋愁,現在剛入秋你已愁成這樣,以後的日子不過了嗎?」心知他定然不信,但又不想理會,遂說道:「只想一個人感受這秋日的風情,不知朋友可否放行。」不想繼續文縐縐地拽文掩飾,遂徑直往前走去。背後弘歷續道:「如果認為我解決不了,那你心中的人應該可以解決。」聞言一怔,心中突地有了主意,快步向前急行,邊走邊大聲道:「謝謝朋友。」

  月光如流水一般,靜靜地瀉在胤曦閣中,像籠著青紗的夢。抬頭望望正中的月亮,裹緊身上的衣服,執拗地站在門口等他。

  時間過的很慢,慢的有點出奇,感覺像過了一個世紀一般,終於看見了那略顯清瘦的挺拔身姿。心中大喜,上前兩步道:「你終於回來了。」胤禛臉色一暖,笑道:「你在等我。」瞥了他一眼嗔道:「如若不是等你,我早已睡下了。」他臉色一變,雙眸緊緊地盯著我的臉,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見他如此神色,忽地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曖昧不明,虧是月色朦朧,可以遮住滿臉的羞澀表情。

  兩耳有些發燙,低下頭道:「中秋節我想去宮中。」過了一會兒,仍未聽到他的的聲音。心中有些惱怒,抬頭一看,只見胤禛面色緊繃,似是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一般。心中赫然,霎時明白了他為何如此。

  掉頭向住處跑去,進房掩門,背靠房門兩手緊緊摀住面孔。過了許久,仍覺兩腮很燙,走至鏡前,只見鏡中之人兩眼含笑、面若桃花。心中暗歎,自己已非未經人事,不知為何在他面前卻依然羞怯。

  忽聞有人輕叩房門,心中一驚,急忙走至床邊道:「我已睡下,有事明日再說。」過了一會兒,門外寂靜無聲,心中按捺不住,走過去打開房門,門外沒有一人。心中有些許失望,輕歎一聲,準備關門。

  「真的不想我進去嗎?」門外傳來他悶悶的聲音,伸頭一望,卻見他自窗邊走過來,進房走到桌邊坐下道:「進來。」兩腳像生根了似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露出好笑的表情道:「我不會吃了你。」

  一步一步地蹭到他的對面,坐下,快速地掠他一眼,只見他面色平靜,嘴角掛著一絲絲笑意。見我如此,他笑道:「這點自制力還是有的。」聽他說的如此直白,臉上一熱,低下頭,兩眼盯住腳尖。

  兩人靜靜地默了一會兒,終是我沉不住氣。抬頭向他望去,只見他面色淡淡地望著桌上上下搖曳的燭光,眼中有絲冷意。心中不解,遂默默地盯著他,許是感覺到我的注視。他收回目光淡然道:「一定要去嗎?」原來他是為此而來,心中有些失落,臉上的羞色也一掃而盡。抑制住心中向上翻湧的酸楚,木然道:「奴婢伺候皇上也是應該的。」聞言,他輕輕搖了搖頭,起身向房門走去,走至門口道:「希望你是真心隨我同去」

  望著長龍般的馬車隊伍,有些恍惚。正要上車,遠遠地看見高無庸向這邊走來,上前幾步問道:「諳達,可是有事?」高無庸道:「曉文姑娘,皇上今日一直感覺口渴,還是你隨著伺候吧。」正要轉身前行,身邊的承歡扯住袖子不撒手,見她嘟著臉站著不願上車,和巧慧一起勸慰了許久,直到答應回來為她做一個玩具才算罷休,承歡才一臉不情願地上馬車。

  進得馬車,坐在他的對面,四目相對,默默無語。不知過了多久,猛然醒悟道:「你口渴了?」他微微一笑,張開了雙臂。我略為遲疑了一下,還是坐了過去,他一手環住的我肩膀一手握著我的手道:「不知何時才能無所顧忌地和你在一起?」心中一沉,闇然道:「你的身份決定了你永遠無法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來生活,只因你生活的環境造就了這種事實。你或許可以使規矩好一些,但誰也無法徹底改變。」

  兩人默了一會兒,他疑道:「想說什麼決來。」他仍是能輕易猜出我在想什麼,不再遲疑,離開他的懷抱,盯住他的眼睛道:「你能不能答應若曦一件事。」他眸中一寒,沒有作聲,我續道:「只是一件事,從此若曦再不會做令你為難、傷心之事,從此之後,曉文即是曉文,若曦的一切再也於我無關。」

  望著他冷峻、凝重的臉色,心一點一點地向下沉,感覺自己太天真,又或是太高估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輕輕地靠在軟墊上,眼睛盯住車頂道:「還是放不下他。」心中一痛,抓住他的手道:「他畢竟是我的姐夫,他也成全了姐姐最後一個心願。我不敢奢求太多,我只是希望他能保住一條命而已。」

  他面無表情道:「只是這樣嗎?」眼淚順著臉頰流入嘴中,澀澀地、鹹鹹地,我道:「我心中只有一人,難道你認為是他嗎?」聞言他盯了我一會兒,然後直起身子攬我入懷。

  靜默一會兒,他道:「只要他安份一些,我並不想要他的性命。」已得到自己滿意的答案,內心希望歷史是誤載的,八爺他們並不是死於非命。想到此處,心中突地輕鬆了許多,吁口氣主動環住他的腰。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我急忙直起身子整理儀容,見我如此小心,他輕笑道:「沒有什麼不妥。」對他一笑,準備下車,只覺身子一輕,已被他又帶入懷中。心中大窘,嗔道:「別人會看見的。」他抑住笑聲沉沉地道:「就這樣走了嗎?」在他臉上匆忙親了一下,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對21世紀的人們來說,無所事事的生活狀態是超脫生命軌道以外的、是最奢華的享受、是最不可能的美夢。然而,在這裡無所事事卻是宮中眾多妃嬪千篇一律、日復一日的生活。胤禛自進宮開始就進了養心殿理政,我閒來無事,隨意在御花園逛逛,好巧不巧,就遇見了皇后和幾個妃嬪。

  心中雖不願,但仍是向前向她們逐個見了禮。皇后烏喇那拉氏淺淺一笑道:「曉文姑娘可是趕巧了。」不想久呆,正欲開口請退,烏喇那拉氏又道:「既是如此,那姑娘就來坐坐吧。」面帶微笑,緩緩走了過去,坐在了烏喇那拉氏的身側。剛剛坐定,一旁的齊妃道:「姑娘果是容貌秀麗、儀態端莊。」未等我回話,她已扭頭對著熹妃道:「妹妹,弘歷已有十六了吧?」

  心中暗呼不妙,遂緊緊地盯著熹妃,只見她面色一緊,隨即滿面笑容道:「是呀,前些日子皇上還說要親自為這孩子指門親事呢。」果然是未來的皇太后,思維縝密、洞察敏銳、言語得體,不軟不硬地把話題繞過了。用眼睛餘光掠了齊妃一眼,她卻是臉露憤懣神色,暗自歎了口氣,心中明白了弘時為何總是言語浮躁、言語不謹。

  心情有些低落,沒想到進宮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這種情形。烏喇那拉氏輕哼一聲,眾人即刻住了嘴,她眼掠四周後對我笑道:「曉文,這些日子皇上可好。」擠出一絲笑容道:「皇上一切都好。」胸中酸味上湧,以後就要與這些女人共同擁有他嗎?眼中有些熱,道:「皇后,奴婢已出來許久了,怕是皇上已議完事了。」烏喇那拉氏握了我一下手,輕聲道:「去吧。」

  走到路上,覺得雙膝發軟,耳朵裡嗡嗡一片,胸口有些出不來氣,一陣無聲的哭泣順著脊樑傳上來,從兩肩向全身擴展,拚命支撐著,踉踉蹌蹌往回走去。推開房門,重重地摔在床上,拉起薄被捂著頭。緊緊咬住嘴唇,感覺全身發冷,胸腔中翻騰著無名的絕望。

  過了許久,掀開棉被,只見窗外月色冷清,一片銀光輕灑進來,起身向前來到窗前,抬頭望著那輪明月,依稀可見到那傳說中的桂花樹,眼前一片模糊,眼眶裡早已蓄滿的淚水已是悄悄溢出眼角迅速劃過臉龐。

  沒有意識,只是怔怔望著那輪漸圓的明月,直到雙腿無力,身子緩緩向下倒去。在落地的瞬間,一雙用力的手托住了我。無神地看著他的臉,感覺是那麼遙遠,抬起手撫了撫他的臉,依舊是那麼的不真實。

  腦中思維有些停頓,眼前漸漸變得灰暗,直到最後的一絲光亮也消失。耳邊傳來他焦急的叫聲……

  清晨,萬籟俱寂,天濛濛亮,黑夜正欲隱去,破曉的晨光慢慢喚醒沉睡的生靈。看著眼前緊鎖的眉頭,心中有些心痛,彷彿已忘了昨日發生的一切,舉手輕輕撫著他的額頭。他一驚醒了過來,急切地問道:「感覺可是好了一些。」有些無語,遂默不作聲,見我如此,他輕歎了口氣,緊緊地摟著我,好似要把我揉進他的身子一般。

  聽著他有力的心跳,一絲後悔從內心深處溢出,既早已知曉他的身邊不只是我一人,明知自己希冀的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為何到現在還不能坦然面對這一切。用手指輕輕地在他的胸前畫著圈,他僵硬的肌肉有些鬆了下來。他道:「以後我會避免的。」心中酸澀,為自己近乎偏執的情感,眼角的淚一點一點地向外湧,哽咽道:「我會嘗試著和她們相處的。」捧起我的臉,他眼中載著滿滿的憐惜,他道:「我不想你為難自己。」掛著淚花微笑道:「我也不想你為我為難。」

  靜靜地偎在他的懷中,心中感到一種深刻的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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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09:33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10 PM 編輯

第十九章

  望著窗外那徐徐升起的圓月,強自壓下心中湧起的一絲絲苦澀,閉上眼睛做幾個深呼吸,感覺心中的鬱悶之氣釋放了一些。長長地吁了氣,心中安慰自己早晚會面對這一切的。

  轉身,看見他站在門邊靜靜地盯住自己,四目相對,緊緊相熾,從他的眸中感受到了無限的深情及絲絲的疼惜。我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道:「要過去了嗎?」他走過來抓住我的手望著我的眼睛道:「不要勉強自己。」不敢與他對視,低下頭道:「對我沒信心嗎?」他雙手捧起我的臉道:「如果你難過我會很自責。」靠在他懷中,臉埋在他的胸前道:「這是我的選擇,我必須面對。」

  門外高無庸輕聲提醒時辰已到,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邊向外行邊道:「皇后會派人領你去女眷處。」聽著漸遠的腳步聲,再也控制不住,心傷難抑,趴在桌上嗚咽起來。這就是自己追求的愛,這就是自己一直放不下的感情,這才知曉感情確是易放難收的,自己的投入的這份感情確是收不回了。

  眼淚似是已經流乾,唯有那絲苦澀的感覺仍深深地留在心底。

  「又一個為他傷心的女人。」聽著久違的聲音,心中喜憂參半,抬起頭,見八爺眼神淡漠地望著我。起身,怔怔地望著他,數月不見,這個面如冠玉的俊逸之人居然單薄了許多,心中測然道:「八爺這些日子似是清減了。」他微微一笑道:「是嗎?」

  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兩人坐定,我淺淺一笑道:「八爺來此,所為何事?」他收起笑容,目光凜然,眉毛一挑冷聲說道:「聽你解釋。」心中暗自苦笑,居然最先要答案會是他,輕扯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道:「什麼解釋?」他輕輕搖搖頭後道:「若曦確已不在人世,可她的一切你又從何知曉。」不等我回話,他已眼睛微瞇,面露迷茫道:「況且確如你所說,你們確是相像的就如一人。」

  穿越時空,這個在二十一世紀都無法解釋的概念,三百年前的人如何能夠明白。怕是我說出來,他定會把我看作精神失常之人。霎時間,心中轉了許多個念頭,最後仍是決定繼續隱瞞,理清思路我輕聲道:「我雖不是若曦的面容,但不知為何我卻有著她的思想。」

  見他面色詫異神色,我續道:「她所有的一切我彷彿都歷歷在目,彷彿自己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聲音哽咽,腦中閃出了以往的點點滴滴,他已失去了平靜,急道:「那現在的你……?」截住他的問詢道:「我在為若曦而繼續生活。」

  兩人默默無言,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的臉露了一絲淡淡地笑容自嘲道:「若曦仍是愛著他的,她從來都不曾放下他。」我驀然回神,居然有些無法回答,遂闇然垂首默認。他繼續笑道:「果是若曦,我的感覺確是沒錯。」心中微怔,但霎時明白了他說的是那次別宛之行。

  他站起,靜靜地盯了我一會兒道:「不要再顧及無謂的人,以後只為自己而活。」心中一暖,隨即又生了一絲悲痛,我道:「八爺也放開一些吧,為弘旺也留條後路。」他輕描淡寫地淡淡說道:「勝負已見分曉,我不會做無謂的事。」心中一鬆,這些天一直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說完,他走到我的面前,拉起我攬在懷中。本想離開,心中一動,遂靜靜地任他摟著。過了半晌,放開我轉身大步向外行去,此刻,他的身形不再飄逸,只顯得孤寂、悲苦。

  望著門外的月光,禁不住思潮起伏,這只是一個開始,以後要如何解釋,頭有些隱隱作痛。月光下一個長長的人影映入眼簾,抬頭望去,來人已盈盈端下身子請安,急忙起身攔下道:「妹妹,使不得。」翠竹笑道:「改天就得改口稱主子了,又何要不得。」

  遠遠地望見一排排宮燈,心中有些退縮,壓下掉頭逃走的衝動,咬緊牙關款款而行,目不斜視跟著翠竹向前方行去。見我到來,烏喇那拉氏笑道:「妹妹終於來了。」

  坐定後不經意地眼掠四周,發現面熟的只是他的眾位妃子和十三的各位福晉,其他的大概是朝中重臣的妻子們。見我坐在皇后身側,臣工的妻子福晉們面露詫異表情,但都一晃而過。宮中嬪妃見我如此,均是面色淡淡,似是早已知曉箇中情由。兆佳氏和我目光相遇,臉上露出善意的笑容,我也顎首微笑示意,或是因她對待綠蕪的態度,我對她一直心懷好感。見我們如此,兆佳氏身邊的富察氏則是臉色憤憤,一臉嫌惡。臉帶輕笑,眼神則狠狠地掃過去,對視數秒,她慌忙別過臉,不再回望。

  收回目光,面色平靜地端坐著,心中卻是暗自傷神,正在沉思,忽聽周圍一片寂靜。抬頭望去,卻見小順子領著一小隊太監快步而來,遠遠地傳來:「皇上駕到。」大家起身面色肅穆地立著,過了一會,胤禛面帶微笑緩緩走來。隨著眾人跪倒在地,又茫然地隨著眾人起身落坐,腦中有些木木地,從此以後就要如此生活了嗎?

  席間或是胤禛刻意面露微笑,不似平日面色清冷。酒過三巡後眾人終於放開了些,相互舉杯共飲,行令助興。女眷這邊,也紛紛開始談論衣飾、妝容這類輕鬆話題。眾人許是吃不準我的身份,怕言語不當,對我只是點頭示意,並不多說,這也正好合我心意,本就不喜如此費心費力地繞著說話。

  枯坐了許久,終是有些坐不住,悄悄地起身向外行去。

  躺在御花園的草地上,靜靜地望墨藍的夜空中的那輪圓月,只見那月光如牛乳一般傾瀉下來,像少女垂下瀑布般柔順的長髮,悄無聲息地在地上濺起縷縷輕煙,泛起一圈圈的薄霧,然後慢慢瀰散在空氣裡。霎那間,一切煩心之事似是都已逝去,感覺周圍的一切都是寧靜而安詳的,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有股淡淡的,月的芬芳。

  腦中空蕩蕩的,彷彿意識被抽離的一樣。過了很久,突然感覺眼前有些灰暗,月光似是被東西遮擋了。心中疑惑,睜眼望去,卻見十四站在面前。起身坐了起來,朝草地上拍了拍,十四微微一笑坐了下來。靜了一會兒,十四道:「八哥都告訴我了。」口中哦了一聲,仍是不言語。

  十四續道:「以後我會盡力護你周全,紫禁城內我雖是一個過期王爺,但我想辦的事卻也是很少有人能擋得住的。」聽到這裡,心中有些無奈,他此舉是為了贖罪,但心念又一轉,想起了十三曾說過的話,於是我苦笑道:「你們都活的好好的,才是若曦最希望看到的。如若宮中仍有你們的眼線,也請及時撤走吧,一個玉檀就足夠了,不要再傷及無辜的生命了。」十四眸中一緊,冷聲說道:「你真以為他會放了我們嗎?只是現在他沒找到適當的理由而已。」心知單憑自己一時勸說不能令他解開心結,遂閉嘴不語,見我如此,十四搖搖頭道:「她的心雖是在他那兒,但我依舊開心,畢竟她仍在這個世間。」說罷,他起身大步向前走去。

  時間在寧靜中悄悄流逝,月亮也漸漸西斜,樹的影子在草地上也越拉越長。身子沒了丁點溫度,打了幾個響響的噴嚏,感覺噪子有些疼,遂起身向住處走去。

  推開房門,透著模糊的光線,見他默默坐在床邊。快步走上前,坐在他的旁邊摟著他的腰,許是感覺我身子冰涼,他拉開薄被把我推了進去,隨即在我身邊地躺了下來。翻身側躺看著他的臉,他面色如常,只是靜靜是盯著帳頂。過了一會兒,他轉身面對面地盯著我道:「我只希望你是胤曦閣的女主人,你以後不必參加這種宴會。」

  心中感動,眼中有些熱,先前心中的委屈因他一席話消失的無影無蹤。靠近摟著他的腰,偎在他的懷中,聞著熟悉的味道,心中被幸福脹得滿滿的。忽覺他身子有些輕顫,心中不解,抬頭向他望去,只見他面色微紅,目光熱切地盯著我。頓時心中明白了他的意圖,面色一紅,羞赧地轉身背對著他,心中有些擔憂又有些期待,竟有些不知自己到底想怎樣。見我如此反應,他輕輕歎口氣,從背後摟著我的腰,兩人靜靜地保持著這種姿勢久久地默著。

  日子又過了兩日,大隊人馬停在宮門。我坐在馬車上,從簾子的間隙向望去,他面帶微笑站著,烏喇那拉氏等人則是輕聲地說著什麼,大概是臨行關懷之語。閉著眼睛靠在軟墊上,心中雖有不適,但一想馬上就要回到屬於我們兩人的地方,整個人馬上輕鬆了一些。

  見他掀簾而入,馬上閉目假寐,突覺臉上熱氣撲面,睜開眼睛一看急忙用手把他的臉擋開,他直起身子道:「就怕你如此,才不要你來的。」耳朵一熱,急道:「我怎麼了。」他望著我無奈地搖搖頭。

  隨著離園子的距離漸近,人也越發高興起來。

  馬車慢慢地停下來,外面的高無庸已輕聲道:「皇上,前方的路上有些石塊,可能要停一陣子。」胤禛沉聲道:「盡快處理。」心沒來由地抽了一下,渾身泛起一陣戰慄,有股不好的預感直衝腦門。不由自主地緊緊靠著他,許是感覺到了我的不安,他輕輕笑道:「越來越會膩人了。」聽著他刻意的調笑,心中仍似壓了一塊大石一樣,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見我如此,他也默了起來。

  時間在靜默中一點一點滑過,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身子,他突道:「見過他們了。」心中有些遲疑,但仍道:「見過了。」聽他好似無心的問話,一絲冷意自腳底升至背脊,禁不住機伶伶打了個冷戰,心中不知將會發生何事。

  正在出神地想著,車外已有人道:「皇上,高公公吩咐奴才拿些茶水過來。」無意識地掀開簾子,只見一個精幹的太監站在車旁,見我出來,那人快速從懷中掏出一物向車內刺去,心中一急,整個身子急忙向他靠去。

  外面侍衛已大呼抓刺客,緊接著響起乒乒乓乓的打鬥聲。聽著耳邊胤禛焦急的呼聲,腦中有些遲鈍,低下身子看著氈墊上的鮮血,順著血跡向上看到自己腹部插著明晃晃的匕首,好像整個人又有了一些清醒,扭頭道:「你沒事就好。」

  眼前越來越暗,覺得整個人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站在雲朵上越飄越遠。心中有些欣喜,原來天上竟是這麼美。忽聽耳邊有人不斷地叫著我,細細聽去,原來是胤禛,環顧四周,沒有人影,心中有些急,順著聲音尋去……

  好痛,痛得我倒吸了口氣,費力地睜開雙眼。耳邊傳來急切地聲音:「太醫,她醒了。」循著聲音望著他憔悴的臉,想伸手撫住他緊蹙的眉頭,試了幾試,渾身軟綿綿的,終是抬不起手臂,咧嘴笑道:「你的臉好難看。」

  太醫一陣忙碌後說危險已過,以後只要慢慢調理就行了,他的面色隨著太醫的診斷暖了起來,緊緊握住我的手道:「總算可以放心了。」腦中一閃,想起了那日發生的一切,身子一抖,問道:「可查清了嗎?」他眼神一閃,沉聲道:「你不要管了。」見他這樣,心中一沉道:「不會是八爺他們,他們不會使用如此拙劣的方式。」他盯著我的眼睛道:「我既已答應不會傷他們性命,你好好養身子吧,事情自會查清的。」

  躺在床上養傷的這幾日裡,我每天都會細細思索這件事情,思緒經常在肯定與否定之間信馬由韁,一天下來竟比以前應值還累。在這幾日裡陸續地來了許多人看望,仔細一想,卻獨獨不見十三,問了幾人,不是支支吾吾,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望著桌上的藥,胤禛坐在床邊責道:「為何跟身子過不去。」心中煩躁,賭氣地不言不語,見狀他歎口氣道:「十三馬上就會來看你。」我道:「那等十三爺來了,我自會喝藥。」兩人對望著,見他的眼中閃著疼惜與憤怒,心中雖有不忍,但仍是倔強地堅持著,他恨聲道:「他們在你心中的份量果然很重。」說完,袖子一甩,出門而去。

  望著窗外日落又日出,心中有些涼,九爺似是在這個月過世,現已是月底,終就是擋不住。聽著外面急急的腳步,十三風塵僕僕地進屋站在床前望著我。端起床頭的藥喝了下去,靜靜地道:「九爺已經走了。」十三臉上閃出疑惑表情,道:「你如何得知。」淚水順著眼角流下來喃喃道:「他還是殺了他們。」

  十三道:「皇兄並沒要殺他們。」見我面露不信神色,十三續道:「這次事件已經查清,確是他們安插在宮中的太監動的手。只是皇兄已答應你,不傷他們性命,因此也只是下令嚴加看管他們。只是到了這個地步,他們活著會比死了痛苦的多。」心中細細地琢磨十三的話,有些心灰意冷,苦笑道:「那八爺呢?」十三搖搖頭道:「你為何還是如此看不開,對於八哥來說,隨著四哥的繼位他的生命也就毫無意義了,他如今仍活在世間,那只是他還牽絆於弘旺。」

  見我不言語,十三道:「皇兄從不受他人左右,卻心心唸唸地記著曾經答應過你的事,這本不是他的作風。若曦,不要再難為皇兄了,看著心愛的女人在眼前受傷,自己卻無能為力,他內心的苦楚是我們無法體會得到的。」

  閉目凝思,心中有些苦澀。每次遇事只是一味地怪他,卻絲毫沒考慮他的感受,或許他也極度矛盾,或許他也需要一個可以發洩的地方、一個可以傾訴的人。心中湧起一絲自責。此刻心中急切地盼望他能出現在我的眼前,可天不遂人願,自那日後,他居然一次未來探望。



第二十章

  半月時間轉眼即過,天也漸漸地涼了起來,輕輕地向前移動著步子,一陣輕風拂過,滿地的落葉便如飛浪般向我湧來,身旁的樹上,還不時散落幾片,飄飄揚揚,或是落在身後,或是落在頭頂上,看那葉子,皺巴巴的,枯黃黃的,煞是難看。

  踩著層層疊疊的落葉身上,發出「吱吱」的響聲,仔細聆聽,似是生命逝去的聲音。想到此處,心中一顫,生命竟是如此脆弱,脆弱的簡直不堪一擊,每個人或許和死亡只是咫尺之遙。想想宮中諸人活得如此勞心勞力,心中喑自歎息,不知道到底值得不值得?

  無目的地隨意而行,忽聽前方有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抬頭一望,有些無奈,同時心中又暗暗諷刺自己,心中真的如此掛念他嗎?居然又是無意識地來到正大光明殿的外面。迎面而來的應該是散朝的大臣,耳邊不時地鑽進他們談論的話語,眾口一詞,句句都與阿其那、塞思黑的罪行有關。心中難受,轉身向回走去。

  「曉文。」聽到十三的叫聲,停下腳步,十三走過來道:「身子還沒康復,如果找皇兄可以在住處等,這麼走來走去,怕是對傷口不好。」苦笑道:「哪裡是找他。」十三哈哈一笑道:「難不成是找我。」不理他的取笑,掐指算算日期,心中一痛,似是被一個利刃從中刺穿了一般,步子一緩,有些淒苦地說道:「你何時去八爺府中。」十三許是感覺到了我的情緒不對,靜靜地瞅了我一會兒,道:「到時我來接你,只是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為他傷神。」

  坐在馬車上,不知是傷口痛,還是心隱隱作痛,總之感覺身子疼痛難當。感覺只是一會兒功夫,馬車已到了王府,站在門前出神地望著大門,沒有想到自己仍有再進去的一天,更沒有想到自己是來親眼目睹他生命的最後時刻的。

  望著眼前新建的四面圍以高牆的石屋,心中已全然沒有了悲傷。窗內的八爺把玩著手中的小瓷瓶,笑問:「你這樣一而再地幫我們,皇上不會責怒於你嗎?」允祥看我一眼淡淡一笑道:「如若這是若曦的意思,皇兄即使生氣,也不會說什麼的。」

  八爺靜默了會掠我一眼道:「我去後,弘旺……」我道:「皇上不會降罪於他。」十三接口道:「八哥請放心,我在一日必看顧他一日。」八爺收起一臉淡然,長揖一禮道:「謝十三弟。」十三急忙閃開道:「八哥不可。」

  行完禮後,八爺轉身面朝牆壁而坐,不再回頭。頭髮梳理的紋絲不亂,背脊雖瘦卻依舊直挺。十三凝視半晌,向八爺靜靜行了一禮後轉身離去。他邊走邊道:「我在車上等你。」

  兩人不發一言,時間在可怕的靜默中一點一滴地流逝。許久之後,他道:「為何還不走。」他淡漠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異樣,彷彿現在的他仍是意氣風發時的八爺。我道:「沒有要交待的事嗎?」屋內的他低頭沉思了一會道:「我去後,如果可以保住全屍,麻煩你將的骨灰與我合葬,如果是被粉骨揚灰,那也麻煩你把她的與我撒在一起吧!生前我未能做到與她長相廝守,死後希望能遂了她的心願。」

  霎時,腦中閃出了那個愛憎分明的女子,想著她決絕地自焚,渾身激凌凌地抖了一下。默默地望著他的後背道:「我會讓她如願以償的。」他身形未動道:「記住我說的話。」一怔,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頭一暖道:「我會放開心胸,好好生活的。」說完,轉身向外行去。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來去之間是兩種迥然不同心境。

  因知八爺的選擇,來時滿腹的悲傷已散去,取面代之的是輕鬆愉悅的心情,有些領悟到死亡或許並不可怕,可怕是生不如死而必須生。

  站在門口再一次凝視這座府第,心中提醒自己從此以後將永遠和若曦這個名字告別。想到此處,心中一輕,向馬車行去。

  正在前行,腦中忽地想起一人,遂轉身向湖邊望去,同樣的地點,同樣的衣服,臉上已無恨意,只是面色極為淒若,心中不解她為何如此,抬腳欲向她行去。那姑娘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圖,先我一步快步走開。腦中有些疑惑,總覺得這位姑娘和自己有莫大的關聯,可具體的又說不上來。

  坐在車上,心中仍是想著她,十三見我面色凝重,他開口道:「若曦,你以前總是願意記住美好的東西,總是願意原諒,既是已知八哥的選擇,以後不要再和皇兄鬧彆扭了,這些日子四哥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過。」

  聽著十三的話,回過了神,甩甩腦袋,靜默了一會兒道:「以後不要再叫若曦了,從此刻起我只是曉文。」十三面色有些欣喜,卻調侃道:「皇兄終是要幸福了。」和十三對視一眼,淺淺一笑,不再作聲,心中卻在思忖回去後自己該如何取得他的諒解。

  漆黑的夜空似乎早已沉沉的睡去,只留下幾顆忽明忽暗的星星點綴著這黑暗。

  默默地站在院中的樹下,眼睛則是緊緊地盯著院門。回到園子已有三日,但依然不見他的身影,丟下矜持,特意等他。聽著細微的腳步聲傳來,心中有些泛酸,眼淚不由自己控制已順著臉龐滑落。

  他似是感覺到了我的存在,腳步一緩,正有些欣喜,卻見他未停腳步徑直向內院走去。淚眼迷濛,心中有些怨氣,遂重重地踏著地面緊緊地跟著他。進屋,隔著屏風,默默地看著他,他卻慢條斯理地躺在了床上,把我當做了隱形人。

  心中的憤怒一點一點的膨脹,最後直衝腦門,憤然走至床邊狠狠地盯著他,他卻是面色平靜地回望著我。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情感,眼淚傾洩而出,過了半晌,他歎口氣起身把我抱到床上。

  背對著他一直嗚咽著,這幾日的委屈在此刻全部釋放了出來。過了一會兒,感覺他輕輕地摟住我的腰肢,翻身過來望著他,四目相望,發現了他眸中的款款深情,心中一軟,鑽進他的懷中緊緊地摟住他。

  他輕柔地捧起我的臉,深情地望著我,我面色一紅,主動地把臉靠近,輕輕地吻住他,他身子一僵,隨即回應起來,他的吻漸漸地由溫柔變的激烈,唇齒輕咬著,舌尖深深的探求著。我已無法控制自己,只覺得身子越來越酥軟,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用手緊緊摟住他的脖子,而他則是兩手輕顫地解開了我的盤扣……

  望著窗外灰朦艨的晨色,想著昨晚發生的一切,有些羞澀,居然是自己跑來和他……雙腮發燙,拉起被子摀住腦袋,耳邊傳來他哈哈的笑聲,被子已呼地一下被他拉開了。他打趣了許久,我心中突地有些疑惑,板著臉問道:「昨晚為何對我視而不見。」他繃著臉思索了許久,忽地大笑道:「我不如此,你會跟來嗎?」

  心中大嗔,用胳膊大力地搡他,他依舊是哈哈大笑。過了一會兒,他收起笑容,凝目望著我道:「若曦,以後來這裡住吧,這本就是為我們準備的房子。」我低下頭貼住他的前胸道:「以後不要叫若曦了,她已經去了,我說過從此以後只是曉文,若曦的一切再與我無關。」頓了一會兒,他道:「不管你叫什麼,在我心中你永遠是若曦,只是我的若曦。」

