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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甲青 -【蜀漢之莊稼漢】《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11 AM     標題: 甲青 -【蜀漢之莊稼漢】《連載中》

【書名】:蜀漢之莊稼漢

【作者】:甲青

【內容簡介】:

  這裡講的是一個非法穿越的苦逼如何在亂世三國裡苦苦掙扎,努力種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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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12 AM

第0001章 收麥的季節

  章武二年,帝與吳戰於夷陵,吳陸遜火燒連營,帝僅以身免。時別督傅肜為保帝脫困,率部力戰拒後,其部下兵士皆戰死,吳令肜降,肜凜然大罵:「吾乃漢將,安肯降吳狗乎!」遂死戰,後脫力嘔血而亡。

  其部曲有一副將,名曰馮讓,余一妻一子,其子名永,得知父歿,痛哭三日,情不能禁,奔山而入,人不能追,概不知所以終。馮妻喪夫失子,遂投河。時人皆嘆之。

  及章武三年二月,永忽自山中出,披頭散髮,時口出癲語,或行若狂人,時人甚憐之,報上以聞。及帝聞之,愧甚,曰:「其家破人亡者,皆吾之過也。」遂賜田五百,僕三人,耕牛二,絲帛若干,以養忠烈之後。

  公元223年,農曆癸卯,時為章武三年,同時也是建興元年。

  四月,季漢開國皇帝劉備於永安駕崩,謚為昭烈皇帝。同年太子劉禪登基,改元建興。

  蜀中四月底(農曆)五月初,天氣逐漸變得炎熱,正值收麥時節。

  烈日當空,農田裡儘是彎腰收麥的農人,人人皆汗如雨下,卻無一偷懶。一聲又一聲的布穀叫聲,彷彿也在催促著農人快點把麥子收割完畢,以免誤了種稻穀。

  半大的小子裸著上身,下半身只穿犢鼻褲,赤著腳抱著麥子奔跑在田埂上,有時跑得過急,便招來一陣叫罵:「跑得恁急?眼瞎了看不到麥顆子都被抖下來了?咋不去當牛驢拉石碾子?」

  農田不遠處有一灣河水,緩緩流過,河邊楊柳成蔭,樹下正是避暑遮蔭的好去處。那裡坐著一人正手持釣桿垂釣,遠遠看去,悠閒自在。半大小子放好麥子,轉身回來,看了看那樹蔭底下的人,眼中流露出羨慕,腳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看甚?看甚!」正在羨慕他人的半大小子後腦勺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一個叫罵聲就響起來,只見一個粗壯的婦人左手叉腰,右手拎著半大小子的耳朵,「又想偷懶?嗯?」說著自己也偷偷看了那邊一眼,聲音不由地低了下去,「那是主家,怎的?你想和主家一個模樣?」

  半大小子臉上一下子驚恐起來,不顧母親還死命扭著自己的耳朵,連連搖頭。

  「那還不去幹活?」婦人這才滿意地放開兒子,又往後腦狠命拍了一下,這才趕著去田裡繼續收麥。

  婦人身材粗壯,聲音猶如河東獅吼,雖然她自己覺得壓低了聲音,卻想不到在旁人聽來,仍是與平常人說話聲音無異。

  樹蔭底下垂釣的人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聽到這話,卻是如同被馬蜂蟄了一般跳了起來,大罵道:「遭了瘟的婆娘,你這又是在說哪個?嘴上缺了德的,就不怕我今年漲你家的租子?」

  這少年眉清目秀,身上穿的衣服雖然說不上是華貴,但卻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夠穿得起,一看就知道是殷實人家出來的,卻沒想到罵起人來與山野村夫一般無異。

  等閒漢子都不敢去招惹的壯婦此時面對著暴怒的少年,卻是一副慫了的模樣,賠著笑臉說道:「主家怕是誤會了,我這是在催著娃子快點幹活呢……」

  「催著娃子幹活提我做甚?怎的?要我幫你教娃子麼?」

  遠處收麥的農人看到一向剽悍的壯婦竟是難得的認慫,幾人不禁哈哈大笑。

  「你們笑個屁!」那少年罵完壯婦似不過癮,一手叉腰,一手對著那些人指指點點,「不快點幹活,要是今天干不完這些,晚食讓你們吃西北風去!」

  被點到的農人倒是一點不怕,反而大聲問:「主家放心,要真是干不完,就是今晚摸黑也把活給幹了。要是這活提早幹完了呢?」

  「這活要提早幹完了,我就讓府裡給你們一人多加一個蠻頭。」少年一揮手,豪氣道。

  眾人一聽,一下子哄然,紛紛彎腰賣力收麥。

  趁著與眾人說話的間隙,壯婦一溜煙地跑了,倒是那個半大小子有些愣頭,等他反應過來要跟著跑,卻被少年一瞪眼。

  臥槽!你一副老子身上有瘟疫的表情要繞路避開老子的表情是什麼意思?我打不過你娘還打不過你?你過來,看我不打死你!

  半大小子警惕地看著馮永,小心翼翼地繞了半截路,這才撒開腳丫子跑了。

  馮永嘆了一口氣,人家穿越不是成皇帝就是成王侯,他倒好,穿成了一個小地主家的兒子,也就勉強能混個溫飽。

  這也就算了,可是穿越的時候心理素質可能不過關,說的話別人又聽不懂,再加上舉止帶著現代人的習慣,反倒是被別人當成了是發癔症(也就是神經病)。

  剛開始的時候別人看到了他都不敢靠近,讓他差點乞討為生,至於為什麼是差點,是因為他發現這年頭因為兵荒馬亂的,一般人家哪裡來的餘糧給乞丐?所以乞討根本就是等死,他也差點成為穿越後的典型反面教材。

  後來等他熟悉了這一切,劉備,嗯,就是先帝,又賜了五百畝地,這才讓他的日子好過一些。也僅僅是好過了一些,在這個沒有電,沒有手機,沒有電腦,沒有娛樂的年代,他連個房中人都沒有,又不能天天跟五姑娘擼,最後剩下的,也只有出來釣釣魚散散心。

  但偏偏如今正值農忙時候,農人教育自家子女,都把他拉出來做樣板:「你再偷懶,就叫你成主家以前那模樣!知道主家為啥成那模樣不?就是因為懶出來才變成那模樣的!」

  「你再玩水,到時候把你淹了,吃了泥巴,把你撈起來就成了主家以前那模樣,知道主家為啥成那模樣不?就是因為玩水被淹了,吃了泥巴,才成那模樣的!」

  ……

  農家人沒有太多見識,教育子女除了打屁股擰耳朵,平時說不出太多的道理,如今好不容易出個反面教材,自然逮住不放,拿他往死裡用,什麼都往裡面套。

  剛開始他聽到後心裡膈應得慌,後來也就習慣了,別看那些話難聽,可也就是只能在背後面說說,真到了他這個主家面前,那些佃戶還是唯唯喏喏,連個屁都不敢放。

  「阿母,我餓了。」那半大小子,趕到粗壯婦人身後,向著母親乞道。

  婦人大罵:「日頭才偏就餓了,早飯還吃了恁多,怎麼沒撐死?」嘴裡雖然罵著,眼睛卻看向四周,見無人注意,便指了指田頭放水罐的地方,「且去先喝點水頂著,到樹下休息會。」

  半大小子會意,跑去水罐那邊翻看,果不其然發現母親在放水罐的籃子裡用布蓋著一個蠻頭,當下嚥了嚥口水,偷偷地掰了一半,攥緊在手裡,一口氣跑到官道的樹背後,不讓人看到,這才張大嘴一口咬下。

  佃戶給主家收麥子的這幾日,按道理主家是要給佃戶包吃食的,早晚各一餐,標準是能填飽肚子,不求多好吃。

  但是馮家這主家似乎不一樣,除了粟飯外,還有一種叫做蠻頭的飯食,說是主家仿蠻人之頭所做,鬆軟而可口,極受眾人喜愛。聽說還是用麥子去了殼,然後再磨成粉做成的,簡直敗家敗到底了!

  通常有蠻頭的時候,粟飯一般是沒人去搶的。這個蠻頭,就是他母親在早飯的時候偷偷藏起來的,半大小子,餓死老子,這個年紀的小子最容易肚子餓,他母親藏這個蠻頭為得就是讓他在白天干活時有一口吃的填填肚子撐到晚飯。

  「咦?這還有個小子在偷食?」

  或許是蠻頭太乾,或許是吃得太急,更可能的是被嚇壞了,半大小子一下子被饅頭卡住了喉嚨,咳了幾下,沒咳出來,又嚥不下去,當下直翻白眼,眼看就要喘不過氣來。

  「莫急莫急,我又不與你爭食。」旁邊的人說著,伸過來一個水囊給他灌了一口,這才讓他把饅頭嚥了下去。

  半大小子這才發現原來官道上停著一輛牛車,車上端坐著一人,衣著不凡,手持書簡,正讀得入迷,看也沒往這邊看一眼,說話和給他遞水囊的,正是趕車的侍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14 AM

第0002章 蠻頭啊

  「兀這小子,我且問你,你可知這最近的莊子是何處?」

  半大小子縮了縮脖子,看了一下車上的貴人,又看了侍者,吶吶不能言。

  「這個小子,莫不成是個啞巴?」侍者皺起眉,轉頭看向車上的貴人,「主君,這小郎怕是個不會說話的,且待我去問問別人。」

  車上的貴人抬起頭,正要說話,卻注意到半大小子手上拿著小半個蠻頭,「咦」了一聲,開口道:「阿五,那小子手上拿的可是吃食?你且拿來讓我瞧瞧。」

  同時心裡在疑惑,這一路走來,看到的都是麥子大熟,想來百姓怎麼也不至於沒有吃食,怎麼在這卻發現還有人吃泥土?莫不是被主家苛待了?

  自《蜀科》頒布以來,蜀中雖然執法嚴峻,但百姓無怨,只因公平公正。如果大熟之年卻有百姓食不飽,必然會影響到丞相及陛下的聲譽,他遇到這事,說不得要問清楚。

  見侍者伸出手來拿,半大小子下意識地想把手藏到身後。

  「噯,你個小郎,只是看看你手上之物,又不是搶你的,怕甚?且拿來瞧瞧,少不得你的好處!」

  由於對貴人的懼怕,半大小子最後還是把剩下的饅頭遞了過去。

  「主君,這吃食確實有些古怪。」侍者把那小塊蠻頭放手裡看了看,轉身遞給車上的主人。

  原本潔白的饅頭因為曾經被半大小子攥在手裡,表面變得灰黑,稍不注意看,就如同一塊泥土一般。

  貴人卻熟視無睹饅頭表面的泥土,他輕輕掰開饅頭,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還拈起一小塊放嘴裡細細咀嚼。

  「這吃食……」貴人眼睛一亮,感受著嘴裡的甜味,又忍不住地拈起稍微大些的饅頭粒再放入嘴裡,同時問向半大小子,「這是麵食?」

  「主君,這小郎是啞的,說不得話。」侍者連忙回答。

  「我……我不是啞巴。」半大小子囁嚅著憋出一句。

  侍者:……

  「你且過來,」貴人招手,笑容溫和,「待我問你幾句話。你要是答好了,這個蒸餅便給你,如何?」說著,貴人從車上拿出一個蒸餅,「我問你,這可是麵食?是何人所做?」

  「貴,貴人,這是麵食,叫蠻頭,是主家做的。」半大小子結結巴巴地回答。

  「為何叫蠻頭?那你的主家又是何人?」

  「因為主家說了,這個像是蠻人之頭,故叫蠻頭。主家姓馮,這裡是馮莊,呶,那便是了。」半大小子指了指遠處正在釣魚的馮永,當場直接就把主家出賣了。

  「好,這個給你。」貴人欣喜地把蒸餅遞過去,同時對侍者說,「走,去看看這馮家之主。」

  「主君身份尊貴,想來這馮家之主也不過鄉下一富戶,何必要親自過去?直接喚他過來便是了。」侍者待半大小子跑開後,這才開口向主人勸道。

  「你不懂。」主人擺擺手,一臉沉思,「且先去看看,說不得是個遺賢。」

  侍者笑道:「若真是賢士,以前為何卻無名聲?想來是知道了主君要巡視四方,這才巴巴過來,又放不下架子,故用此法引起主君注意罷了。」

  貴人指了指侍者,失笑道:「你懂個甚?我才不管他是故意還是無心,我所在意者,是這蠻頭。倘這蠻頭真乃麥麵所做,說不得是大功一件。」

  「主君,這又和大功有甚關係?」侍者幫貴人整理腰間佩劍,奇怪地問。

  「這蠻頭既是主家給佃戶的吃食,想來製作必然容易簡單。剛才嘗了一下,極是鬆軟可口,比蒸餅還要好吃些,更不消說日常百姓吃的麥飯(古代百姓吃的主食之一,就是把穀子或麥子不脫殼直接煮著吃,連麩皮一起吃,極難吃)。既是麵食,想來自然比粟更能飽腹,若得此法推於軍中,既能飽腹,軍中士氣又不易低落(南北朝就有因為給士兵吃麥飯而哄變的記載),此不是大功是什麼?」

  魚漂先是輕輕動了幾下,然後又靜靜地浮在水面上,再過一會,突然猛得往水下一沉,馮永只覺得手裡一沉,猛地一甩釣桿,一條鯉魚就這樣被釣出水面,在偏西的太陽光閃著金光。

  馮永抓住魚看了看,嘆了一口氣,手裡一扔,剛釣上來的鯉魚就這樣又被扔回水裡。他不喜歡吃鯉魚,覺得鯉魚的肉太綿了,刺又有點多。

  「敢問前頭這位郎君可是馮郎君?」

  耳邊響起了聲音,馮永沒回頭,低著給魚鉤重新上餌——這貨根本沒反應過來是在叫他。

  等把魚鉤重新甩進水裡,他心裡還在想著,馮郎君?這是誰?這附近什麼時候來了一個和自己同姓的?