  心中一暖,口中唔地應了一聲,雙手無意識地在他的胸前摸索著,忽聽他喉中咕嚕一聲,抬頭一看,急忙披衣起床,身後傳來了他悶悶地聲音:「還是這麼會磨人。」

  坐在院子裡細細地翻著手中的書,這是年初他令人整理的《悅心集》,裡面都是些看透世事,任情放達的文章。雖知他極喜佛法,卻不想他竟如此透徹。

  正看得出神,感到書本的陽光被人遮住了,抬頭一看,原來是十三,見他神色有異,合上書問道:「發生了何事?」十三啞著噪子道:「八哥的後事已安排妥當了。」心中一驚,急道:「可是有麻煩。」

  十三一臉的悲苦,道:「我真羨慕他們。」心中一震,書本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霎時明白了十三為何如此,噪子有些顫道:「我一直以為你看開了。」過了半晌,十三仍是不言不語,一股無以名狀的悲哀佔據了我的身心,原來在愛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沒有男女老少、堅強於否的分別。理清思路,問道:「如果綠蕪真的回來了,你準備如何安置她。」十三猛然抬頭望著我,堅定地道:「即使浪跡江湖也不再放手。」

  望著十三眸中那抹令人絕望的沉重,我的心無比難受。他定然不知他深愛的綠蕪會在宮中,他也定然不知他一直信任的摯友向他隱瞞了綠蕪的下落,他更定然不知這或許是他尊敬的四哥一手安排的。如果他知道是被這些至親的人欺騙,這對他來說是多麼的殘忍。

  以如今胤禛的地位,他會向十三隱瞞此事,那只說明這是綠蕪要求的。想起這個和十三患難與共的奇女子,心中湧起絲絲疼痛。

  兩人默了半晌,心中突地有了主意,拍拍身邊的椅子,十三怔了一下,好似一下子老了十歲,無力地坐了下來。靜靜地瞅了十三一會,見他依舊陷在悲痛的情緒中,遂輕輕地對他說道:「如果你陪著她流浪江湖,怕是綠蕪不會答應吧,要不她也不會忍痛出走。」

  聽著我的話,十三扶著雙腿的手哆嗦了一下,或許我的話說到了要害,這也許正是他所擔心的,要不這麼多年來他不會如此沉靜,並沒有派人出去大肆尋找。見十三更為低沉,心中不忍,於是我道:「憑你們現在的地位,如果給一個女人新的身份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開始十三面色迷茫,過了一會兒像是反應過來,眸中閃出一絲欣喜,只是瞬間又面露挫敗之色。心中知曉他為何如此,心中有些暗樂,一個在政治上有著敏銳頭腦的怡親王,在感情上卻也如此手足無措,這或許就是愛到了極至,患得患失的心理吧。

  靠在椅子上靜靜地等待著,直到我感覺過了半了時辰,十三才道:「那我要如何做。」轉過臉看著他,他已面色平靜如水,只是雙眸閃著激動的光芒暴露出了他的內心情緒,見他已聽明白了我的意思,對他一笑道:「如果皇上倚重的怡親王病了,又有一個合適的人及時地提醒皇上他為何生病,那你說皇上會怎樣做。」十三和我相視一笑,他搖搖頭道:「敢於算計皇兄的人怕是你是第一個。」

  想了一會兒,我道:「此事成功於否有兩個關鍵,一是你的病不能讓任何人懷疑,二是不知綠蕪能不能找得到。」雖知綠蕪對十三的病會萬分焦急,但仍是不能肯定她會出來和十三團聚,畢竟她知道胤禛會不顧一切地醫治他。不能給了十三希望後,又馬上讓他失望,怕他禁受不住如此大的打擊。

  十三的笑容定在了臉上,霎時臉色已是蒼白一片,他有些不確定地道:「綠蕪會見我嗎?」心中一沉,心中也有些猶豫起來,但轉念一想,不能在此時自己先打退堂鼓,臉上擠了一絲笑道:「她如果得到你生病的消息一定會回來的。」

  真是世事難料,本想讓十三裝病,卻不料真的發生了狀況。看著榻上的十三,心中暗暗責怪自己,出了這麼個主意,如果十三真的有個什麼好歹,那我可真的不知該如何向綠蕪贖罪。

  十三好似知道主角已經登場,沉睡中的他口中喃喃地叫道:「綠蕪。」悄悄地看了身邊的胤禛一眼,發現他臉色沉沉,眸中喜怒難辯,正在打量他,他已帶著探究目光望過來,我帶著滿腔的心虛慌忙扭頭。過了一會兒,他向榻邊的兆佳氏開口問道:「十三弟怎會從馬上摔下來。」兆佳氏面色淒苦、兩眼含淚回道:「爺這些日子下朝後多是一人去騎馬,不知怎麼回事就摔了下來。」

  或許是做了虧心事的緣故,總覺得胤禛看出了什麼。心中不安,上馬車後就靠在軟墊閉著眼睛,裝著很困的樣子。靜靜地過了很久,有些沉不住氣睜開雙眼,見他神色淡淡地望著我,心中一慌,急忙又閉上了眼,一路上兩人沉默無語。

  擁著被子窩在床上發著呆,一陣風自窗戶吹來,桌上微弱的燭光左右搖擺,彷彿隨時都會熄滅一般。心中有些苦惱,他這兩日對我不理不睬,不知怎麼向他開口說綠蕪的事。

  見他進了房中,仍坐著不動,他見窗子大開,走過去關上,轉過身坐在床上淡淡地道:「苦肉計十三弟已經用過了。」心中微怔,忽地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面色一赧,低下頭道:「你都知道了。」他道:「綠蕪已回去了。」剎那間,心中被突如其來的好消息填的滿滿的,興奮地拉著他的手道:「十三終是沒有白受苦。」他搖頭輕笑道:「本來這些日子就準備再勸勸她的,十三弟的摔傷可是恰到好處啊。」長長地吁一口氣,小聲嘟囔道:「早知這麼順利,就不這麼提心吊膽了。」他好笑地看著我,伸手賞我的一個暴栗道:「餿主意可真是不少,只是不要好心辦壞事,十三這下要躺個把月了。」心中一驚,突地明白十三為何會落馬了,他既是裝病,就把病落到了實處,他是不願欺君,他還是把他的四哥當作皇上來看的。

  心中湧進了一絲悲哀,跟著輕輕地歎了口氣。見我如此,胤禛笑道:「既是把最難辦的交給了我,那你有何表示呀?」本來正在出神,聽他如此一說,面上一熱,掀起被子蒙著頭躺在了裡側,他悶聲笑道:「臉皮還是這麼薄。」說完,掀被而入,兩人的身軀緊緊糾纏著彼此。霎時,滿室春光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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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10:25 PM

第二十一章

  轉眼深秋已至,秋風淒冷,寒意無情地吞噬著一切。坐在馬車上瑟瑟發抖,緊緊地裹了裹身上的斗篷,身上依舊沒有一絲暖意。自聽到綠蕪回府就一心想去看看,可胤禛卻說應該給十三他們一些時間,因此一下就拖到了現在。

  正在神思縹緲,忽感一陣冷風灌入,渾身的汗毛一下子豎了起來。向坐在簾子口的菊香看去,她急忙放下簾子訕訕一笑道:「我看看到了沒有。」見她一臉惶恐的模樣,微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見我並沒怪罪,她臉一鬆,神情有些開心。

  新進園子時一直不解胤禛為何會在胤曦閣內安置一個如此粗枝大葉的宮女,隨著日子的流逝才漸漸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使胤曦閣成為一方淨土,他不想閣內出現另外一個玉檀,必竟玉檀的死帶給若曦傷害的嚴重性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暗自歎了口氣,靠在了軟墊上。心中有些發愁,不知要如何向綠蕪說自己的身份?迄今為止,胤禛並未詢問自己的為何變成了如今的模樣,當然也不知道十三是如何對她說的?正當左思右想,馬車已穩穩地停了下來。外面已匆忙來了一個奴僕掀開了簾子把我攙了出去,站定,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十三和綠蕪,十三臉上漾著幸福的光芒,綠蕪的臉上現出一絲驚訝。

  見三人如此站著,十三哈哈一笑道:「四嫂,進府吧,如果凍壞了,可是會有人怪責我。」臉上有些熱,白了他一眼,笑著道:「前些子不知是誰愁眉不展……」未等我說完,十三已截口道:「好嫂子。」見十三面色微紅,心中有些暗樂,愛情的力量確是不可思議。

  望著這潔淨淡雅的房間,水藍色的床幔及被褥、小巧的梳妝台……鼻息間還瀰漫著幽幽的清香,房中的一切擺設都符合綠蕪的個性。

  收回目光,默默地看著對面的綠蕪有些難以啟齒,綠蕪好似知道我的為難,她微笑道:「多日不見,姑娘一切可安好。」我微一頜首,暗暗地鬆一口氣,笑著問道:「十三可知道你是從宮中回來的。」綠蕪許是早已知曉我會有此一問,她仍微笑著道:「當年皇上找到我時,我實是不想再回來,可是皇上卻說天下雖大,但爺如果執意要找,那他一定會尋到我。既是不想見他,只有藏到他無法觸及的地方。因此,我就住到了那裡。」心中有些震驚,忽地明白當初找到假綠蕪時為何會面容俱毀。細細想了一會兒,明白了當時胤禛為何這樣安排,這樣他既能保護綠蕪,又讓綠蕪生活在了他的視線中,待時機成熟就會安排她和十三相聚。

  正在凝神細想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綠蕪已盈盈站起,面帶肅色道:「請受綠蕪一拜。」說完徑直跪了下去,心中大驚,但轉瞬明白了她為何如此,急忙起身拉起她道:「你又何必行此大禮,這本是我的錯。」見綠蕪有些錯愕,我心中湧起一絲苦楚,當年如若我沒有私心向八爺提供一串名單,又何來十三的十年圈禁,又何來這後來一切的悲劇。我收起滿腔悲愴,道:「那承歡……」我的話尚未說完,綠蕪已是面色一白,眼中閃出悲苦神色,過了好久,眼眶有些紅道:「承歡在園子裡或許對她更好,綠蕪已經死了,我現在名叫張慧之。」

  聽著她悲切地聲音,只覺一絲絲涼意自心中滑過。或許真是天意弄人,世上似是不停地演繹著相愛的人不能在一起這樣的故事,好多年,好多世,不斷地重複。就如眼前的這個為了愛而身心受創的可憐女子,既是和十三在一起了,也要忍受著骨肉分離的痛苦。

  不想再沉浸在這沉重氣氛中,起身道:「既是如此,有空我會帶承歡回來看你。」綠蕪沒有應聲,有些疑惑,遂扭頭瞅了她一眼,見她欲言又止,顯然是不知如何開口。心中微怔,不知她為何事為難,我微微一笑,靜靜地站著等待著她的下文。見我如此,綠蕪嘴角掠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道:「以後承歡你要多費心了。」知她定不會為此事難以張嘴,我道:「有事不妨直說。」她又沉了一會道:「以後不要把承歡嫁入官宦人家。」

  點了點頭算是應下,我也確實不想讓承歡再重複我們的日子。見我應下,綠蕪又要躬身言謝,急忙越過,擺擺手走了出去,邊走邊道:「不必來送。」

  出得院門,見十三站在長廊上默默地站著,一陣風吹過,他的衣角隨風飄揚。我拉緊衣服走過去,站定,戲道:「形單影隻的日子已徹底結束,為何還是這副模樣。」十三重重地歎了口氣,仍是不言語。

  又一陣風吹來,渾身哆嗦了一下,心中暗暗罵這鬼天氣。抬頭望了望十三,見他仍是不開口,抬腿就走,決定不再虐待自己,既是綠蕪已回,估計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走了幾步,心中猶豫一下,轉身道:「我真走了。」十三斜了我一眼,見我兩手緊緊地抱著膀子,輕輕地搖搖頭邊走邊道:「跟我來吧。」

  跟著十三來到了他的書房,房中已放了炭爐,慌忙走過去坐在旁邊。裡外冷暖太過懸殊,鼻涕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拿起身上的帕子擦了一下。見狀,十三大笑道:「不知皇兄看上了你哪點。」嘴一撇反擊道:「不知綠蕪看上你哪點了。」

  一下子感覺心情大好,好似又回到了以前我們被戲稱「拚命十三郎」和「拚命十三妹」的時候。正要再往下說,卻覺得氣氛有異,抬頭一望,十三又恢復了剛才的樣子,面色有些許沉重,好似還帶著一絲絲的六神無主。

  心中大奇,不知何事令當今權傾朝野的他感到棘手。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見他仍是沒有回神,拿起燙好的酒抿了一口,頓時心中暖暖的。

  過了許久之後,實在有些忍不住,問道:「到底什麼事令你如此模樣。」十三幽聲道:「我很懷念在養蜂夾道的十年光景,那裡環境雖不濟,但有綠蕪陪在身邊,我整個人很踏實。」

  手一頓,酒灑了出來,知曉了十三為何會如此,難怪剛才這一直感覺怪怪的,原來是經過了這麼許多事以後,那個才情品性俱佳的綠蕪已不復存在,現在這個名叫張慧之的女子心中有著太多的擔憂和顧慮。

  拿起手中的酒杯,滿上後道:「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事,以後至於綠蕪到底能不能變回原來的樣子,那就要在你了。」十三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接過我遞的杯子一飲而進,然後他道:「對,以後怎樣就在我了。」說罷,拍了拍我的肩膀。

  忽地想起一事,問道:「為何取張慧之這外名字。」十三道:「這是皇兄的意思,現在綠蕪是張廷玉的外甥女。」心中恍然大悟,剛才聽到綠蕪提起這個名字時就覺耳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這麼巧。

  想起他就想起了那個神秘的黑衣女子,她既是他的師妹,那他定然知曉她的身份。心中主意已定,只是不知要如何找他,腦中一閃,想到了一個地方。斜睨了十三一眼,道:「可否借府上一人。」十三嘴角逸也一絲怪笑道:「要借何人。」見他又要打趣,心中充滿了無奈感。我正色對十三道:「前些日子尋了個喝茶的好去處,和園子裡大不一樣,今日難得出來一趟,想再去一次。」十三看我這樣,也正色道:「我陪你去如何。」斂了臉上的笑容,無力地道:「你只要派個熟悉外面街道的人就行了。」十三道:「若你有了閃失,我如何向四哥交待。」

  理理衣服,穿上斗篷,心中暗暗祈禱,正在這時,門外有人道:「爺,李大人有急事求見。」我心中一喜道:「你公務要緊,還是不要去了。」

  走進菊捨,站在門口望了一周,發現他並沒出現在這裡,心中有些失望,見小二面帶疑惑,抬手示意要去二樓。望著空蕩蕩的二樓,心中完全失望,但既來之則安之,就嘗一下這裡的茶究竟怎樣。摒退隨從,氣定神閒地喝著茶,忽聽樓梯有腳聲傳來,隨意瞟了一眼。待看清來人,高興地擺手叫道:「張毓之。」

  兩人坐定,寒暄了幾句後我直接問道:「冒昧地問一句,令師妹叫什麼名字,和廉親王府有何關聯?」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問得如此直接,張毓之怔了一下,隨即接口道:「師妹入門比我早,我只知她名叫呂嵐曦,她的一切都很神秘,師父和她從沒露出半絲口風。若說她和廉親王府有什麼關聯,那就是自下山起她幾乎每天都去王府門口。」

  來到這裡本想解惑,卻不想聽過以後心中疑慮更多。凝神苦思,還是不知所謂,扯扯嘴角,歎了口氣,對他笑笑道:「今日為何你也來了?」張毓之露出一絲尷尬神色,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我極喜歡這裡的環境。」

  因沒有聽到滿意的答案,倍覺失落,正要開口說要回去,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側身一望,原來是菊香。她快步走到身邊躬身道:「園子裡已派人催了兩次了,現在馬車已在外面候著。」

  見她神色不似以往,心中有些犯嘀咕,不知園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站起,匆忙對張毓之道:「今日我們的談話……」張毓之靜靜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微笑道:「不要耽誤了正事,快走吧。」聽他這麼說,知他已然明白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向他盈盈一笑,轉身向樓下走去。

  不知何因,自上次見到呂嵐曦起,心中一直有點不安,說嚴重點,甚至有些惶然。沒有任何根據,只是自己作為女人的第六感。

  走出菊捨,看見兩輛馬車停在門口,高無庸站在其中一輛馬車的車轅旁,心中有些微怔,隨即明白了他為何會在此地出現。心中一陣暖流過,頓時身上的寒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嘴角掛著笑向高無庸微微點了一下頭,急步向那輛車走去。

  上得馬車,見他若有所思看了車外一眼,即而面帶一絲笑意望著我,見他笑得古怪。遂挑起簾子一角向外望去,卻見張毓之不知何時已下了樓,正站在門口呆呆地望著這輛馬車。

  心中明白了他為什麼會有這種表情,無奈地長呼口氣,身子向他移去,扯開他袖著的雙手,鑽進他的懷裡,並把冰涼的雙手插進他的袖口中。臉緊緊地貼著他,感覺身子又暖了一些。

  感覺他也似輕呼了一口氣,大概他現在也很無奈吧,心中正在暗暗偷樂,耳邊已傳來他的吩咐聲,即刻工夫,高無庸已掀開了簾子,放入了一個暖爐。心中有些納悶,但仍窩在他的胸前,抬頭問道:「哪裡來的爐子?」

  他把我的手又往裡塞了塞,面無表情地道:「本來我是怕凍著了某人,巴巴地去了十三弟那裡,卻不想……」說完,還裝模作樣地重重歎了口氣,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模樣。就因他今日政務繁忙才沒要求他一同前來,聽他這樣一說,心中有些好笑,同時又有些感動。

  抽出雙手緊緊地摟著他的腰,不想說話,只想這樣和他靜靜地擁著,他似是也被我感染了,把我抱到他的腿上,雙手環著我的肩,兩人雖是不言不語,但心中都明白此刻對方的心裡在想什麼。

  默默地過了好久,他輕輕地道:「無論以後有什麼事,你都不要再想著離開,胤曦閣是你永遠的住所。」忽聽此言,抬頭凝視著他,他眸中淡淡地,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見我如此,他的面色漸漸地柔和了起來。

  有些氣悶,向外掙了掙身子,想離開他的懷抱,他手一緊,輕笑一聲,自嘲道:「我是怕某些人再次出走,如今可不同往日了,外面都已有人接應了。」霎時明白了他話中的含意,我看著他的臉,『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抑制不住,心中大樂,我大笑道:「我可以理解成你吃醋了吧。」平常都是他取笑我,這次居然反了過來,被我如此一笑,他面色有些紅,緊接著他臉色一轉,兩手突地向我的肋下伸來,急忙擋住他的手,求饒地媚笑著,並用眼神示意外面還有人呢,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臉上掛著無奈的淺笑。

  兩人又鬧了一陣才靜了下來,仍靠在他的懷裡,回味著剛才發生了一切,有些心折,他在我面前已完全不設防,不論什麼事都不會刻意瞞我。心中流淌著甜密的暖流,抬起臉對著他的面孔親了一下。

  他撫住被我親過的地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大概是沒有料到我會如此主動,只是眨眼工夫,他眸中湧起一股極淡的笑意,伸手攬過我的頭,我順勢靠在他的肩頭,他撫摸著我的秀髮,柔聲道:「感謝上蒼,讓你重新回到我的身邊。」

  天氣越來越涼,我的活動範圍也越來越小,平常只是穿梭於正大光明殿與胤曦閣之間。

  這天,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北風嗖嗖地刮著,挾雜著吹起的樹葉遒勁而凜冽地拍打門板。下意識地往炭盆前又湊了湊,一邊喝著茶一邊捧起書本繼續看。

  門外響起了輕輕地叩門聲,起身打開房門,見高無庸站在門外,急忙道:「請進。」高無庸快步進屋,未等我開口詢問,他已開口道:「萬歲年自早朝後一直在大殿裡,奴才惶恐,特意來請姑娘去看看。」心中有些擔憂,定了定神問道:「早朝所議何事?」他猶豫了一下,小聲道:「聖祖爺……」想了一下,心中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笑著對他道:「皇上只是太忙了。」他抬頭疑惑地望了我一眼,急忙低下頭道:「奴才告退。」

  算算日子,再過半月就到了康熙的忌日,這時的他不需要任何人在他的身邊,他只需要靜靜地獨自舔噬自己的傷口。心無法靜下來,來回地在房中踱著步,藉以緩解自己緊繃的神經。

  望著窗外天色漸漸變暗,已無法控制自己的腳步,開門向外行去。剛走兩步,發現了小池塘邊的他,頭髮微亂,衣角隨風飄舞,兩手背於身後,無神地仰望著。不知他在這裡站了多久,我有些慌神,急忙跑過去抱著他,只覺得他身子冰涼。

  踮起腳尖,捧住他的臉,哽咽道:「胤禛,讓我一起分擔你的悲痛,我是你的愛人,我不忍心看你如此難過,你這樣子我的心很痛,我也不希望你把所有的事都扛在自己的肩頭。」他身子一顫,眼神投在了我的身上,默了一會兒,他擁著我向房中走去。

  夜裡,他睡得極晚,也睡得極不安穩。



第二十二章

  自那晚後,胤禛病了,病勢洶洶,因知歷史,又知他是傷心過度又加上風寒,心中開始並不是很擔心。但望著太醫面色沉重的來回穿梭,心一點一點地提了起來。

  望著床上面色蒼白昏迷中的的他,眼中有些熱,極力忍住即將落下的淚,向太醫問道:「皇上何時能醒轉?」太醫躬身道:「風邪為百病之長,皇上風寒入侵,其他邪氣必須依附於風而侵犯人體。冬天本是風加寒氣盛行……」有些不耐,打斷他的話道:「可有了方子。」聽到我的喝聲,太醫哆嗦了一下道:「藥已經煎上了,只是夜裡需有人陪在身邊。」

  聽完太醫的回話,心漸漸地平穩了許多,不似先前那麼的急怒攻心。摸摸他滾燙的額頭,吩咐菊香去換盆水。待一切安排妥當,高無庸低聲交待眾太醫不可遠離,而讓其他人都散了,他則是靜靜地垂首立於門邊。

  換了數不盡的帕子,換了無數盆的水,他身上漸漸地恢復了正常的體溫。

  望了望窗外灰濛濛的天色,原來不知不覺已過了一宿。眼皮有些澀,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終於放了心,握著他的手,打了一個哈欠,趴在了他的身邊。

  不知過了多久,悠悠醒轉,抬起頭揉揉眼睛,卻見胤禛以手支腮,側躺著看著我。兩人靜靜地望著彼此,他眼睛裡的神情由憐惜慢慢歸於平靜而後充滿渴望,我的淚一下子如洪水般在臉上肆意橫行,見我如此,他將我拉上床緊緊擁在懷中。

  他輕輕地拍著我的背道:「傻丫頭,我不是好好的嗎?」我本是無聲地哽咽,聽他如此一說,一下子變成了嚎啕大哭。他有些手足無措,大概是從沒有見過我這樣失態。他捧著我的臉,深情地望著我,隨即輕柔地吻上了我的臉,吮去我頰上的兩行淚。

  他的吻自臉頰移向我的眉眼,最後停在唇上,溫柔而綿長,我也沒有了以往的羞澀,腦中空空的,只知道笨拙地回應他。此刻,對我而言,一切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仍在我的身邊。

  當一切平靜下來,枕著他的胳膊偎著他的懷中,雖然表面沉靜,但內心卻在暗自思索,雖然自己知道的清朝歷史少得可憐,但太子的兩起兩落、年羹夭的慘淡下場、八爺和九爺的去世……確實一件一件的應驗了。而現在已經是雍正四年,想到這裡,一股寒意直衝心頭,霎時額角滲出絲絲冷汗,下意識地緊緊摟著他。

  許是感覺到了我的異常,他轉身過來撫住我的臉道:「人生病雖是很正常的事,但看到你為我擔心,我卻非常開心。」見我仍是一臉驚悸地不言不語,他微微一笑道:「別想了,睡會吧。」

  仍是大睜雙眼,身子仍貼著他,他吃吃一笑,用手輕輕地拍著我的背。視線漸漸模糊,終是抵擋不住周公的召喚,我疲倦地閉上了眼,朦朧中依稀看見我們乘一葉扁舟,在鶯紅柳綠的三月,踏水而行。碧波漣漪,我身著月白色的衣衫倚在船頭,而他則是為我細細地梳理著一頭的秀髮。聽著遠處的樂音幽幽瀰漫,我滿目柔情地望著他,他突地臉色一變,整個身子向後倒去,望著他身上流出的血,我揮舞著雙手撲了過去大哭:「胤禛……」

  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全身沒有一絲力氣。

  慢慢地睜開眼睛,淚水仍是止不住,夢境是如此的真實。向房中望了一圈,發現他已不在房中,起床整理,然後急急地出門,他身子才好,怎敢馬上開始理政。

  走出院門,忽聞前方有雜沓紛紛的腳步聲,抬頭一看,原來是烏喇那拉氏等妃嬪,應是得信來看胤禛的,上前兩步向她們逐個見了視。

  烏喇那拉氏一笑道:「皇上這一病,可是苦了姑娘了。」知她是真心說的這些話,心中的不適少了幾分,遂笑著回道:「哪敢道苦,這也是我的份內事。」她眼中的笑意加深,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手道:「以後皇上的身子要讓姑娘費心了。」

  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微一頜首算是應了,她盈盈一笑道:「皇上的身子已無大礙,我們也就回宮了。」烏喇那拉氏話音剛落,她身後的齊妃已冷笑著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聽聞這閣內景色秀麗獨特,我們既是來了一趟,就開開眼吧。」眾妃有的面露期待,有的則是閃了一絲看好戲的神態。

  此時已是初冬,樹葉早已凋零,只剩下灰黃的枯枝,眾花也已凋謝,只有一些菊花獨自點綴著這院閣,閣內已是黯然失色,哪有她所說的景色秀麗之說,一絲苦澀在心房中漫延,有些無語,遂靜靜地站在那裡,面上還帶一絲笑意。

  烏喇那拉氏面色一沉,冷聲道:「皇上的院子也是你等隨意觀賞的,真是反了你們了。」眾妃面色一凜,匆匆地瞄了齊妃一眼,俱垂下了頭。

  烏喇那拉氏拍拍我的手,微笑道:「妹妹,前些日子宮裡縫製了一件狐皮子斗蓬,回頭我差人給妹妹送來,這狐皮子本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只是最奇的是它居然全是白色,沒有一絲雜色。前些日子我就尋思著,只有妹妹才有這種氣質穿它。」

  見齊妃眼中閃著怨毒的光,心中暗暗歎了口氣,淺笑著道:「謝皇后的厚愛,只是我冬季裡也甚少出門,還是賞給需要的人吧。」見我推讓,她臉上笑意漸少,心知她不悅我拂了她的面子,兩人正在尷尬,她身邊的熹妃笑著道:「這是皇后的一片心意,妹妹就收下吧。」

  看熹妃好似面帶深意,決定不再推讓,向下盈盈一拜道:「謝謝姐姐。」聽著我的稱呼,烏喇那拉氏臉上先是微怔了一下,隨即臉上堆滿笑容,緊緊地握了我的手一下,舉步向外行去。

  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一行人的離去,突然烏喇那拉氏扭頭望了內院一眼,眼中掠過一絲似悲似哀的神色,心頭一震,不由得後退兩步。心中一陣悲涼,在這個特定的朝代裡,女人的悲哀,或許不在於她生為女人,而是在於這個社會強加給女人的種種不公。

  心情有些許低沉,低著頭慢慢地踱出院外,腦中空空,沒有一絲自主意識。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一陣刺骨的風吹來,打了一個冷噤,抬頭望望陰霾的天空,濃雲低低地壓在天空下,一塊塊一團團或青或灰或黯紫,像說不上名目的一群怪獸在輕靄霾霧間互相擠壓重疊沉浮升降。剎那間,細雨星星點點地灑落下來,冷得有些浸骨的雨絲把我的神經一點點地敲醒,驀然回神,猛地想起今晨的夢,心中暗暗責怪自己,為何還為無謂的事傷神。掉轉身子,急步向胤曦閣的方向跑去。

  匆匆忙忙,剛到院落門口,看見弘歷迎面走來。自那次林中偶遇之後一直沒有再見到他,這些日子沒見,或是他個子長高的緣故,覺得臉頰也顯得瘦了許多。

  兩人微微一笑,他錯身讓開了路,我前行幾步正要離開,突地覺得今日他有些異常。遂轉身道:「這雨似是越下越大了。」聽著我的話,他轉身笑道:「這是留人的意思嗎?」向他淡淡一笑,轉身向院中行去。

  快至正廳,一個人影急速地自廊中衝了出來,來不及閃避,一下子被了撞了個趔趄,身子不由得向後摔去。心中正暗暗叫苦,卻感覺身子被扶住了。扭頭看去,原來是跟來的弘歷扶了一把,輕扯嘴角笑了一下。順著弘歷的目光向肇事者望去,卻見弘時目光陰冷地盯著我們。心中有些冷,他還是這副模樣,輕輕地搖了搖頭,緩緩向前走去。

  剛走兩步身後便傳來他冷冷的聲音:「姑娘似是忘了曾經說過的話。」我聽得一怔,腳步隨著緩了下來,細細地想了數秒,明白了他的意思。沒有回身,邊向前慢行邊道:「我所做的都是自己的份內之事。」

  他續道:「以我看,現在姑娘的份內之事應是好好侍候皇阿瑪。至於其他的,姑娘還是少插手的好。」心中氣極,腳步停了下來,轉身定定地看著他,面帶一絲笑意,回道:「我應做何事,好似也不用三阿哥指手劃腳。」

  瞬間,他臉色轉黑,額頭青筋暴起。見他如此,弘歷道:「三哥,你逾越了。」聽弘歷這麼一說,他面色一轉,嘴角帶著一絲譏笑道:「我乃堂堂三阿哥,有何逾越。」心中明白他為何這樣說,突然之間,有些可憐他,有些無奈地笑笑,對他福了一福道:「奴婢見過三阿哥,三阿哥吉祥。」說完,我扭頭向內院行去,不想再與這個嫉妒蒙了心門的孩子一般見識。

  進房,絞了帕子遞給弘歷,見他擦拭後身衫依然半濕,隨手召來院中的一個小太監,交待他快速去取一套乾淨的衣衫。小太監許是覺得我們兩人心情不佳,應了一聲便一溜煙地跑了去。

  圍坐在炭盆的兩旁,兩人不約而同地把手放在炭火上方烤。四目一望,發現他眉宇間有些許不自然,見他如此,我心中也有一絲尷尬,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說什麼好。他裝著不經意地眼掠四周,道:「好些日子沒來了。」

  這本是承歡院中我的房間,雖是一些日子沒在此居住,卻依然被打掃的纖塵不染、窗明几淨。他這樣一說,我是越發不知該如何開口,只好訕訕地問道:「你阿瑪可是還在前廳議政?」他看了我一眼答非所問道:「你似是很滿意現在的生活狀態。」不等我回答,他又緊接著道:「這樣過日子好像也是你所希望的吧。」

  偏著頭望了他一會兒,輕吁了口氣道:「朋友還是如此明白。」聽我一說,他嘴角先是扯出一絲笑,過了一會兒,隱去笑容,歎了口氣,雙目盯著火紅的炭火不作聲,他果真是心中有事。兩人靜默了大概半個時辰,他沉吟了一下道:「皇阿瑪令我住持今年景陵祭天。」心中一痛,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胤禛還是沒有解開心結,他依然不能面對聖祖皇帝。弘歷仍是沉浸於自己的情緒裡,並沒有發現我的不安,他又道:「這本是應該阿瑪親自去的,可太醫卻認為阿瑪的身子抵不住舟車勞頓。」握了握拳頭,定定心神,露出笑容可掬的面容道:「這是你阿瑪對你的信任,你應好好地辦好,才不至於辜負他對你的期望。」

  他瞅了我一會兒,搖了搖頭道:「角色轉換的還真是快,剛才還叫著朋友,眨眼工夫就變味了。」心中微怔,即而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面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過了半晌,我正色道:「不要顧及他人,做好自己應做之事。」他接口道:「我從來沒把三哥的冷嘲熱諷放在心上,我只是擔心阿瑪的身體。這些年以來,皇阿瑪對政事從來都是親力親為,就說奏摺,絕不隔日,僅此一項,也算是前無古人了。這樣一來,必是心血消耗得嚴重,我只是怕這次阿瑪的病只是一個開始。」

  心中暗暗歎息,沒有人真正瞭解胤禛內心的想法。靜靜地不言不語,兩人各想各的心事。門外傳來小太監的恭敬話語聲:「姑娘,奴才已取來了四阿哥的衣物。」弘歷回了神,淺笑道:「怕是有人擔心皇阿瑪,心中早想轟人了,我也不討人嫌,還是走了。」

  看著小太監利落地為他披上斗蓬,他回首一笑,轉身而去。又怔神了一會兒,出門向前廳行去。

  走在廊子裡,發現高無庸並未守在門口,心中有些納悶,環顧四周,附近竟無一人。難道他已經回去了,正待轉身,忽聽房中「啪」地一聲,好似杯子落地的聲音,遂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走到窗下,傳來了胤禛恨恨地聲音:「朕繼位之初就為他延請飽學之士王懋竑為師,教導他的學業和做人原則,希望他能夠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子。可他卻不知惜福,這些年他在科場弊案、八王議政中的所作所為,他以為自己做的夠巧妙,如若不是顧念父子之情,朕又豈會忍到今日。」

  許是比較激動,胤禛劇烈地咳嗽起來,房中傳來十三關切地聲音:「皇兄,要保重身子,弘時未必就會動手。」心中大驚,難道野史上說弘時行刺弘歷竟是真事,難道先前弘歷說的景陵祭天竟是胤禛安排好的,並不僅僅是自己所想的他無顏見康熙。

  心中惻然,不想再聽下去,準備轉身回去。房中胤禛又道:「今年曉文的無故失蹤,你雖是壓下了,可究竟是誰,相信你我心中都明白,如此狼子野心,又怎會顧念同胞之情,如果此次他真的動手,你知道該怎麼辦了。」

  覺得四肢有些麻木,腦子有些遲鈍,拖著步子緩緩往回走,沒有恐懼、心痛的感覺,只是覺得內心有些悲哀、荒涼。

  雨越下越大,雨滴中夾雜著雪粒,雪粒敲打著地面發出「??叭叭」的聲音,木然地低垂著頭走著,平日裡常走的路也覺到陌生的很。忽然覺得好像雨停了,抬頭望望,原來是有人為我撐了傘。見我停下了腳步,身後響起了高無庸的聲音:「曉文姑娘,皇上命奴才準備了早點,吩咐只要姑娘一醒,就馬上端進去。」

  擺手摒退他們,進屋掩門,呆呆地坐在桌前。不知過了多久,覺得臉上癢癢的,伸手一拭,原來是頭上的雪粒化開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隔著窗欞子向外望去,只見雪花紛紛揚揚旋飛旋落,一陣寒冽的的風鼓簾而入,激得已渾身濕透的我一個抖擻。頓時,渾身的木鈍昏沉一掃而盡。換過衣衫,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頭,兩眼則是大睜著。

  聽到開門的聲音,隨即熟悉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閉起眼睛靜靜地躺著。他掀開被子,用手撫了撫我的臉龐,輕輕地歎了口氣,他沉聲叫道:「若曦。」此時,他的語氣沉重而揪心,睜開眼睛,迎上他略顯蒼白的臉。

  見他如此,心中一軟,丟下一腔的沉悶之氣,起身攬住了他的肩頭。

  他默了一會,抱起我坐在他的腿上,盯著我的眸子道:「若曦,我們要個孩子吧。」心中一哆嗦,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潛意識裡有些渴望,可理智告訴自己不能這樣。霎時,心中轉了無數個念頭,但仍是不知如何回絕他。

  他眉頭微蹙,緊緊地抿著薄唇,過了一會,他道:「你不願意要我的孩子。」伸手撫了一下他的鬢角,手停在他的臉上,輕輕地吁口氣道:「胤禛,你難道忘了,那年太醫曾說過我今生永遠無法再有孩子了。」他微一愣神,身子顫了一下,即而緊緊地把我摟在懷中。

  在弘歷起程的第二天,我隨著胤禛回到了宮中,開始了一個冬季的宮中生活。

  紛紛揚揚的大雪,已經下了三天三夜,依然沒有半點停歇的跡相。這天,獨自一人走在厚厚的積雪上,眼望著白茫茫的世界,心中欣喜異常。站定,抬頭望望銀灰色的天空,白雪隨著風飛舞著、翻轉著,煞是好看。

  正在陶醉,忽然聽見有人道:「原來姑娘也喜歡這種天氣。」轉身一看,原來是熹妃鈕祜祿氏,對著她盈盈一拜,即而淡然一笑道:「曉文雖不喜冬日裡的寒冷,但卻極喜雪地裡的景色。」她含著笑打量了我一眼道:「皇后果是好眼光,這衣服也只有你能穿出味來。」低頭看看身上的斗篷,這確是稀有之物,抿嘴一笑,仍淡淡地道:「你過獎了。」雖已不似以前那樣從內心裡排斥她們,但還是做不到和她們像姐妹一樣閒話家常。

  她揮手摒退了隨身宮女,上前兩步和我並行,兩人靜靜地向前走了一會兒,她幽幽開口道:「謝謝妹妹。」我皺了皺眉頭,旋即心中雪亮,心中苦笑一番,面上帶絲微笑道:「難道你也認為我幫了弘歷。」本以為弘歷聰慧機敏是她教育的結果,今日看來,是我猜想錯了,她和常人無異。

  她牽著我的手,站定,望著我道:「我從不曾認為是你刻意幫了這孩子,我之所以感謝你,那是因為你確實是真心對待了這孩子。」無意中瞟見她手腕上的一串佛珠,突地又覺得有一些看不透她。見我沒有出聲,她又道:「這些日子以來,這孩子好似消沉了許多,明年開春或許皇上就會為他指婚,作為母親,我希望他娶回一個自己心儀的女子,妹妹眼光獨特,也幫這孩子留意一些。」

  這似乎是她思量透了的事情一樣,說起來流暢爽利毫無蹇滯,心中有些微怔,細想了一下,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我斂去臉上的笑容,正色道:「娘娘不必過於擔心,皇上指婚定是讓弘歷滿意的女子,退一步講,弘歷也是極為孝順的孩子,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她輕輕地撣去我身上的雪花,對我淺淺一笑道:「難怪皇上如此喜歡,你確是不可多得的聰穎女子。」心中再也搜尋不出想說的話,遂輕聲道:「我也出來一陣子了,也該回去了。」她許是已感覺出了我的不耐,仍淺笑道:「那就快回吧。」未等我轉身,她又道:「如若妹妹有時間還是去謝謝皇后的賞吧,雖不懼怕什麼,但畢竟宮中人多口雜。」

  沉吟一下,道了聲謝,轉身往回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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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10:27 PM

第二十三章

  過了兩日,雪依然下個不停。

  似是某個宮裡的梅花開了,空氣中氤氳著一股淡淡的馨香。宮中下雪都是旋下旋掃,此時地面上浮雪已無,冷風穿巷雪水凝成薄薄一層冰,我穿著木齒履子逶迤前往坤寧宮。

  宮中掃雪的都是各宮派出的低等小蘇拉小太監,也都在孩提之間,一邊掃著雪一邊撒著歡,不時地有人咕咚摔個四仰八叉,惹出陣陣地哄笑聲。在後面趨步走著的菊香不時地發出開心的笑聲,心中一陣輕鬆,不論哪裡,孩子的心思都是單純的。

  緩緩地走著,不覺已到了皇后烏喇那拉氏住的坤寧宮東端。放眼望去,翠竹正指揮著十幾個小太監掃雪。見我來到,她忙不迭地疾走兩步過來,一手抓著我的手,一手拂拭我身上的落雪。輕輕地拉著她的手,問道:「皇后可在宮中?」她神色一變,面帶一絲訕笑,囁囁地道:「皇上也在。」

  見她為難,我淺淺一笑道:「那待會我再來。」說罷,轉身順著來路踱去,腦中空洞,不想知道他來此的原因,他畢竟也是她的愛人。後面的菊香不知在說些什麼,沒有理她,我似是被眼前的雪景迷住了。從這裡望出去,整個紫禁城都已被重雪蓋嚴,天地之間似是沒有界限,都是霧茫茫的。道旁的柳樹都掛上了雪掛,千絲萬縷朔風漫卷,輕盈的雪塵雪粉像粉塵又像白煙在地面上飄移。

  腿腳好像已沒有知覺,只是木然是走著,見身側的菊香統著手縮著肩。停下腳步,對她莞爾一笑道:「你回吧,我再走走。」菊香面色一喜,即而搖搖頭道:「路上很滑,奴婢還是陪著你吧。」見我眼中露出無庸置疑的神色,她匝了匝嘴沒有作聲,轉身快步而去。

  收起臉上的笑容,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正怔怔地出神,忽聽身後一陣錚錚地木齒履子聲傳來。轉身一望,原來是翠竹領著四個太監抬著暖轎疾步走來。見我站在這裡,她面色一喜,小跑著過來把一個暖手爐塞入我的手中,未等我說話,她已簇擁著我往暖轎走去,邊走邊道:「皇后一聽您來過,急召奴婢來尋你,若不是碰上菊香,還不知你在這裡。」

  宮中確是比園子裡暖和,剛進入坤寧宮,暖烘烘的熱氣已撲面而來,房中妙鬢倩裝的宮女連棉衣都沒有穿,見翠竹領著我進來都僵手退到兩側讓路。款款地走著,耳邊已傳來了鶯呢燕啼的女人說話中,心中有些微怔,這裡竟有其他妃嬪。腳步一緩,身側的翠竹已道:「好像來人了,剛才還是皇后一人呢?」既已走到了這裡,斷沒有再回去的道理,我輕輕地吁口氣,臉上堆滿笑意,緩步走了進去。

  見我進去,皇后烏喇那拉氏盈盈起身,上前拉住我的手坐在了她的身旁。坐定,我向坐在旁邊的眾人點頭示意,卻發現除齊妃外居然沒幾個認識的。

  許是眾人對我較為陌生,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們眼中都帶著研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整個房中鴉沒雀靜的沒有聲響,被她們瞧得心中有些發毛。皇后烏喇那拉氏輕哼一聲,眾人慌忙端肅而坐,只是半晌也尋不出什麼話來扯。

  我暗暗歎了口氣,淡然一笑道:「我是來謝謝皇后娘娘賞的,我很喜歡那件狐皮子斗篷。」她仍是握著我的手,綻出笑容道:「妹妹只要喜歡就好了,只是以後妹妹還是叫我姐姐吧,這樣聽著更受用一些。」輕輕地頜一下首,既然已把想說的話表達清楚了,亦沒有必要再留下來閒扯,或許自己本就是最不受歡迎的一個。正要起身請辭,齊妃已笑嘻嘻地開口道:「曉文姑娘怎會不喜歡呢?那本是做給皇后穿的。」心中震驚,正待起身跪下謝恩,齊妃又道:「妹妹們,這就是你們一直想見的曉文姑娘。」頓時,眾女人們瞅著我小聲議論起來。

  冷冷地瞟了一眼齊妃,看著皇后烏喇那拉氏,反握著她的手道:「謝謝姐姐這樣憐愛我。」她朝我微微一笑,即而斂起笑容對齊妃道:「你們退下吧。」聞言,齊妃面色騰地通紅,猛地站起,有些敢怒不敢言,猶豫了半晌,瞪我一眼甩手而去,其他眾人也隨著散了。

  烏喇那拉氏靜靜地望著我,輕輕地歎口氣道:「妹妹,以後有事派個人來就行了,姐姐知道你不想見我們。皇上也交待了,沒有什麼事不要去打擾你。」我默默地不作聲,既是摒退了眾人,她應該不止要說這些吧。她又道:「這宮中就像龍潭虎穴,所有的人都盯著一個人一個位子,人人都想吃人但又怕被人吃。如今皇子們都已漸大,朝堂裡已有個別臣工有糾結同黨的端倪。這本不是後宮該管之事,但每個皇子背後都有派系,皇上雖早有預防,但有些事還是防不勝防。因此在這個時候皇上不能太冷落後宮,畢竟皇上的恩寵對於妃嬪後面的家族來說是榮耀的,皇上也是需要這些家族的。」

  內心雖是如刀絞、如火灼,卻依然顰眉嫣然一笑,輕輕地道:「那是自然。」烏喇那拉氏瞅了我半晌,見我仍輕笑著,她輕輕地鬆了口氣道:「看來我是多慮了。」突地感覺喉頭腥腥的,極力忍了下去,站起匆匆地道:「姐姐,妹妹這就走了。」她凝眸望了我一會兒,輕輕應了聲。

  跌跌撞撞地走了許久,終於還是沒有忍住,「哇」地吐出了一口鮮血。紅艷的血在雪上向四周漫延,過了許久,凝固了,風雪吹過,又被覆蓋的一干二靜。

  靜靜地站在養心殿的外面一動不動,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向前挪動了一下,腿腳已不當家,「?」地一聲坐在了地上,揉搓著發麻的雙腿。過了半晌,似是有了些許知覺,慢慢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進入大殿,在宮燈的照射下他的臉有些發白,站在那裡靜靜地望著他,此時的他只隨著奏折的內容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此時的他是認真的、忘我的。忽然,他眉頭蹙了起來,怔怔地有些失神。而旁邊的高無庸則舉起了一直端著的盤子,他並沒有看只是隨手翻了一個。

  退到殿角,靠在牆上撫住心口,有些上不來氣,喉頭似是又有些腥味,用手緊緊地摀住嘴,蹣跚著向外挪著步子。

  「曉文姑娘。」身後傳來了高無庸驚慌失措的聲音,隨即上前扶住了我,我覺得手上粘粘的,許是血自嘴角流了下來。胤禛已疾步走了過來,見了我的樣子,臉一下子變得蒼白,猛地抱起我,朝高無庸咆哮一聲:「快傳太醫。」

  無力地癱在他的懷中,任他拭去我嘴角的血,目光散亂地盯著他焦急的臉,不知道是傷害了他,還是傷害了自己。忽地有些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有這樣大的反應,難道是這些日子在園子裡被甜蜜的日子迷惑了雙眼,忘記了他是有眾多女人的,為什麼不能承受這些本已知道的事實呢?

  渾渾噩噩,恍惚中耳邊一直有人輕輕地叫著我的名字,忽遠忽近,聽得有些不真切。我覺得嘴中似是被灌了藥,慢慢地完全沒有了知覺。

  再次醒轉,透著窗欞子望望灰濛濛的天空,又看看房中暈黃的宮燈,有些不清楚此時是早上還是晚上。目光在房中游移一圈,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伏在桌上,前塵往事霎時湧上心頭,彷彿看見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悲聲叫道:「巧慧。」

  巧慧許是睡的極輕,猛地直起身子快步向我走來,坐在床邊,緊緊握住我的手道:「小姐,你終於醒了,巧慧擔心死了。」眼淚悄然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剎那間心中一陣溫暖,她邊擦我的眼淚邊道:「菊香這個小丫頭,侍候人還真是不上心,如若不是萬歲爺發了話,高公公定會打得她屁股開花。」心中一驚,支起身子道:「那她現在怎麼樣?」巧慧把我摁在床上,道:「高公公正要責罰她,萬歲爺卻吩咐等你醒後再說,奴婢猜想應是不想動你身邊的人。」

  躺在床上默了一會兒,理了理有些混亂的思路,向她問道:「今日為何你會在這裡?」巧慧一頓,臉上現出一絲苦笑道:「皇上吩咐奴婢從今日起要像以前照顧我家二小姐一樣照顧你,這世上之事真是難說,好似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的一切遭遇就如二小姐一樣。」我抑住滿腹心酸,問道:「那承歡怎麼辦?」她輕輕地搖搖頭道:「這些日子格格懂事了許多,你無須擔心。」

  巧慧許是年齡大了,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話,我聽得有些漫不經心,眼睛無意識地盯著窗子,天色像是又暗了一些,但依舊能看到雪花如花絮似的零零星星往下落。忽聽房門輕響,移目望去,原來是他。

  巧慧和站於門旁的高無庸一起退了出去,他鎖著眉頭緊盯著我,面色雖冷,眼中卻閃著暖融融的光芒。我眼眶一熱,腦中驀地想起那日的事,心中一陣錐心之痛襲來,不自覺得撫住心口。他臉色一緊,疾步上前把我攬於懷中,輕輕地為我揉搓著心口,擔憂地沉聲問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沒有回答他的問詢,心中突地有了個主意,抬手細細地撫住他的臉,並自臉部向下移動著,有些顫抖地摸索著解他的衣扣。他似是知道了我的意圖,抓住我的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身子,緊得令我有些窒息。只在頃刻之間,他又急急地把我放在床上,快步向門外走去。心中挫敗,有些絕望地歷聲叫道:「胤禛。」聞言,他腳步一滯,轉身定定地望著我,過了半晌,他輕輕地歎口氣走過來躺在了我的身邊。

  枕住他的胳膊緊緊地摟住他,一邊用手在他身上上下游動一邊問道:「我一直很好奇你為什麼肯定我是若曦,可你從來都不問,這究竟是為什麼?」他吸了一口氣,抓住我不安份的手放在他的胸前,道:「不說先前的那麼多巧合,這說後來你被擄回宮的第一晚上,你睡覺的姿勢、你的身體給我的觸感、你躺在我身邊給我的感覺,都是那麼的熟悉。這個世上只有一個女人會枕著我的胳膊窩在我的懷中,那就是若曦,而那晚你雖不省人事,可仍是鑽入我的懷中枕在了我的胳膊上,還有你的字,那是我和若曦的秘密。」頓了一下,他又道:「連同房時的羞澀都和她一模一樣,我還需要問嗎?」

  他轉過身子,盯著我道:「至於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我不想問,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說罷,替我掖了掖被角,平躺了下來。我側起身子,仍繼續著剛才的動作,他喉中咕嚕一聲,又一次擋開我的手,悶聲道:「唉……老了……」

  望著他緊繃的面色,感覺他的身子也僵著,心中明白他是憐惜我剛病癒的身子,手徑直向他下身探去,他驚呼一聲,似是忍不住了,翻身上來,時而狂野、時而輕柔,我也丟開以往的矜持,努力地迎合著他。

  有些忘情地撫住身上的他的後背,他在耳邊輕聲道:「還想要?」瞬時,意識回籠,臉上一陣發熱。用力推了推他,他吃吃一笑,一個翻身平躺了下來,許是他走了睏頭,過了一會兒就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我一動不動地忽閃著眼躺在他的身側,不知道自己刻意在危險期和他行房,能不能如自己所意懷上孩子。但轉念又一想,感覺自己本來就像暗夜裡走路的行客,一不小心就會被哪裡竄出的鬼魅猛獸攫了去,又怎能要自己的親生孩子再陷進其中呢?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又有些後悔剛才的所作所為。

  身子極乏,意識卻清醒,腦中不停在想如果有了孩子將會怎樣,……也不停地思索史書上他究竟有幾個孩兒……就這樣迷迷糊糊地,見巧慧抱著一個孩子走過來,我急忙拍著胤禛道:「孩子來見阿瑪了,快些起來。」

  巧慧已笑盈盈地把孩子遞了過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出現在我的眼前,輕輕地撫住她細嫩的面孔,一旁的胤禛已湊過來道:「蘭葸,讓阿瑪抱抱。」正待遞過去,突見女娃兒身子漸漸淡漶,猶如一團暗煙,在房中散蕩著湮滅無跡,心中震驚,大叫著那個陌生的名字:「蘭葸、蘭葸……」

  驀然醒來,心頭依舊亂紛紛,夢境中的一切又在腦中過了一遍。向外望去,黑夜沉沉,更緊地向他靠去,睡夢中的他也似感覺到了我的不安,回身把我抱在懷中。

  半睡半醒熬到了天色微明,輕輕地掙開他的手,起身梳理一番,打開房門欲向外行去,卻見高無庸縮著脖子在門外立著。心中微怔,旋即明白了他在等胤禛早朝,見我已起床,高無庸躬身道:「今日已過了上朝的時辰,不知皇上……」望望天色,確是比往常遲了一些,轉身進房坐於床邊,輕輕地撫住他的臉,他一驚醒了過來。

  待他早朝後,我無意識地在房中踱著步子,口中喃喃地念叨著那個名字:「蘭葸。」既是一心一意地跟了他,為什麼不能下定決心為他也為自己生一個孩子呢?水到船頭自然直,又何必執拗地跟自己過不去呢?我應該相信他,相信他能護我們的孩兒周全,只要生下的孩子跟皇位無關,不會更改歷史,那自己還擔心什麼呢?

  想到這裡,竟是全身一陣輕鬆,看看天色,算算時辰,步履輕快地向外行去。站在養心殿外聽了一會,靜悄悄的,應是已經退朝了。

  見我進入大殿,他面帶微笑招了招手,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望著案子上如山的奏章,暗暗地歎了口氣,並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輕輕一笑,點了點我的額頭道:「不知道你整天都在琢磨什麼。」我裝著不經意地道:「如果我有了兒子,絕對不會讓他做皇帝。」他微怔了一會兒,用力地摟我一下,不言不語,又默默地開始看起了折子。

  許是夜裡睡得較少,坐在那裡竟有些發困,過了一會兒,不自覺地伏在案子上沉沉睡去。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高無庸的說話聲,高無庸輕聲道:「怡親王走後,雖有嫡福晉護著,可綠蕪姑娘的日子依舊不好過……」心中一震,猛地抬頭道:「綠蕪發生了何事?」高無庸似是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怔怔地盯著我,胤禛一揮手,他急急地退了下去。

  見我一臉的焦急,他道:「昨個兒,綠蕪被燙傷了。今兒一大早,魚寧就進宮了。」頓時,明白了其中的玄機,平日裡十三必是對綠蕪情意綿綿,他的眾位福晉必是怨聲載道,這幾日正好十三隨著弘歷去祭天,她們又豈會放過這個機會。如若不然,兆佳氏又豈會親自入宮找御醫。我沉吟了一會兒,道:「我想帶著承歡去王府住幾日。」

  他盯住我的臉默了一會兒,微笑道:「如若不是有綠蕪,你對十三這麼上心,不怕別人誤會嗎?」用手指邊繞著他腰間香囊的帶子邊道:「我對你有信心。」他啞然一笑,對我有些無可奈何。

  床上躺著的綠蕪仰在枕上合目昏睡,眉間露著一絲痛楚神色,咬著牙緊抿著嘴,左胳膊纏著厚厚的布,整個手臂包得像個粽子一樣。聽著聲響,她睜開眼睛,雙目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熱切地盯著承歡。承歡有些怔忡地抬頭望我一眼,旋即眼神淡淡地回望著綠蕪,綠蕪眼角的笑意僵在了臉上,似是極度失落、傷心。

  正要開口勸慰她,兆佳氏已領著御醫進來了,向我微一頜首,走到床前道:「妹妹受苦了,姐姐從宮中請來了太醫,希望妹妹能早日康復。」綠蕪淡淡地笑道:「謝謝姐姐了。」太醫細細地觀察了許久,搖搖頭道:「傷處已然潰爛,必須把布拿下來重新上藥,福晉要忍住痛才行。」

  綠蕪睨了承歡一眼,嘴角掠出一絲苦笑,仍是淡淡地道:「我可以撐得住,只是不要嚇著了格格。」承歡也似覺察出了一些端倪,默默地瞅我一眼,她道:「姨娘,承歡不怕。」剎那間,綠蕪臉色蒼白,嘴唇抖動不已。看樣子,承歡確實忘了綠蕪的模樣,心中有些後悔帶了承歡過來。

  看著布連著皮肉一起撕下來,承歡一頭扎進了我的懷裡,再也不敢抬頭,綠蕪則是眼神怔怔地望著承歡,似乎已感覺不到身上的疼痛。兆佳氏許是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看看綠蕪、望望承歡,不時地擦著眼淚。太醫也似被綠蕪嚇著,許是沒有見過如此堅強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上完藥後對著兆佳氏打了個千道:「側福晉的傷口不能包紮,要定時內服藥、外敷藥,要好好地養養才會好得快。」

  走到我的身旁,太醫打了一個千,轉身欲向外行。想了一下,我道:「太醫留步,可還有其他醫囑?」太醫望了我一眼,說道:「不敢稱醫囑,只是側福晉這些日子手臂最好不要動,看護的人不能大意。」說罷呵著腰退了出去。

  低頭交待承歡去找巧慧過來,然後靜靜地打量著兆佳氏,她許是知道我為何這樣看她,輕輕地呼口氣,用眼神示意一起出去,隨著她去了外間。面對面地坐著,她覷了我一眼,道:「爺被圈禁的十年裡,府裡的福晉們捱得很辛苦,可爺出來後卻獨寵慧之。另外,爺的兒女雖多,可爺卻獨獨喜愛承歡,她們心中當然不會好受。此次慧之確是受了委屈,即使知道那個丫頭是故意的,也知道那個丫頭是誰主使的,可我又能怎麼樣呢?我只能狠狠地處罰了那個丫頭,慧之也交待了不要大動干戈。」又是爭風吃醋,又是……心中有些無奈,對她沒有了怨氣,望著她淡淡一笑道:「你還記得上次燙我的丫頭嗎,讓她過不和巧慧一起侍候慧之吧。」

  她深思了一會兒,一絲苦笑掛在嘴角,道:「爺回來……」知她心中擔憂何事,對她淡然一笑道:「既是慧之已說過不追究,如果以後福晉好好照顧她,相信十三爺會冷靜處理此事的。」

  過了幾日,綠蕪的傷已經結疤,留下巧慧和承歡,帶著那個名叫紅玉的丫頭一起出了府。路邊的積雪已經半尺厚了,雪依舊時疾時徐地墜落著,落在樹枝上、屋頂上……平日裡灰不溜秋的民居、酒肆、茶樓,甚至普普通通的四合院,經白雪這麼一點綴,都變得晶瑩明亮,玲瓏不可方物。雪白得有些晃眼,微瞇雙眼向遠處望去,孩子們興奮地在冰上滑著。

  兩人一前一後地漫無目的地逛著,雖是仍下著雪,道上卻依然是人來車往熙熙攘攘,各家店舖都開著門,因為外面比較亮,鋪子裡都黑漆漆的。「曉文姑娘。」一聲熟悉的叫聲傳來,和他真是有緣,每次出來總是與他不期而遇。站定,轉身望去,只見張毓之滿面春風地走了過來。

  三人邊走邊議論旁邊的店舖,但大多時候只是張毓之說我聽,過了半晌,他似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訕訕地道:「囉嗦了這麼多,不知曉文姑娘這次出來是為了何事,我沒有耽誤你的事吧。」綻開笑容,笑著道:「只是出來閒逛,正不知往哪裡走,你就出現了。」聞言,他哈哈一笑道:「既是姑娘這樣說,那我就領你們去個地方嘗嘗鮮。」

  穿街走巷,最後到了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攤前,見我面露詫異神色,他微微一笑不作聲,只是熟絡地和攤主打著招呼。一會兒功夫,攤主麻利地端來了三大碗,凝目一看,就是普通的水餃,心中有些許失望,本來還以為會吃到風味小吃呢?他瞅了我一眼,笑著道:「嘗嘗再說。」挾起一個放入口中,居然入口即化,又連續吃了幾個才抬頭道:「確是美味。」

  旁邊又陸續來了幾個人,無意中瞧見鄰桌兩個俊俏的小伙子,確切地說應是兩個美貌的女扮男裝的女子。兩人匆匆忙忙地叫了兩碗,埋頭一陣猛吃,吃完結帳舉步就走,心中有些好笑,居然有如此有意思的姑娘。攤主見我如此表情,也笑著道:「那是朝廷大員李榮保的女兒,她很喜歡老漢的『煮餑餑』。」

  水餃在北京叫「扁食」,滿、蒙旗人又稱「煮餑餑」,他們把它視為美食,俗話中有這麼一句「舒服不如倒著,好吃不如餃子」,說的就是北京水餃。

  見天色漸晚,紅玉悄悄地打量了幾次,又不敢開口催促。不想讓她為難,遂對張毓之道:「天色已晚,我們要回府了。」他抬頭看看天色,道:「是晚了,還是送你們一程吧,是怡親王府吧。」輕聲「嗯」了一聲,三人舉步往回走去。離府門還有一些距離,他停下腳步道:「前方已是王府,恕毓之不再向前送了。」道了聲謝,正欲舉步,他又道:「聽聞宮女到了年齡就會放出宮。」我心中有些微怔……但仍點了點頭,他好像要說些什麼,但末了卻嚥了回去,擺了擺手轉身而去。

  進入府中卻見高無庸和兆佳氏坐在正廳,高無庸急忙起身上前兩步道:「皇上命奴才來接姑娘。」因兆佳氏在場,不便相問太多,遂對他說道:「我去向慧之說一聲,公公再稍等片刻。」高無庸打了一千道:「姑娘不用著急,奴才等著便是。」向兆佳氏頜首微笑示意後轉身出去。

  進入綠蕪的房間,卻見承歡正端著粥一口一口地餵著她,綠蕪眼中盛著滿滿的幸福。靠在門框邊默默看了一會兒,心中不願打斷這母慈女孝的場景。綠蕪不經意地往這裡望了一眼,見我在這,她支起身子笑著道:「來了很久了?」走過去坐在床邊接過承歡手中的碗,道:「承歡,讓姑姑來喂吧。」承歡點了一下頭,即而走了出去。直到承歡的身子不見,綠蕪才收回目光,我心中暗暗歎惜,道:「你可曾後悔生了這個孩子。」綠蕪眼中閃爍著熱烈的光,道:「我從來不曾後悔,她是我和十三爺生命的延續,即使她今生永遠都不知道我是她的親娘,我也不會後悔。」

  坐在馬車上,默默地想著綠蕪的話……「她是我和十三爺生命的延續」……



第二十四章

  轉眼之間春節將至,宮中卻無一絲喜慶之氣。

  原來野史竟然是真的,弘時確實在祭天回宮的路上派人襲擊了弘歷。胤禛震怒之下,派人把弘時拘於府第嚴加看管,並下令任何人不得探望。

  胤禛餘怒未息,宮中眾人俱是背若芒刺,人人都戰戰驚驚,連說話都輕聲細語,惟恐一個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這天,坐在房中,本想為他繡只香囊,但心中煩悶,一會兒功夫手就被紮了幾次,把它擲於筐中,呆呆地出神,怎麼做才能令他釋懷呢?