  想到這裡,心裡突然打了個突,這特麼的……不會是叫自己吧?轉過頭去,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正立在不遠處看著自己,衣著不凡,最重要的是腹前還戴著綬帶,腰上掛著一把飾劍,這說明這傢伙是一個官員啊,只是不知道官有多大?

  身後不遠處的官道上,一個侍者正在站在牛車旁,怒視自己。

  看來還真是叫自己,馮永這才想起這個時代的稱呼自己仍然不太習慣,馮郎君這個稱呼,他壓根就沒聽別人叫過自己幾次好嘛?

  這個只能怪他是鄉下的一個土鱉,普通的百姓不會這麼叫,也不敢這麼叫,而有身份的人又有哪個會來這裡專門來拜訪他?所以這才導致了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人家是和他打招呼。

  「長者是在叫我嗎?」馮永連忙對著來人行了一禮,問道。

  「此處除你我,再無他人,除了叫你,還能叫誰?」雖然一開始受到冷落,可是對方卻仍然是笑容溫和,顯示出極高的涵養。

  「唉呀失禮失禮了!」馮永連忙拱手致歉,「垂釣太過入迷,竟是沒有注意到長者,真是失禮之極。」

  「無妨無妨,是我冒昧打擾了。」來人緩步走來,上身端正不動,步子不急不緩,顯出大家氣度。

  「小子正是馮永,敢問長者何人?找小子有何指教?」氣度是比不上了,反正自己年紀小,就索性把自己當個小輩吧。

  來人走到馮永面前,仔細地看了看馮永,心裡有些驚異,此子竟是如此年輕,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不可能是自己想像中的賢者,當下有些失望。

  「我姓馬,此番來,只是想問問,此物可是你所做?」來人說著,伸出右手,手掌裡有一團黑乎乎不明物質。

  「這是個啥?」馮永有點迷,心想我啥時候做過這麼一個玩意?老子一個遠近聞名的精神病,莫不成有人閒得無事跑來找自己消遣?

  「此物不是你所做?莫非你不是馮家莊主家?」來人失望中帶著疑惑。

  「小子當然是馮家莊主家,只是何時做過此物?」馮永仔細地看了看對方手中的東西,

  覺得有點眼熟,「長者又是聽何人說此物是我做的?」

  「自是此處的莊戶。」

  我靠!馮永一拍大腿,我怎麼說有點眼熟,尼瑪的誰這麼噁心?把好好的饃饃給糊上一層泥巴?

  「哎呀!慚愧,原來這是蠻頭,這自然是小子做的,只是……」馮永疑惑地看了看對方,「這蠻頭本色乃是潔白,怎的如今染了一層泥垢?故小子這才一下子沒認出來。」

  我特麼的……對方的臉一下子黑了,你這眼神什麼意思?難道我堂堂一個參軍,會如此不堪吃這種不潔之食?難道我能告訴你我是從一個小孩子搶過來的?

  「這個且不論,我此番來,是對這叫蠻頭的此物有些疑惑,想要詢問於你,不知可否方便?」

  「長者有所問,小子自是不敢藏私。」馮永連忙拱手彎腰,來這裡也不短時間了,他也知道了不少禮節。特別是漢以孝治天下,對長者不敬,名聲可是會頂風臭十里。

  對方滿意點點頭,此子雖身處鄉野,卻是個知禮的,想來是讀過書,於是開口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18 AM

第0003章 顛才

  待明白對方來意後,馮永卻是笑了,連連擺手:「長者卻是想多了,蠻頭此物,雖說比蒸餅可口些,卻也是要小麥去殼磨成麵粉後方才可做。若駐軍所在,倒是可以做來當吃食,若是行軍,卻是萬萬不可行的。」

  來人頓時一臉失望,想到自己此次巡視四方各郡縣,一是訪各地遺賢,為國舉才,二是看夏糧收成,以備饑荒,三是防有人趁動盪之機鬧事。

  如今看來這多數地方上有名的賢士只會高談闊論,胸中卻實無一策,真真是讓人失望,這益州閉塞之地,賢士實比中原與江東少了很多。

  倒是今年夏糧大熟,百姓無饑饉之憂,讓人放心不少。不然先帝剛駕崩,已引四方動盪,如若糧食再歉收,只怕蜀中危矣。

  「小哥且坐下,待我先來問幾句。敢問家中良田多少?耕牛幾何?今年收成如何?」來人雖然看起來身份尊貴,但看起來卻是隨和,毫不避諱地席地而坐,招呼馮永在他對面坐下,溫聲問道。

  馮永看了對方一眼,心想難不成這就是官員下鄉訪問民情的古代版?不錯嘛,至少沒有後世的前呼後應,也就一車一僕。

  「回長者的話,家中有三百畝旱田,兩百畝水田,耕牛兩頭。今年收成嘛……」馮永有些尷尬,笑了笑,「實不敢相瞞,小子對田畝之事,實是不甚熟悉。」

  「嘖!」來人不滿意地看了一眼馮永,訓斥道,「農耕之事,一家之根基,一國之根本,汝身為一家之主,竟然如此不上心,真是大不該!觀你年紀尚輕,想來這田莊乃父輩所遺,竟是如此不珍惜,豈不愧對先輩?」

  哎呦臥槽!這畫風轉變得好快!你特麼的哪來的啊?這麼大口氣?我和你很熟嗎?憑啥來教訓我?

  馮永一臉懵逼,在古代官員都這麼牛逼麼?看不慣的事情就可以隨便在大庭廣眾之下教訓別人?

  卻不知他自己本身根本就是一土鱉,根本不懂得人家古代官員對勸課農桑的重視,勸課農桑勸課農桑,「勸」字後面還有一個「課」字,意思就是勸說了要是不聽,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是是是,小子慚愧。」馮永低頭認錯,沒辦法,古代沒人權,他雖然不知道這官員為何能如此理直氣壯地教訓他,但卻也知道民不與官斗的道理。

  「我雖不能說是對此地瞭如指掌,卻也走過五六回。以前從未聽說過有甚馮姓之田莊。你是何時來此購地的?」說教了一番後,來人突然轉口一問,同時懷疑地看著馮永,此人莫不是哪個大家庭出來的?所以才放了一塊莊田給他折騰?

  還真是查戶口啊!老子這地可是皇帝賞的,來歷光明正大。看著對方一副懷疑自己惡霸強佔土地的表情,馮永怒了,別給臉不要臉哈!看你是個當官的,年紀又比我大,我才讓著你的,你再這樣,我就不能好好跟你聊天了!

  「長者此言差矣!此田莊非小子所購,乃是先帝所賜。先父隨先帝征東吳,與傅將軍一起身歿。先帝憐憫,這才賜了這五百畝地。」

  來人大驚,脫口而出:「竟是那個家破人亡的馮癲子?」

  你這是怎麼說話的?你有膽再說一遍!哪個王八蛋給老子扣上這個癲子的帽子的?!

  古代官員這麼無聊的嗎?一個小小的別督副將的家事,捅到皇帝老兒那裡就算了,還有人給人家兒子取外號弄得滿朝皆知算怎麼回事?莫不成是因為古代的娛樂太少了這才這麼無聊?

  看到馮永臉色大變,對方知道自己失言,急忙連連拱手表示歉意:「原來竟是忠烈之後,失禮失禮!情急之下失言,誤怪誤怪!」

  馮永一聲冷哼,趁機改跪坐為盤坐,(其實是他不習慣跪坐,跪得腿疼)指著不遠處的田地說道:「貴人問田畝之事,那小子不才,就說說這田畝之事。聽鄉里人皆說今年麥子大熟,畝產兩石半,人人歡欣。在小子看來,卻非是什麼值得高興之事。古人刀耕火種,一畝所得糧不過一石,今人火耕水耨,一畝所得糧兩石半,其中得多收糧者,一是去除雜草而盡力保糧苗,二是初種時多選飽滿糧種……」

  試驗田畝產兩千斤的見過伐?後世裡就是農民伯伯平常種地不來個畝產千斤的都不好意思出去跟人打招呼。如今一畝才收個三百多斤就高興得不成樣子,土鱉!真真是土鱉!

  指點江山,激昂文字,口沫橫飛,嘩啦嘩啦地說了一大堆,有些口乾,轉過頭一看,這姓馬的傢伙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心下滿足,哼!怕了吧?被老子的博學嚇著了吧?

  對方勉強換上一副笑臉,拱拱手:「小郎想法精奇,能想到他人所不能想,實是令人驚嘆。不過如今大病初癒,還是小心休息靜養身體為好。這夏日來臨,要多注意防暑氣,莫要讓烈日曬著……」

  看來真是被自己唬住了,哼,古代人就是沒見識!

  馮永指了指南方,說道:「今年雖是大熟之年,但要說無憂卻還說不過去,如今先帝駕崩,蜀中只怕要多事矣!別的不說,就說那南中之地,久有不臣之心,東吳得荊州之地,定窺蜀中,二者若是勾結,南中只怕要亂了……」

  「好好好……」來人臉色已變得蒼白,眼中莫明地流露出憐憫,敷衍地抬手,「郎君真乃大才也!今得聞君一席話,真是如久渴得飲甘泉。只是今日尚有要事,只怕不能多與郎君暢談,且有暇日,定再來聽君高見!」

  只見對方匆匆行了一禮,起身倉皇而去。

  沒意思,馮永砸砸嘴,想了想,這傢伙臨走前那眼光好像,似乎,帶著可憐?是吧?沒看錯吧?什麼叫想法精奇,能想到他人所不能想?這不會是拐著彎罵咱是神經病吧?馮永終於回過味來。

  喂,有種別走,給我解釋清楚!這當官的心腸就是壞,拐著彎罵人。

  「主君,如何?」侍者看著主人腳步急急而來,一臉的晦氣連連催促趕車,心下很是奇怪。

  等車子重新上路後,主君這才嘆了一口氣,「本想是個賢才,沒想卻遇到個癲才!」

  待那個莫明得像個神經病一樣的馬姓官員離開後,馮永又釣了一會魚,看看太陽已經偏西了,地裡的農人開始收拾割好的麥子,整理成跺。

  他拿起浸在水裡的魚簍,看了看今天的成果,滿意地點點頭,沒有污染的古代就是好,看看這野性,比起專門人工養殖給人家釣的魚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前世去過專門供人釣魚的地方釣魚,那魚傻不啦唧的,而且口感特差,一點垂釣樂趣都沒有。

  馮家的房子就是莊子中心,五百畝地聽著多,其實在這個時代根本不算什麼.其中有兩百畝又是水田,可以和麥子錯開季節種水稻,旱田又是粟二麥一,粟麥又可以錯開季節,所以租種馮家的地其實也就是幾戶人家。

  這個時候耕種實在太過於粗放,基本也就是剛種下的時候操心選個糧種,有條件的放把火燒一下後再用牛把地翻一下,沒條件地火燒完然後隨便拿個農具人工翻,最後撒種下去,之後就很少管理,一戶人家耕種一百畝地毫無壓力。

  這種耕種方式,指望能收多少糧食?所以今年麥子一畝兩石半都算是大熟之年,人人感謝老天爺。

  馮永覺得自己要是老天爺,指不定連一石都不給。馮永前世外出讀書前,一直在農村生活,記得小時候家裡也就不到十畝地,一家人一年到頭忙得團團轉,還伺候不過來。為什麼?無他,深耕細作四字耳。

  看著衣衫襤褸的莊戶圍在莊子的空地上,手裡拿著饃饃,就著熬好的粟米飯,也就是小米粥狼吞虎嚥,從小長成在紅旗下的馮永心裡突然一陣莫明的煩躁,MMP的,死球去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20 AM

第0004章 瑣事

  三國就像是鬥地主,諸葛亮給劉備抓了一副好牌(「隆中對」確立了蜀國的建國方針),兩個王帶四個二。關羽把四個二拆了單帶,就為了爽!劉備一看不服氣了,又把兩個王扔出去,就為了炸一個單!