  想了一會兒,自己又啞然一笑,他又何需別人的開導或勸說,他需要的只是時間,處理這件事情的時間。站起來走到窗下,怔怔地望著窗外狂風捲著雪花漫天飛舞,突然感覺有時候人就如這風中的雪花一般,想落下來卻又偏偏由不得自己,只好隨著風走,風刮在哪裡就落在哪裡。

  無聲地吁口氣,覺得身子有些冷,走過去和衣躺到床上。過了半晌兒,聽見有人打開房門,沒有理會,仍是默默地盯著帳頂,能這樣直接開門進來的除了他再也沒有別人。他站在床前望著我,眸中無一絲情緒,知道他心中苦澀,我衝著他柔柔一笑,緊接著身子向裡面移了移。他也是和衣躺了下來,靜默了一會兒,沉沉地道:「你是不是感覺我很殘暴,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顧及。」轉過身子撫住他的臉道:「這是皇室之中的戰爭,必有的不得已的事情,在每一朝每一代都會發生。你不止只是他們的父親,你還肩負著天下蒼生的幸福,你這樣做只是為了保護大清未來的希望。」他頓了一下,嘴角掠出淡淡的苦澀的笑,他道:「這天下只有你一人懂我。」

    暗暗歎惜,我接口道:「口中說不能饒恕,心中是否有絲捨不得呢?既是這樣,何不交給一個可靠之人管教約束他,至少這樣他不會衣食無著、飽受折磨。」他靜靜地默了好久,沒有出聲,只是緊緊地把我擁在懷中。

  胤禛之所以沒有選擇弘時,除資質、能力這個原因外,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應是他的兒子中除弘歷外,其餘諸子的生母均是漢軍旗出身,擇立弘歷為儲君,這是胤禛為了團結滿洲上層貴族,穩定政治局勢的必然抉擇,可這層我又怎麼可以說破呢?

  想了一會,我道:「假如我們有了兒子,能不能不入宗籍,只作為一個平常的孩子,與政治、與皇宮無關。」他掀開被子,一下子坐了起來,摸著我的腹部盯著我疑道:「你不是說……」拔開他的手,拉他躺下道:「我只是說假如,假如我一小心生了兒子。」他瞅了我一眼,眸中閃爍著一絲亮光,他道:「若曦,讓太醫再瞧一瞧吧,你的身子已不似以前那麼贏弱了。」我臉上一熱,仍執拗地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他淡淡一笑,似是看出了什麼一樣,睨了我一眼道:「先生了再說。」

  心中有些欣喜的同時,也有一絲絲的鬱悶,欣喜的是他像是已經平復了心情,鬱悶的是他沒有給我一個確定的答覆。看他面上帶著怪怪地笑,心中的悶氣又加了一分,用力地把他的身子扭過去,對著他的後背咬著牙揮舞著拳頭,他猛地一個轉身,我訕訕地收回雙手,摸摸鼻子,轉過身子給他一個後背。他悶著噪子笑了兩聲,翻過我的身子,點了一下我的頭。許是他覺察到了什麼,每日回房的時間略早了一些,心中氣悶之極,卻又無可奈何。

  經此一事後,弘時被撤去黃帶,搬離宮中,並由他的十二皇叔允祹約束養瞻。

  也因此事,本已再過兩日便到年末的皇宮也無喜慶氛圍,宮女太監們依舊是小心翼巽、輕聲細語。

  心中也有些許壓抑,信步亂走。忽然一陣悅耳的童聲笑聲傳來,宛如悶熱天氣中的一陣涼風一樣。循聲望去,原來是承歡領著一群孩子們在堆雪人,心中一鬆,舉步走了過去。

  原來是各王府中的年齡較小的格格、貝勒們,應是來參加除夕皇室家宴的。剛剛落步,承歡已一陣風似的撲了過來,見她靴子褲腳都已濕透,還結了一層薄冰,臉已凍的通紅,我笑叱道:「野丫頭,越來越沒有女兒家的樣子了。」承歡臉一擺,鬼笑道:「那也是姑姑的錯,姑姑也沒把承歡當做女兒家教。」

  這丫頭是越發的伶牙俐齒了,心中正感無奈,耳邊已傳來了挪揶的笑聲。我瞪了一眼弘歷,道:「這些日子不見,還是這副模樣。」他哈哈一笑反問道:「哪副樣子。」我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自弘歷去景陵回來後承歡也是第一次見到他,承歡高興地道:「弘歷哥哥,聽姐姐們說,正月十五京城裡的花燈很好看,比宮裡的還美,我們和姑姑一起去看吧。」和弘歷相視一笑,兩人有默契地不吭聲,承歡等了會,有些不耐道:「去不去嗎?」捏了捏她的小臉道:「如果你乖乖地練曲子,那可以考慮一下。」說完,我轉身就走,承歡的步子更快,一溜煙地跑了,邊跑邊大聲道:「我這就回去練。」身後趨步跟著的弘歷道:「把承歡教成這樣,你要負一部分責任。」

  靜默了片刻,我道:「傷在哪了?」他接口道:「只是傷了皮肉,不打緊的。」見我上下打量了他幾眼,他微微一笑,捋起了袖子,一條長長的繃帶從手肘直包到手腕。我心中突地湧出絲絲悲傷,不為這個傷口,只為這紫禁城的親情,權位真的是如此重要嗎?重要到不顧父子、不顧同胞,那萬人之上的寶座真的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見了我的這種表情,他道:「你這種表情定不會為了我吧。」

  我道:「你很高興吧,以後前途可謂一片光明。」不知為什麼,這一席話沒有經過大腦就脫口而出。弘歷的臉色瞬間通紅,沉沉地道:「原來我在你眼中竟是如此不堪,那個位置是能者居之,明白人應該知曉如若自己沒有能力,即使做上了,那也是為難自己,正好,我也是個明白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說罷,居然拂袖而去,心中愕然,自己的確有些口不擇言。我只好急走兩步,道:「是我說的不對,別生氣了,朋友。」

  他腳步緩了下來,轉身瞄我一眼,道:「有人急赤白咧亂發脾氣,是不是因為此事傷了皇阿瑪的心,有人找不著出氣的地方,正好我怔頭怔腦的巴巴趕來了。」面色一赧,被他說中了心事,面子有些掛不住。低頭轉身往回走去,背後傳來他的笑語聲:「正月十五去看燈,這作為我的補償。」

    回去的路上不斷地思索弘歷的話,他說自己是明白人,可他明白的究竟什麼呢?有時候感覺很瞭解他,又有時候覺得對他是一無所知。總覺得眼前的他不是真實的他,他似乎城府極深,又似乎清純如白紙。據史書記載,他是一個到處留情的風流天子,可到目前為止,除見過他十二、三時用眼睛瞟瞟小宮女外,這些年從未聽聞他男女方面的事情。

  想了幾圈,仍是不知所以然,甩甩腦袋,感覺自己想得有些多餘,不由自主的猜測別人的心思,這個毛病似是再也改不過來了。

  正在暗自苦惱,卻見高無庸領著一個人迎面而來,見到我他快步向前打了一千道:「姑娘,皇上剛譴了小順子去找你,現在皇上在養心殿。」見他面露喜色,心中有些納悶。

  進入養心殿,左右瞧了一圈,這才發現,整個大殿只有他一人,心中更是暗暗嘀咕,不知他葫蘆裡賣得什麼。走過去坐在他的身邊,笑道:「你讓我來是只是為了看你批閱奏章嗎?」聞言,他抬頭盯著我,默了一會兒,眸中帶著暖融融的深情,和他對視了一會,終是有些不好意思,遂低下頭伏在案子上。

  他輕笑道:「嬌羞如花,就是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在引誘我。」聞言有些微怔,他已有好些日子沒有如此輕鬆了,抬起頭來,怔怔地盯著他,他許是知道我為什麼這樣,仍是輕笑著,從案子上拿起一個淡紫色的精緻錦盒遞給我,並用眼神示意打開。

  一切答案都在盒中嗎?有些疑惑地打開了它,一對別緻的耳環出現在眼前,說它別緻,是因為它的做工、樣式都很特別,如先前的鏈子一樣,細若髮絲的銀絲穿著一顆顆珍珠般小玉珠,如流蘇一樣垂了下去,流蘇的底端是同色的玉雕成的木蘭花,那小小的木蘭花不管從哪個方向看都是整朵花。再說那玉,羊脂白玉中含著若有若無的紫絲,這也是稀有的。我有些愛不釋手,翻來覆去地欣賞著它,有些不可置信,三百年前的清朝,居然可以手工雕琢出來如此精緻的東西。

  見我呆呆地望著耳環,他笑意漸濃,拿起其中一個輕柔地為我戴著,感覺到他的手有意無意地蹭著我的脖子,引起我的身子一陣輕顫,他得意地吃吃一笑。我許是有些面紅耳赤,只覺得臉上熱熱的,起身欲走開,只覺得耳朵一痛,才發覺他還沒有戴上。耷拉著眼皮任由他戴,內心被幸福脹得滿滿的。

  他大概從沒做過這樣的事,笨手笨腳擺弄了好久才成功地戴上,緊接著微微笑著打量著我,調侃道:「果然增色不少。」聽他的口氣好像我是極醜無比的女子一般,我心中有些好笑,難道這也算是解壓的一種途徑。但這樣如果能使他開懷,我也樂於配合,於是輕笑著道:「上天造就我這種醜女就是為了和你在一起的。」聽著我的話,他怔了一瞬,旋即又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哈哈大笑道:「歪理還真的不少。」見他案子上仍攤著奏章,我道:「你還是先忙吧,要不又要熬夜了。」他眸中閃著一絲亮光,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即而唇邊抿著笑意看起了奏章。我有些無聊,站起來欲出去,他身形未動,道:「留下來陪我。」

  去偏殿拿回一壺茶,一口一口地啜著,慢慢地打發著時間。

  不知不覺一壺茶已被我喝光,心中有些暗笑,自己也有牛飲的一天,他似是一直在注意著我。見我搖了搖茶壺,他搖了搖頭,接著還歎了口氣。

  我瞪了他一眼,起身向前邁兩步作勢要出去,他露出一張略帶歉意的臉微微地笑著。心中滿意他的表現,得意地坐了下來,心中又一次暖暖的,從沒想到我們會有這樣溫馨的日子。

  高無庸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行禮後道:「皇上,太醫已候在了外面,可否現在就宣。」胤禛已回復了往日的清冷面色,淡淡地道:「現在就宣吧。」心中有些疑惑,我並沒有發現他有什麼不妥。我走上前去,正要開口詢問,太醫已經進了殿。他道:「就些日子朕身子比較乏,你瞧一瞧吧。」

  太醫躬著身子上前,把手搭於胤禛的手腕上,閉著眼睛細細地把起脈來。我一臉緊張地瞧著太醫的神色,希望從他臉上先看出一些端倪,而胤禛卻依然看著案上的折子,似是對太醫的診斷並不在意一樣。

  太醫的眉頭先是緊緊地揪擠著一起,後來又逐漸舒展開來,我的心也隨之安定了下來。太醫向退兩步,道:「皇上身子表象並無大礙,只是長期過於操勞,又睡眠不足,身子確實有些虛。」

  胤禛聽後,把臉轉向我,臉上似是掠過一絲微笑,我看得有些不真切,待仔細看去,卻發現他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依然是一臉的淡然表情。他對太醫吩咐道:「她身子也有些不適,你順帶著也瞧瞧吧。」心中明白了他為何如此,心中有絲無奈,趁著太醫低頭把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則是不在意地微微笑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太醫對著他道:「姑娘的脈象平穩,身體並沒病症。」自己的身子自己本來就清楚,我斜睨了他一眼,正遇上他的目光掃過來,我從他的眸中發現了他的激動和欣喜。他又道:「確定沒有病症?」太醫一怔,快速抬頭看了一眼,又急急地低了下去道:「或許是臣的醫術不精,臣的診斷確實是沒有病症。」不等胤禛開口,太醫又續道:「上次姑娘咳血,只是一時急怒攻心,並沒有落下後遺症。」

  泡在浴桶裡,心中有些不好受,他居然採用了這種方式來確定。本來還有些猶豫,可現在連最後一個搪塞他的理由也沒有了。

  桶裡的水漸漸地涼了下來,仍是不願起身,聽到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身子又往下縮了縮。他站在桶邊輕輕地笑道:「即使不想見我,也不能這麼泡著。」這完,逕直把我抱起來往床鋪走去。

  宮中的地龍是今年剛剛修整的,房中溫度並不低,可泡得時間過長,身上依舊沒有一絲熱氣。想靠近他取暖,心中又有些不情願,只好蜷曲著身子瑟瑟發抖。他歎了口氣道:「我並不是非要你為我生個孩兒,一來,我確實擔心你的身體;二來,你我年齡懸殊,如若我們沒有孩兒,我百年之後,誰來陪你。」

  心臟猛地一抽,自己誤會了他,身子不由得向他靠去,他輕輕地攬我入懷,撫住我的秀髮,歎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不希望自己的孩兒重複我們的路,可你也知道我的子嗣本也不多,除弘歷外,弘時不成材,弘晝懦弱,其他的又太小……」

  我截著他的話道:「我本是死過一次的人,既然再世為人,我只想一心一意地陪著你,只想為我愛的人生一個孩子,但我確實不希望我的兒女是皇子皇孫。」他身子一僵,把我緊緊地摟在他的胸前,沉聲道:「定要如此嗎?」抬頭望著他的眸子,堅定地道:「如若不然,我定不會要。」他面色沉靜,有些看不出他的情緒,四目怔怔地對視著,過了半晌,他輕歎了口氣,摟緊了我一直默默不語。

  除夕轉瞬而至,目送胤禛的身影漸漸遠去,心中湧起的悲傷縈繞心間絲絲不絕,再也抑制不住眼中的淚,任它在臉上肆意橫流。在這闔家團圓的日子裡,可我卻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家寡人,心中也越發地開始思念那再也不能相見的雙親。

  不知過了多久,聽自鳴鐘響了一聲,才正丑時分,打量著今日顯得格外冷清的屋子,心中一陣苦笑,決定找些事情打發這難熬的時間。坐於燈下,頭腦無比清醒,一針一線細細地繡著那個香囊。

  望著窗外微明的天色,再回頭看看業已繡好的香囊,依舊沒有感覺到困,沒有想到除夕夜自己竟是一宿未睡,竟是一個人孤零零地迎接著新年的伊始。

  慢慢地描眉、塗腮,細細地為自己化一個精緻的妝容,微扯嘴角擠出一絲笑容,望著銅鏡中的自己,讓那絲笑定在在臉上,才起身向外行去。

  北風吹著,雪也似越下越大,雪粒子如椒鹽似細粉,先是零星丟落,漸漸的,灰灰的天穹像有一張巨大的細籮在篩面,隨著風疾速蕩落。此刻,路上已鋪了薄薄的一層,房頂的黃琉璃瓦、院中的銅麒麟等等也都蓋上了晶瑩得幾乎透明的雪。

  裹裹身上的斗篷,信步踅進一段長長的巷道,抬起頭閉著雙目,任憑雪粒肆意地灑落在臉龐,感覺有些絲絲的刺痛,過了一會兒,雪在臉上融化開來,一滴一滴地流入脖頸。

  「曉文,你這是幹什麼。」前方傳來了關切地話語聲,我矍然開目,原來是十三站在巷口。臉上重新露出那絲微笑,向前走到他的身邊道:「綠蕪可好了一些?」十三靜靜地瞅我一會兒,道:「笑得如此苦澀,這並不是發自內心的,在我面前不必強撐。」隨著他的話音落地,我的臉一下子挎了下來。

  十三道:「我剛由養心殿過來,皇兄看起來也是一臉的疲倦。」我心中湧起一絲疑惑,又有些許難受,同時又不知如何開口詢問,只知道滿眼希冀地盯著十三。十三又道:「四嫂,你可知道昨晚四哥在養心殿處理了一晚的政務。」

  聽著十三刻意改了稱呼,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我面色一整,道:「昨晚不是家宴嗎?」十三道:「家宴過後,四哥只是在皇后的宮中坐了片刻就去了養心殿,這是不合規矩的,四哥為什麼會如此,相信你心中應該明白。」

  心中震驚,同時又抑制不住湧起一絲竊喜,十三見狀,微笑著搖了搖頭。我道:「現在的我像是一個妒婦吧。」十三道:「你算不上是妒婦,因妒婦一般都會興風作浪以引起愛人注意,可你呢?只是自己虐待自己,只知道自己自苦,你明明知道無法改變現狀,可又執拗於愛的唯一。可這樣一來,苦的卻只有你和四哥兩人。」靜了一會兒,十三又道:「家宴時四哥雖掩飾的極好,可我依然發現他有些心神恍惚,估計應是不放心你。可能對你來說,對著四哥的妃嬪們你很難受,但這種場合,如果你不在,四哥也會很心疼、很擔心。」

  輕咬著下唇沉思有頃,我道:「我不去,難受的只是我和他;我去了,未必會有人開心。」聞言,十三歎息一聲道:「也是,我考慮只是你和四哥,而你思慮的卻不僅僅如此。看來,兩人感情的事確實是別人理解不了、也勸不得的。」心中明白他為何會這樣說,我輕輕一笑續問道:「綠蕪可好了一些?」

  十三面色一沉正待開口,忽聽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轉身望去,原來是熹妃和侍女們一行逶迤而來。眾人各自見禮後,熹妃雍容一笑道:「姑娘身子才好,怎敢在這冰天雪地裡久站。」她邊說邊用手拂去我身上的雪粒,對她嫣然一笑,說道:「我已經痊癒了,謝娘娘掛心。」十三接口道:「皇嫂這是往哪裡去?」熹妃道:「去皇后宮裡,十三弟,改天帶魚寧她們來宮裡吧,我可是好久沒看到她們了。」

  接著,她又道:「本想專門去找姑娘一趟,今日既是碰見了,我就直接給你得了,也讓姑娘幫忙看看。」心中有些微怔,但轉瞬明白了她的意思,我道:「怕是還得要四阿哥入得了眼才好,別人挑的未必合他的心意。」她把紙塞入我手中,反握著我的手,仍輕笑道:「姑娘的眼光極好,如若入得了姑娘的眼,弘歷必會喜歡。」

  靜靜地望著她們一行人漸漸遠去,覺得有些無奈,十三微笑著道:「弘歷早些成婚也好,這樣一來,大家都省心了。」我苦笑道:「那也得他喜歡才好,如若真的要強加給他,我也不希望這個人是我。」十三瞅著我默了一會兒,道:「經歷了這麼多事,你還是沒變,每次遇見感情之事,你總是想要成婚的人能兩情相悅,可這在宮中是幾乎不可能的。」

  霎那間,腦中閃出了當年的十阿哥和十福晉、八阿哥和姐姐……心中有些苦澀,這些自己又怎能改變的了,硬生生地把那絲煩擾從內心擠出,對著十三盈盈一笑,向前慢慢走去。十三道:「有時候真想拋開一切,帶著綠蕪隱身江湖,可這世上無奈的事太多了,作為皇家男子,這一切的一切真的能完全拋開、完全忘卻嗎?」說完,他輕輕地歎了口氣。

  兩人默默地在雪中踱行,忽聽「撲通」一聲,我循聲望去,原來是小順子,許是走的太急摔在了地上,呲牙咧嘴地趴起來,拐著腿向前兩步向十三道:「王爺吉祥。」即而轉向我道:「姑姑,高公公譴我找你,讓你去養心殿一趟。」見我頜首,他打了一千,又是急匆匆地小跑著去了。和十三相視一笑,我舉步朝養心殿方向走去,身後的十三道:「為了四哥,你以後也要保重自個的身子。」

  腳步頓了一下,沒有作聲,仍向前行去,細細地思索著十三的話,『這樣一來,大家都省心了。』大家都在擔心什麼呢?難道仍擔心弘歷喜歡我,但這又怎麼可能呢?不說是娘娘、阿哥們,就連宮女、太監們都知道胤禛和我的關係,弘歷又怎會不知道?

  大殿一如往昔,仍是暖的融融如春,我站在大殿中央,他默默地打量著我的神色,眼中掠過一絲心疼,即而目光暖暖地望著我。他一臉倦容,眼圈也有些發暗,心中一抽,有些心疼他。對他莞爾一笑,走上前坐於他的身邊。他道:「去了哪裡,找了你一陣子了。」拿起案上他的茶碗啜了一口,我道:「出去走走。」我不自覺地抬手撫了撫他的臉,道:「休息一會兒吧。」他握住我的手,一笑道:「可是又碰見了十三?」沒有應聲,拉起他欲往外走。

  他站起來舉步欲隨著我走,又朝案子上望了一眼,見狀,我道:「可是又發生了事端?」他重新坐下來,遞給我一個折子,是雲貴總督鄂爾泰的上疏,快速地過了一遍,原來是鄂爾泰要求調整雲、貴、川等省邊境不合理的行政區劃,以便統一事權,使地方官相機行事。

  根據雲南少數民族的特點,自明朝開始在廣大少數民族地區實行土司制度,當時雖起到了一些有益的作用,但本身就附帶著很大的弊端。土司統治下,土司世官其土,世有其民,對所屬人民有生殺予奪的權力,「主僕之分,百世不移」。土司統治下,人民生活艱難,同時也嚴重的阻礙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土司之間,土司內部也時常鬥爭,相互搶劫村寨,濫殺無辜,使人民遭殃,影響了邊疆的穩定。土司擁有自己的武裝,他們利用自己的兵丁鎮壓當地人民,抗命朝廷,叛亂不絕。土司制度的長期存在,不利於國家的統一。

  胤禛本是銳意進取的君主,因此自繼位開始便著手於了改土歸流。並於雍正四年對不法土司用計擒為上,以兵剿為次;使其自動投獻為上,勒令納土為次;既要用兵,又不專恃用兵。以武力相震懾,力爭以政治手段解決。在五月又平定了貴州長寨土司的叛亂,設立長寨廳。不久,朝廷又將原隸屬四川的烏蒙﹑鎮雄﹑東川三土府劃歸雲南。

  改土歸流已大張旗鼓開始了很久,又取得了預期的效果,心中有些迷茫他為何會滿面不安,這並不是他的作風。

  我轉念一想,既是令他擔心,那也必定會是較為棘手的事。我凝思默了一會兒,道:「這折子並無不妥,應該如此。」他沉吟了一下道:「我擔心推行過程中,如果用人不當,各地土司如果聯起手來,那朝廷面臨的將會是內憂外患。」這確實讓人無法預料會發生什麼事,這不是朝堂內部的勾心鬥角,所發生的事都在邊遠地區,如果發生叛亂之事,是沒有辦法即刻就作出對應之策的。

  極力搜索腦中那有限的歷史知識,怎奈想了許久,仍是不知所以然。見他眉頭緊鎖,我道:「或許『快』是處理這件事的關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出可靠之人,快速出擊,根據土司本人對待此事的態度做不同的處理,對自動交出土司印章者,參加賞賜,或予世職,或給現任武職。對抗拒者加以懲處,沒收財產,並將這些頑固分子遷徙到沒有土司制度的內地省份,另給田房安排生活。在設立府縣的同時,添設軍事機構,以防部分投誠土司不甘失敗,以圖謀復辟。」

  洋洋灑灑說完這番話,心中有些怔忡,我怎可在政事上插言。見他凝眸望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把折子放在案上道:「這是朝堂上的大事,我不該多說的。」聞言,他微微一笑,拉著我坐在他的身邊,道:「能擁有你,是上天對我的恩澤。不知為何,你給我的感覺一直是那麼通透,一切如同未卜先知一樣。另外,你的政治眼光絲毫不亞於朝堂上的那群老臣。」

  他的一席話猶如劈頭一棍,我心中有些驚慌,慌忙轉移話題道:「找我來有什麼事。」他拿起茶碗也啜了一口,嘴角掠出一絲尷尬的笑,道:「新年的第一天,你不想陪著我嗎?」瞅了他一會兒,見他表情訕訕的,心中有些回過了味,現在的他對我的一切反應瞭如指掌。咬了咬牙,我道:「你就是留宿於皇后宮中也是應該的。」他默默地瞅了我一會兒,搖了搖頭,低下頭邊翻開一個折子邊道:「等我處理完手邊緊要的事,我們一起回去。」他許是早已看透了我,知道這番話並不是出自我的真心。

  我悠閒地一會喝茶,一會在案子的一角胡亂塗鴉,過了半晌,他道:「這事說來容易,可實際操作起來卻相當棘手,特別是用人,如果行差一步,或許就會令朝廷損失慘重。」手一頓,一滴墨落於紙上。在政事上一向果斷的他,居然會如此擔心這件事。不想再說什麼,況且這也不是今日就能定下來的事,遂靜靜地不作聲。

  他捂著嘴打了一個哈欠,臉上難掩倦色,把手伸向他,他微怔一下,但在頃刻之間明白了我的意思,握住我的手站了起來,兩人相擁著向外走去。

  出得大殿,歷風一吹,渾身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寒戰,不自覺地偎緊了他。雪好像比早上小了一些,雪粒子也變成了雪花,片片飛雪隨風飄蕩,許是風大,連地上的雪也在流風中迴盪,天上雪和地下雪攪在一起,在眼前打著圈,讓人有些眼花繚亂。他擁在我腰上的手又緊了些,我仰面對他嫵媚一笑,伸手拂去他眉上沾著的雪花。心中忽地想起一事,我道:「十五那天,我準備和弘歷、承歡一起出宮去觀燈。」他似是怔了一下,道:「也好。」

    十幾天的日子眨眼即過,正月十五轉瞬而來。

  我穿著月白色的衣服,外套著同色的狐皮子坎肩,一頭烏亮的青絲也只是鬆鬆地挽了個髻。帶著弘歷和承歡熟稔之極穿梭在街道上,許是我們三人打扮得甚是光鮮,路人帶著疑惑的眼光不停在打量著我們。但轉念又一想,在今日裡應有許多達官貴人、富豪之家流連賞燈,我們不應如此招眼。

  順著路人眼光轉身看去,原來身後跟著八個身著便衣的宮中侍衛,分為兩隊排在身後,哪有不引人注目之禮,況且八人俱是面色嚴肅,哪像出來遊玩之人。心中有些無奈,瞟了弘歷一眼。他好像也發現了不妥,返身低聲交待幾句,八人迅速混入人群。

  見承歡滿眼驚奇地東張西望,弘歷輕輕一笑道:「離晚上觀燈還有一些時間,你準備帶我們去哪裡。」弘歷他們不比康熙年間的阿哥們,他們極少出宮,因此弘歷對京城的一切並不熟。想想歷史上,他或許是最喜微服私防的帝王,不知道為何與現在的他反差會這麼大。腦中想起一個地方,對他賣個關子道:「到了自然會知道,現在不告訴你。」

  他眼中掠過一絲驚艷之色,我一怔,待仔細看去卻發現他依然是先前的那副表情。腦中驀地相想起一事,我道:「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福晉了。」弘歷凝望了片刻晦陰幽暗的天色,彷彿有些自失地掠過一絲笑容,隨即收回目光斜睨了我一眼,徐徐地開口道:「不用你亂點鴛鴦。」未等我開口,他又道:「你領的地方不會令我們失望吧。」

  我聽後,知他並不想談論這個話題,心中也知道了如何給熹妃回話。向前望了望,已遙遙地看見了那個小攤,握了握承歡的小手,道:「快到了,這個地方不會令你們失望的。」

  在四周露天的小攤點旁坐了下來,弘歷微微皺了皺眉,他道:「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聽他口氣中帶著失望,心中暗樂,一向對飲食甚為講究的他一定沒有吃過這種路邊攤,承歡卻仍是一臉好奇,不停地看著身旁的人,絲毫沒有女兒家的羞澀。

  賣水餃的老漢似是記性極好,站在火爐旁向我說道:「姑娘又來光顧了,這次好像是帶了家人。」對他爽朗一笑,我道:「那是你做的『煮餑餑』好吃。」弘歷定定地望著我,詼諧一笑道:「宮裡、宮外兩副模樣。」緊按著也大聲道:「老人家,她常來光顧嗎?」老人哈哈笑道:「姑娘這是第二次來,可她的朋友卻是常來。」

  老漢說的應是張毓之,弘歷面帶奇色,正待開口詢問,老漢又自豪地道:「你瞧,老主顧可不是又來了嗎?」順著他的目光向前看了看,原來是上次見到了兩位姑娘逶迤而來,依然是女扮男裝。依稀記得他是朝廷大員的女兒。我凝思想了一會,心中一怔,『李榮保』這個名字好熟悉,猛然想起熹妃給我的名單,上面曾寫著他的名字,只是不知李榮保有幾個女兒。見我怔怔地望著她們,弘歷道:「不過是兩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又何奇怪的。」我盯住弘歷問道:「你可知道李榮保其人?」

  弘歷輕聲道:「李榮保是富察家族人,只是幼時過繼給李姓漢人為子,曾是阿瑪幼年的侍讀,此人雖是滿人,卻有著漢人的風雅,為人很是清高,性格孤傲,但在阿瑪眼裡,他是個賢人和才子。於是在康熙五十年八月,阿瑪舉薦他為察哈爾總管,現在他已過世,你無緣無故提他幹嗎?」我瞄了她們一眼,接著問道:「你可知道他有幾個女兒?」弘歷默了一下,道:「只有一女,排行第九。」

  聽他說的流暢,我道:「你好像很熟悉他們的情況。」弘歷面色一暗,即而又輕笑一聲,說道:「阿瑪還只是親王時曾去過他李榮保府上,在他的書房中見過他女兒寫過的字,阿瑪當日誇讚說是『筆峰有歐陽洵之骨、柳公權之風』。當時回府後,把我們們哥幾個叫來,訓誡說『此字乃是一九歲的女童所寫,你們如不用心上進,怕是連女童也不如了。』你說,我能不熟悉嗎?」

  原來還有這麼些典故,移目又瞄了那兩個姑娘一眼,許是今日人較多,她們仍沒有等到位子。見她們似有不耐神色,我忙抬手擺一下,道:「兩位,如不介意,可以一起坐。」領頭的姑娘微一頜首,兩人一前一後疾步走了過來,坐定後,那姑娘落落大方地向我說道:「謝謝姑娘。」

  那姑娘很健談,一頓飯下來,感覺越說越投機,許是知道了她的身份,居然有些意猶未盡。於是,我道:「我叫曉文,如若姑娘不嫌,我們一起逛逛如何。」幾人相互作了介紹,原來這姑娘名叫傅雅,很好聽的名字。

  弘歷許是不屑於和我們這幫女子胡侃,只是一個人靜靜地走在眾人的後面。

  說話間,一行人已到了菊捨,望著門楣,傅雅道:「曉文姑娘確實是文雅之人,連來的地方也是風雅之地。」我輕笑著道:「這也是一個朋友介紹而來,很喜歡這裡的環境,也沒來過幾次。」見弘歷仍是默不作聲,覺得有些異常,細細一想,自他聽到傅雅的名字起就變成了這樣,難道他心中早已知曉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這眼前的女子真得會是她的妃子之一,又或許會是他將來的皇后。

  走到二樓,卻見那熟悉的座位上已有了別人,正在歎惜,待他一轉身,心中又一喜,原來是張毓之。領著眾人走了過去,一行人喧嚷著各自介紹了自己,弘歷仍是表情淡然地默默坐著。張毓之許是對弘歷很感興趣,微笑著道:「公子似是喜靜,不愛說話。」我大致知道了弘歷的心思,於是接口道:「他叫金弘,平日裡就不愛說話。」

  這個名字是出宮前就想好了的,愛新覺羅本就有金的意思,又取他名字中的一個字。承歡許是剛才逛得不過癮,抬起小臉道:「姑姑,讓哥哥陪我再出去玩會吧。」聽了承歡的話,弘歷正要起身,傅雅已開口道:「小卓,帶承歡小姐出去玩一會。」

  那位名叫小卓的姑娘開心地領了承歡下了樓,張毓之瞅了我一眼,道:「令侄氣質非凡,將來定非池中之物。」聽到這個稱呼,弘歷目中精光一閃,旋即微微一笑,仍是不言語。

  正不知如何解釋,樓梯口已傳來承歡的話語聲,循聲看去,原來是胤禛和高無庸,大概是承歡她們出門正好碰上了他們兩人。見我和弘歷兩人站了起來,張毓之和傅雅也跟著起來了,胤禛掠了張毓之一眼,對著我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依次坐下,胤禛天生威嚴,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王者氣息。一時之間,眾人的言語冷了下來。胤禛看了立在身側的高無庸一眼,道:「糕點擺上,你下去吧。」高無庸地打開食盒,麻利地把糕點擺於桌上,然後躬身退下。因張毓之知道我是宮女,見到高無庸如此謙恭並不驚奇,傅雅雖出身官宦人家,卻仍是有些動容。

  見狀,胤禛淡淡一笑道:「你們不必拘束。」眾人這才開始娓娓而談,中間加上承歡的插科打諢,氣氛又活躍了起來,正聊得開心,張毓之看著胤禛道:「令妹的沏茶工夫很好。」

  聽了他的話,我嘴裡的芙蓉糕一下子噎在了喉嚨裡,弘歷急忙端來一杯水,接過水一飲而盡,這才吐出了一口氣,抬頭望望胤禛,見他笑中帶著一絲嘲弄神色,對他訕訕一笑,低下頭抿著茶水。

  這也難怪張毓之會搞錯,承歡稱我姑姑,又稱弘歷為哥哥,而弘歷卻叫胤禛阿瑪。任誰都會認為胤禛是我的大哥。張毓之和傅雅或許都覺得有些不對勁,一下子沒有一個人開口。

  忽然,弘歷對著我開口說道:「額娘,阿瑪很少出府,我們還是出去逛逛吧。」望著弘歷一臉的淡然,而張毓之卻是一臉蒼白,我心中忽地明白了弘歷的意思,也明白了先前胤禛那絲笑意的含義,我大方地握著胤禛的手,對張、傅兩人微微一笑,道:「恕我們先行一步了。」胤禛眸中掠過一絲寵溺的光芒,即而恢復清冷面色,率先向前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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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10:30 PM

第二十五章

  自清朝建立,在治國理民的方針大計上都本著「清隨明制」的精神,一直強調「詳譯明律,參以國制」的立法指導思想。不管是順治三年的《大清律集解附例》還是康熙十八年的《現行則例》,都只是明律的翻版和延伸,並沒有一部實質意義上的清朝法典。自胤禛繼位就一直修訂的《大清律集解》,在今年初終於修訂完成,共30卷,436條,附例824條,這是一個國家的根本法律,這部法典也成為了後來《大清律例》的藍本。

  自律法頒行全國後,胤禛一直心情愉悅,就連他身邊侍候的宮女、太監們也輕鬆了許多。

  今冬落雪較早,雖是二月,天已溫暖了許多。只是前些日子一直下著霏霏細雨,以至今日雖是天已放睛,但天色仍是灰濛濛的,不厚不薄的雲浮翳似的凝著,暈黃的陽光看上去模模糊糊、若明若暗。

  握著手中的物件,靜靜地站在養心殿的中央柔柔地看著他,四目相對,他似是有些疑惑我今日的神色,他走過來擁著我,笑道:「你為何這樣看著我,可是想我了。」聽他越來越骨的話,我面上一紅,道:「送你一個禮物。」他眸中有絲亮光閃爍著,接過我手中的錦盒,掀了開來。

  一大一小一對玉戒指出現在眼前,這東西在此時本也平常,可這戒指的獨特之處卻是在玉上面又鑲嵌了一塊玉石,那小小的、橢圓形的玉石通體透明,好像現在的水晶一樣,玉的中央雕著小小的玉蘭花,玉石下面的戒指本身的玉卻是淡紫的,兩種顏色交融在一起,煞是好看。他看了半晌,笑著道:「很別緻,可就是有些不大氣。」見我斂了笑容緊繃著臉,他又道:「不過,我還是很喜歡。」

  見了他的樣子,我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笑過之後正色道:「這是情人節禮物。」他一怔,反問道:「什麼是情人節,這禮物有何特別之處。」其中內心深處一直渴望和心愛的人舉行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可又明白今生這個心願再也難以實現,因此只好選在這個特定的日子裡,送他這個,又不能向他解釋戒指的含義。只好含糊其詞道:「這戒指代表我們是相愛的兩人,如若有一方不要愛了,就可以把戒指拿下來,另外一個人心裡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聽完之後,他滿面微笑變成了平日裡的淡然神色,盯著我道:「這怎麼聽著像是暗示著什麼一樣。」知他聽岔了意思,我輕輕一笑道:「這個戒指帶上去,一生一世都不能取下來。」他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我知道了。」拿起那個小的就往我手指上戴,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背,道:「不是這樣戴的。」接著,細細地講了戴戒指的講究,應戴在哪個手指上……聽著我囉嗦著講了一大串,他道:「你哪裡知道這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西北有這規矩嗎?」心中一怔,急道:「是你孤陋寡聞。」他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舉步走到案子前坐了下來。

  這些日子以來,我們之間已習慣了他批閱奏章,我則在養心殿陪著打發時間,走過去抽出一張紙,在案子的一角寫著字。正在專注地寫著,他忽然開口道:「如果給弘歷選福晉,你認為什麼樣的女子比較適合。」心中暗暗想,當然是他喜歡的更好,但口中卻說:「如果單純只是選福晉,只要他喜歡就行了,但如果有其他考慮,所選之人應不重容貌、重賢能。」

    滿人選後一般是選賢能,因此我們今天看到有些清末清宮照片上的皇后並不是很美貌,除了現在和當時審美觀不一樣,其中主要還是滿人立賢能的傳統。或許此時弘歷早已被秘密立儲,如若不然,胤禛豈會如此謹慎,他這哪是為弘歷選福晉,他是精心地為弘歷選一國之母、統領六宮的皇后,這是非常富有政治色彩的。

  感覺他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我仍是低著頭寫,輕聲道:「你不該問我的。」默了一會兒,他道:「我確實不該問你,但我又止不住想問你,這宮中我還有可以說話的人嗎?」覺得他的呼吸聲就在耳邊,抬頭,卻發現他正側著身子低頭看我的字,念著:「蘭葸,蘭葸……」他抬起頭,道:「這女子是誰?」我笑道:「是對我很重要之人。」他目光一緊,默默凝思了片刻,道:「你好像沒什麼朋友。」

  睨了他一眼,道:「到時你會知道她是誰的。」心中有些苦澀,感覺無奈的事情真是太多了,當你迫切想要什麼時,你偏偏得不到;而你不想要時,卻不經意間就輕易地得到了。內心一直盼望自己能為他生個一兒半女,可是……

  過了一會兒,他拉我入懷坐在他的腿上,下巴抵住我的頭道:「對你最重要的人希望是我,而非別人。」緊接著他歎了口氣,又道:「不知人是否能夠輪迴轉世,是否肉體死後靈魂不滅。」覺得今日的他有些特別,確切地說是情緒有些低沉,我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握住他的手,輕輕地撫著他的戒指,我道:「心中為何不快?」

  靜默了片刻,他沉聲道:「我已令十三去尋我的萬年之地,先帝的陵墓建在遵化,因此十三也就一直在遵化一帶尋找吉地。」心中豁然明白他為何會如此,他是不希望百年之後和康熙葬在一起。想了一會兒,我道:「遵化一帶土質含有砂石,好像並是很不適合。」他身子一顫,緊緊地攬住我,不想再沉浸於這種悲愴的情感裡,我搖了搖他的胳膊,道:「今天是特別的日子,我們要來一個特別的晚膳。」

  望著桌上的飯菜,他搖搖頭道:「氣氛極好,至於膳食……一塊未切開的肉,再加上一截煮包米,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雖然材料有些難尋,可皇宮大內,費了點心還是大致找齊了,被他這麼一說,自尊心頗有些受挫。對著他翻了一個白眼,道:「這叫菲力,是用最嫩的牛裡脊做成的。」聽罷,他左右掃視了一下,他望著我道:「如何吃法?」

  由於他不喜油膩,因此我用了牛裡脊上最嫩的肉,不含一點肥膘。並在牛排的一側放入了一截兩指長的煮玉米和一些切成小方丁的水果。本來以為刀叉要費一番工夫,可給高無庸一提,他卻說宮中有西方傳教士帶來的刀叉,只是不知合不合用,找來一瞧,還正是吃西餐用的。

  我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動作嫻熟地切了一塊,舉著叉子對他微微一笑,見狀,他也嘗試著切了一下,除了切的塊兒有些稍大之外,居然是似模似樣。我一臉緊張地等待著他吃下第一口,過了一會兒,他微蹙眉頭道:「味道有些怪。」心中有些納悶,吃了一口,這湊合著找來的原料確實不怎麼管用,味道確實也不怎麼樣。我放下刀叉,尷尬地笑笑道:「還是傳膳吧,我也覺得不怎麼好吃。」

  待吃過晚膳已是深夜,兩人坐在桌邊啜著茶,他忽然道:「若曦,你總是讓我驚喜,總是能讓我不斷地發現你與眾不同的地方,這些日子你似是變了許多。」我的手不由得一抖,些許的茶水灑落在腿上,舌頭似是也打結了,支吾道:「我一直就是這樣,沒有改變什麼。」他凝眸注視著我,許久之後方說:「你的改變令我欣喜,這說明我可以保護心愛的人了,不若前些年,你終日戰戰兢兢、瞻前顧後,我雖有心,但卻無力。」

  放下心來,以為他看出了什麼。我大口地喝下一口茶,走到他身邊,一隻手環住他的脖子徑直坐在他腿上,然後默默地瞅著他,他淺淺笑了一下,揶揄道:「還死撐著沒變,這如若是以前,打死你也不會主動坐過來。那時,你口不對心的毛病可是讓人恨的牙癢癢。」聞言,我回報他一個極為嫵媚的微笑,更為主動地把頭枕於他的肩頭。

  他環住我的腰,道:「若曦,我答應你,我們的兒女不會入玉蝶。」心中一驚,慌忙抬頭定定地望著他,然後一字一句地道:「你可否再說一遍。」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道:「我們的兒女不會出現在皇家玉蝶裡,但對外他們仍是皇子皇孫,我不會讓我們愛新覺羅家的子嗣過著滇沛流離的生活。但你必須答應,你生下孩兒必須受封,當然這也不會入玉蝶」

  說完,他靜靜地盯著我,我心中知道這已是他最大的讓步了,於是,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他臉上瞬間堆滿笑容,用力地把我擁在懷中,兩人的臉孔緊緊地貼在一起。

  紫禁城裡一進入三月,各宮各院早已春意盎然。走在暖洋洋的春日裡,準備好好享受一下春風拂面的溫柔滋味,欣賞一下春花初放的美麗風景。此刻的我,心境萬分愉快,就連步履也輕快地出奇。身側趨步走著的巧慧,不時地打量我一眼,然後無聲地笑著。

  只見到處濃綠蔥蔥,濃綠、淡綠、蒼綠、翠綠,一切都顯得生機勃勃。正陶醉在這廣表壯麗的氛圍裡,突見一個小太監站在對面探頭探腦地張望著,見我看了過去,急忙從懷中掏出一物放在地上轉身跑開了,我微驚,心中還有些納悶,巧慧已大叱著舉步要追上去,輕聲攔下巧慧。看樣子,這只是哪個宮中低等的小蘇拉,應是幫忙傳什麼訊息的。

  走過去撿起一個做工精巧的荷包,拿在手中細細地翻看著,這應該是女兒家的飾物。抽出荷包裡的字條,只瞅了一眼,便呆住了,字條右下角的印章是那麼醒目,紅紅地灼著我的雙眼。靜靜地默了半晌,才回過神看紙條上的字,上面寫著『弘旺已被發往熱河充軍,望姑娘救助。』字跡娟秀、字體工整,應該是女兒家所寫,既然能吩咐小蘇拉送信,這個女子應是宮中之人。想到這裡,背上竟然涔出絲絲冷汗,時至今日仍有他的人留在宮中,他多年經營的勢力果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瓦解的,心中忽地有些理解了胤禛為何用這麼硬的手腕來對待他們。

  我神思有些飄渺,精神怎麼也集中不了,這些日子的輕鬆愜意霎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只覺得又有一張無形的大網已掀開一口,只是不知自己會在何時陷入其中。同時,心中又萬分焦慮,畢竟弘旺是他唯一的牽掛,他理應會安排好一切的。

  輕輕地歎口氣,把荷包掩入袖中,順著路徐徐地走著。忽聽身旁巧慧的請安聲,抬頭一望,熹妃站在前方臉上掛著她那副招牌笑容,她的笑容無論何時總會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遂打起精神上前兩步微笑著見了禮,她笑著道:「姑娘今日也得空出來了,以我看,我們的性子倒是有些相像,要不,我們怎麼會喜歡同樣的天氣,就連出來遊園也總能不期而遇。」這麼一番客套話,我真的有些不知如何回,只是微微一笑,便默不作聲。她又道:「相請不如偶遇,我們既是遇上了,就一起走走吧。」

  我邊行邊道:「上次娘娘托我之事,我無能為力。」她仍是微微笑著,輕聲道:「這本是我逾越了,這孩子的婚事我哪裡作的了主,只是……」她並沒有說完,斂了臉上的笑意,歎了口氣。我道:「皇上會為他挑一門好親事的,這娘娘無須擔心。」聽了我的話,她沉吟了一下,似是有些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她臉上浮出了笑意,微微一點頭,道:「也是,我本不該操這份心的。」

  熹妃隨手揮退了隨身的宮女,巧慧見狀,用眼神無聲地詢問著我,見我微一頜首,她便轉身去了。熹妃許是心中有事,但不知如何開口,我則是無話可談,因此兩人只是默默地走著。又過了大致一刻鐘的時間,她幽幽開口道:「皇家男子,最怕的是……」

  「全後宮都知道皇上曾下過口諭,任何人都不能打攪曉文姑娘的生活,還是妹妹的面子大,居然能和曉文姑娘遊園暢談。」聽著前方齊妃刁狠犀利的話語聲,我的腦袋有些蒙,暗歎今日運氣不佳。抬起頭,臉上湧出盈盈笑意,靜靜地看著對面的兩人。

  齊妃整個人似是清瘦了一些,面容略帶一絲淒色,而她身邊的嬌小的美貌女子,卻仍是風采依舊,不同的是眼中的凌厲神色少了一分,取而代之是有些黯淡,但這樣一來,表面上看起來溫婉了許多。

  熹妃的那份外表端莊大方、內心溫柔敦厚早已融進她的肌膚血肉心智神魂之中,此刻的她,早已滿面笑意,她道:「今日陽光很好,本想獨自轉轉,誰知好巧不巧剛出來就碰上了曉文姑娘,姐姐如果沒有什麼要緊事,也一起走走吧。」齊妃眼光自我們兩人面上掠了一下,正待開口,她身邊弘時的福晉已道:「額娘,我們正好也沒有重要的事,就一起走走?」

  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四人俱不言語。不知怎麼回事,我感覺突地從後背湧起一股倦意,連緩步走著的雙腿也好像被灌了鉛一樣沉重,悄無聲息地偷偷打一個哈欠,感覺舒服的許多。

  正覺得自己有些恍惚,弘時的福晉道:「叫你姑娘好像有些不妥,可叫別的,又不知姑娘介不介意。」一時有些愣神,抬頭望望眾人神色,有些反應過來她是說給我聽,我接口道:「叫我曉文即可。」她盯了我一瞬,似是想分辨一下我的意思,見我面色平靜,她又道:「爺日日念叨,那件事確實不是他授意的,不知是哪個狗奴才擅自做了主。爺內心一直責備自己,為皇阿瑪添了堵心的事,可這真的是個誤會。」

  用眼光餘光掠了熹妃一眼,卻見她臉色恬靜,仍帶著絲絲笑意,我暗暗一笑,又一個被這深宮大院造就出的聖人。我道:「女子不得干政,對這件事,你我都無能為力。」她眼中戾氣一閃,即刻而逝,仍微笑道:「這哪是政事,這父子間的事就是家事,以爺的脾氣說些悖禮僭越的話或是有的,可若說他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那爺是做不出的。皇阿瑪對爺許是『恨鐵不成鋼』,可爺畢竟也是皇阿瑪的嫡親的兒子,怎麼說也不能讓十二叔管著不是。」心中無奈,不想再繼續下去,遂站定,盯著她道:「他們雖是父子,但也是君臣,在宮中家事既是國事,國事既是政事,我們女子不便插手。」說完,向熹妃、齊妃微微一笑,轉身而去。

  弘時被交予允?撫養,或許本就是為了以後開恩預留餘地的,胤禛對弘時不可逆轉的怒意,緣於他天生對於「返恩為仇」之人的憎恨,緣於他對背叛自己的人決計不能容忍的愛憎分明的性格。況且此人是他的親生兒子,縱然他不忍心,但也不會輕易饒恕。

  漠然前行,心裡卻翻來覆去地想著那件事,記得當初十三也曾答應八爺,會一直照顧弘旺。究竟這期間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胤禛會下令將他發配充軍,難以想像這養尊處優的孩子以後如何生活。驀地,腦中閃出先前避雨時那個踢我膝蓋的孩子,我無奈地歎一口氣,心裡萬分沉重,自己既是已經答應八爺護弘旺周全,就必須盡自己的能力從中?旋。

  抬頭望望明媚的陽光,心中卻是一片灰暗,那個女子究竟是誰呢?能與宮外互通消息,彷彿又知道我的事情。諸如此類的人宮中到底還有多少,想到這裡,心裡越發地沉鬱。

  靜靜地一邊走著一邊凝思想著,直到差點和來人撞個滿情,這才發現,太陽早已過了頂。瞅著對面的弘歷,收起滿面傷感,淺淺地笑著不作聲,他靜靜地打量了我一會兒,道:「你心裡有事,已經好些日子沒有看到你這樣了。」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只是裝著深思了會兒,道:「有嗎,我怎麼不知道。」聽了我的話,他斂了臉上的笑容,凝眸注視著我,我亦微笑著回望著他,許是我目光坦蕩,瞬間過後,他一笑道:「沒有就好。」

  兩人默默向前踱著步子,我心中暗自思忖,這件事除了十三外,什麼人都不能問、也不能說,否則也許會使弘旺的日子更加難過。

  心思既定,面上自是神態自若,我微微向上抬起頭,瞟了一臉落寞的弘歷一眼,嫣然一笑道:「什麼事令我們的四阿哥憂心忡忡、一臉愁容。」聽著我刻意調侃的聲調,他白了我一眼,道:「我在想,我們什麼時候竟然疏遠了許多。」我冷不丁地一愣,有些回過了味,自和胤禛相認後,潛移默化中不自覺地把他當成了小輩,角色變了,有些話自然而然就不能無所顧及地說了。心中思量一刻,不準備在這個話題過多談論,遂微笑著道:「你沒事了嗎,整天瞎琢磨什麼呢?」

  他仰臉輕吁了一口氣,道:「也是,自己的事還煩不完,哪還有閒工夫瞎琢磨別人的事。」心中怔了一瞬,有些迷糊他話中的意思,細想一下,弘歷這些日子確實有些怪,這也難怪熹妃會如此擔心。我道:「看來心中有事的是你,出了什麼事情。」他默了一會兒,道:「你剛剛是否見到了我額娘。」

  他定是見到了巧慧,於是我微笑著輕輕頜首,他有些反常地雙眸緊緊盯著我,我心中有些嘀咕,難道是為了熹妃托我一事。過了一會兒,他收回目光,神情有些頹廢,我道:「你額娘為了你的婚事很操心,曾托我尋覓合適的女子,但我覺得此事或許皇上已有考慮,如若你心中有心儀的女子,不妨先和你阿瑪溝通一下。」聽了我的話,他似是鬆了口氣,嘴角掠出一絲苦笑,道:「皇上指婚,作為皇子有商量的餘地嗎?即使有心儀的女子又有何用,愛她放在心底就行了,不必一定擁有她,或許她已有屬於她自己的幸福。」

  見他自顧深思地沉浸其中,我心中一陣緊急思量,弘歷的神色說明了他已有了心愛的女人,只是此時的他不應該如此失意。

  俗語說『三月的天,娃娃的臉』。剛剛還是風和日麗、萬里晴空,鼻息中處處瀰漫著春天的氣息。這時已是陰去密佈、涼風四起,路旁佈滿嫩芽的柳條被風吹得纏繞著、糾結著,扭作一團。

  我裹緊身上的衣服,還是覺得有些冷意,正要開口回去。他忽然道:「我一直都這樣希望,你是我朋友這個身份永遠都不要變。」說完,他靜靜地望著前方,一臉肅容。我有些愣忡,今日的他太不同於往日,細想了一會兒,仍是沒有頭緒。他斜睨了我一眼,緊接著『嗤』地一聲笑了出來,有些自嘲道:「這也要考慮這麼久,看來我真是強人所難了。」他本是天份極高聰敏過人,而且又知我的身份,照理說不應該如此的。我定了定心神,暢如流水地道:「朋友是不分身份地位、年齡的,因此,我在身份上也許算是你的長輩,可我們仍然可以算作朋友。」

  風越來越大,許是樹木的枝椏還是光禿禿的,沒有任何阻擋,那無遮無攔的冷風一直往衣袖地鑽。見我有些發抖,他道:「回去吧。」剛剛向前走兩步,他又道:「過幾日俄國使臣會來賀阿瑪登極並商議通商事宜。」我停下腳步,回身疑惑地望著他,心中有些不解他為什麼會說這些事,他則是不理會我的反應,逕直快步向反方向走去。

  自清朝建立東南海疆就一直風起雲湧,其中複雜的內涵歷代沒有一朝能比得上。自胤禛繼位,他繼續執行南洋禁航的政策,因東南沿海本就賴以捕撈海中生物為主進行貿易,這個政策就阻礙了當地的經濟發展,因而沿海的地方官就不斷地上疏歷數南洋禁航的弊端和開禁的好處,請求取消禁令允許人民赴南洋貿易,但胤禛認為『海禁寧嚴毋寬,余無善策。』一直沒有批准,又過了兩年,人多地少的福建省又連遇災荒,造成社會動亂不安。為了維護海疆的穩定,也為了適應經濟發展的客觀需要,前些日子正式廢除了南洋禁航令。開放洋禁的同時他也制定了許多措施,以限製出洋之人與海外的夷人串通危及清朝統治。

  南方這邊剛剛開禁,而北方已派出使臣洽談通商事宜。心中有些明白弘歷為什麼會刻意告訴我了,此時的胤禛應是內心焦灼的、憂慮的。國以穩定為重中之重,而此時的國家,在西方列強眼中已是一塊肥肉,況且西方國家的殖民活動已相當猖獗,如果對外貿易不加以限制,那國家就得隨時保持高度的警惕來防「夷」。

  呆呆地站了一會,覺得天色越發陰暗起來,抬頭望望愈壓愈重的雲彩,我心中一動,急步向養心殿方向行去。還沒有走到,豆大的雨滴已落了下來,滴在身上,竟然涼餿餿地有些刺疼,慌忙冒雨疾步走著。

  抱著頭大步跨入養心殿,帶著盈盈笑意,滿心歡喜地抬起了頭,剎那間,我一下子傻站在了那裡,只見胤禛居中而坐,十三、張廷玉等大臣圍坐於旁邊,應是正在議事,除十三和張廷玉外,其餘眾臣俱是面露驚色,怔忡地盯著我。

  此時已是下午,殿外又沒有高無庸守護,本以為就他一人,不想卻有一干大臣在。見我木木地呆地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眼中掠過好笑的神色,那絲笑意一閃即逝,即而他吩咐道:「曉文,去知會高無庸準備雨具。」我快速瞄了一眼,暗暗記住了人數,快速轉身向外走去。

  靠在偏殿裡的牆上,撫住心口,暗自責怪自己,這些日子似是越來越不當心了,昔日的謹小慎微在我身上再也尋覓不出,收回飄渺的心緒,長長地呼一口氣,欲去找高無庸準備雨具。

    剛邁出殿門,就見小順子領著兩個小太監抱著蓑衣和油傘小跑著過來,見我在這裡,小順子打了一千道:「姑姑,皇上正在議事,可能你要稍等一會兒。」我微微點了一下頭,隨意問了一句:「雨具可準備夠了。」小順子回了一聲,麻利地指揮著小太監把雨具碼在廊子裡,隨即兩個小太監快速了退了回去,小順子則是立在了大殿門口。

  靜靜地站在偏殿門口等待著,來這裡本想想些法子讓胤禛開懷,不想十三也在這裡,希望今天會有機會問問十三,弘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有弘旺發配在熱河的具體地點是哪裡。大概過了兩個時辰,感覺雙腿腳有些麻木,變換一下姿勢,斜依著門框上,默默地望著外面,先前的雨點也已變成了雨鏈子,從上至下,猶如一條細細地白絲帶,絲絲縷縷、連綿不絕。

  聽到門外輕微的、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急忙閃身入內,待腳步走遠,急忙出門向左右張望了一陣子,見小順子仍立在那裡,對他招了招手。他走到跟前,躬著身子壓低聲音道:「皇上仍在大殿。」我接口道:「怡親王走了沒有。」他搖頭道:「還在裡面。」看來今日沒有辦法和十三單獨說上話,遂舉步進入了大殿。

  他和十三正集中精神盯著案子上的一塊簡易圖紙上,只見上面用朱色圈點著一些地名,我凝目仔細看那圖紙的輪廓,雖不是很標準,但仍能看出這是蒙古的邊界。見兩人緊鎖眉頭,知他二人定是為決定與俄國的買賣城的地址而煩惱,畢竟清朝截止目前,還沒有一張實際意義上的地圖。

  輕輕地退下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地一邊抿著一邊打量著眼前的兩人。胤禛手撫住下巴,眉宇微蹙、薄唇抿著,一臉的認真神情,而十三臉色雖然淡泊,眸中卻是亮光閃爍。

  兩人研究了一會兒,又討論了半晌,言語中儘是『阿勒坦布拉格』『色楞格』『恰克圖』等一些繞口的地名,我覺得極端無趣,又不想打擾他們,向後靠了靠,仰起頭望著明黃色的殿頂。

  紫禁城殿宇主色主要是黃紅兩色,所有宮殿都是黃色屋頂、紅色的屋身。

  黃色是五色之一,《易經》上說「天玄而地黃」,在古代陰陽五行的學說中,將五色與五方和五行相配,土居中,故黃色為中央正色。《易經》又說:「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事業,美之至也。」所以黃色自古以來就當作為居中位的正統顏色,為中和之色,居於諸色之上,被認為是最美的顏色。黃色袍服成了皇帝的專用服裝。紅色也是主色之一,明朝規定,凡專送皇帝的奏章必須為紅色,稱為紅本;清朝也有相似的制度,凡經皇帝批定的本章統由內閣用朱書批發,也稱為紅本。

  想了一會兒,眼皮漸沉,整個人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悠然醒轉,望著黃色的羅帳,腦中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掀開帳子的一角向外看去,原來是東暖閣。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起身向外行去。

  外面雨已經停了下來,只是仍是烏雲密佈,好像隨時都會再下一場瓢潑大雨一樣,風『呼呼』地吹著,把這初春的幾日暖意吹得無影無蹤。

  兩人還在議朝事,見我進來,胤禛舒展了眉頭,面帶笑容,端起案上的茶碗掀開蓋晃了一晃;十三微微頜首,微笑道:「煩勞嫂嫂了。」我瞥了一眼胤禛,面上一熱,轉身往偏殿走去。自胤禛繼位後,每逢議事,大殿均不留侍候茶水的宮女及太監,這已是這幾年以來的定律。

  沖了一壺提神的茶,為兩人倒上,隨手抽了一張案子上的紙,踱回原來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他們談論他們的,我折我的紙,好像他們說的不是政事一般,我們居然互不影響。

  殿內光線漸漸暗了起來,起躺拿起火折子點著了宮燈,只聽我的肚子『咕嚕』一聲,我訕訕地朝他們笑了笑,向外指了指就欲往外走。自早上開始滴水未進,此時早已餓得前心貼著後背。見狀,十三忍住笑意,端起茶碗啜了一口,胤禛則是好笑地搖了搖頭,大聲叫道:「高無庸。」高無庸躬著身子疾步入內,打了一千道:「皇上有何吩咐。」

  胤禛問道:「晚膳可備好了?」高無庸恭聲回道:「奴才已特意交待了御膳房,現在隨時可以傳膳。」聽完,胤禛微微一笑,瞅了我一眼,道:「傳吧。」

  我望著桌上的菜色,頓時感覺饞涎欲滴、食指大動,望望左右站立的宮女、太監,尷尬地朝胤禛笑笑,真是不想自己大?快頤的場面被那麼多人『欣賞』。

  胤禛揮手摒退了他們,我拿起筷子埋頭開始吃飯,中間再也沒有一句話。忽地,身旁的十三道:「還是不把自己的身子當回事。」聞言,我心中一愣,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遂笑笑仍低頭吃飯。剛吃了一口,胤禛又道:「今日為什麼沒有用膳。」我努力地把口中的食物嚥了下去,喝了一口湯,口齒有些不清地道:「開始陽光極好,出去逛了逛,這一逛就把時間就忘了。」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對我完全沒有辦法,見我瞅了一眼桌子一端的魚,他挾了一塊細緻地扒了皮,遞到了我面前的盤子裡。我對他微微一笑,繼續吃了起來。這是我平日裡最愛的一道菜,可是今日總覺得味道怪怪的,好像是有些腥味,正要吐出,忽覺胃裡一陣向上翻湧,『哇』地一聲吐了出來。直吐得胃腸俱空,還一直不停地向外嘔著酸水。

  胤禛似是嚇壞了,疾聲吩咐十三宣太醫,待十三出去,他擁著我的身子輕輕地拍著我的背,不停地詢問著我『怎麼了』,連我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只能擺著手說『沒事』。

  太醫細細地把了一會脈,轉向胤禛道:「姑娘陰虛內熱,要好好調理,否則體內胎兒不保。」胤禛本是眉頭輕蹙,面帶憂色,突然聽到此言,眸中閃著熱烈的光芒,面上也難掩喜色,他道:「下去研究方子,有了結果交給高無庸。」

  我心中有些愣住了,怎麼可能呢?我的……望望一旁的十三,有些難以啟齒,但也不想造成什麼誤會,我開口叫著欲往外行的太醫,道:「太醫留步。」那太醫望望胤禛的神色,走了過來,他道:「姑娘有何吩咐。」我的聲音輕若蚊蠅地道:「我的月信剛過,怎會有孕。」太醫一聽,大驚,急忙轉身跪在了胤禛面前,道:「皇上,姑娘已有流產徵兆,奴才要下去及時配藥。」胤禛一擺手,太醫慌忙退了下去。

  胤禛走上來,擁住我的身子喜道:「若曦,我們終於有孩兒了。」十三見狀,微一頜首,面帶微笑退了出去,把這甜蜜的空間完全留給了我們。這是自己這段時間一直渴望的,但當真正如願時,卻完全激動不起來,此刻的自己只是靜靜地偎在他的懷中,腦中想不出該說些什麼。

  按下來的日子裡,身邊的人一直為我腹中的胎兒忙碌著,而我也沒有了行動自由,胤禛吩咐了眾人,只要我有了閃失,侍候的眾人都要提頭相陪。眾人戰戰兢兢地陪著小心侍候著我。我也適時又要回了菊香,心中還是挺喜歡這個丫頭的。

  這陣子,我心中懊惱之極,只得一遍又一遍地央求巧慧,見著了十三,一定要他來一趟。開始巧慧只當沒有聽到,後來被我纏得沒有辦法,只好答應。

  我看著桌上的雞湯,覺得有些反胃,這些日子一直喝這些說是添了中藥的湯食,喝得看見它們就有些噁心,站起來欲走開,侍候的菊香『?』地一聲跪了下去,道:「小姐,你可憐可憐我們吧。」這丫頭自再次回來就一直隨著巧慧這樣稱呼我,只是不知什麼時候她也學會了這一招,心中不爽,但也知道她們也是為我著想,遂小聲嘟囔道:「那你們也可憐一下我。」坐了下來,皺著眉頭喝了一口,實在是難以下嚥。

  「眾星捧月的感覺不好嗎?」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心中一樂,扭頭向門口望去,十三斜倚在門口,面帶微笑,也不知他來了多久。我指指對面的椅子,道:「如今想見你一面還真的不容易。」

  十三緩步入內,在對面坐定,笑道:「說反了,應該說見你一面不容易,你現在是我們整個大清的保護對象。」我不理他的嘲弄,這種機會不知以後還有沒有,因此也就沒有了客套話,直接徑奔主題道:「弘旺為什麼會被充軍。」十三面色一凜,緊緊地盯著我,嚴肅地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起身從櫃中拿出那個荷包遞於十三,他翻看了幾下,從中抽出字條,面色更為冷峻。他道:「是誰給你的。」我本也不想隱瞞十三,於是快速地說了事情的大概,後又續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十三道:「當初八哥的勢力一直很大,這也是你曾親眼目睹過的,他籠絡了大批為他說話的朝臣,但他受封雖早,俸祿也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有這麼龐大的財力物力。因而八哥經營了許多產業,八哥雖然不在了,但那些產業仍在。皇兄知道弘時與八哥的關係甚厚,因而查抄王府時,才會派了弘時去,你應能猜出四哥的意思。」

  皇位之爭只有成敗、沒有對錯,這也許是胤禛的真實想法,令他恨透了八爺的原因,許是十三的十年拘禁及我和八爺的一段感情。聽十三的一席話,他既然派弘時去抄王府,那定是想為弘旺留下一筆財富,以使他衣食無憂,可怎麼又會發生這件事呢?