  簡直神經病!

  一場夷陵之戰下來,蜀中青壯差點斷層。也幸好是蜀漢遇到了諸葛老妖這個中國歷史上少有的內政天才,生生地把關羽劉備敗光的家底又一點一點地攢起來,好歹給蜀漢再續了幾十年的命。

  那兩場失敗的戰爭對蜀漢的傷害有多大,馮永只看莊中的佃戶就知道了,下田耕作的竟有一半是婦人。

  那個最壯的婦人還偷偷地往胸口藏了一個饃饃,發現馮永正看著她,當下立刻面紅耳赤,想伸手拿出來,但當著眾人的面掏胸口又委實太難堪,一時竟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光吭吭吱吱。

  「想吃就拿,看我作甚!」馮永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那婦人,「收麥的這幾日,家裡吃食敞開了吃,主家自不會虧待大家。吃不完的可以拿回去,不會追究!」

  說完這個,看了看眾人,只見佃戶都停下吃食看著他認真聽他說話,當下滿意點點頭,「但是日後吃飯,必須先把手洗淨了才能吃!哪個不洗手的,餓死拉倒!管家!管家呢?把這條記下,從現在開始全部去洗手。」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竟不知道怎麼辦——這主家,以前常發癔症,近些時日來,雖說舉止已與常人無異,但指不定這個時候舊病復發了?不然吃個飯哪來這麼多講究?怎麼就莫名其妙地要人洗手才能吃?以前哪個不是下完地回來直接就用手抓著吃?

  「怎的?主家發話不管用是不是?不快去淨手,等著挨鞭子呢?」一個灰衣粗布的老人出現了,正是馮家的管家,只聽他沉聲喝道,「一群憨貨!難道還怕主家缺你們這兩口吃的?」

  眾人如鳥獸散,一個半大小子臨跑前還想往嘴裡塞一口饃饃,被那粗壯婦人一把揪住,狠扇兩巴掌,扯著他跑了。

  「主君回來了?」老人待眾人散開後,趨步上前,對馮永行了一禮,舉止一板一眼卻又流暢自然,看得出以前是從大戶人家裡出來的。

  「嗯,回來了。」馮永點點頭,手裡的釣桿和魚蔞被管家強行接了過去,只好邊走邊說,「這幾日趙叔辛苦了,我對這田畝之事,委實不太清楚,家裡家外都得麻煩趙叔幫忙著照看。」

  管家姓趙,聽說以前是某個大戶人家的管事,後來主家犯事被流放到南蠻之地,作為家生子的他自然也跟著受到牽連,若不是恰逢馮永受到劉備賞賜,他被挑出來作僕人,只怕這個時候不知道死在南蠻的哪個地方了。

  「這本就是老僕本份之事。」管家其實也就四十多歲,可是這年頭,四十多歲已經算得上是老人了,聽到馮永的話,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這夏糧收完,咱家有了庫糧,這才算得上是真正人家。到時候就要給主君找個童僕了,不然主君事事都要親手作為,實在不像樣,別人也會說老僕失職。」

  馮永砸砸嘴,突然想起了家裡賞賜下來的另外兩個僕人,一個是廚娘,長得比莊裡最壯的那個婦人還胖,另一個是干粗活的僕婦,瘦倒是瘦點,但也就比廚娘瘦個兩三斤,這也從側面反應了蜀中青壯缺少的事實,連賞賜的僕人都儘量用女人和老人。

  還有,為什麼別人穿越過來就至少都有個小侍女陪著,自己要面對的不是壯婦就是老人,真心無奈。現在好不容易改善一下,為什麼是童僕?為什麼不是侍女?

  「趙叔看著辦吧。」馮永有氣無力地擺擺手,當下領先向家裡走去。

  馮永這幾個月來,常被人當作神經病敬而遠之,倒是這管家自到馮家後,就沒因他的各種言行怪異而遠離,反而是盡心照顧提醒,這讓馮永尤為感激。

  這年代僕人的命運完全是綁定在主人身上的,主人出了事,僕人也好不到哪裡去。特別是趙管家還是皇帝賞賜給功臣後人的,平時不出事自然沒事,出了事,地方上的官員首先找的就是他。

  趙管家的盡心自然也有這裡面的因素,但這其中的提點照顧卻是不能否認的,所以馮永平時也就儘量尊重趙管家的意見。

  「主君,廚中已經備好了膳食,主君是要先浴身還是先用膳?」落在馮永身後一個身位的管家開口詢問道。

  「先用膳吧。今天餓了一天了。」

  古代糧食缺少,就是比不上現代,吃飯只能早晚各吃一頓,三頓飯那是皇帝才有的待遇,收了夏糧後,自己一定要把一日兩餐改成一日三餐,馮永表示古代很辛苦。

  「客堂裡暑氣未散,過於悶熱,主君不如到後院用膳,涼爽一些。」

  「好。」馮永點點頭,有個貼心的管家還是不錯的。

  「今日李亭長到家裡來了,提醒咱家說夏收後注意納糧……」

  「納糧?咱家不是說不用納糧麼?這是皇帝陛下賞賜的時候說的。」

  馮永有些驚訝,難道自己遇到了傳說中的惡吏?專門欺負老實人?要真是這樣,自己倒真是要好好掂量一下那個所謂亭長的膽量。

  諸葛老妖治蜀,吏不懷奸,路不拾遺,這可是青史上留了名的。這時又是正值諸葛老妖剛剛掌權的時候,事必躬親,想必他不介意燒一燒火。

  「好我的主君,咱家裡皇帝陛下賞下來的田地自然是不用納糧的,」管家在後面就笑,「可是別忘了,咱家還有先主君在下里村留下來的一百畝地,這可是要納糧的,前些時日老僕才把地置換到莊子上,這可是向主君報過的。」

  「哦,我忘了。」

  這麼說我前面是給人家說錯了,家裡其實是有六百畝地的?

  自己的那個便宜阿翁死前給家裡攢了一百畝地,然後拼了老命才爬到副將的位置,還沒等坐穩開始享受軍將生活呢,就遇到了劉備這個坑蜀皇帝,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其實這夏糧還有些時日呢,老僕看來,這李亭長就是拿個藉口來咱家,他是別有用心。」管家繼續在後面嘮叨。

  馮家不大,可是再小的家也有雞毛蒜皮的事,如果有必要讓馮永知道,管家都會在晚飯前向馮永嘮叨一下。

  馮永不排斥這個,相反,他還很享受這種緩慢而安寧的生活節奏,悠悠地向前走著,隨口問了一句,「哦,他有什麼用心?」

  「他先說了納糧的事,又說主君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了,應該介紹門婚事了,不然到時是要罰錢的。」

  馮永就是一愣,吃驚問道:「這……官府還管這事?不成親還罰錢?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所以說沒文化不能隨便穿越,就比如這馮永,時不時嘴邊蹦出個小孩都知道答案的常識性問題,被人當成神經病就沒冤枉他。

  「哎呦我的主君,這官府當然管這事,到了婚配年齡不成親,官府是要做官媒的,如若再不答應,就要罰錢了。」管家對這個主君有時真心無奈,表示有時挺絕望。

  這年頭,官府兼職紅娘就算了,還要強行拉紅線,有這麼人性化?換了後世的官府,真要有這一措施,還至於天天被人罵?至少那些剩男剩女的父母是要感恩戴德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21 AM

第0005章 養點雞 吧

  馮永表示很震驚:「那按趙叔的意思,這李亭長是要給我做官媒了?」

  「官媒豈是這麼好應的?」管家有些恨鐵不成鋼,「官府拉的媒,半數皆因自個兒無法婚配出去,這才讓官府找人拉配。如身有暗疾,明疾等,還有家貧,鰥寡,皆不一而足。主君豈能如此自貶身份?」

  想了想一個瞎眼或跛足,甚至是可以當自己阿母的女人叫自己「夫君」,馮永一個惡寒,所以說嘛,哪來的免費午餐?都是別人吃剩不要的。

  「所以老僕才說他沒安好心咧,」管家一臉的不屑,「主君莫忘了下里村那個李家還是他的遠房,他此次來,不過想把那李家的二小娘子嫁到咱家來。就下里村李家的那個名聲,能配得上主君麼?」

  下里村的李家?馮永一下子瞪大了眼,表示更加震驚:「這李家……臉皮恁厚?」

  不怪馮永這樣說,若論他穿越後印象最深刻的,非這下里村李家莫屬。

  事情還得從馮永一家說起,他們一家本在北方,算不得本地人。那些年北方各地戰亂不斷,哪有普通百姓的活路?馮永一家在北方當了流民一直流落到南方荊州,沒等安定下來,又逢曹操南下,阿翁又只好再帶著一家人跑路到蜀中。

  這一路上家里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後只剩下一家三口。馮永阿翁當時應該是自己心裡估摸著再逃也沒地方逃了,然後一狠心咬牙去吃了兵糧,運氣還不錯,博了個百畝地出來。

  有了地,就不再是受人排斥的流民,所以同村的李家就和馮家訂了個娃娃親。嗯,就是當時還小的馮永和當時還小的李家大娘子訂了親。

  再然後,就是劉備入蜀,阿翁被收編,待遇也還可以,官職還提了提,撈了個副將噹噹。哪知這劉大耳就是個坑蜀皇帝,舉全國之兵伐吳,阿翁自然也跟去了,這一去卻就再沒回來。

  馮永的前身就是因為這個瘋了,跑到山裡不知所蹤,阿母失夫喪子,受不了這刺激,直接跳河自盡。最後,就是他接盤了這個倒霉孩子的身體。

  由於剛開始來的時候懵懵懂懂,沒想著說話舉止與別人差異太多,被人當作神經病。

  剛開始下里村與馮家結親的李家還沒別的想法,畢竟這年頭兵荒馬亂的,一家裡死得只剩下一個人也不是不常見,可是當這家子死得剩最後一個獨苗了還變成了個神經病,這個果斷不能忍啊!

  把自家閨女送過去跟一個神經病成親,那和把閨女推入火坑有什麼區別?所以急忙找了個另外的人家火速訂禮,下個月成親,直接就把閨女嫁出去了。

  馮永表示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要不說世道變化太快呢?馮永漸漸不發瘋了,官府突然把原本收回去的地歸還了,皇帝突然賞了五百畝地,這下李家腸子都悔青了。

  原先李家憑啥願意和外來戶結親,還不是因為馮家那一百畝地?現在變成了六百畝,自己卻悔親了,這不虧大發了?還好家裡生的女兒多,大娘子嫁別人家了,不還有一個二女兒麼,找到和自己有遠房關係的李亭長,大娘子是沒法了,可是咱要不用二小娘子頂頂?

  這李亭長想來也是個會來事的,估摸著直接說用李家二小娘子頂大小娘子肯定夠戧,於是拋出了一個殺器。

  你看,這馮家小郎也算是到婚配年齡了,應該成親了,不然官上會罰錢的。然後這才回憶起兩家前輩的以前親密關係,再下來就是說當時因為誤會,以為馮家小郎失蹤了再不回來了,這才讓大娘子和別人重新訂了親。

  雖然後面馮永回來了,可是為了不失信給別人,只好先讓大娘子嫁了。最後透了個口風,李家幸好還有一個二小娘子,為了表示歉意,我們用二小娘子來頂可好?

  管家比比劃劃,說得活靈活現,口氣裡的鄙視卻是怎麼也掩不住。

  馮永腦補了一下,當場就笑噴了,回頭指了指管家,笑道:「趙叔你這嘴巴,還是積點德吧。這李家大娘子另嫁他人,也是情有可原,誰叫我當時發著癔症呢?換了哪家,也不會願意把閨女嫁過來吧?至於二小娘,此事與她無關,還被頂來頂去,又不是牲口貨物,何必糟蹋人?回頭好好跟李亭長說說,李娘子另嫁他人之事,錯在我,所以李家不必愧疚,李二娘子之事,還是算了。」

  「要不說主君就是心善呢?就李家這嘴臉,還能平心和氣地要老僕勸他不必愧疚,換了性子急些的,只怕要打殺上門去了。」

  這馬屁拍得舒坦,馮永笑眯眯地接受了。其實根本原因在於,在馮永的記憶裡,李家的大小娘子長得似乎不怎麼樣,黑黑瘦瘦,心性又與其父母一樣是個勢利的,在馮永剛從山裡出來的時候,沒少說過寧死也不嫁馮家之類的這些話。

  這點讓馮永不太感冒,你不嫁就不嫁,私底下說說也就罷了,但每每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話,在這年頭也算是比較重的侮辱了。好歹兩家先前私交是不錯的,雖說馮家只剩下一個瘋子,但是你這樣公然侮辱,也是不妥。

  普通農戶家的孩子,發育不良是必然,長得黑瘦可以理解,先天因素沒優勢,勉強接受,畢竟又不是皇帝貴族啥的可以嬌妻美妾一代代改良基因,可是心性這東西,合不來就沒辦法,畢竟是一輩子的事情。

  「家裡還有啥事沒?」

  「其他就沒了。不過這李亭長臨走前倒是提了一句,問咱家夏收後有沒餘糧出售。」

  「嗯?」馮永腳下頓了一頓,然後才繼續往前走,「收餘糧,咱家現在沒餘糧吧?」

  「要不說老僕當場就想唾他呢!哪個大戶人家不是只售前年壓倉的陳糧,哪有賣剛收的新糧?小門小戶都是實在沒辦法了才賣新糧,若不然,就是敗家。他這麼問這不是明擺著看不起咱馮家麼?」

  大戶賣糧原來還有這等說法?新糧下來前把去年剩下的陳糧賣出去,不賣新糧。馮永表示長姿勢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其實馮家也是小門小戶啊,連壓倉糧都沒有。

  「這李亭長要收糧,未必是看不起咱馮家,怕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馮永若有所思,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晚霞,極絢極美,給天地都染上了一層金輝。

  管家:……

  「主君所說的話,老僕不是很明白。」

  「沒什麼。」馮永沉吟一下,突然冒出一句,「趙叔叔,咱家不是還有皇帝賞賜的絹帛嗎?要不也用來收點糧食吧?」

  「主君,這是為何?且不說這世道,大多人家都是存糧不賣,糧食難以收上來。再說了,咱家的糧食原本就夠吃了,再多收上來,也無處可放啊。」

  「是我失慮了。」馮永自失一笑,「那就多養點**。」

  「家裡已經養了五隻雞了,既然主君愛吃雞子,咱家糧食夠多了,自然可以多養些。」這個建議管家倒是贊同。

  「唔,那就先養個三百隻吧。」馮永隨口說了一個數字。

  後面只聽得「咚」的一聲,管家不知道走路踢到了什麼,踉蹌了一下。

  馮永回過頭一看,只見管家用力拄著釣魚桿,細細的魚桿已經被壓成了弓狀,眼看著就要折斷了,瞪著一雙眼睛向他看來,「主……主君,恕老僕剛才沒聽清,主君是要養多少?」

  「三百啊!」馮永說著,還伸出三個指頭比劃了一下,「趙叔你沒事吧?」

  「無事,無事。」管家終於站穩了身子,嘴唇卻是哆嗦的,「主君,如此之多,如何能養?且不說無人看管,就是糧食,也……」說到後面,雖然話沒說出口,但意思也很明白,拿這麼金貴的糧食去養雞,真是造孽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27 AM

第0006章 供起來的圖紙

  漢代的家庭中,無論農家還是城裡,一直就有養雞的習慣,但大多只是一兩隻,一般都是特地養公雞來打鳴的。

  鄉下有田地的,家裡糧多的,可能會多養個三四隻,但再多也不會超過十來只了,畢竟糧食太金貴,一般都是用糠麩糊弄一下,然後就趕到外面讓它們自己找吃的。

  再說了,就是糠麩,在平頭百姓眼裡,那也是可以救命的東西。在沒糧食的時候,有這一口糠麩也能把命給救了。

  所以管家在聽到要養這麼多雞的時候才會激動,別說百姓家裡都是把糠麩當糧食,馮家是有點地,有餘糧,犯不著吃糠麩,也不夠養這麼多雞啊,最後還不得用糧食?這得費多少糧食?這不是胡鬧嗎?

  「趙叔放心,放心,我這雞,不用喂糧食。」馮永看著趙管家似乎有心臟病發作的徵兆,趕緊給趙管家做心臟舒緩的補救。

  「這不用糧食,還能用……」管家聲音尖尖叫起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異地看著馮永,又看看四周,鬼鬼祟祟地湊過來,壓低聲音問,「主君莫不成有祝雞翁之術?」

  漢代巫蠱之術盛行,術士神仙傳說更是數不勝數。趙管家才來馮家幾個月,最多也只知道馮永一家是外來的,至於馮家來蜀之前是做什麼的,卻是一無所知。

  什麼祝雞翁?馮永莫名地看了一眼管家,祝英台我知道,但祝雞翁是什麼鬼?

  「原來主君真有如此神術,看來是老僕誤會了,主君誤怪。」管家不知道腦補了什麼,一臉興奮地說道,「老僕這就去安排!」說著大步向前走兩步,這才突然想起自己把馮永撇到身後了,轉過身來向馮永賠罪,「老僕一時興奮,故失態爾,主君誤怪。」

  雖然不知道這管家一副興奮過頭的模樣是什麼原因,但能得到管家支持,這事就成了一半。馮永擺擺手,說:「趙叔這也是為馮家著想,我怎會責怪?」

  「只是主君,養這恁多的雞,總得要人手看著吧?家裡要再添下人麼?」等興奮頭過去,管家提出了第一個疑問。

  「先不添了吧。看雞又不是什麼重活,租種咱家田地的佃戶裡,不是有幾個未成丁的嗎?叫他們過來幫忙就行,小子小娘子的都無所謂,到時給他們家些糧食也就是了。」

  「可是,這就要到夏種了,收完麥子,就要種稻穀,農家裡那些半大的娃子,也算是能使喚的半個勞力了,這要是耽擱了耕種如何是好?」管家一臉的為難,「要不等夏種過去了再說?」

  「本就沒說是現在馬上養,自然是等夏種過去。說到耕種,對了趙叔,你可知附近有無鐵匠?」

  「鐵匠?主君指的是會幹鐵匠活的吧?這工匠都是給官府幹活的,大多在官府裡有匠籍呢。就是沒在匠籍的,有鐵匠手藝的也只能在城裡看到。平常這農家裡,閒的時候也會做點手藝,這無論是鐵匠的活還是木匠的活,多數都是會幹的。莊上丁二家裡祖上曾幹過工匠,這周圍就數他家手藝最好。」

  瞅瞅,這才叫稱職管家,才到馮家多久,連周圍莊戶的底細都被他摸清楚了。

  「那行,等吃過飯,趙叔叫他來見我一面,我有些東西,要讓他幫忙做。」

  「哎喲,主君可千萬別說那樣的話,叫外人聽了去是要笑話的。什麼幫忙不幫忙的,他能進到府裡來是他的福氣,到時候東西做成了,主君真要心善,給他一兩個錢就是了,或者老僕抓幾把糜子給他,他就千恩萬謝了。」

  所以說古代真心沒人權,聽著管家這理所當然的話,馮永心裡有些彆扭。

  兩人說話間,不知不覺進了馮府。

  馮永先淨了手,然後在後院的涼亭裡坐下,僕婦已經把飯菜擺好了,還冒著熱氣。一碗蒸米飯,一罐雞湯,一份醬菜,最後就是一小碟煎菘菜。

  注意,這個煎是指把陶罐架在火上烤,然後再把菘菜攤到上面煎,把水份烤乾,就直接端到飯桌上。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馮永喜歡出去釣魚和處心積慮要養雞的原因,除了釣魚可以消磨時間外,在現在這種烹飪條件下,也只有魚湯和雞湯不需要太多的調料,就可以做得鮮美。

  至於煎菘菜這種反人類的東西……馮永表示不是自己矯情,而是真的很難入口。

  至於為什麼不造鐵鍋,作為一個被他人當成神經病的人,要找鐵匠造一個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的東西,還要費這麼多的鐵,哪個人會給自己做?

  而且在這個年代,鐵還是比較珍貴的。也就是現在,他在外人眼裡已經漸漸恢復了正常,再加上有了皇帝的賞賜,這才想著問管家找一個鐵匠。

  管家嘴裡所說的府,相對於後世的建築面積而言,大當然是極大,有前後廳,還分大小廳,有主房,有廂房,還有密室,連後院都有個池塘,甚至下人都專門住的地方。

  可是馮永卻表示這有什麼用?馮家主僕全部加起來也就四個人,太冷清。他從第一次住進來後逛過一圈,就再也沒興趣去看了。

  看起來大,可是實際上也僅僅是大而已,其他的沒有什麼值得稱讚的地方,和小時候住農村裡的瓦房沒多大區別。

  當然,這對於住在茅草房裡的佃戶已經是上天下地之別了,所以管家才說了讓丁二進到府裡來是他的福氣,關鍵是丁二也覺得自己是沾了福氣,這就比較讓馮永覺得無奈了。

  看著底下手足無措的農戶,馮永遞過去一張紙,溫聲問:「看看這上面的圖,能看得懂嗎?」

  激動得身子直打擺子,丁二雙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這才顫抖著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捧過紙張,彷彿那紙張是千年寶貝一樣,仔細地看了半天,這才壯起膽子問了一句:「主家,這……這有點像是犁?可怎是彎的?」

  旁邊的管家聽得好奇,這梨子還有彎的一說?伸出脖子看過去,喲,原來是耕地的犁。可這犁畫得好生奇怪,怎麼與常用的犁不一樣?

  「嗯,就是彎的。紙上畫得明白,你照著做就是,只是這犁鏵,要用鐵的,明白嗎?」

  還好自己是出生在農村,小時候還經常幫家裡下地幹活。農村娃早熟,十多歲就有人能趕著牛下田翻地。

  馮永十二歲的時候他老爸除教過他如何犁地外,還給他講過犁的各個部件和用途,他也曾經一個人翻過幾塊地。這曲轅犁結構又簡單,他還是比較熟悉的。

  當然,歐洲的八牛犁他也瞭解過,起因是他的大學畢業論文有一部分是關於環境的,其中有些涉及過世界農業的發展,可是他家裡這才幾百畝地,用八牛犁有卵用?