  我道:「可是這張紙條是怎麼回事,難道沒有這回事嗎?。」十三的面色緩了一點,接口說道:「弘旺這孩子,被八哥的舊部慫恿,居然糾結舊臣散佈皇兄的皇位來的不正。」我低頭靜默了一陣子,有絲憂傷一直在心中迴盪,又是一個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弘旺也確實夠糊塗,現在八爺已死,那些舊部又怎會真心為他做什麼,或許只是不甘心從此沒落,自己又沒膽出頭,就拉出了弘旺。我收回盯著桌子上的目光,凝目注視著十三,道:「難道你四哥沒有看出他只是替罪羊嗎?還是他根本就是要斬草除根。」

  說完這句話的同時,我居然有心痛的感覺,明知這不是自己心底裡的意思,也明知如果要斬草除根又何需發配,他大可以直接用大不敬的罪名入罪就行了。默了一會兒,我道:「可我們已許諾要盡力維護弘旺,我不想八爺屍骨未寒的時候發生這種事。」

  十三望著我搖了搖頭,道:「我是答應了八哥照顧弘旺,可讓他遠離京城難道不是一個更好的選擇嗎?這個荷包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現在宮中仍有他的人。」我心中雖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說服自己,但仍有些不贊同他的觀點,我道:「一個曾經顯赫的皇孫,充軍也算是好的嗎?」十三沉聲道:「你也明白,那是『曾經』。我既然已答應了八哥,弘旺雖是到了熱河,可那仍是大清的國土,以我怡親王當今的地位,難道還能苦了他不成。」

  他說的確也是實話,於是,我心中釋然了許多,對他微微一笑,想要拿回那個荷包。見狀,十三卻把荷包掩入了他的袖中,道:「還是我拿著吧,否則被皇兄看到了你要如何解釋。」我靜靜地瞅了他一會兒,十三道:「別這樣看我,實話說了吧,我拿走它,一來是剛才說的原因,二來是想查查究竟是何人所為,你現在身子重,不要操這些心了。」

  咬著下唇沉吟了片刻,我道:「先不要驚動太多人,現在八爺已不在了,就算宮中仍留有人,那也只不過是為了弘旺。」十三搖搖頭歎道:「我暫時不會告訴皇兄,你心中的人性太過美好,不要忘了,弘旺也是嫡系的皇孫,如果皇兄沒有子嗣或是子嗣意外身亡,他一樣有機會繼承大統的。即便八哥沒有這樣的意思,可宮中這樣的人多了,就難保不會出現這樣或是那樣的事端。」

  我低頭想了一瞬,自己心中知道將來一定是弘歷登基,可十三心中只是隱隱約約的明白,畢竟不像我這麼肯定。他是從那場皇位之爭走過來的人,當然不會讓這種意外發生。暗暗歎口氣,遠離宮闈對弘旺來說也許確實是最好的先擇,十三選擇不知會我,或許就是怕我有這種反應吧。

  我用雙手揉揉臉孔,甩甩腦袋,決定將弘旺這件事情完全交給十三,或許自己真是越管越亂。理清思路,對十三莞爾道:「謝謝。」十三一愣,向後靠在了椅背上,輕笑一聲道:「順利地為皇兄生一個孩子這算謝我了。」

  自俄國全權大使薩瓦·務拉的斯拉維赤於與朝廷達成協議,起程離京後,我就隨著胤禛就回到了圓明園。

  隨著肚子的越來越大,我整個人也越臃腫了許多。掐指算算,肚子裡的孩子已五個多月了,雖然行動已極為不便,但我依舊幸福甜蜜。特別是每一次撫住肚子,感覺到她的動靜時,更是令我興奮不已。

  『攤丁入畝』是一項對農民有益的政策,它改進了人頭稅的弊處,是十分具有前瞻性的。那時地主錢多地廣,但納的稅卻不多;貧窮的佃戶則需交人頭稅。而『攤丁入畝』則是田多多交稅,田少就少交稅,這就改善了農民的生活。歷代以來,國以農為本,農民安定了,國家的統治也就長治久安了。

  這些日子以來,攤丁入畝已進入實質性的階段,朝廷也發出了命民間報隱田的詔書。而胤禛也越發的忙起來,通常是穿梭於園子與皇宮之間,每晚回來的時間也晚了一些,有時則是通宵呆在正大光明殿。

  初夏的傍晚,有很濃的葉子的味道,混著一絲溫潤。揮手讓隨身跟隨著的菊香退了去,我一個人心思安定地信步踱著,一陣若有若無地桂花香飄來,微閉雙眼,任那絲香味彌撒在鼻息周圍。

  「聽說選出的秀女都是名門貴族……因為這是皇上繼位以來第一次選……所以選出來的都是國色天香、閉月羞花呢?」我聽得有些不真切,可那隱隱約約地談話聲說得好像是……我有些不敢往下想,遂舉步循聲向前行去。

  兩個俊俏的宮女坐在湖邊,也許覺得這裡來人甚少,說話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因而我也就聽得清清楚楚。

  心神俱裂,我摀住心口『??』退了兩步,有些支撐不住自己的身子,肚子裡的孩子也似覺察到了我的難受,她也不安地在我肚子裡踢騰著。轉過身子,木呆呆地向前走去。我走了一會兒,腦中忽地想起他今日又回宮了,心念一轉,用手撐著腰快速地向前小跑起來。

  迎面而來的菊香大聲嚷嚷著疾步跑了過來,我推開她欲扶著我的雙手,歷聲吩咐道:「快去備馬車,我要出園子。」菊香似是被我的神色嚇得有些傻了,竟站在原地呆呆地望著我,我又喝道:「快去備車。」

  我坐在馬車上,心中仍是一片渾沌,不知道自己此舉究竟想要幹什麼,其實不想也不願看到自己心中想像的那一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能心平氣和、鎮靜自若地把她們視作和齊妃、裕妃一樣。可心中不知為何,又有一股強烈的不甘,想要親眼見證一下,更不知道是見證過之後,自己會幹些什麼,還是自己根本就是想見證他並沒有選秀。

  闖進養心殿,他並沒有在大殿,又來回在他常去的地方尋覓了一番。我的心隨著時間一點一點的消逝也越發的不安起來,甚至有些想掉頭而回,如若看不見,是不是可以當作一切都沒發生呢?

  最終,在東暖閣的廊子裡見到了垂首躬立的高無庸,我怔怔地站了會兒,還是決定走過去。還沒有走到跟前,高無庸已快步走了出來,喝道:「什麼人,還不止步。」待看清來人是我,他臉色突地一變,道:「姑娘,你怎會……」

  截住他的話,我輕輕地笑了一聲,此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能笑的出來,我盯住高無庸木木地道:「今晚是誰?」他躬著的身子壓得更低了一些,遲疑了片刻,許是見我眼中閃著駭人的光芒,他恭聲道:「是鄂答應。」我臉上的笑容漸漸放大,道:「是這次選得秀女。」他快速掠我一眼,道:「姑娘,皇上也很為難,可這是皇家規矩。」我冷冷一笑,道:「是呀,這是規矩。」

  說完,我即刻轉身而去,覺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在這裡待下去,邊走過撫住自己的肚子,內心湧起了一絲溫暖,輕聲自語道:「蘭葸,最起碼額娘還有一個完整的你。」腹中的胎兒也似是感應到了一般,不停地踢著我。

  走了一陣,我突地感覺身上有些異樣,心中有一絲不好的預感襲來,隔著衣服用手一摸,一下子呆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往前邁一步。後面趨步跟著的高無庸許是覺得不對勁,急忙上前兩步,待看清我手上的顏色,他手中的宮燈『啪』地掉在了地上。

  怔怔地望著地上的燈籠的火苗一下子竄出了老高,我腦中居然萬分清醒。

  我躺在床上木然看著來回穿梭的太醫,高無庸滿臉焦急地來回搓著手,最後他面色一轉,疾步向外走去。我的意識已漸漸回籠,嘴角溢了一絲苦笑,這一切或許都是自己自找的。我叫道:「高公公,不用擾了皇上,如若不然,我這就起身回園子。」高無庸張翕著雙唇,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不想為難他,我又續道:「皇上不會怪罪你的。」他上前兩步,垂首道:「請恕老奴多嘴,老奴並不是怕皇上怪罪,只是姑娘這樣,皇上會自責、難受的,皇上對姑娘的心,姑娘不明白嗎?」

  自己怎會不明瞭呢?正因為太明瞭了,才會這麼跟過來,來證實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可這樣做的同時,又止不住地鄙視自己,明知道這是政治手段,是必須為之,可是,心裡即使明白,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動。

  或許是近一年來兩人一直過著彼此相隨、日日相伴的日子,竟讓自己忘了他是萬人之上的皇上。想到這裡,我苦澀地笑笑,道:「明早上過朝之後再稟吧,你先去吧。」高無庸許是見我面色已回復平靜,隨即打了一千,匆匆地去了。

  太醫折騰了一宿,血終開止住了,讓我慶幸的是胎兒也保住了,唯一令我難受的是,太醫交待要靜養一個月,這就意味著我必須在宮中生活一個月。

  我緊繃的神經放鬆了下來,人卻乏得連眼睛也睜不開了,於是,沉沉睡去。夢中的自己坐在碧綠的草原上,滿心欣喜地望著胤禛、蘭葸兩父女開心地追逐著、嬉戲著。正沉溺於自己的夢境中,感覺口中被灌入了湯食,我不願醒來,仍然緊閉著雙眼,被動地一口一口地嚥下。

  耳邊傳來一聲重重的唉氣聲,我心中猛然一抽,但是腦中閃現的仍是我們三人在草地上的情形。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夢境中、還是清醒中。自己正在迷茫時,耳邊突地又傳來他關切的聲音:「若曦。」從似醒非醒的遐想中清醒過來,睜開雙目,眼前是他眉頭緊蹙的臉。

  四目相望,他眸中含著如絲如縷的憐惜,層層包圍著我,好似要把我溺斃其中。腦中募地想起昨晚的事,收回目光,翻身向內,給他一個脊背,心中知曉自己這樣做是有絲賭氣的成分含在其中,但又不有抑制自己,覺得自己理當如此對待他。

  他坐於床邊,撫住我的肩輕輕地歎口氣,沉聲道:「本想等你生產之後再給你說,今年春上選了秀女充盈了後宮。但大多都充了女官,留下的只有幾人。」我默默地聽完,憤然撣掉他的手,冷笑道:「就這幾人不也引得你上了心,既是如此,又何必這麼麻煩,直接帶回園子就好了,又何需隔三岔五的來回奔波。」不知自己是否是因為身子有孕,脾氣也跟著燥了起來,言語之間也沒有了思量,或許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就是古代所謂的『妒婦』吧。

  他扳過我的身子,又道:「這些日子以來,我之所以頻繁回宮,那是因為西藏噶倫內訌作亂,阿爾布巴要起兵造反。」我遲疑了片刻,還是慢慢轉過身子,耷拉著眼皮,覺得內心好受了些,。雖然這樣,但口中依然不依不撓道:「既是如此,還有精力……」停住嘴裡想說又說不出的話,幽幽望他一眼,復又轉過身子,不再理他。

  背後的他道:「我派了副都統鄂齊去西藏先行調解。」心中明白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鄂答應定是鄂齊的親人,就如同當初的年妃一般。而此時的鄂齊的作用就是胤禛在那裡的耳目。我心中忽地覺得自己的反應極其迂腐可笑,還為此差點傷及腹中孩兒,心中已沒有了任何悲傷,只覺得這裡再也沒有一絲潔淨之氣,到處都是渾濁的氣息,讓人無法躲開,甚至無法呼吸。肚子裡的孩子好像也睡醒了,我躺在床上,靜靜地感受著她在我體內舞動,過了一會,輕輕地吁出一口氣,心中再一次暗暗安慰自己,這是1727年,並不是自己生活的二十一世紀。再退一步,即使是在二十一世紀,這種事情也並不是沒有。況且他是不同的,他心中最溫暖的一角永遠都有我的位置。

  過了一會,感覺他的鼻息之氣呵在我的後頸,熱熱的、庠庠的,我心中的些愣怔,翻身過來,原來不知什麼時候,他已躺了下來。心中蘊藏的無名之火一直沒有渲洩出來,於是,我用力地搡著他的身子,不想讓他靠近自己,他臉上現出一絲無奈神色,抓住我的雙手拉我入懷,道:「若曦,你不想見我,但我們的孩子說不定會想見阿瑪呢?」

  他不提還好,這一提又讓我想起了那可怕的一幕,一直忍著的淚一下子湧了出來。邊哭邊道:「這是我的孩子,跟你沒有一絲一毫關係。」聽著我孩子氣的話,他撫住我的頭髮,輕笑一聲,道:「沒有我,你哪裡會有孩子。」心中越發沉鬱,但又不知該做些什麼,只好抽抽咽咽地小聲哭泣。

  他知悉我心中想的一切,也明白我想要的他永遠也無法滿足。

  兩人默了一會兒,他又續道:「園子裡永遠都會是你一人,我上心的也只有你一個。」我透過朦朧的淚眼盯著他的臉孔,他眸中的堅定神色懾住了我的心神,止住不斷湧出的淚水,定定地望了他一會兒,把臉又貼在了他的胸前。他似是鬆了一口氣,一手環住我的肩,一手撫住我的肚子,道:「我已命小順子回園子接了巧慧過來。好好地休養一個月吧。」

  半月時間轉瞬而過,許是他吩咐了眾人,從此我耳邊再沒有自己不想聽見的言語,也沒有看見不想見的人,只是中間皇后等人差人送來了一些補品。



第二十六章

  八月的紫禁城內已是花的海洋,望著宮牆四角的天空,可以看見無比晴好的天空,藍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沒有一絲雲彩。偶爾一群不知名的鳥兒結隊飛過,煞是迷人。

  此時的我,坐在御花園的亭子裡,靜靜地享受著這怡情的時刻。

  一旁的巧慧一邊剝著荔枝皮一邊道:「小姐,如果你這一胎生出個阿哥,那就好了。」瞅了她一眼,輕輕地搖搖頭,沒有作聲。巧慧對我的反應不以為然,依舊續道:「難道不是嗎,這宮中不都是母以子貴,生了兒子的妃嬪哪一個不是耀武揚威的,她們憑的不就是兒子嗎?」我心中知道她的意思,心中一暖,道:「聖祖爺有多少兒子,可真正有好下場的又有幾人。」

  巧慧手一頓,手中的荔枝順手掉了下去,她道:「你還年輕,皇上萬一……」我握住她的手,道:「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防止隔牆有耳,落人口實。但是如果真到了那時候,我還有活在這裡的理由嗎?」

  自己的再次回來,本來就是為他一人而生,他如果不在了,我還有在這個時空生存的理由嗎?我想應該沒有了,可真的沒有了嗎?那腹中的孩子又該怎麼辦?八年,只有短短的八年,或許到那時候我的孩子才不到八歲,我真的能撇下她嗎?閉著眼睛,苦思冥想,覺得自己竟鑽進了死胡同,許是我臉上現出了異樣。巧慧焦急地道:「我以後再也不胡說了,你不要這樣,肚子裡還有孩子呢?」

  想一個人靜靜地呆一會兒,於是我道:「回去取些銀耳粥過來,我在這裡等著。」巧慧猶豫了數秒,又囉嗦了數遍後,終於快步離去。我站起身來,信步順著長廊向前踱去,默默地想著心事。

  看著米白色的布靴停在了眼前,移目向上看去,卻看見弘歷一臉的落寞,我臉上湧出一絲笑意,道:「好久不見。」他似是也想擠出一絲笑容,卻沒有如願,只好輕輕地搖搖頭,道:「你這些日子可好?」我怎麼回答呢?說好,可自己這些日子的心情並不好;說不好,我又怎能在他面前訴說呢?既是說,又如何啟齒呢?難道說是為他阿瑪有眾多妃嬪而苦惱嗎?思量了片刻,我輕輕地頜首,道:「我很好。」

  他臉上終於有了絲笑意,可那只是絲苦笑,他道:「既是很好,又何需想這麼長時間才回答,各人有各人的苦惱,我不問也罷,況且你的煩惱只能你自己解決,任何人也幫不了你、也插不上手。」當然,我的煩擾都來自那高高在上的一人,確實只能我自己解決。對他盈盈一笑,道:「那我能幫得上你嗎?」他若有所思地瞅我一眼,又向遠方默默地望了半晌,道:「你能幫我退親嗎?」

  我心中一緊,難道為他選得不是他鍾意的女子,可他是個阿哥,理應知道即使不喜歡也必須要娶。我收回越飄越遠的心緒,裝作不在意的道:「你阿瑪為你選得哪家的女子。」聽完我的話,他飄忽的目光定在我的身上,淺笑道:「你也見過的,況且你們還曾一見如故、相見甚歡呢?」腦中募地想起一人,有些許吃驚,我道:「難道竟是那個叫傅雅的女子,察哈爾總管李榮保的女兒。」他臉上閃出一絲疑惑神情,似是有些不相信我的話,我忽然有些恍然憬悟,他許是以為我早已知曉這件事。

  他臉色微赧,轉移話題道:「幾個月後,不知我是有個弟弟,還是有個妹妹?」低頭看看旗裝下已高高隆起的肚子,臉上湧起幸福的笑容,但又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於是我道:「感情是在接觸中慢慢產生的,雖然現在你並不是很瞭解她,也不喜歡她,可隨著一起生活的時間的漸長,定會逐漸發現她美好的一面,世上的男女,能一見鍾情的少之又少,特別是皇宮的阿哥、格格們本就沒有婚姻的自主權。但是雖然如此,卻也不乏有婚後建立感情而生活的美滿幸福的,像你十叔,就是一對活生生的例子。」

  或許他是第一次聽我對感情的見解,一時之間,竟有些愣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道:「你和阿瑪的感情也是慢慢產生的嗎?」回想起和胤禛以往的點點滴滴,側頭細細想想,還真是如此,一絲暖暖地笑意不自覺地掛上嘴角,盯著他的臉,道:「我也是個例子。」 靜默了一會兒,他突地道:「你怎麼知道十皇叔的事,他在你入宮之前就離京了。」頓時心中一驚,心中竟忘了這一層,對他一笑,掩飾道:「聽你阿瑪提過。」他黑亮的眸子灼灼發光,道:「阿瑪對任何人都不會說這些,另外,你也不是多事的人。」心中再一次挫敗,確實,胤禛不會這麼做,我也不會刻意向別人打聽這些,不是弘歷太過通透,只是自己的謊話太過拙劣。我雙頰報赧,尷尬地對他笑笑,不再言語。

  兩人靜靜地向前走去,走了一會,我道:「如果有一天,我和你阿瑪都不在了,我就把孩子托付給你,希望你能撫養他成人。」弘歷腳步一頓,又疾走兩步,站在我面前道:「你到底怎麼了,我怎麼聽著像是安排後事一樣,你還那麼年輕,再說,皇阿瑪身子骨也結實著呢?」

  我道:「人早晚都是要去的,我只是提早安排了。」弘歷盯著我閃爍的目光,道:「如果我不同意呢?」我輕輕一笑,淡淡地道:「那我托付他人。」其實心中明白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找了,十三會在三年後去世,承歡又是個女孩子。弘歷讓開身子,道:「不知道你心中到底整天都想些什麼。」

  兩人都沉浸於自己的思慮中,只是默默地走著,有些漫不經心,緩緩地移著步子,最後在御亭石階前站定了,前面密密匝匝地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盆景花卉。盆景下又分圃栽種著各色的草花,在陽光下顯得鬱鬱蔥蔥,美艷不可方物。我有些怔忡地望著,沒有想到一直常見的花草細細地看來,也極有一番美麗。

  聽著左邊廊子裡傳來穩健的腳步聲,循聲望去,卻是十三拎著食盒大步走來。身邊的弘歷已走上前去行了一禮,十三揮了揮手,道:「原來你也在。」弘歷道:「走到這裡正好碰見了,就說了一會子話,額娘吩咐我今日過去一趟,我這就走了。」看著弘歷退了下去,十三舉了舉食盒道:「我親自拿來的銀耳粥,你可要喝光了。」

  兩人走到亭子裡,坐定,我倒出一碗銀耳粥,喝了一口道:「朝堂上的事忙完了?」十三微微一笑,道:「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和皇兄的事。」心中明白他是為了什麼而來,嘴角溢出一絲苦笑,道:「我們沒有什麼,一切都很正常。」十三掠了我一眼,道:「真的正常嗎?要不要我親口說出來。」我面上一熱,有些不好意思,沒有想到這些他也會告訴十三,這些日子以來,雖和他日日相見,但在夜裡我並沒有讓他進房。

  十三微微一笑,道:「有些不相信你會這樣做,自大清建國以來,你是第一人。」尷尬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輕輕地道:「你是來取笑我的?」十三斂了臉上的笑意,又道:「四哥對你的心,宮裡的人心裡都跟明鏡似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四哥畢竟是皇上,有太多身不由已的無奈。他想傷害你嗎?他也不想,況且你身懷有孕。」我急急地接口道:「可只有這一種方式來撫慰大臣嗎?」十三搖了搖頭,道:「每次只要遇到感情之事,你的理性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人變得固執之極。你也生在官宦之家,你應該知道撫慰功臣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如此,況且在一起也不一定就意味著……」十三輕哼兩聲,住了口,我只覺得面上燙得越發厲害,慌忙喝了一口銀耳湯掩飾了一下。

  我囁嚅了一下,沒有作聲,又垂首靜靜地默了片刻,十三也是默默不語。

  悄然無聲地抬頭望了望,只見十三戲謔地望著我微微笑著,我道:「西藏的事處理得怎樣了?」十三怔忡了一下,道:「達賴七世年齡很小,但聲望影響卻很大,其父族勢力又過大,皇兄的意思是讓他們遷居內地,過得幾年,待西藏情勢好轉,再讓他們回去,……四嫂,……四嫂。」聽得十三叫了幾聲,飄離的意識一下子回了過來,十三又道:「剛剛我還納悶,你居然開始關心朝事了,原來卻是你沒話找話,看來此刻的我也是討人嫌的人,我走了。」

  他剛行兩步,又回身說道:「希望我能不辱使命。」說完,大踏步地向前行去,細風撩起他的袍角,看上去背影煞是瀟灑,這一年來,由於綠蕪的回來,十三似是年輕了許多、開朗許多。

  紅日西沉,暮色降臨。一陣鶯呢燕啼的女人細語聲在不經意間灌進我的耳朵,打斷了我的遐思。循聲看去,原來是齊妃和弘時的福晉一行人,齊妃的身邊圍著四、五個妙齡女子,看衣著飾物應該是這次選的秀女。我不由自主地仔細看去,緊挨著齊妃的是一個身材細挑、柳眉小口的嫵媚女子,只見她一臉的幸福狀,其他幾個則是圍在周圍,有的滿臉羨慕、有的臉色淡然。

  那一臉幸福狀的女子眼光掠來,那眼神有些目空一切,她只是鄙夷地望我一眼,低頭和齊妃說起了話。我也收回目光,慢慢地啜著已經涼透的銀耳湯。「姑娘,好久不見。」耳邊傳來齊妃的說話聲,我抬起頭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見我並沒有起身,幾個女子面露詫異神色,而齊妃身邊的女子已開口道:「你好大的膽子,竟不起身見禮。」

  見我欲要起身,齊妃和弘時的福晉面色一緊,齊妃囁囁地一下還沒有出聲,弘時的福晉已疾走了兩步扶著我道:「姑娘,我們只是過來打個招呼,這就要走了,鄂答應初來,不懂規矩,望姑娘不要怪罪。」原來她就是那個女人,我抬了抬下巴,臉上的笑容又柔美了幾分,但卻不看她,只是目視著齊妃,道:「不知著無罪,況且她也沒說什麼。」那幾個秀女聽後,臉上都變了顏色,最後眼睛盯都在了我的肚子上,而那鄂答應則是身子一矮,似是打了個趔趄,結巴著道:「她就是皇上有口諭,不能煩擾的女子。」

  對齊妃微一頜首,舉步向前走去,剛走過廊子的第一個彎兒,背後就傳來弘時的福晉的聲音:「姑娘,請等一等。」站定回身有些許疑惑,隨即心中明白了她的意思。待兩人面對面地站定後,我道:「如果還是三阿哥的事,恕我幫不上忙。」她面色微變,臉上閃著一絲痛苦的神色,眼眶有些微紅,啞著噪子道:「你也即將為人母,三阿哥也是你孩子的大哥,難道你忍心讓他知道,是他的阿瑪逼死了他的大哥。」我心中一驚,道:「三阿哥身體抱恙?」她眼中的淚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淒聲道:「爺自被拘禁,心情一直很低落,整日整日地不發一言,這些日子更是嚴重了,連人也不見了。」

  低頭沉思了一瞬,弘時並不是心機狠毒之人,只是行事過於鹵莽,作為男人來說,這本不是一個致命的缺點,可他畢竟是皇子,這也就成了他要命的短處。我道:「我可以開口為他求情,但他必須遠離宮廷,不能再次傷害四阿哥或是任何一個人。」她喜道:「從此之後,我們只是普普通通的皇子皇孫,不會參與朝堂的任何事情。」這個要求也不算過分,畢竟離開了皇城,或許他們根本就沒有生存能力。我接口道:「成與不成,我不能保證。」她面上憂色隱去,換上莊容,道:「大恩不言謝。」

  看著她的背影遠去,心中一陣噓唏,第一次見她,她曾是那麼驕傲的女子,可現在……

  踏著月色慢慢地往回走去,感覺胃裡空空的,卻沒有吃的慾望。前面的石板路上響起『蹋蹋』的腳步聲,抬頭望去,透過銀白的月光看見高無庸急急地走過來。他走到身前,躬著身子道:「皇上已等了姑娘多時。」我沉吟了一會兒,問道:「皇上這些日子在哪裡休息的?」高無庸輕聲道:「皇上這些日子以來,常常是通霄批閱奏章,實在累了,就在養心殿內的耳房裡休息。」輕輕歎了口氣,舉步往回走去,高無庸則是趨步跟在後面。

  我站在門口,默默地打量著他,他微閉雙目,手支著額頭坐於桌邊,臉上倦色重重,而桌子上則放著幾樣精緻的小菜。過了半晌,他猛然睜開眼睛,直直地盯在了我的身上。垂首緩步走到他的身邊,他面色淡淡,向我張開雙臂,我靜靜地站一會兒,還是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的臉緊緊地靠在我身上,道:「若曦,只想這樣抱著你,時時感受你在我身邊那種溫暖的感覺。」不自覺地環住他的脖子,把頭放在他的肩膀上,兩人都默不作聲,靜靜地享受著這醉心的時刻。我的肚子『咕嘟』一聲,他急忙道:「我們用膳吧。」這麼一來,自己還真的覺得飢腸轆轆,仍坐在他腿上端起湯腕,大口地喝了幾口,才覺得好受了些。

  他撫著我肚子,輕笑著道:「你不只是虐待我,還虐待我的孩兒。」聽得此言,心中一怒就要起身,本就是心疼他才原諒了他。見我如此,他攥緊了我的身子,道:「為夫知罪,這就為娘子布菜,以示愧疚之意。」我沒有料到他還有這麼詼諧的一面,欠著的身子又坐了下來,心裡已是一陣輕鬆,我開口道:「你怎麼會說這些。」他笑了起來,道:「這是十三教得。」他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了一事,面上先是一熱,道:「那些事你也說得出來。」他怔忡了一會兒,隨即明白了我的話,他盯道我道:「不如實說,你能消氣嗎?我可不希望自己沒地方睡。」

  再說下去,面紅耳赤的可能就是我,遂拿起筷子準備開始吃,他卻擋住我的手道:「今日我給你布菜。」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前些日子的不快已丟到了九霄雲外。

  我邊吃邊道:「你這麼對待我,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我們的孩子氣。」他邊撥著魚刺邊道:「為了你們兩個。」心中不滿意他這麼說,又追問著道:「只能說一個。」他說了我,我不願意,說他不疼愛孩子;他說了孩子,我同樣不願意,說他不疼惜自己。到了最後,他再也不肯開口回答,只是滿臉溺愛的微微笑著,被我磨得實在受不了,他只好抱起我,放在了床上。

  兩人相互偎著躺在床上,他撫住我的肚子,歎道:「真希望你為我多生幾個孩子。」心中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子息確實單薄了一些,如若弘歷出現了什麼意外,對於他來說,可就是滅頂之災,畢竟能繼承大統的,自目前來看,只有弘歷一人具備條件。我靜默了一會兒,輕聲道:「聽聞弘時好似病得很重。」他淡淡地望我一眼,道:「希望你不要管,這件事我自有安排。」我仍然續道:「胤禛……」我還未說完,他已道:「我不想讓你牽扯這些阿哥之間的事,我不想你像當年一樣,左右為難。」