  再說了他只是瞭解,但是又不像曲轅犁那般親手用過,要弄出來,估計死不少腦細胞,更何況家裡也沒那麼多牛。

  現在的犁是直轅犁,既不能深耕,又必須要用兩頭牛同時拉,既浪費人力又浪費畜力,而且還不好用。

  而曲轅犁,只用一頭牛就可以,還可以根據田地來調整犁地的深淺度,最重要的是,這東西可以用木頭做出來,只要最後在犁鏵處鑲塊鐵片就成!妥妥地解放人力,畜力,提高生產效率的神器啊!嗯,對仍處於用直轅犁耕種的三國時代來說就是神器。

  丁二把圖紙看了又看,又問了幾處小問題,這才戀戀不捨地把紙遞過來。

  馮永皺起眉頭,「這紙你不拿著,如何能照著上面做出來我想要的樣子?」

  丁二一聽,卻是不敢相信地確認一遍,「主家的意思,小人可以拿著這個嗎?」

  「你這不廢話?又不是什麼珍貴之物,給你拿著就是讓你能比劃著做。」馮永吸了吸氣,感覺有些牙疼,所以他就一直想不明白古代人究竟在想什麼,思想有隔閡,多交流就是,為啥就喜歡說他是個神經病?

  「那做完之後,小人是不是可以留著放家裡供起來,給子孫留個念想?」

  這就有點過份了哈!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29 AM

第0007章 犁

  馮永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腿,一腳踢過去,罵道:「滾滾滾!一張紙也能當傳家寶了?給你給你,全給你,要是你做出來的東西不讓我滿意,看我怎麼收拾你!」

  丁二受了一腳,反而變得自然了,聽了馮永的話,連忙把紙揣進懷裡,再行了個大禮,然後笑嘻嘻地跑了。

  一旁的管家終於忍不住地笑了出來,指著跑遠的丁老漢對馮永哈哈一笑,說道:「偏是叫這丁二佔了主君便宜了,沾了文氣的好東西呢,就這樣給他了。這東西回去只怕腰桿都比別人硬一些。」

  上面的圖才是真正的寶貝好嗎?一張紙有什麼好寶貝的?算了,其實這年頭,紙張也算是非常少見的東西,馮永再一次感到無力。嗯,神器沒出世顯示其威力前,畫神器的圖紙世人又怎麼可能知道如何珍貴?

  「哎呀,氣糊塗了!」馮永一拍腦袋,懷裡還有一張鐵鍋和灶台的圖紙,原本還想著交代完曲轅犁的事後,再問問丁老漢能不能做出來鐵鍋來,如今被一打岔,卻是忘記了。當下伸手入懷,拿出另一張紙,遞給管家,說,「這事還得麻煩趙叔跑一趟,給家裡新起個灶台,就按上面的,然後再打造一個這樣的鐵鍋。我自有用處。」

  老早就想造鐵鍋了,可是一直沒有機會,現在趁著改造曲轅犁的機會,一併造出來得了。

  「鐵的?」管家看了一會圖紙,「卻是不知主君要造多大?」

  「不大,就這樣的,比磨盤小些。」馮永比劃了一下給管家看,手還做了一個弧線的樣子,「注意裡外都要平滑,懂平滑是什麼意思麼?就是這樣,這樣……」

  這回輪到管家有些牙疼,吸著氣:「主君,這只怕花費不少啊!而且還得專門跑城裡去做,這樣一來家裡只怕剩不了多少絹帛買雞了。」

  管家倒不是心疼絹帛,這年頭的思想,糧食才是底氣,錢財這東西,馮家目前還不到存著的時候。

  「雞可以少買些,養不了三百隻,那就養一百隻,養到後面就多了。可這東西卻是再不能拖了。對我來說,寧可不養雞,此物卻是不可少。」

  管家點點頭,「聽主君如此說,看來此物卻是極其重要之物了,老僕盡快安排下去。」

  「那是,此物做不成,食肉無味矣!」

  現在的烹飪方法,大多都是煮,就是把食物放到陶罐裡,和水一起煮開,煮成一團漿糊,最多加點配料,就可以端上桌。家裡如果是有條件可以吃肉的,還可以用烤,烤完撒點鹽,關鍵是絕大部分人是吃不上肉的。最後就是煎,比如煎菘菜,拿個陶罐放火上烤,再把菘菜放上面攤平,煎完水份就上桌,連配料都省了。

  現在終於有條件改變了,馮永簡直迫不及待。

  丁二的工作能力不錯,效率很高,僅僅是第三天中午的時候就扛著做好的曲轅犁衝到正在釣魚的馮永面前。

  「唉唉唉!停停停,你幹嘛呢?把魚都嚇跑了。」馮永被嚇了一大跳,站起身來對著丁二跳腳大罵。

  「犁……」丁二笨嘴笨舌的樣子,讓人一看就想踹他。只見他指了指地上放著的犁,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做好了,請主家看看。「

  這麼快?馮永當然看到犁了,可是仍然覺得不可思議,看了看丁二雙眼里布滿了紅血絲,這才明白過來,看來這傢伙是一回去就立馬開工,估計這是熬夜趕出來的,是個行動派。可是就算如此,在馮永看來速度也有點快啊?

  後邊跟著跑的管家這時候才氣喘吁吁地趕到,然後扶著旁邊的柳樹彎腰直喘氣一時說不上話。

  馮永彎腰打量著這個世界歷史上的第一個曲轅犁,嗯,不錯,木匠的手藝還不錯,全身木頭打造,雖然是把犁分成幾部分,然後再組合起來的,可是當馮永拿著犁把手,用力晃了晃,卻感覺到各個部分都巧妙而緊密地榫卯到一起,整個曲轅犁給人一種渾然一體的感覺。當然比不過後世的全鐵打造,可是能做成這樣,也算不錯了。

  「這個,犁鏵,怎麼不用鐵片鑲住?」馮永突然指了指犁鏵,問道。

  「主君,小門小戶家裡,能吃口飽飯都是託了主君的福了,還想要鐵?就這個,還是丁二和他的三個娃子一起趕了兩夜,才趕出來的。匆忙之間,讓主君不滿意,也是情理之中,也就是讓主君看個眼,看看哪裡還需要修改。」管家終於回過氣來,連忙在旁邊解釋道。

  馮永砸砸嘴,又尷尬了,自己還是脫離不了以前的思維,鐵這東西,一輩子都在農田裡忙活的農戶,只怕一生都難看到幾塊。原來是家裡還有三個兒子幫手,怪不得兩天就能做出來。

  「那這樣,趙叔,咱家不是要去城裡做鐵鍋麼?叫丁二按著這個再做個犁鏵,到時候就帶著犁鏵去城裡,叫鐵匠打個鐵片鑲在上面。」

  地要深耕,才能多打糧食。沒有鐵犁鏵,哪來的深耕?

  「老僕曉得。」趙管家應了一聲,轉身對著丁二就是一腳,「還愣著做什麼?沒聽到主家的話,快去再做個犁鏵。」

  丁二被踢了一腳,卻是嘿嘿傻笑,感激地看了管家一眼,對著馮永行了個禮,扛著曲轅犁就要轉身離開。

  「慢著,」馮永卻是突然想到一事,「這犁,你家的三個兒子都幫著做了?」

  「回主家,是的。」丁二一臉茫然地回答。

  「你家,有多少個孩子?都多大了?」

  「三個男娃,一個女娃。老大十四了,女娃是老么,今年剛十歲。老二十三,老三十二。」

  「唔,老大就算了,剩下的那幾個娃,挑個機靈點的,送到府裡來做事,男娃女娃都行。府裡最近缺人手。」

  看來這丁二和他老婆都挺厲害啊,連續三年生三個男娃。

  「啊?」丁二再次茫然。

  「啊什麼?」管家一旁看不過眼,又是一腳踢過去,「還不快點謝過主家,天大的好事呢!」

  這管家腳勁還挺大,一個猛踹就把丁二踹了個踉蹌。

  丁二這才反應過來,把犁一扔,急忙就撲倒在馮永面前磕頭。

  「停!」馮永往旁一個閃現,「再磕頭就不要了。」

  丁二立馬利索爬起來。

  這木犁的質量還真不錯啊,馮永沒理會激動得快要把身體扭成麻花的丁二,又把木犁立起來仔細打量。剛才丁二突然把肩上的木犁扔地上,馮永還擔心會不會散架,可是現在看來,依然結實,沒有一點鬆散的地方,看來丁二一家的手藝真心不錯。

  「不錯。」馮永放開木犁,拍拍手,對丁二說,「就按這個樣子,快些再做一個出來。」轉而對管家說,「趙叔,這鐵犁鏵,一個不夠,還是做兩個吧。」

  原本只是想先做一個看看能不能用,如今卻是沒有想到,這木頭做的曲轅犁除了沒有後世的重量,模樣與後世差得也不算太遠,質量也過得去——至少與不能深耕的直轅犁相比,這個肯定能把地耕得深一些。家裡有兩頭牛,自然要做兩個,多做一個鐵犁鏵也多費不了多少錢。

  至於為什麼要讓丁二要讓一個孩子來府裡做事,這自然是馮永在為養雞大業做準備。雖然說是要到夏種後才買雞苗,可是並不代表著現在不要提前做準備。反正丁二家的孩子這麼多,少一個幫忙也沒什麼大礙。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33 AM

第0008章 馮永的往事

  養雞最怕什麼?當然是雞瘟。家財萬貫,帶毛不算。這可不是說說而已,一場瘟疫下來,別說是養雞,就是養鴨養豬養牛都扛不住,血本無歸妥妥地沒什麼問題。所以養殖首要問題就在於防瘟疫。

  即使是在有疫苗和專治各種瘟病的藥的後世,瘟疫都沒辦法完全避免,馮永自然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防止雞瘟的發生,只能是儘量減少雞瘟發生的概率。比如可以用散養代替後世的集中養殖。雞瘟的產生,與周圍環境脫離不了關係,太過於擁擠,不注意雞舍的衛生等都有可能導致雞瘟。

  四川雖有沃野千里的美譽,可是多山也是事實。馮莊的後面,就有幾個小山陵,雖然不高,可是對於現在的人來說卻是無法耕種的,剛好可以用來散養雞群。

  再有就是蛆,嗯,沒錯,就是那種白花花蠕動的蛆。這個是小說裡教的,《唐朝好男人》知道伐?裡面就講過這個,說是可以防雞瘟。是不是事實馮永不知道,但試試總沒錯,而且這也解決了雞飼料來源的問題。

  即使這個最後不行,馮永也還有一個殺手鐧,那就是蚯蚓,也就是中藥裡面的地龍,這個馮永自己親身試過。

  農村的家裡,哪個沒養過幾隻雞幾個鴨的?小孩子幹不了重活,但喂個雞放個牛什麼的還是可以的。

  馮永小時候喜歡看書,腦子又靈活,那時候的勞動課本還是挺貼地氣的,不像後來那樣全是語文數學英語,連個課外都是鋼琴畫畫,孩子沒有一點自己選擇的餘地,而且一點也不活潑。當時發下來的勞動課本裡面就有講過如何養蚯蚓來喂雞鴨,甚至餵豬致富的事。

  當然,如何養蚯蚓馮永沒試過,因為他不用試,家住南方的他,夏天裡隨便在老樹底下拿鐵鍁一挖,用樹葉堆成的腐殖土裡全是這玩意,剛買回來的小雞小鴨瘋了一般猛搶,最後吃得搖搖擺擺差點走不了路。

  翻過的腐殖土堆成一堆,下次來再換個地方,等繞了老樹挖完一圈,或者再下一場雨,最開始的小土堆裡又鑽滿了一堆蚯蚓。

  自從馮永發現了這個秘密後,別人都是趕著雞鴨去找食,還要小心看著,而他卻是扛把鐵鍁出門半小時,就可以把雞鴨趕回家,然後出去玩耍,簡直不要太爽。而且他家裡的雞鴨也極少得瘟疫,長得又快又肥。

  要不是後來他弟弟炫耀了出去,導致各棵老樹底下都是拿著鐵鍁狂挖蚯蚓的小夥伴,馮永表示他還可以安靜地偷懶。

  正是有了這些底氣,才是馮永敢在這個連糧食都不夠人吃的時代養雞,要不然,難道還真以為自己有那「祝雞翁」的本事?再說了,那祝雞翁的養雞本事,也未必有他的高,至少,他總想不到用蛆和用蚯蚓養吧?既促肥又防病,多爽?

  不但是雞怕得病,人也一樣怕得病,特別是在這個沒有抗生素和疫苗的時代,一場瘟疫往往就可以讓一個大城市成為人間地獄,並且以此為中心迅速向四周擴散,從而導致赤地千里,這個並不誇張。

  馮永自從來到這個時代,有了條件之後就很注意衛生,更注意鍛鍊身體以提高自己的免疫力。沒辦法,這個時代太可怕,一個小感冒就可以導致肺炎,從而嗝斃,你還沒辦法治。

  死過一次的人就特別珍惜自己的生命,馮永自從安定下來後,就一直堅持鍛鍊,早上按點起來,先是一套廣播體操,再來一套基礎軍體拳,然後再一套格鬥軍體拳,最後練一遍易筋經。

  你沒看錯,是的,軍體拳,易筋經。馮永考上大學後,家裡還是比較窮的,他一個小城市農村裡出來的孩子,想要在大城市的名校裡拿到高額獎學金,並不是說不可能,但也只能拚命去學——別人比你底子好,又不是說所有人都是來大學混日子的,加上馮永的天份就算再高,難道可以考進名校的別人都是傻子?人家憑什麼就讓你輕鬆拿了獎賞金?

  拼了命去學習去拿獎學金,就沒有時間去勤工儉學,那平常的生活費怎麼辦?所以當他聽說大學生當兩年兵,回來後學校有優惠政策,就毫不猶豫地報名去了部隊,兩套軍體拳就是那個時候在部隊學會的。

  農村裡出來的娃,能吃苦,又是大學生出身,腦子靈活,這樣的人在部隊不要太受歡迎。連裡在第一年就已經開始把他當作部隊骨幹來培養了,然後第二年又把他送去某個基地訓練,裡面有個老教官,大校軍銜,平時人挺和氣,甚至還會跟他們這些新兵蛋子開開玩笑啥的。

  馮永在某一個大清早機會巧合之下,發現那老教官在樹林裡晨練,五十多歲的人了,身子還能折成一個詭異無比的角度,實在是讓他大開眼界。問了才知道是在練易筋經,說是練到極致可以讓人脫胎換骨。

  脫不脫馮永無所謂,但對身體有巨大幫助他覺得那是絕對可以肯定的,所以他就問了老教官自己能不能學,沒想到和氣的老教官呵呵一笑,說滿大街都有這種教學,只是有些地方教得不對,還有一些招式不全罷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呼吸引導法門,這老大校自稱學過一些皮毛。若是馮永想學,教給他也無妨,不過得能吃苦,特別是一開始的時候,會有骨折一樣的痛苦。

  馮永當場就拍著胸脯說吃苦俺不怕,俺最喜歡吃苦了。

  學那玩意確實辛苦,最開始的時候馮永感覺自己的腰都被折斷了,可是帶來的效果也是非常驚人的。別的不說,他在部隊領導的挽留聲中回到學校後,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比起以前有了質的飛躍。

  雖然沒在校兩年,可是大學的獎學金,對精力充沛的他來說卻比以前輕鬆太多地拿了下來。再加上學校的優惠政策,讓人矚目的資歷,在普通學生眼裡,馮永已經算得上是半個人生贏家了。

  最後馮永以優異的成績畢業,又輕鬆進了一家國家企業大公司,不說是鐵飯碗,但也算得上是陶瓷飯碗,小心地捧著,也不算容易碎,多麼美妙的人生?

  人常道不出校門不知道社會的苦,出了校門,馮永才覺得自己還是想得太美好了!出來三年,工資五千多一點,加班的時間不要太多。談了一個女朋友,第一次上女方家門,被三大姑八大姨圍著問了一圈就懵了,連怎麼走出門的都不知道。

  雖然是被問懵的,可是其實核心問題就那麼幾個,不外乎有車嗎?有房嗎?工資多少?家裡具體啥情況?說穿了,其實也就是你特麼的有錢嗎?沒錢憑什麼讓閨女跟著你受苦?

  拿死工資的人哪來的錢?國企說好一點的地方,也就是安逸一些,也就是福利比別人好一些。

  第一次上門讓馮永受到了極大的刺激,於是他痛定思痛,放棄了這份讓安逸而讓別人羨慕的工作,辭職去了另外一家高薪的私企。拼了老命加班,兩年時間,馮永一個人頂三個人的工作量得到了女老闆的青睞。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35 AM

第0009章 么妹

  你們想得沒錯,是全方位的青睞,包括工作和生活,女老闆看上他了!

  常年練功,讓馮永有著遠異於常人的精力,體力和……魅力,有過部隊服役的經歷和一直保持著部隊的作風又讓他有著不同於人的絲許霸氣。這種男人對城市的女人來說殺傷力太大,讓不少腐女少婦心如貓撓,可是卻又偏偏無從下手。

  為什麼?

  因為馮永從那一次以後就再也沒談戀愛,沒辦法,大城市裡談戀愛既費錢又費感情。作為從鄉下飛到大城市的老大,馮永家裡的老父母,弟弟妹妹,哪個不指望他?曾經天真過的馮永很明白,沒有錢你哪來的資本談戀愛?久經商場的風韻熟女老闆敏銳地覺察到了這一點,用可以活埋他的金錢把他砸倒了,條件是當她三年男秘書。

  馮永無所謂,那時的他已經不是那個剛從農村來到大城市的天真而淳樸的他,主要還是家裡的情況讓他沒辦法拒絕這個誘惑,而且三年他能等得起。再說了,他的能力擺在那呢,就是老闆娘嘗完鮮後反悔了,他到哪裡不一樣能輕鬆找到工作?

  美豔的老闆娘確實反悔了,是三年後反悔了,她覺得三年太短了,要馮永再幹三年,嗯,各種意義上的干。這回輪到馮永不想幹了,錢早就拿夠了,家裡的事情也解決了,他要是再為老闆娘服務三年,那啥時候才能輪得到他給自己活著?

  可是還沒等他和老闆娘完全了結呢,老闆娘那個搞房地產的前夫就跑來想跟老闆娘復合,然後自然是被老闆娘義正辭嚴地拒絕了,馮永聲明自己不為此事負責。

  可是前夫哥表示:你說無關就無關?老子的原諒帽,是哪個小癟三都能給帶的?

  於是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有十來個漢子表示看馮永不過眼,要打斷他的三條腿。馮永有一身蠻力,又有在部隊服役的經歷,表示我一個能打十個。

  後來事情的發展說明他的感覺是錯的,他只能打三個,當他打倒第三個漢子的時候,背後就響起了槍聲——搞房地產的有哪個是善茬?手底下不乾淨的多了。連前夫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經常用來當抹布的手下竟有一個是全國殺人通緝犯,身上還帶著自制的土獵槍。

  後面的事情就可以想像出來了,馮永掛了,魂穿三國,前夫哥鋃鐺入獄,底子全部被查了個底朝天。唯留下一個美豔的老闆娘傷心欲絕,畢竟馮永這種全方位碾壓她,讓她身心俱服的優秀男人實在太少,少到可能再也找不出另外一個了。

  還好那三年裡,馮永衣食住行全由女老闆提供,給他的錢他基本沒動,全留給家裡,他掛了以後,家裡倒也不用擔心。

  練完功,再開始繞著諾大的莊子跑步。這個習慣也是被別人當作瘋子的原因之一,你說哪個沒事大早上的繞著莊子跑的?不是神經病是什麼?

  不過後來馮永漸漸習慣當地的生活以後,當地的莊戶也對主家這個癖好見怪不怪了,畢竟這年頭,遇到一個能讓人吃上飯的主家不容易,遇到一個大方地給自己吃飽吃好的主家更不容易,所以可以更寬容一些。最多最多,也就是在別人聽不到的地方嘀咕兩聲,拿來做反面教材教育娃子。

  當早上的鍛鍊結束後,開始吃早飯,雷打不動的必須要有一個雞子。沒辦法,此時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沒有足夠的營養,只能拿雞子頂一下。按道理應該是早晚一個,但是如今雞子算是奢侈物,一天吃一個已經算是揮霍敗家行為。

  不過還好,馮家也就一個馮永,家底勉強夠他揮霍。這也是為什麼馮永對養雞念念不忘的原因之一,不養雞自給自足,坐吃山空不說,真當雞子如後世的滿大街都是?收雞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吶!

  吃完早飯後,就到了一天的學習時間。馮永的書房挺大,裡面鋪滿了書簡。可是這有卵用?一整個大屋子的書簡加起來,其實也就是一本書,那就是《說文解字》。

  馮永有沒有文化?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他又不算是。他會寫字,可是有毛用?他寫的字別人又看不懂,別人寫的字他也看不懂,所以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他就一文盲!

  文盲是可怕的,特別是當你明明不是文盲卻又被當成文盲的時候,那就更可怕。所以馮永不想當這個時代的文盲,所以他要學習,至少要認得這個時代的字,然後再努力地學會寫這個時代的字。

  再一次感謝小學時候幸運地趕到了勞動手工課的尾巴,好歹學過一年的課外毛筆字,雖然整整一年裡寫出來的字只有一個字能被老師認可,但好歹讓他知道了毛筆的基本用法。

  紙是很珍貴的,而且質量也不算好,但是有竹簡啊。這年頭,竹簡當然是有賣的,可是更多的都是自己做,做竹簡和木簡是這個時代讀書人的一項基本技能。

  即使不是讀書人,很多不識字的人也會這個技能,偏偏馮永沒有這項技能。管家是個好管家,大戶人家裡出來的,點出了這項技能,所以竹簡不用擔心不夠用。

  讀書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特別是在沒有老師的情況下,自己需要一個人獨自摸索《說文解字》上的字,在認出相應的字後,還要把它和簡體字一起抄寫在空白竹簡上。

  感謝中華文化的延續性,即使是繁體變化到簡體,還是一樣有規律可循的,大多數的字都可以猜出它的相應簡體字,這樣就不至於讓馮永變成這個時代的文盲。要真是遇到身毒那樣的國家,文化徹底斷層,那就死球去吧。

  馮永是一個堅持的人,這個從他出了部隊幾年後還能保持部隊習慣的就可以看出來,可是他又不是一個可以為了某個堅持而放棄其他一切的人,這個從他和女老闆的幾年糾纏就可以看出來。

  所以當丁二帶著一個小小瘦瘦的女孩站在馮永面前,並且一再堅稱這個就是他家裡最機靈的娃子,馮永也沒有堅持說他的本意最想要的還是可以幫家裡做木犁的那幾個男娃之一,畢竟他當時也說過,男娃女娃都可以。

  後世帶來的思維仍在不由自主地影響著馮永,如果是在後世,明確說明了只要男娃,很可能就被人說成是重男輕女,或者是對女同胞的歧視,最後肯定是被噴成狗,所以對丁二帶來的是一個女娃他也不好說什麼。

  事實上到現在馮永都沒反應過來,這年頭,重男輕女才是正常的,不重男輕女那才叫奇怪。

  丁二家裡有這麼個女娃,活幹得沒有男娃多,吃得卻不差多少,幾年後還要賠一筆嫁妝,怎麼看都是一個賠錢貨。如今主家裡要收人,並且還說了男女都可以,丁二家當然直接就把她推出來了。

  「這女娃長得不錯,」一旁的管家上來摸摸女娃的頭,笑眯眯地說,「十歲就這麼高了,身子骨還可以。」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42 AM

第0010章 賣身契

  馮永看看那女娃,頭髮有些發黃,有些地方甚至打結到了一起,偶爾有蝨子爬進爬出,臉上黑黑的,很明顯營養不良,身上穿著不太合身的衣服,過於肥大不說,還破破爛爛的,赤著腳,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皮膚顏色。

  全身唯一的亮點就是那雙眼睛,不知道是原本就大還是因為臉太瘦而突顯出來的,又大又黑,正帶著驚恐的目光看著馮永。

  這個就叫長得不錯?馮永感到一陣心酸。

  管家湊到馮永耳邊悄聲說:「主君養雞,若是想找人打下手,這個女娃就不錯,比男娃好,不用擔心這府裡的秘密洩露出去。老僕打聽過,這女娃平常裡幹活勤快,年紀也不算太大,進了府里正好調教。」

  我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麼?還是管家理解錯了什麼?為什麼女孩進府要比男孩好?還有調教這個詞,確定沒有說錯嗎?我原本的意思是想要幾個大半小子進府幫忙打下手的啊。

  不好反駁管家的話,更重要的是,馮永對這個時代的各種規矩根本沒有多少概念,好不容易勉強被當回正常人了,他可不想再次被人認為又突然發瘋。

  所以一般情況下,管家的意見都很重要,馮永心下也覺得女孩子和男孩子沒多大區別,心裡雖然有些疑惑,卻點點頭示意管家做主。

  事實證明,馮永和古代人確實有著過於巨大的思維區別。

  「賣身契?!」馮永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面目醜陋的牙人,再看著笑眯眯理所當然表情的管家,最後看看彎著腰,誠惶誠恐看著自己生怕自己反悔的丁二,感覺這個世界太過於瘋狂。

  「你的意思,你是要賣掉你女兒?」馮永指著丁二咬牙切齒地問道。

  「主……主家如若不願意,那……那長契也是可以的。」丁二縮了縮腦袋,低聲道,看了看馮永恨不得吃人的眼光,再次退了一步,「那短契?」

  「說的什麼話?什麼長契短契的?真要簽這個,那還麻煩牙人做什麼?」管家臉帶著笑,口氣卻是不容質疑,反駁了丁二一句,眼睛看著馮永,很是疑惑,主君莫不成這個時候又要發癔症?