  自那晚後,他好像很忙,我再也沒有機會向他提這件事,不想讓他事後後悔,他此時雖是不能原諒弘時,可當弘時真的走了,不在這個世上了,他會有什麼反應,不知道他能不能承受的住。

  雲破處,紅日冉冉出東方。

  走在清晨的青石路上,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覺得身子輕鬆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胎兒過大,才剛剛六個月,肚子已大的驚人,只好不停在鍛煉,並在心裡暗暗祈禱,可千萬不要有什麼『臍繞勁』之類的,這裡可是沒有什麼剖宮產。

  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我轉過身子看去,果然是巧慧和十三。

  十三道:「讓巧慧特意去尋我來,有什麼重要的事。」見十三的神色有些焦慮,壓下心中想說的事情,我問道:「出了什麼事情?」十三歎道:「三月份俄國使臣來時,我們雙方已大致談好了條款,可在實地勘察邊界時發生了一些事,雙方達不成一致意見,我們又沒有成形的邊界地圖,無法在朝堂上做出決定,而我方兩位大臣之間的意見又不統一,因而皇兄為這件事一直很苦惱。」

  原來如此,這關係著國家領土,確實是一件大事,我道:「派的大臣是誰?」十三道:「是胡比圖與隆科多,隆科多以為『西邊為貝勒博貝所屬烏梁海,與俄羅斯烏梁海接壤,其地綿延多長不甚清楚。若不親臨查看,亦不問博貝,實難與俄羅斯會議。』而胡比圖則以為『該烏梁海乃新劃定之地,易於議定。而位於額爾古納河灣之地因原定界之人將額爾古納河誤議為東西流向,故歸俄羅斯所屬。』要求重點勘察東部邊界,後因路程關係,決定先勘察西部邊界。兩人意見不同,我們又沒有親臨現場。」

  腦子裡已成了一盆漿糊,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哪裡,畢竟二十一世紀的蒙古已不屬於中國,那些地名聽起來猶若天書,只是有一點不明白,我問道:「隆科多不是被降職了嗎?」十三臉上閃出一絲笑意,道:「他熟悉俄羅斯事務,這對他來說,也是一個機會。對了,你找我來,不只要說這些吧。」

  不能在這時候令他煩惱,於是我盈盈一笑道:「只是想找人來陪陪我、說說話,沒想到你這麼忙。」十三疑惑地睨了我一眼,道:「果真如此。」我仍笑著道:「當然如此了。」十三停住了步子,大聲道:「皇兄剛剛下朝,已經回去了,要找人說話,還是找皇兄吧,我可是失陪了。」說完,逕直轉身向回走去。

  心中忽地想起一事,我疾追兩步道:「上次的事情查得怎樣了。」十三放緩腳步,他斂了笑意,沉聲道:「主要是這種小蘇拉宮中是數不勝數,你又描述的不甚詳盡,現在還沒有眉目。」頓了一下,他又續道:「如果有消息,我會及時和你通信的,你現在不要操心了。現在我真要走了,昨夜議了一夜,困得不行。」

  世事無常,我還沒有再次向胤禛開口,弘時卻已抑鬱而終。

  消息傳來,胤禛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但他面上卻並不顯得憂傷,他愈是如此,我越是擔心,宮中諸人議論紛紛,說得俱是當今的皇上逼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直到高無庸下令打死殺了兩個養心殿學嘴的太監,眾人這才住了口。

  夜間胤禛睡得極不安穩,我對他的照顧也越發細微起來。

  身邊的他又左右不停地翻轉著身子,知他並沒有睡著,我扳過他的身子,望著他的眸子道:「漢景帝用侵佔祖廟的罪名,令酷吏致都殺死了曾經是太子的劉榮,為得只是為漢武帝掃清繼位障礙;唐太宗李世民殺兄弒弟而登上了皇位。你說,他們不是好皇帝嗎?他們沒有功在千秋嗎?他們沒有造福百姓嗎?他們依舊是人民心中的好君主,天下人看到得,不是小義是大義。」

  「三阿哥之死,或許你認為自己沒有及時救治而自責,可心病真的能治好嗎?他許是早就沒有了求生的願望,他許是為了自己曾做過的事而贖罪才如此的,你不必耿耿於懷,或許這樣說有些不盡情理,可你的身子卻是關係著大清的基業,孰重孰輕,你應該分得清。」

  他的眸子依然幽黑無神,臉孔依舊憂傷難抑。抱起他的頭,摟於自己胸前,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有些不知道接下來要怎樣做才能安慰他。過了彷彿一個世紀的時間,他道:「若曦,我這時的心情就如是皇阿瑪臨去前交待我那一番話時的心情一般。」聽得我心神俱震,沒有想到先前一個心結,此時竟變成了兩個。

  捧起他的臉,向他的唇吻去,他沒有任何反應,整個人都僵僵的、繃繃的。用舌頭撬開他的雙唇,在他的口腔裡不斷地探索著,過了好久,正當我要放棄的時候,他才擁起我,熱烈地回吻著我。

  纏綿的激吻過後,他輕輕地歎了口氣,他一手攬著我,一手撫著我的肚子。一夜時間,再無言語。

  艷陽高照,白晃晃的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巧慧也被我打發了去,獨自一人坐於院中吃著水果,居然有些昏昏欲睡。

  「既是懷了龍種,也是一個卑賤的東西,居然如此大喇喇地目空一切,也不看看自己是何德性。」聽著尖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心中一驚,慌忙睜開又目,弘時的福晉一臉恨意站在我的面前。前幾日一直找她,卻沒有尋著,不想今日,她卻找上了門。我起身站定,道:「請節哀,我還沒來得及給皇上說,卻不想三阿哥卻已過世。」

  她『哼』了幾聲,一臉嫌惡道:「這麼多天,居然說沒有機會。虧得爺還說你心腸極好,我們真是瞎了眼,你是沒機會說,還是根本就不想說,就為了你腹中的那塊肉嗎?」我張了幾張嘴,卻不知應該說什麼,遂閉上嘴,任她隨意說、隨意講。

  見我如此,她臉上溢出一絲奇怪的笑,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道:「曾經聽爺說了件事,一直沒有機會向外人說,現在看來是個極好的機會。讓曉文姑娘也參詳參詳。四年時,聽聞宮中御前奉茶的一個宮女無故失蹤,只是不知為何,她卻在廉親王的別院裡藏匿了一個月,聽聞,八皇叔和十四皇叔還曾夜遊別院。另外,還有一件事,好像此宮女在回園子的路上曾被刺了一刀。眾人都認為是八皇叔所為,其實不然,而且皇上也知道此事,可八皇叔依舊被賜自盡,據爺所知,皇上這可是一怒為紅顏。」

  心中震驚不已,不知她話中的真假,可此事確實不應該是八爺所為,心念一轉,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有些不能相信。我盯著她道:「是三阿哥所為,而且對象竟是皇上。」她臉上有些瘋狂的笑容,大聲道:「不錯,是我們。可那是他應得的,三阿哥是長子,而且額娘地位也比弘歷的額娘高,可皇上竟選了弘歷,我們當然不服。」

  對她再也沒有了憐憫,我冷冷一笑,道:「八爺那不是被賜自盡,那藥是我親自帶過去的,那是八爺在尋求解脫。至於其他的,三阿哥品行不端,他確實不是太子的合適人選,哪個人不服也沒有任何用處,這只是皇上一個人的決定。」

  我的言語許是刺激了她,她面色已有些猙獰,猛地從袖中抽出一把刀,快速地向我腹部刺來。已躲閃不及,我雙手護住腹部,大聲叫著:「不要。」整個身子向後倒去,腦中只閃著那個名字『蘭葸』。

  身子落到一個人的臂膀中,我雙唇抖動,卻說不出一句話,怔怔地望著他的臉,喃喃地道:「胤禛,她瘋了,她真的瘋了。」一絲冷意出現在了他的臉上,他吩咐道:「把她押下去。」我無意識地看著十三把她帶了下去。

  依舊有些回不了神,只是任由他抱進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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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konnika 發表於 2012-3-19 10:33 PM

本帖最後由 nikonnika 於 2012-3-19 10:52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太醫開了定神壓驚的藥,待巧慧熬好後我卻不敢吃,曾記得現代的孕婦是不能亂用藥的。胤禛對我的固執是無可奈何,只好吩咐下來,不得讓我出院子。

  心中極是擔憂這件事的處理結果,可院中卻沒有任何消息可以聽到,我也沒有任何辦法,只好靜下心來休養身體。這天,正無所事事地瞧著巧慧縫製幼兒衣物,看了一會兒,才發覺她做的全是男孩穿的,有些無語,她還在堅持已見。

  院外傳來嘈雜的爭執聲,正欲下床瞧個究竟,巧慧已把我摁在床上,並走過去關住了房門,邊往回走邊道:「高公公吩咐下來了,如果再出什麼事,全院的人都陪著小阿哥,小阿哥沒了,院裡的人全得跟著去。我年齡大了,可菊香她們正值妙齡,你也得為她們想想。」輕輕地歎口氣,復又躺了下來。豎起耳朵仔細地聽了一會,心中一驚,猛地起身向外走去,拉開院門,看見院外黑鴉鴉地跪了一地,前面被擋的則是齊妃。

  齊妃盯著以小順子為首的一幫太監,雖是滿臉怒容,卻也不能向前走一步。聽見開門聲,她和小順子同時看了過來,她似是一愣,好像沒有想到我會主動走出來,她隨即換上一副肅容,只是眼神有些複雜,小順子則是躬著身子快步而來,道:「高公公交待了,除非有皇上口諭,否則,任何人不得進入院子。」我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我出去一趟,你隨著來吧。」

  因為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記憶中的齊妃也是情緒化的人,但這件事卻也應該有個了結,因此還是跟個人較為妥當,小順子似是和身邊的人交換了一下眼神,便在我們兩人身後遠遠地跟著。三人踅進一條巷子,一陣過堂風吹來,涼涼的,很是舒服。她停下步子,無神的目光盯著我,道:「青諾的性子是烈了一些,可她也是傷心過度,若她再出什麼事,那弘時府上可就只有一個孤兒了。你大人有大量,向皇上求求情吧。」原來弘時的福晉名叫青諾,多麼柔美的名字,可性格卻是這麼剛烈。

  揮手讓小順子退開,他猶豫了一會兒,走到了巷口,再也不肯向前走了。

  看了一眼小順子,他應該聽不到什麼。我又默了一會兒,盯著她的眸子道:「你可知道,去年皇上的御輦在回園子的途中遭遇刺客,主使人是三阿哥。」

  剎那間,她面白如紙,『??』向後退了兩步,有些不可置信地道:「怎麼可能呢,時兒性子是暴躁了一些,可他不會這麼做的。」她臉上最後的一絲鎮靜也消失了,嘴唇有些哆嗦,整個人也萎靡了起來,過了一會,她問道:「皇上查出來了?」看她的樣子確實是不知情,我道:「死者已矣,這些事也不要再提了,可你應該知會青諾,以後不要再說這些足以滅九族的話了。」齊妃還沒有回過神,她喃喃地道:「我還有什麼臉面來求人,他們是死有餘辜。」

  往日裡她雖言語間有些刻薄,可畢竟也沒有做過大惡的事,我說的這些她許是有些接受不了,看來她也是心思單純、簡單的女人。我心中突地湧起一股衝動,我道:「青諾不會出事的,皇上會念父子之情的。」她有些怔忡,似是有些不能相信我會這麼說,待她看清我一臉篤定,上前兩步,抓住我的手道:「妹妹,你能不計前嫌,姐姐謝謝你了。」說完,她轉身步履蹣跚地往回走去。

  我仔細地想著她叫得那聲『妹妹』,怔忡地看著她踩著飄浮的步子漸漸遠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欲舉步往回走去。剛剛轉身,卻見高無庸領著兩個人快速地走了過來,走到跟前左右望了兩眼,似是有些不解只有我一人。我心中有些迷茫,待看到高無庸帶著詢問的目光望向小順子,心中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心懷感激地看了一眼小順子,許是被兩人無聲地掃了兩眼,小順子有些懼怕,輕聲對著高無庸道:「姑姑要出院子,奴才們不敢阻擋,才去稟報的公公。」

  舉步向前走去,邊走邊道:「此事不要責罰小順子。」高無庸應了一聲『不敢』,走了一陣,他又道:「姑娘的身子可有不妥之處,奴才帶了御醫來,回院子後順帶著讓他把一下脈吧。」停下腳步,向後望了一眼,剛才沒有瞧仔細,他領來的兩人之中還真的有一位是太醫,心念一轉,明白了他的意思,許是他怕齊妃像青諾一樣。我道:「我並沒有不妥,皇上現在還在忙?」高無庸道:「皇上和怡親王兩人在養心殿議事。」

  腳步一頓,我道:「皇上如何處理三阿哥的福晉?」等了一會兒,高無庸沒有應聲,心中知道他是不敢說,我擺手摒退了一干人,待眾人走遠,輕輕地歎了口氣,才道:「我只問你,她目前可是沒有性命之憂?」高無庸回道:「目前皇上只忙著恰爾圖的事,其他的事都還沒有騰出手來處理。」

  既是如此,就不用著急找他,我道:「我還想再走一走,你回去吧。」走了一會兒,隱約聽到背後還有腳步聲,回身一望,原來他還遙遙地跟在後面,我心中很是無奈,卻也沒有任何辦法,只好由著他。

  漫無目的地信步踱著,一路上木木地賞在路旁的群花爭艷、萬紫千紅。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梔子花花香,一掃這些日子的心情沉悶,尋著那絲香味向前走去。在宮牆的一角,一叢叢的梔子花,潔白、低矮卻花朵眾多,就那麼隨意地綻放著。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採下了一朵插於鬢邊,步履輕快地往回走去。

  一個孤寂的身影在前方緩步走著,我隨意地掠了一眼,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又細細思索了一會兒,終於想了起來。回身向高無庸擺了擺手,他一臉為難,許是見我臉色不悅,才轉身而去。

  「張毓之。」我疑惑地叫了聲,心中還有一點點不確定,這個一身御前侍衛服飾的年青人會是他嗎?那個人身子一頓,停下了腳步,靜默了一瞬,隨即快速地轉回了身子。

  他面色一如以前,只是眉宇之間有一些落寞神色,此時卻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眼睛瞪得老大,瞧著那模樣,彷彿我是天外來客一般。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不認得老朋友了。」聽後,他隱地一臉的驚詫,訕訕地道:「原來是曉文姑娘,……」

  他還沒有說完,目光就定在了我的肚子上,一瞬間面色竟如死灰。我心中微微一顫,回想起那日的事,原來不經意間竟又惹了一身感情債。無奈地乾笑兩聲,有些後悔叫了他,但此時已不可能掉頭走人,只好訕笑道:「你怎麼穿著侍衛的服裝,不過,這衣服應該是侍衛首領的,……」

  未等我說完,他已截口問道:「是他的孩子。」我心中極是疑惑,此時的他應該見過胤禛,怎麼可能說出此等話來,我道:「你進宮多久了?」他見我不答反問,似是一怔,道:「三個月了。」有些明白了他為什麼會有此一問,他進宮時,我們已回了園子,而這些天以來。胤禛只是穿梭於養心殿與我們的住處,他自是沒有機會見到胤禛。

  兩人默默地前行著,我有些不知如何開口,他似是仍沉浸於自己的思慮中。途中遇到兩個小太監,面容極熟悉,好像是在養心殿侍候的,見到我,兩人迅速躬身退到了路的一側,低眉順眼地立在了那裡讓開了路。

  張毓之見狀,步子竟有些不穩,愴然道:「原來宮中一直傳的宮女曉文,竟真的是你。那他定然是當今的皇上,而那個氣質非凡的年青人是四阿哥。」說完,他又搖搖頭道:「當日,我懇求舅舅進宮謀了這麼個差事……卻不想……我說怎麼見不到你,原來你是住在園子裡的。」我心中的後悔又增了一分,抬頭望望刺目的陽光,竟有些暈眩,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趔趄,急忙收回目光,卻見他欲扶我的雙手擱在半空,想是準備扶我,可想想又不妥。我極是不想再待在這麼一個怪異地氛圍裡,便道:「我身子有些不適,這就回了。」

  轉身舉步行了幾步,他又道:「他既是如此看重你,為什麼不給你個名分,也堵住宮中的悠悠眾口。」回身對他微微一笑,復又轉身往養心殿行去。背後的他的聲音若有若無地傳了過來:「原來你根本不在意這些……」

  輕輕地吁出一口氣,決定待青諾的事情了結後就要求回園子裡居住,在宮中的這些日子,一件事緊挨著一件事而來,讓人目不接暇、也讓人來不及接受,感覺這幾日神經繃得過緊,腦袋都有些脹脹得。頭疼欲裂,抬起手臂揉了揉太陽穴,又搓了搓臉孔,甩了甩腦袋,待這一系列事情做完,才發現胤禛眉眼都打著彎,忍俊不禁地微微笑著,而他身旁的十三則是繃住臉,極力在掩飾滿臉的笑意。

  白了他們一眼,道:「想笑就笑吧,鱉著多難受。」十三已『哧』地笑出了聲,胤禛也大笑了起來,邊笑邊對著十三道:「聽得高無庸說她要自己閒逛,本有些不放心,又擔心別人說不動她,這才過來,不想,她還真是愜意的很,看來竟是我們打擾了她。」十三道:「既是如此,那我們就回吧。」這會,他們配合得還真是天衣無縫,我急忙快走兩步,道:「既然來了,斷沒有再回去的道理,一個人也極是沒有意思,還是一起吧。」

  十三狐疑地望我一眼,緊接著笑笑道:「承歡被某人教得是女兒家的手藝一樣不會,前些日子才找了個師傅督促她,趁這空當,我還是瞧瞧去。」我等一會兒還想讓他幫忙說話,這會哪會輕易放走了他,遂開口道:「那有什麼打緊,以前的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會嗎?可現在,不都會了嗎?」十三聽罷,居然轉身而去,邊走邊道:「我還是先走了,免的被人利用。」

  忿忿收回目光,正在開口抱怨,卻見胤禛雙眸含笑盯著我,像看穿了我心中想的一切,心中有些狼狽,現在的自己是越發的簡單了,左右望望,躲開他的目光,盯著宮牆上方的碧空,囁嚅一聲:「肚子還真有些鋨。」他上前擁著我,對高無庸吩咐道:「拿些吃的過來,挑些可口又營養的。」高無庸小跑著去了。他道:「可以說了吧。」我瞟了他一眼,見他臉上仍掛著笑容,暗暗做了個深呼吸,道:「青諾本也是傷心過度,況且也沒有傷到我。這件事本來也是我的錯,當日就不該答應管這些事,……」他截住我的話,沉聲道:「我本不該開口再說,可這件事畢竟因我而起,因此,我並不希望青諾出任何事情,否則我會心神不安、寢不安枕的。」

  我微張著嘴,怔怔地望著他,他說的和我心中想說的竟然不差一毫。許是見我的樣子比較好笑,他臉上的笑意擴大,緊接搖了搖頭道:「我已替你說完了,你可還有要補充的?」木然地搖搖頭,覺得自己不知道往下應該如何說、如何做。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擁起我向前走去,走了一會兒,我整個人清醒了一些,分析了一下他所說的話,好像並沒有達到自己的目的,他對這件事並沒有表態,我步子一滯,道:「那你會如何處理。」

  他環著我肩膀的手一緊,沉聲道:「革去皇籍,仍拘於十二府中,只是她行事偏激,這孩子可是不能再讓她帶了。」我暗歎了口氣,她以後雖與跟這皇宮無關,但仍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畢竟她曾是一個皇子福晉。但不讓她見自己的親生孩子……我剛想開口,他已道:「只是不想讓她再誤一人。」

  知道再無轉圓的餘地,想了一想,依青諾的性子,真的不敢保證她會把孩子教成什麼模樣。遂輕輕呼出一口氣,低頭望望肚子,心中默默地道:「孩子,你瞧見了嗎?你不會埋怨額娘一開始就奪了你作為皇子皇孫的權利吧。」他似是明白了我的心事,低下身子把臉貼在我的肚子上,我有些許開心,此時的他就如一個平常的父親一般。過了一會兒,他起身左右望了一圈,見四周並無一人,便道:「這孩子可真是愛動,長大了定不是隨我的性子。」

  驕傲地撫著肚子,道:「那是自然,蘭葸定會隨我。」他側著頭疑惑地望我一眼,輕輕地道:「熟悉的名字,蘭葸,蘭葸……」過了一會兒,翻然醒悟道:「這個就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唔,確實是很重要的人,只是這個名字太柔美了一些,我早已想好了,生下來就叫弘瀚。」他的確是希望這一胎是阿哥,但這也不是說說、想想就能改變的事,斜睨他一眼,有些無語。

  我坐在桌邊看著巧慧利落地收拾著包裹,這些日子懸著的心徹底地放了下來,終於要回園子了。有些無聊,和巧慧就了幾句話,可她只是敷衍兩句,便不在理我,知道她怕落下東西。

  把手放在肚子上輕柔地撫著,並輕聲哼著現代的兒歌。唱了一會兒,肚子裡的小傢伙還真的安靜下來了,不知道是真聽見了,還是睡著了。巧慧回頭看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偏又生出這麼許多花樣,那只是個胎兒,能聽得懂嗎?不知在哪尋得古怪曲子。」向上翻了一下眼睛,道:「你又不懂,這可是專家研究的育兒歌,到你嘴裡,怎就變成了古怪的曲子。」聽後,巧慧走過來,小心地扶我起來,道:「是,奴婢不懂,可奴婢知道你再這麼打岔,真的會遺漏什麼物件的,園子雖是離宮裡不太遠,可來回跑來跑去,也是挺不方便的。」被她小心翼翼地扶到院中,坐在椅子上,她才回了屋。枯坐了一會兒,起身向外行去。

  已是盛夏,日頭雖還未升到正中間,卻依然悶熱異常。尋了個背陰的涼亭坐下來,仍是輕聲哼著兒歌,做著自認為極有用的胎教。

  「原來是曉文姑娘,剛還猜想是誰會在這裡唱曲呢。」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正在自娛自樂,嘴裡、手上都忙得不可開交的我一怔,有些不解,有誰會主動過來打招呼。我起身一看,原來是熹妃,她身後跟著的則是弘歷和傅雅。我笑著微微頜首,作了請的姿勢,待幾人坐定,才道:「奴婢們正收拾著東西,我這才尋了這個地方歇息一會兒。」熹妃臉上一直掛著恬靜地笑容,聽我說完,她道:「聽皇后說起了,你們今兒回園子,本想單獨找你,可想想又是不妥,今日既是見了,我就提前給這孩子了。」看她自袖中摸出玉質長命鎖塞入了我的手中,細細地看了一陣,見此玉質地細膩,光澤滋潤,質堅而又富於韌性,知這是玉中極品。我道:「這太貴重了。」熹妃推開我的手,道:「這是當年聖祖爺在牡丹台送給弘歷的,因有兩塊,一塊弘歷帶著,另一塊一直閒放著,弘歷這孩子兄弟甚少,希望姑娘這一胎能給他添個弟郎。」

  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不接就顯得矯情了,道了聲謝,收了起來。傅雅自見到我起,就一直吟吟笑著,當日弘歷的那聲額娘,她應是已經明白了我的身份。心中突地想起弘歷那天的情形,有些不安,他那天到底知道不知道他要娶得人是傅雅,如果當時知道,那他所說的退婚,雖說那作不得真,可……

  狀似無意地瞄了他一眼,只見他目光空洞,微抬著下巴向樹上望去,隨著他的目光看去,茂密的、濃綠的葉子反射著太陽的白光,一閃一閃的,煞是晃眼。

  我心中的不安又增了一分,掠了傅雅和熹妃一眼,前者仍是一臉溫文爾雅地端坐著,面上仍是微微笑著,而後者面上則現出一絲擔憂。

  我輕笑了一聲,道:「和傅雅姑娘還真是有緣,想不到,我們還有在宮中相見的一天。」傅雅抿嘴淡淡地笑著,露出一排雪白的貝齒,道:「娘娘……姑娘……」她似是不知如何稱呼我,左右看了弘歷和熹妃一眼,面色一赧,整個面孔都紅了起來。我道:「你叫我姑姑吧。」我在這裡的年齡也確實可以做她的姑姑,況且論起弘歷的輩分,也只能這麼叫。

  弘歷瞅了我一眼,復又默不作聲地望向別處,傅雅嫣然一笑道:「姑姑,我又去過菊捨幾次,可一次也沒有見到你。心中還一直念叨,不知你忙些什麼。」她盯著我有肚子又續道:「卻不想你是有了身孕。」聞言,熹妃一怔,道:「你們先前已經見過面了?」

  我和傅雅兩人大略地說出了那日的情形,熹妃聽後默了半晌,後道:「這天越來越熱了。」聽著這風馬牛不相及的話,望了望她的臉色,我正色道:「還真是,四阿哥,你和傅姑娘一起去取一些冰鎮酸梅湯來。」弘歷愣怔了一下,隨即面色轉為平和,口中溢出一陣清朗的笑聲,笑後道:「也是,不能渴了我的弟弟。」

  不知我是否過於敏感,從他的笑中我聽出了一絲別樣的東西,仰面定定地瞧了一瞬,他的目光和我一觸即離,在那目光中,我分明看到了一絲挫傷,更加確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弘歷心中的女子或許……心中一緊,竟覺得身上有些許冷意。 待兩人走遠,我仍是默默地呆坐著,熹妃道:「姑娘可明白了我的擔心。」我翕動了一下雙蜃,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我被自已的想法駭住了。同時,在心中不斷地埋怨自己,一心地自認為他還只是個孩子,卻不想他早已成人了,自己早應該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可現在已經這樣了,只能想出解決之法。

  面對熹妃,我有些不自在,囁嚅了一下,道:「弘歷是個明白的孩子,他會接受傅雅的。」她輕輕歎口氣,道:「希望他能早日收心,否則早晚有一天,……」截住她的話,我道:「不會有這麼一天,弘歷和傅雅也肯定是美滿的一對。」聽後,她不安的面色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些許釋然,她道:「這我就放心了,弘歷還是聽你的話的。」

  心中有些泛酸,心中極是明白想得到一份感情而又偏偏得不到的痛苦,如敏敏、如  明   慧、如姐姐……沒有想到自己一直心疼的孩子之一,也遭遇了這種苦楚,而始作俑者竟是我。熹妃許是知道此刻的我需要時間調整心緒,她靜靜地望著對面的花叢,不發一言。

  四人之中許是三人心中有事,因此大家只是默默地喝著酸梅湯。傅雅或許也覺察到了氣氛比較怪異,悄悄地抬頭掃了眾人一眼,又快速垂下眉眼。我道:「東西收拾的大概差不多了,我這就回去了。」熹妃驚愣了一下,瞬間又恢復慈愛的笑容,盯著我道:「也是,這時間也差不多了。」對弘歷兩人微微一笑,頜首示意後緩步而出。

  身後的弘歷道:「兒子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我也去了。」我步子一滯,心中暗暗抽了口氣,傅雅也是個晶瑩剔透的女子,必會從中看出一些端倪,雖不會往我身上想,也會猜測出弘歷對她並沒有好感。我心中正在緊急思量,已聽熹妃輕笑一聲,道:「雅兒也來了一天了,正好你順路送她出宮吧。」

  我吁出一口氣,緩步向前走去。

  遙遙地看見一群宮女在採花,我心中一動,心田湧出絲絲暖意,一時之間竟有些忘我,想起以前的自己每到不同的季節都不採不同的花,用以制做干花,來做不同的用途。「宮女就是宮女,出身決定了她們即使飛上了枝頭,也變不成鳳凰的。」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我有些無奈,不知又打翻了哪個醒罈子,實在不想應付這種場面,輕歎了口氣,並沒有轉身徑直往前走去。 哧』,一聲譏笑從背後傳來,她又道:「果真是小家子氣。」我停下腳步,轉過身子,臉帶盈盈笑意,靜默地望著對面的一群女人,原來是以鄂答應為首的眾秀女,鄂答應一臉的嘲弄定在了臉上,許是沒有料到我依然是滿面春風。久久地望著她不發一語,她則是越來越不安,但依舊強撐著回望著我。我輕輕地搖搖頭,笑著道:「其實即使在枝頭上,也並不一定都是鳳凰,麻雀、烏鴉不都是站在枝頭上嗎?」

  她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想發怒卻又不知向誰發,只得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把臉擺向了一旁。她身邊的兩人帶著一絲嘲諷掠了她一眼,眼中有絲幸災樂禍的神色,而她身後的女子,仍是嘴角抿著一絲恬淡的笑,只是眼中卻閃了讚賞的光芒,對我還微微地點了一下頭。

  對她還以微笑,欲轉身往回走,忽地鄂答應身邊的一女子盯著我道:「琳盈,你瞧她手上的戒指,是不是你說的模樣。」我心中有些愣怔,即而明白了她的意思,這戒指是我親自己設計,並且只有兩枚,她既是知道,那定是那天從胤禛那看到的。

  她上前兩步,忽地又停下了腳步,雙眸緊緊盯著我的手,眼中先是疑惑,然後是憬悟,最後是挫敗。剛才說的女子續道:「琳盈,皇上整晚都在把玩的戒指,卻原來是一對,這位姑娘帶的應該是另外一枚吧。」聽了她的言語,鄂答應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然後像是狠狠地咬了一下牙,似是要把所有的憤怒都嚥下,她復又擠出一絲笑,邊向我走來邊道:「姑娘,是琳盈不懂事,不僅上次衝撞了你,這次還使你誤會……」

  我心中正在暗暗好笑,她的臉孔竟然可以轉得如此之快,卻已見到已經走到面前的她面色突地一變,看見她的面色,我心中一凜,欲往後退。可她的手卻往我臉一撫,蹭著我的身子走了過去。我已顧不得臉上的劇痛,兩手急速地向後伸去,欲撐住自己往下倒的身子。『?』地一聲坐在了地上,霎時,我的腦中是一片空白。

  我驚愣了好久才醒悟究竟發生了何事,一手扶著腰、一手撐著地站了起來。嘗試著走了兩步,覺得並沒有什麼不妥,這許是自己堅持鍛煉身體的結果、又許是雙手先著地而且是緩了身體的衝力。放下了心,慢慢轉過身子,嘴角噙著一絲冷笑,雙眸冷冷地向她掃了過去。她的眉眼之眼隱著一絲驚慌,人卻依舊強自撐著。兩人無言地僵持了一會,她許是被我看了有些發毛,上前兩步欲扶我。我袖子一擺,道:「鄂答應似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這是哪裡,甚至忘了皇上的口諭。」被我一連串的說了一通,她臉色轉了幾轉,忽地向後施了一禮,道:「四阿哥吉祥。」

  還未回身,已聽見弘歷道:「發生了什麼事,道路如此平坦,怎會無緣無故摔倒,還是被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擋了道。」說完最後一句,他已站在了我的面前,彷彿根本沒有聽到鄂答應的話、又彷彿那群答秀女根本不存在。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又道:「傅姑娘,小心扶著額娘。」