  馮永張了張嘴,剛要說話,看到了管家眼裡擔心的目光,心裡突然想到這是個半奴隸時代,終於閉上眼,無力地擺擺手,「我有點累了,這個事情等等再說。」

  神經不正常的人是沒有人權的,雖然馮永說了等等再說,可是管家還是自作主張地買下了丁二的女兒。

  看著小女娃可憐兮兮地拉著父親的衣角,眼光裡全是乞求和害怕,而父親卻只能彎下腰抱抱孩子,嘴裡安慰著女孩,同時又叮囑她一定要好好聽主家的話,馮永只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因為自己就是那個讓別人骨肉分離的禽獸。

  在這個戰火連綿不斷,無數生靈塗炭的時代,丁二家還算是幸運的,至少能租種上地主家的地,全家還能勉強有個飯吃。而對於他們家的孩子來說,他們家最小的妹妹更是幸運,竟然能進大戶人家做事,從此吃穿不愁,這就是大多數人的想法。

  管家的想法就更簡單,祝雞翁秘術是不可能外傳的,如果主君要人打下手,那只能是府裡的人,而且必須是完完全全的府里人。

  男娃進府做事,家裡一般也就是簽個長契,不到最後迫不得已,不會簽賣身契,到時候祝雞翁秘術一旦洩露出去,在管家看來,這對馮府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

  而女娃就不一樣了,大多人家讓女娃進大戶人家做事,只要價錢合適,是可以簽賣身契,從此就是大戶人家裡的人,生死都是主家決定,沒有洩秘之憂。

  馮永神經很堅韌,不然他也不會在轉生到這個完全陌生的時代後不但想辦法活了下來,而且在被周圍的人當成神經病後,還在巨大的壓力下想辦法扭轉他人對自己的印象。

  可是就算是再堅韌的神經,遇到這種與後世完全相反的扭曲性衝擊,讓他也有點受不了。所以在這件事情上唯一難受的是馮永,第二天他就病倒了,說是病也不太正確,反正就是全身無力,躺在床上不想起來了。

  管家在請來大夫後,大夫只說了一句是心慮過度,其他一切無恙,只需安心靜養即可。

  這讓管家放下心來,又吩咐剛到馮府的么妹,也就是丁二家最小的女兒,讓她好好服侍主家,這才轉身出去忙活。麥子收完了,可是這幾天還要收租子,再往後又要種稻米,這可算是一年裡最忙的時候。

  「你叫什麼名字?」馮永躺在床上看向被重新打扮了全身的小女娃,有些有氣沒力地問道。

  「我……我叫……哦,不,回主家,奴婢叫么妹,家裡,家裡都是這麼叫我的。」小女娃顯得很緊張,很倉促,低著頭,皮包骨頭的小手一直在扭著衣角。

  「妖媚?」馮永古怪地反問了一句。

  管家知道自家的主家有些不合常人的癖好,比如說極度愛乾淨,全府上下必須乾乾淨淨,吃飯前都必須要洗手,身上髒了就要浴身等等。所以這個小女孩全身上下都被清洗了好幾遍才被送到馮永的床頭來。

  她的頭上重新編了個雙環髻,衣服也是新的,挺合身,估計是穿不慣鞋子,雙腳還保留著赤腳地習慣,不斷地相互摩擦。與前幾天的邋遢樣相比,如今的她說是完全的兩個人,或者說是有了人的樣子。即便如此,馮永也看不出她哪裡有妖媚的樣子。

  「進了府,還想不想家裡?」

  么妹抬起頭看了看馮永,又連忙慌張地低下頭,輕聲說道:「府裡能吃飽,家裡吃不飽,衣裳也好看,可是還是有些想家裡。」

  會說話,確實是個機靈的女孩,這可能也是管家教過她怎麼說話。

  可能他們都是對的,她進了府裡,是要比別人幸運,至少吃穿不用愁。至於生死不由己,難道在這個世道,外面的人,生死就能由自己了?

  馮永自失一笑,自己還是太幼稚。歷史滾滾向前,自己在歷史的車輪下,又算得了什麼?自憐自嘆,在他人眼裡看來,只不過是與瘋子無異。

  想到這裡,自覺恢復了些力氣,馮永半躺了起來,問道,「敢捉蠅子麼?」

  「啊?」么妹抬起頭,顯然有些跟不馮永的思維,喃喃回答,「婢子沒捉過蠅子,只捉過螞蚱,蛐蛐兒,還捉過鳥兒,魚兒蝦兒也摸過……蠅子都是直接打死的。」

  看不出來這還是個小女漢子。

  馮永忍不住笑了,「那怕不怕蠅子?」

  么妹搖頭:「婢子不怕。在家裡的時候還拿蠅子喂過螞蟻。」

  「那就好,你去問廚娘要碗糠麩,裡面拌些麵粉,用水和勻,我有大用,懂了麼?」

  「是,婢子記下了。」

  么妹轉身要出去,突然又想了什麼,慌裡慌張地又轉回身來行了一個極不規範的侍女禮,這又才急急忙忙跑出門去。

  養蛆就要有蒼蠅,沒蒼蠅卵,哪來的蛆?

  馮永當然知道自己的身體沒病,自己這副樣子,說文藝點是心病,說難聽點,其實這就是自己的矯情病。一時邁不過心裡的那道檻,所犯的矯情。

  既然沒病,躺在床上裝病其實挺累,這年頭,又沒空調,屋裡又悶又熱,呆不下去了,翻身起來,開始穿衣服。

  用餌料引蠅子產卵,產出來的第一代蛆是不乾淨的,化出來的第一代蠅子要嚴格控制,然後再產第二代蛆,一直這樣下去到了三四代,就可以放心使用了。這個生產過程,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間不能讓蠅子自由進出的屋子。

  馮府別的不多,屋子多的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45 AM

第0011章 識字與讀書

  馮永沒有養蛆的經驗,甚至連完整的過程都沒有瞭解過,只能是根據自己前世所瞭解的一點片斷,以及根據自己的推斷不斷地做試驗。

  而養蚯蚓,對馮永來說則是簡單多了。蚯蚓喜歡肥沃的土地,或者說是它們可以把不太肥沃的土地變成肥沃的土地,是個好東西。

  三國的人已經有了土地肥力的模糊概念,已經有了輪耕讓土地休息恢復地力的做法,甚至有了把地裡的雜草翻到地下做肥料的做法。可是恢復土地肥力最直接的做法是往地裡撒農家肥,這一點卻還沒有人想到。

  就比如馮家的莊子,人們隨地溺便,路上到處是牛糞,從來沒有集中起來處理的概念,這讓馮永一開始覺得很噁心,現在又覺得很浪費。

  牛糞、樹葉或者秸桿鋤碎,再按一定比例拌上泥土發酵後,就是養蚯蚓最好的東西,也是肥地的好東西。從今兒開始,就要吩咐管家注意農家肥這件事。馮永在竹簡上一邊記下養蛆和養蚯蚓的想法,一邊想道。

  抬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等著伺候的么妹,只見那雙又黑又大的眼睛裡滿是崇拜的眼神,連呼吸都比平時輕了許多,生怕驚擾了正在寫字的馮永。

  「識字麼?」

  搖頭。

  「想識字麼?」

  遲疑了一下,搖頭。

  「知道這個叫什麼?」馮永晃了晃手中的筆。

  「筆。」

  聲音很輕。

  「那這個呢?」

  再晃晃竹簡。

  「竹片?」

  明顯地疑問。

  「這個叫竹簡。這個叫什麼?」

  「紙。家裡供有一個,是阿翁帶回去的。」

  我去!看來丁二說要把那張紙帶回去供著還真不是胡說。

  馮永心裡想著,同時再晃了一下手中的筆,再問了一遍,「這個叫什麼?」

  「筆。」

  「這個呢?」

  「竹簡。」

  「這個呢?」

  「紙。」

  「想不想識字?」

  點頭,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慌張地又搖頭,再看到馮永意味深長的笑容,么妹連忙低下頭去,聲如蚊吶,「婢子不敢……」

  「去找趙叔要個沙盤來和樹枝來,就說是我吩咐的。」

  讀書識字,自古就是貴族的特權,到後來,才漸漸普及到一部分普通地主。至於普通百姓,從來就不在讀書識字的包括範圍。

  後世所說的那些所謂寒門子弟,至少帶了一個門字,寒門也是門,至少也有讀書的資格。至於普通百姓,那叫黔首,從來不被當作完整的人看,至少到三國為止不會。

  沒有資格讀書,沒有資本讀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教蒙童識字,對於古代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難題。只能讓蒙童不斷地重複背誦,只有讓小孩掌握了足夠多的字,才能切韻,最後才是「開講」,「開講」就是講文章內的意思。

  這種方法效率極低,不但需要大量的資源,而且需要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普通的人家不可能擔負得起。

  即使對許多有條件讀書的人家來說,孩子長到十多歲,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識字,而是學習一項生活技能。

  無論是最卑賤的經商,還是一項手藝,亦或者是管理田莊,只有學會一項生活技能,這樣到了十四五歲能成婚的時候,才能有一技之能來養活自己和妻兒。

  所以這個年代,識字和讀書,是分開來說的。富足之家的孩子,可能會寫一定數量的字,可能會認得大多數的字,甚至可能可以寫出一封能讓人看得懂的家書,但若要說寫出一篇文章,大多數人都不一定能做到,這就是識字,但已經算是讀書人了。

  而真正有條件有能力再進一步的,也不是全能達到繼續讀書的地步。因為有些不夠聰明,或者有些沒有讀書天分,又會再被淘汰掉。

  剩下的,就是最精英的一類人。所以說,這就是古人把讀書看作是一件神聖的事情的原因。讀書能讀出自己的見解確實已經算得上是最聰明的人材了,至於立傳寫書,那已經叫流芳百世了。

  新中國成立前後,文盲率80%以上,到了2000年,只有7%以下。這其中,夜校掃盲功不可沒,就是在馮永前世上小學的時候,在離學校大門最近的那個教室,還掛有夜校掃盲的牌子。

  而這掃盲的成功,有一個因素的不可忽視,那就是漢語拼音,這個原本用來消滅漢字的東西,最後卻成了普及漢語的大功臣,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大的諷刺。

  但不得不承認的是,漢語拼音對以前漢字只能用直字或者反切的方法來注音是一個極大的進步。而馮永,如今就握著這個大殺器,雖然古今讀音不完全相同,可是拼音的用法卻是一樣的。

  教么妹讀書只是一個突然而來的想法,也是一時興趣所在,馮永想知道,用漢語拼音的方法來教人讀書識字,會不會比這個時代的方法快一些,至於么妹自己能學到多少,那就看她自己的天分了。