  身後傳來傅雅甜美的應聲,緊接著臂彎裡已多了一雙手,對她微微一笑,而她的面色卻是一變,拿起手中的帕子在我臉上輕柔地拭了拭,我心中突地明白了臉上的指痕定是滲出了血。望了望鄂答應,見她面色蒼白。我覺得已沒有再糾纏下去的必要,她們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也不知道我對胤禛意味著什麼。她們許是認為我是沒有任何背景,只是一時受寵而懷孕的普通宮女吧。但方纔弘歷的一聲額娘,應中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警告了她們。

  我想到此處,決定不再追究此事,撫住手臂上傅雅的手,對弘歷淺淺一笑,道:「我們走吧,該是起程回園子的時候了。」他瞅了我一眼,略一沉思,道:「希望這次不會有事,否則……哼。」

  我的目光透過弘歷掠了一下鄂答應,只見她面色蒼白,不知是由於氣憤,還是因為驚悸,身子微微地顫著,雙手緊緊地絞著巾帕,手指因太用力而顯得有些泛白。我心中暗暗歎了口氣,這是何苦呢?折騰了半天,結果竟是她自己搬了石頭再砸了自己的腳。

  弘歷又道:「還能不能走,……穩妥起見,還是你們在這等著,我吩咐太監抬頂轎子過來。」說完,抬步大踏步而去。其實,自己的內心還是很擔心會出什麼事,遂靜靜地站在原地。我側頭望了望傅雅,卻發現她面色微紅,怔怔地盯著弘歷去的方向。我心中一樂,正要揶揄她兩句,臉上卻一痛,輕輕地撫撫臉孔,繃住笑容。等了一會兒,心中又湧出一絲擔心,擔心她的一番心意會付諸東流,便道:「會不會耽誤了你出宮的時間?」她笑吟吟地回道:「不會,再說……」

  她的話只說了一半,我心中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的擔心更勝先前,斜睨了她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她面色一赤,羞澀的低下了頭。

  我們一直喁喁私語,並沒有在意她們一干人。「曉文姑娘,我們這就走了。」對她一揮手算作回應。

  「謝謝姑娘。」陌生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心中疑惑地抬目看了過去,原來是三人之中一直面帶淡淡笑容的姑娘。我道:「不管如何,我都要對你說聲謝謝。」聽著她的話,有些許恍惚、又有些許愣怔,覺得她話中好似還有話,但一時又猜不透她是什麼意思。凝神細想,自己確實是第二次見到她,第一次她們和齊妃在一起,而我們並沒有交談,自己和她確實沒有什麼瓜葛。

  看著她們一行人逶迤而去,心中雖仍有疑慮,但回過神又想想,又覺得像是自己是庸人自擾。我還未回神,身側的傅雅已道:「宮中的殿宇和環境美的讓人陶醉,可宮中之人卻是太可怕了。」我苦笑接口道:「可真的愛上了宮中之人,你能做到理智的及時抽身嗎?你不能也不可以,因為你的命運你自己已無法掌控,你的愛情也不再是一個人的了,它關係著太多的人,而這些人又恰恰是你最關心、在乎的。」傅雅微張著嘴,一時竟有些愣了。她是聰慧的女子,應該明白我話中的含義,大概只是一時難以接受,因而才會有這一臉迷濛的模樣。

  靜默了一瞬,她道:「你看出來了。」覷了她一眼,正欲開口,一陣輕微而緊促的腳步聲傳來,移目望去,原來是弘歷帶著兩人小太監抬了頂轎子疾步而來。見傅雅垂著頭盯著地面,知道她仍想著我的話,我輕聲道:「我剛才的話你也不要太在意,人隨著心,不用活得太累。」看著漸近的弘歷,我大聲道:「你送傅雅出宮吧,我這就回去了。」

  弘歷眉頭一皺,但隨即又微笑道:「傅姑娘也不會急於這一時,還是把你送回去較為安心一些。」說完,他的目光轉向了傅雅,見狀,傅雅道:「四阿哥說得對。」心中明白她並不想這麼早出宮,況且熹妃的本意也是讓弘歷和她多待一會,但雖知道這樣,自己內心卻是另有思慮。萬一……只是這個『萬一』如果是真的,傅雅知曉了以後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預料。

  不能再添無謂的事端,我堅持道:「才叫過額娘,便不聽話了。」這句話完全是長輩對晚輩的口吻。弘歷一愣,定定地凝視著我,瞬間眸中閃過震驚、傷痛……幾種眼神,最後,仰面哈哈一笑,道:「兒臣謹遵額娘訓示。」說罷,竟背負著雙手傲然而去。見傅雅一臉不解,我擠出一絲笑,道:「還不跟去。」她恍然大悟,面色有些微赤,道:「傅雅謝謝姑姑。」

  坐上轎子,心中仍想著弘歷剛剛的眼神。心底突地湧起一股澀意,我無法阻攔、也無法摒棄。弘歷畢竟在情竇初開的年齡,感情之事只有想通、看透,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勸慰的,只是,但願我做的決定是正確的。



第二十八章

  一場秋雨一場寒,轉眼之間,已到了瑟瑟的深秋。

  我披著斗蓬,撫著肚子,在巧慧的攙扶下踏著落葉笨拙的移著步子。隨著臨產日子的漸近,我的心也越發不安起來。肚子碩大無比,雙腿已浮腫的厲害,來日診的太醫眉頭的緊蹙程度一天勝似一天,我也沒有了往日的鎮靜、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只好每天不停的散步,希望有助於生產。

  走了一會兒,整個人已是疲憊不堪,把身體的重心移向巧慧,我道:「我們歇息一會兒再走。」巧慧應了一聲,便開始搜尋趣聞說於我聽,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的主要工作。她說了一陣,見我有些心不在焉,她默默的瞅我半晌,道:「小姐,你不要擔心,宮中的穩婆經驗很豐富。」我對她的話依然有些漫不經心,又發了一會兒呆,我問道:「十三爺有多長時間沒來禛曦閣了?」

  巧慧無聲地瞅我一眼,面色有些不悅,道:「皇上千叮萬囑不要你關心其他事,可你倒好,面都花了,還擔心著別人。」依著巧慧,抬手摸了摸臉上已經癒合的傷疤,知道再說什麼也沒有用,她不會再為我傳訊,遂不情願地閉上了嘴。

  天隨人願,想見誰誰就出現。

  遙遙地望見十三步履從容、橐橐有聲地踩著青石磚迎面走來,我心中極是高興,微笑著掠了巧慧一眼,站直了身子,巧慧搖了搖頭,輕歎道:「自己不知愛惜自己,別人瞎著急也沒有什麼用,萬一出什麼事情,巧慧也就跟著小阿哥去了,也省得整日裡提心吊膽的。」這是她常掛嘴邊的話,這些日子我也習以為常了。對她一笑,我道:「不會出什麼事的,肚子又有些餓了,你回去取些糕點。」巧慧又豈會聽不出我的意思,又是搖搖頭,邊走邊道:「怎會跟二小姐一個性子……」

  十三微笑著道:「還能不能走?」我站在原地,對他伸出了左臂,笑道:「借借胳膊就能走了。」十三抑制住笑意,向前走兩步,右手擱於腰間,道:「這次可千萬別讓皇兄再次看見,如果眼睛可以殺人的話,我這身板早已被四哥的眼神射出幾個洞了。」說完,還作勢向後閃了一下。

  默默地瞅著眉眼都含著笑十三,一句話也不說,這些日子沒見,他似是又回到了十年拘禁之前那個灑脫不羈的十三。被我盯了一陣,十三有些許不自然,摸了摸臉,疑道:「有什麼不妥,幹嗎這麼看我。」我睨了他一眼,笑著揶揄道:「金榜提名、洞房花燭這類事情好像都和某人沒有關係,只是不知什麼原因,某人笑得好像癡人一樣。」聞言十三劍眉一挑,賣起了關子道:「你說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能令我身心愉快的又豈會是那些事情。」用眼角餘光覷了他一眼,道:「好好得意吧,不就是綠蕪回到了以前的樣子。」十三笑著聽完,又道:「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心中一陣感動,綠蕪本是心機純淨之人,但那必定的環境中已經潛移默化成了另外一人,十三又花費了多少心血、功夫使她回來,如果不是當事人,是無法體會到此中的艱難,當然也無法體會此時十三心中的欣喜若狂。

  我道:「鄂答應現在怎麼樣了?西藏的事情處理到哪個程度了?」十三思索了一下,道:「皇兄已採納了鄂齊的建議,派了僧格、馬喇去了西藏,待動亂平反,此二人便留在那裡作駐藏大臣,這次會派駐軍入藏,徹底解決那裡的問題。至於鄂答應,四哥並沒有為難她,只是作為剛入宮的女人,行為極其飛揚跋扈,而且竟敢危害皇嗣,如若不是副都統正為朝廷出力,不要說四哥饒不了她,就是皇后也輕饒不了她,畢竟四哥的子嗣極少,這也一直是皇后的心病。」

  撫住那臉上那細長的傷口,心中不禁回想起了那天回到房中的情形。

  回到院中,已等得焦急的巧慧團團地轉著圈子。待瞧見了我的臉,大驚失色,連著聲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本不想把事情弄大,因此,只是一個勁說是自己不小心掛了一下。但經巧慧仔細觀察後,卻一口咬定臉上是用手指抓的。直到胤禛回房,她還一直在堅持已見。

  房中只剩胤禛我們兩人時,他靜靜地站在我面前凝視著我,最後目光盯在了我的臉頰上,眸中的暖意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恨意。我心中極是熟悉他的這種神色,心底是不由得打了一個激凌凌的寒戰。

  不願自己的孩子沒有出世便沾上人命,於是,我向前一步,向前微微探著身子,把頭置於他的肩頭,輕輕地道:「我們走吧,我還真的有些想念禛曦閣了。」他默了一會,攬住我的腰,淡淡問道:「是誰?」心中一緊,快速地思索了一下,決定還是實話實說,這件事無論如何也瞞不下的。況且現在西藏的情勢吃緊,他應該不會對鄂答應怎麼樣。

  我抬起頭,盯著他道:「鄂答應。」他神情如常,好像心中早已知道是何人所為,細想了一會兒,便知道了箇中情由,這偌大的後宮,除了先前的齊妃口言語有些許刻薄外,其餘眾人都是嫻靜、淑慧的女子。因此,除了剛剛入宮,不知深淺的新秀女之外,沒人會來招惹我,而新來的秀女中,只有那個鄂答應侍寢了一次,而朝廷又正好在重用她的家人。

  「四嫂,……」聽著十三的叫聲,收回飄渺的思緒,瞅了他一眼,道:「什麼事?」十三好笑地道:「你又神遊太虛了,難道四哥說你自回園子開始,就好像是有心事一樣。」我心中一怔,即而明白了他的意思。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著弘歷的事情,這是無法說得出來的難題,因而也無法排解內心的苦楚,整個人便顯得有些悒鬱。

  我道:「我哪裡會有心事,朝廷正用著鄂齊,因此鄂答應雖被禁足,也不要委屈了她。」心中暗暗苦笑,我們這邊剛剛回園子,宮中的鄂答應就被禁足於秀女住處,如若不是十三說漏了嘴,我還一直被蒙在鼓裡。可是,宮中有宮中的規矩,況且這也是她咎由自取。

  十三搖搖頭,嘲弄道:「先前是誰巴巴地追到宮中,令四哥悔得腸子都青了,這會倒是一副大方的樣子。」傷疤被揭,心中有絲惱羞成怒的意思,抽出胳膊,站在原地,瞪了他一眼,道:「是誰為了見綠蕪,故意把腿摔折了。」十三訕訕地笑笑,抓起我的手放入他的胳膊中,道:「到此為止。」緊接著又道:「你也不要過於擔心,鄂齊已知曉了其妹的惡行,已上書請罪,並感謝皇兄寬恕了她。」

  兩人又閒扯了一會兒,我心中思量了許久的話還是問了出來:「四阿哥這些日子都忙些什麼,好些日子不見他了。」聞言,十三『哧』地笑了出來,邊笑邊道:「這孩子像是轉性了,竟一反常態,整日裡往宮外跑。況且,兩個月內收了三個待妾,連皇兄都大跌眼睛,說不知隨了誰。」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

  心裡猶如被細針密密地紮了一層一般,有些隱隱作痛,步子不由得緩了下來,十三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可是累了?」無力的點了點頭,隨著他向禛曦閣方向行去。

  低垂著頭,內心一直在責怪自己,已注意不到周圍,只是亦步亦隨地眼著十三。

  「臣弟參見皇兄。」聽見十三的請安聲,驀然回神,抬起頭來,卻發現胤禛面帶微微笑意盯著十三臂膀中我的手,見我望去,斂去些許笑意,對十三道:「隆科多的事情處理得怎樣了?」聽得心中一怔,隆科多不是在勘測邊界嗎?正在不解,十三已抽出我的手,道:「造屋已完畢,只待押去就行了。」向前走到胤禛身側,摟住他的一隻手臂,整個身子都依在他身上,默默地聽著他們的談話。 原來在七月初三隆科多已經被召回京,抄家禁錮,並且諸王大臣會議定隆科多四十一條大罪。最終,胤禛的處理是:「隆科多免其正法,於暢春園外造屋三間,永遠禁錮」。『鳥盡弓藏之』,這確實千古不變的道理,隆科多唯一的錯處或許就是參與了八王議政,這掩沒了他的一切功績。

  曾記得看過一篇文章,說的是雍正期間中國原佔據的地方劃歸了俄國,說得大概就是這件事情吧。

  雖然隆科多的地位搖搖欲墜,但他恪盡職守,仔細進行實地調查,態度堅決地要求俄國歸還侵佔的大片蒙古土地。並在禮節上問題上不讓步,要求俄方代表按照中方禮節行事。可圖理琛與隆科多一向不睦,在會議期間,圖理琛指責隆科多存私心,對隆科多的強硬態度不滿,他本人又並未親自勘察邊界,所以隆科多走後,草率的勘察後,先前兩個月都無法完成的談判,十天內經過兩次會議竟然就完成了。七月十八日邊界談判基本結束,草約簽訂了;八月,雙方簽訂了《布連斯奇界約》;九月簽訂了正式的《恰克圖條約》。並且在簽訂完條約後,竟然發生了一件極為喪失國體的事件。圖理琛等人在「與俄羅斯使臣薩瓦議定邊界後,與俄羅斯一同列隊,施放槍炮,叩拜天恩」,背後其實反映了中國談判人員在與俄國談判時的讓步態度。

  在雙方邊界的劃定中,俄方獲得了最大的利益,正事後提交報告所稱:「三十年前,即當俄國大使費奧爾多與中國大使索額圖在涅爾琴斯克附近締結條約時的舊邊界,在每個地段都遠遠地深入到了俄國領土之內,而如今,新邊界在所有地段都遠遠地深入到蒙古地方有好幾天的路程,有的地方甚至遠達幾個星期的路程,……新邊界的遠移,擴大了俄羅斯帝國的版圖。」薩瓦在邊界問題上也認為簽訂了對俄國極為有利的條約,甚至超出了預定的結果。

  靜靜地細聽了一會,心裡大抵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朝中之事、身外之人已有一些麻木,只是有些擔心終有一天,胤禛會意識到因為隆科多回朝而失了國土,他定會在心中責怪自己吧。暗暗歎了口氣,移動了一下發麻的雙腳,換了一個稍微舒服的姿勢,整個人的重心徹底移到他的身上。他攬過我的身子,眉宇間湧出一絲無奈,對十三微微一笑,道:「我們這就回吧,你隨著我們一起用膳,還有一些事……」

  許是我要一人吃兩人用,此時我的飯量已相當驚人,望著旁邊小山高的各種骨頭和不吃的菜,十三眼睛有些直了,見了十三的表情,胤禛笑道:「有何奇怪的,這樣吃法生出的孩兒才會白白胖胖的。」這是他常安慰我的方法之一。

  斜睨了他一眼,邊吃邊道:「這也是我發胖的原因。」許是胎兒在後期是長個子,我也越發能吃了,常常擔心身形會走樣,曾經有陣子不怎麼吃飯。胤禛無可奈何,就每天讓太醫診斷,並日日提醒,『大人能撐,可胎兒……』這樣每天耳提面命的絮叨,心中覺得煩悶之極,遂開始大吃特吃,如此一來,人也像氣球一樣脹了起來。他對撫了撫我的背,對十三道:「弘歷這陣子有些反常,他們幾個極是懼怕我,還是由你這個皇叔管一管。」

  一口菜卡在喉中,嚥不下也吐不出,只好用力的向外咳。見狀,胤禛大驚,邊拍我的背邊大聲向外吩咐道:「高無庸,傳御醫來。」向他擺了擺手,意思是吐出就好了,如果讓太醫看到我的模樣,那出去真的無法見人了。但外面的高無庸應了一聲,已急急地踏著碎步走了。

  他許是怕拍重了,我覺得沒起什麼作用,想提醒他大力一些,剛欲開口,感覺口中之物反而又進去了一些。沒有其他辦法,只好用力拍了他一巴掌,他怔了一瞬,用眼神示意要拍下去了,我垂下了頭等待著。『啪』地一聲響在了我的背上,我『呼』地一下吐了出來,急促地呼吸了一會兒,喝了一口湯,才覺得好了一些。

  輕輕吁出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賠著訕訕的笑望了他們一眼,復又垂首開始吃。十三輕笑道:「四哥的日子過得很精彩。」我抬頭白了十三一眼,正欲開口,胤禛斂了笑容,皺著眉頭,盯著我命令道:「吃飯,不許再插嘴。」囁囁地在喉間嘟囔著誰也聽不懂的話,便不再言語。

  十三續道:「弘歷這樣子沒什麼不好,安排給他的政事一樣沒落下,小小年紀處事便能心繫於百姓。至於感情的事,我們還是不要管了,難道你希望他像我們,再說,你想讓他早早地牽拌於一個女人嗎?我們受過的苦,你也不希望在他身上也發生吧。」胤禛掠了我一眼,又默了一會兒,才道:「他在大婚之前不能這樣。」

  桌上鮮美可口的飯菜,吃在我口中已味同嚼蠟,放下筷子,怔怔地盯著桌子發呆,有些茫然,不知該怎麼辦,心中又止不住埋怨自己,怎會如此不小心。我心中一直清楚地把他認作是孩子,可在他的眼中,我仍是一個正值花季的妙齡女子。可經過這兩個月的分析,心中又隱隱約約地覺得弘歷並非是喜歡自己,許是自己雖已溶於宮中,卻又異於生在、長在宮中的女子,只是讓弘歷覺得耳目一新,或許就連他自己也沒有覺察出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覺得心中的鬱積之氣散了一些。

  雍正六年一月,紫禁城。

  躺在床上,透過窗欞子的間隙向外望去,片片雪花隨著風輕柔地飛著,時而左、時而右,綿綿落下。剛要開口說話,肚子又一次痛了起來,禁不住輕輕地哼出了聲,床過的巧慧已疾步向門口走去,拉開門的縫隙,穩婆一閃身便衝了進來。穩婆掀開被子看看,憐憫地望我一眼,對巧慧搖了搖頭,向門口走去,邊走邊道:「這孩子可真是會折磨人,這都兩天了,可一點要出來的跡象都沒有。」

  陣痛越來越劇烈、也越來越頻繁,覺得雙腿像被人卸了下來。隨著我的叫聲,外面也隱約傳來了胤禛的斥責聲和穩婆的請罪聲。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自小腹傳來,我大叫一聲:「胤禛……」整個人便沒了任何知覺。

  『哇』地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傳來,從莫名的黑暗中醒轉,映入眼簾的是胤禛眉頭緊鎖的臉孔,定定地望著他,覺得眼角流下了一串淚,他面色舒展,目光不移,疾步走至床邊坐了下來,道:「若曦,我們的孩子……」聞言,我撐起身子環顧四周,顫著聲問道:「她在哪?」

  見我神色淒婉,他一驚,即而笑道:「怕驚了你,巧慧抱到外屋了。」鬆了一口氣,正要往下躺,身子一動,疼得我吸了口氣。剛才一心著急孩子,竟沒有感覺到。他輕柔地托住我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炕上,並順勢在我額頭上吻了一下,待直起了身子,他道:「弘瀚的個頭太大了,以至於……」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我面上一熱,笑斥道:「不正經。」他眸中亮光一閃,揶揄道:「正正經經的怎會生出孩兒。」一時愣住了,忽地想起了剛剛他說的是弘瀚,難道竟是個阿哥,這才發覺其實自己心中最想知道的竟不是孩兒的性別,而是他是否平安的來到這個世上。但心中又有一些不死心,問道:「是女孩吧?」他臉上的笑意擴大,喜道:「是阿哥,天隨人願,何其幸之。」心中暗暗歎氣,什麼天隨人願,是天隨他願吧。

  隔壁傳來了哭聲,我身上的母性突地不可抑制的迸發出來,可稍微一動,又疼得雌牙裂嘴的,見我如此,他邊笑邊大聲道:「巧慧,把阿哥抱進來。」聽著巧慧的應聲,我的目光便緊緊盯在距門口最近的地方,覺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兒臉出現在眼前,只見他閉著雙眼,露著紅紅的牙床大聲地哭著,巧慧喜吟吟的道:「小姐,小阿哥生下來面色就很紅潤,好像十幾天的嬰兒一樣,不像其他的孩子,生下來像是小老漢一般。」這是很自然的現象,正要開口駁她,胤禛已雙手接了過去,細細端祥一陣,疑道:「還真是,弘歷他們幾個剛生下來確實如巧慧所說的模樣,這孩子就是不一樣。」

  見他眉眼之間都蘊著笑意,我心中一沉,道:「你不要忘了曾經許諾過的話。」他微怔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了我話中的含義,眼中掠出一絲失望,道:「不會忘記的,巧慧,去阿哥所傳奶娘過來。」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宮中的規矩是不允許孩兒隨著額娘的,覺得身上冷溲溲的,僵怔在炕上回不了神,怎麼辦?怎麼辦?……腦中靈光一閃,我並沒有冊封,可以身兼兩職,不是說母乳是最好的嗎?

  看他不停地輕拍著弘瀚,口中還小聲哄著,心中一陣溫暖,摸索著解開衣扣,道:「把孩兒抱過來,放在我身上。」他似是沒有想到我會如此,竟怔在了原地。我定定地望著他,他無奈地搖搖頭,坐於炕邊。覺得孩子的小嘴用力地吮著,心中才踏實了下來

  見他眸中載著難得一見的慈愛神色,覺得是開口的最佳時機,於是,開口懇求道:「以後都這樣照顧他,好嗎?」他深黑的眼子盯著我,靜默了一會兒,道:「弘瀚不需要去阿哥所,我會親自帶大他。」這是唯一不會令制度崩壞的的方法,心中明白去年才隨著大清律例頒布了宮中的制度,如此一來,自己的要求確實是令他為難了,可他竟答應了自己。我心中一熱,握住孩子身上他的手,哽咽道:「得夫如此,我很滿足。」

  坐月子,顧名思義,要一個月,沒有想到長在二十一世紀的我,會有這麼具有中國傳統意義的經歷。頭上纏著布,整日裡躺在床上。不知這樣做究竟有什麼醫學根據,可太醫交待月子病是可大可小的,因此自己雖然是躺得渾身酸楚,卻也不敢輕易下床。這天,正和巧慧扯著閒話,門外傳來小順子的稟報聲:「姑姑,四阿哥和四福晉來了。」

  這是弘歷大婚以來,第一次見到他,只見他目光清矍,臉頰似是瘦了一圈,目光和我一觸即離。他身邊的傅雅則是一身大紅的旗裝,面帶一絲矯羞。看她如些神色,我略為安心一些。

  氣氛有些許沉悶,我嫣然一笑,邊向傅雅招手示意她過來邊道:「女孩子變作婦人,模樣也越發嫵媚了。」她面色一愣,笑容僵在臉上,眸中掠過一絲淡淡地愁容,隨即又微微一笑,道:「額娘,你又取笑雅兒了。」

  我覷了弘歷一眼,見他目光游離不定,臉上落寞的神色是有增無減,我道:「你們還是叫我姑姑吧。」弘歷接口道:「你不想讓冊封?」傅雅面色微動,仔細地打量著我的神色,過了一會兒,道:「皇阿瑪對你真好。」弘歷的眼光一暗,便不在接話。

  覺得有些棘手,或許自己真的有必要和弘歷長談一次,先前想要弘歷自己想通的想法看來是行不通的。心中暗暗歎了口氣,對著傅雅道:「不必羨慕,以後四阿哥對你會更好的。」曾記得歷史上乾隆對待第一位皇后是極為尊重的,想到此處,心中略為安慰一些,傅雅掠了弘歷一眼,微微一笑,道:「爺對妻妾們是極好的。」見她雖是面帶笑容,可眼底深處卻仍有一絲幽怨,我心中的苦澀滋味漸增,我抓住她的手,輕聲道:「深宮大院有太多的身不由已……」話一出唇就有些後悔,望著她黯然的眼神,心中湧起一絲愧意。

  『哇』地一聲,身邊的弘翰揮霍著小拳頭大哭了起來,抱起來,輕輕地拍著他的背,他許是餓了,仍是哭鬧不休,小腦袋在我胸前用力地蹭著。

  「我們先回去了,皇弟餓了。」弘歷道。聞言,傅雅站了起來,福了一福,隨著弘歷向外行去。望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收回目光,吁出一口氣。

  木然地望著懷中的小人意猶未盡地咂著嘴巴,把他放於身邊,蓋在棉被。整個人僵愣在炕上,思緒飄了開去,過了好久,覺得眼前的光線暗了下來,心中一喜,只道是胤禛回來了,移目望去,笑容僵在了臉上,原來是弘歷去而復返,心中有些愕然。見我的如此神色,弘歷露出些許笑意,道:「剛才忘了要送給皇弟的禮物。」他邊說邊自腰間解下所帶玉珮,又道:「這是我五歲時皇爺爺賜的,能辟邪賜福。」

  這玉珮的來歷我是知道的,那是康熙年間的一次中秋佳節宮宴之上,所有的皇孫吟詩作對時,弘歷所得的綵頭,因當時聖祖皇帝兒孫極多,而當時弘歷卻獨佔鰲頭,曾讓當時還是雍親王的胤禛在聖祖皇帝面前掙足了臉面。

  我道:「這玉珮對你意義非凡,怎可以給了弘翰,你有這份心就行了,不必如此。」弘歷默了一下,道:「就因此玉珮對我確實很重要,我才要送於皇弟。」他說這句話時面色淡然,沒有任何表情,語氣猶如一個謙恭的晚輩。

  心中難受之極,但這件事總得有個結果,『解鈴還需繫鈴人』,我猶豫一下,道:「你可知道你阿瑪和若曦的事?」弘歷劍眉一挑,眸中掠出一絲疑惑,輕提了一下袍角坐於床前椅子上,道:「知道一些。」

  兩人靜默下來,我思索許久,竟有些不知從何說起,是從入宮說起,還是從來到這裡說起。關鍵是如何解釋自己就是若曦,只有讓他相信,他眼前的曉文就是先前的若曦,他或許才會絕了心念。

  想法已定,於是,理了理腦中的思路,我開口道:「朝代的更替是誰也阻擋不了的,我們清楚的瞭解明朝年間所發生的一切,只因我們處於今朝,當然後人也會明白當朝發生了一切,這就是歷史,我們存在的空間就是由這些歷史形成的。」

  望著眼前有些張口結舌的弘歷,我啞然一笑,不知他能否聽懂我的意思,向後靠了靠,眼睛盯在了帳頂,覺得自己有些像是在講故事,娓娓地道著:「三百年後,清朝將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新的國家,而在那個國家裡有個叫深圳的地方,有一個叫張小文的女子,在一次意外事件中,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解釋為何這樣,她的靈魂忽然來到了這裡,並附身於馬而泰.若曦的身上。她入宮、御前奉茶……她在這裡曾待了十多年,做的事連她自己都瞠目結舌,但她唯一不應該做的或許就是愛上了這裡的人。」

  斜睨了一眼弘歷,他坐得筆直的身子好似抖了一下,端起桌上的茶水呷了一口,放下茶碗,雙手緊緊握住膝蓋,眼光投向前方的地面。我心中知道他一時接受不了,又許是他根本就不會相信。過了一會兒,他嘴角掠出一絲笑容,道:「張小文、馬而泰.曉文,……這中間還有關聯?」

  萬千感慨齊湧我的心頭,這極為荒誕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明白這其中的緣由,可如何才令他人相信,我卻是一點把握才沒有。我坐直了身子,盯著他道:「若曦的軀體去後,小文的靈魂回到了家鄉。可十多年發生這裡的事情,又豈能說割捨就能完全放下,……張小文就是馬而泰.曉文,而現在的我是我原來的面貌。」

  說到這裡一頓,見他瞠目望著自己,喃喃地道:「難怪,你剛剛入宮就對宮中的人、事極為熟悉,那日和承歡去找你,你夢中叫的名字果是皇阿瑪的名諱,我本以為自己聽錯了;還有皇阿瑪的一言一行都左右著你的心緒起伏變化,本以為是十三叔刻意安排你入宮,為了使皇阿瑪早日忘了若曦姑姑,卻不知原來是另有深意。」說罷,他不易覺察地扯了一下嘴角,帶著一絲嘲弄的笑意,又道:「皇阿瑪早已認出了你,作為兒子,我本不應當說,我不如皇阿瑪,園子裡你住的院子名稱,那是犯皇家大忌的,可皇阿瑪卻執意如此,如果不是愛到了極致,又怎會這麼做。如若不是我喜歡上了曉文,你不會說出來的,我喜歡的只是馬而泰.曉文,和張小文、若曦沒有任何關係,因此若曦姑姑,你以後不必為我擔心。」

  心中暗自掂掇,自己說的事情他是信了,可聽著他模稜兩可的回話,還是猜不出他的想法。怔忡地覷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我道:「傅雅年齡雖小,可她一定會是一個溫婉大方的女子。女子一入宮門,就相當於入了一個牢籠,如果得不到心愛之人的愛,在這裡,她將會生無可戀、一生悲苦。」這也是自己的切身體會,因此說起來鼻子竟有些酸酸的。在我心中,他一直是溫和儒雅、精明聰慧的,希望他能聽懂我的意思,也不枉我這一番苦心。 他面色有些許蒼白,過了良久,方開口道:「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不同於其他女子,原來世間真有這些荒誕不經的事。」頓了一下,他好似忽然想起一事,急忙續道:「你既是下個朝代的人,那今朝的事你應該知曉的很清楚,前些日子,你曾把皇弟托付於我,那皇阿瑪和你……」猛然醒神,早已料到他會問些事情,只是沒有想到他最先想到的竟是我們,心中一暖,我道:「我雖是下個朝代的人,但歷史我知道的並不多,只是我和你阿瑪已屆中年,早晚會去的,弘翰尚小,這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因此,你不必過多擔心。」

  一陣沉默,他蹙著眉頭沉思了半晌,面色恢復了正常,道:「弘歷明白姑姑的意思,也知道以後應該怎麼做。只是此事過於荒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宮中嚴禁傳佈神鬼之事,省得被人落了口實。宮中的規矩雖被皇阿瑪整頓的好了許多,但宮中之事,說不得准,還是小心為上。」這些話曲折陳詞,入情入理,說得全是為自己著想,心中一陣感動,緊拉著又是一陣輕鬆,這麼多天,心中的一大石終於落了下來。他端起杯子一飲而盡,站起來探起身子,把玉珮放在弘翰身旁,躬著身子道:「姑姑,弘歷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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