  得知馮永要沙盤是為了要教么妹識字,管家看向么妹的眼神都變了,不知道這個又讓他想到了什麼,只見他點點頭讚道:「這個么妹看來真是個有福氣的,竟然能蒙主君另眼相看。府裡要真能多個識字的,別人也會高看咱們一眼。這以後馮府真成了耕讀傳家,也不枉老主君用命去博來的這一切。」

  這話馮永沒法接,可是又不能直接否認管家的話,只能點點頭,「趙叔來了正好,這養雞還有一個事需要趙叔操心一下。」

  當下說了牛糞積肥的事,還特地說了以後無論人畜,都按這個辦法集中處理。

  趙管家聽完,看向馮永的眼光極是古怪,若不是有祝雞翁之術這一層說法做掩飾,只怕當場就會覺得馮永神經病又犯了。

  如果說錦城是作為蜀漢的唯一中心而存在,那麼錦城城內的中心,則有兩個存在,一個是名義上的中心,皇宮。一個則是實際上的中心,丞相府。

  丞相府裡,諸葛亮跪坐在案几前,一絲不苟地批閱著手裡的文牒。四十二歲的他面容清瘦而俊朗,氣度不怒而自威,銳利的眼神對案上的竹簡一掃而過後,右手「刷刷」就直接寫下了自己的意見,然後捲起,放到一旁,再拿起另一邊的竹簡……一目十行,手不停頓,幾乎沒有猶豫的時候。

  馬謖腳步匆匆地捧著一卷書簡進來,神色有些憂慮,對座上的諸葛亮急急道:「丞相,南中急報!」

  諸葛亮「嗯」了一聲,指了指旁邊,一邊低頭批閱竹簡,一邊說道:「放這裡吧,待我批完此文書再看。」

  「丞相還是先看南中來的急報吧?」馬謖雖然依言把竹簡放好,嘴裡卻勸道,「南中反了!」

  「南中久有不服之心,東吳又新得荊州之地,必生窺蜀之心。今先帝駕崩,主上年幼,東吳若與南中勾結,南中必反,有何怪哉?」諸葛亮說著,手裡不停,把批完的竹簡往旁邊一放,這才抬起頭來,淡淡說道。

  馬謖一怔,這話好像有些耳熟,前些日子,是不是有人似乎說過類似的話?

  「可是丞相,南中之反若與東吳有關,則東吳必有動作。北方曹魏勢大,介時趁機而入,蜀中三面皆敵,到時如何是好?」

  聽到這個,諸葛亮手中的動作這才停頓下來,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是啊,自先帝駕崩,我就一直都在想,若介時三面受敵,當如何是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47 AM

第0012章 南中之亂

  世上最令人絕望的不是想得而不可得,而是得而復失。親手制定了隆中對,眼看著它一步步變成現實,卻又眼睜睜地看著它突然一朝而滅,諸葛亮心中究竟沒有感覺到無數隻草泥馬奔騰而過,馮永覺得十有八九是有的。

  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作為人臣,他只能默默地收拾著劉備留下來的爛攤子。作為託孤大臣,作為劉禪的相父,蜀漢的存亡,如今全系他一身之上,他必須盡自己最大的努力,來保護大漢這個最後的火種不滅,對劉備知遇之恩的報答,唯有死而後已。

  馬謖默然,看著年僅四十二歲的漢國丞相由於過於沉重的壓力而已摻白髮的兩鬢,心裡一陣黯然。他與丞相雖名為師徒,卻實似父子,兩人感情,不可謂不深。可如今,自覺滿腹經綸的他,卻沒辦法為丞相分擔一點壓力,尤覺慚愧。

  「南中之亂,跳樑小丑耳,不值一哂。」諸葛亮打開竹簡,一掃而過,緩緩道,「東吳,短視之徒,不足為慮。吾所憂者,乃曹魏而已。」

  蜀監州郡(今雲南晉寧東)的當地大族耆帥雍闓早有異心,早在幾年前先是殺了太守正昂,又捉住太守張裔,歸附於東吳。

  東吳任命雍闓為永昌(今雲南保昌東北)太守。永昌城功曹呂凱、府丞王伉率領士兵民眾關閉城門,同時又在永昌各處險要之地設兵防守,令雍闓無法進入永昌。

  雍闓轉而派人說服孟獲及各個蠻夷部落叛蜀,又聯合牂柯(今貴州凱里西北)太守朱褒、越巂(今四川西昌東南)夷王高寶等人起兵。至建興元年(223)六月,南中叛亂全面爆發。

  「呂凱、王伉皆忠義之輩,如今永昌孤懸在外,危如累卵,丞相何不急發兵救之?」

  諸葛亮輕輕一嘆,「吾又何嘗不想早日發兵平亂,只是如今,國有新喪,兵馬不足,器械未備,再加上外敵壓境,當如奈何?」

  「還能如何?自然和平常一樣!」馮永跳著腳,大聲罵人,「不是早就教過你了嗎?兩頭牛是耕地,一頭牛難道就不能趕嗎?」

  五月末的蜀中,一天比一天熱,管家去了一趟城裡,拿回了定做好的犁鏵,至於鐵鍋,說是還要些時日,因為鐵匠還在想辦法如何才能做到馮永口中既要平滑,又要儘量薄的要求。

  對此馮永除了表示對這個時代的工業水平很失望之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至於小高爐煉鋼啥的,且不說會不會搞,就算是會搞,但是老子現在連飯都吃不好,哪有心情去搞這些?

  曲轅犁的最後完成,總算沒有耽誤接下來的夏耕。馮永作為地主階級,自然不可能失了體面親自下田,只能站在田邊指導。

  作為曲轅犁的製作者,丁二當仁不讓地成了第一個使用曲轅犁的人。當他笨手笨腳地給牛套上曲軛的時候,一旁的牛還瞪著大眼睛甩了一下頭,似乎在疑惑這次為什麼只有它一個,而不是像往日那樣有夥伴一起拉犁耕地。

  「儘量走直了,先試試看最多能翻多深的地。」

  作為一個莊稼老把式,丁二還是合格的。曲轅犁又是從直轅犁發展而來,兩者有相通之處,在歪歪扭扭地翻起一條犁溝後,第二次回頭就平直多了。

  不錯,馮永點點頭,雖然不熟練,但已經可以看出來,曲轅犁不但更加靈活容易掉頭,而且速度要比直轅犁快,翻起來的犁溝也表明要比直轅犁深得多。這還是在尚未熟悉使用方法的情況下,要是再熟悉起來,速度肯定還可以再快一些。

  站在身後的趙管家瞪大了雙眼,身子微微顫抖,顯得格外激動。先前的犁至少要雙人雙牛,現在只要用一人一牛,耕地的速度甚至比原來還要快,這簡直就是天賜的耕地利器啊!他看向前面皺著眉頭望著田裡的主家,心裡一陣恍惚,這主家,為什麼自己越來越看不透了?

  三國最缺的是什麼?答案是人,特別是青壯男子。不管後世那些專家歷史學家怎麼吹人材輩出,有一個現象卻是無法掩飾的,那就是人口的急劇下降。就算是加上豪強地主世家門閥的隱藏人口,還有無法計算的流民人口,也一樣無法掩蓋東漢末年人口急劇下降的事實。

  你說三國人材這麼多這麼牛逼,為什麼不去想想辦法讓人吃好一點穿暖一點呢?打仗有啥意思?

  只有馮永才知道,這場已經持續了四十年的動亂,還會再將持續近六十年。而他更知道,在諸葛老妖接下來當權的時間裡,將會不斷地擠壓出蜀國的戰爭潛力。

  這其中影響最大的,不是無地的佃農,因為他們從來就一無所有,也不是有地的自耕農,因為他們原本就一直承擔著繁重的勞役糧稅,而是那些原本有著特權的本地豪強地主。他們的特權,將會不斷削弱,他們的利益,將會不斷地被逼著吐出來,比如錢,糧,依附他們的人口等等。

  不然,一個小小的蜀國,真要讓那些豪強地主像北方的曹魏和東面東吳那樣趴在國家身上不斷吸血,又不產出,諸葛老妖拿什麼去北伐?

  至於說可以像其他兩國那樣用本地豪強地主的精英人員來治理國家,諸葛老妖表示呵呵一笑,不存在的。左手拿著錢袋子,右手捏著人力資源,還想再來掌握國家控制權?你們說你們想幹嘛?要不要讓你們直接當皇帝得了?

  歷史的進程表明劉備和諸葛老妖的政治眼光確實是對的,外來的政治集團掌控著權力,本地的豪強地主掌握著錢糧人口,這本來就是很危險的局面。如果再讓本地人爬上來掌握了權力,不需要多,只要一部分,蜀國不要說光復漢室還於舊都啥的,能維持現狀就不錯了,甚至只要外敵一來,自己就可以打出GG。

  蜀國末期很弱嗎?弱到一支幾千人的隊伍站在錦城下叫兩聲,朝廷上下就只能全部出降?

  不是的,只是因為那個時候蜀國的朝廷中,在歷經了幾十年後,已經站滿了從下面爬上來的本地官員,他們可以降吳,也可以降魏,但就是不想抵抗——打仗什麼的最討厭了,老是讓老子出錢出糧出人,又沒有回報,甚至還吃力不討好,有甚卵用?

  在蜀漢,世家的特權辣麼少,還要和那些黔首一樣承擔著辣麼多的負擔,再看看人家魏國,才是真正為士族世家著想的好吧?還不如直接降了,官照樣當,錢照樣撈,田地還在,又可以繼續欺壓那些黔首,那不是更美妙嗎?

  所以諸葛老妖表示你們這些辣雞,你們以為我會輕易放過你們?

  馮永雖然算是外來戶,可是在本地也算紮了根。這以後的日子還長,如果在將來幾十年的動亂裡,男人真不夠用全部上前線了,耕地的事情都只能讓女人來做,那他從現在開始就必須得未雨綢繆,一人一牛就可以耕地的曲轅犁,只能算是第一步嘗試。

  曲轅犁的試驗很成功,比較遺憾是,農家肥的堆積時間太短,量也不夠,今年的夏耕只能是儘量深耕,看看能不能提高稻穀的一些產量。

  馮永站在田頭,心裡略有遺憾。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55 AM

第0013章 隱世山門的誤會

  管家從錦城回來的時候帶回了城裡一切如常的消息,更不會有什麼叛亂之類的流言。城裡說的最多的,是關於皇后有喜一事。

  對於許多人來說,大漢如今已經是風雨飄搖,人心不穩了,皇后有喜,是這些日子唯一的好消息,表明老天仍在眷顧大漢,大漢仍會繼續延綿下去。

  唯一不大正常的是糧價有些反常,按照往年,每當新糧入庫時,都是糧價最低的時候,可是偏偏今年竟然在糧食大獲豐收的時候不降反升,漲了一文錢。

  李亭長在這期間又來過一次,還是追問賣糧的事,甚至還跟隨市場價提高了一文錢的收購價。

  對此馮永表示冷笑,如果說糧價的反常沒有本地世家在搞鬼,他可以把腦袋擰下來當夜壺!但他更知道,只要諸葛老妖活著一日,蜀中的這些土鱉就不可能有翻身的一天。

  「主君,官道上有貴人在看。」管家忽然湊過來,低聲說道。

  「嗯?」馮永轉頭望去,只見不遠處的官道上不知何時停了一輛牛車,車邊還有一位騎士。車窗簾正掀起一角,露出一雙眼睛往這邊看來,眼眸極亮,看來車裡坐的是個女子。

  車伕的位置上坐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劍眉星目,英氣勃勃,長相極為出眾,遠遠地對著馮永拱手一笑,一嘴白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哪家貴人?蜀中缺戰馬,能擁有自己戰馬的人,身份都不一般。而能用騎兵做護衛的人,身份就更不一般。

  就連這車伕的相貌都要比世間大多女子長得好看吧?馮永暗暗想道,目光又落到車旁的騎士身上,目光一怔,還真有比車伕長得好看的?

  感覺到了馮永的目光,騎手眼睛看了過來,讓馮永倒吸了一口氣,這人比車伕好看多了,就是目光冷冽了一些,表情淡漠了一些。

  騎手僅僅是掃了馮永一眼,又面無表情地轉過目光,看向遠處。

  不對!這騎手是個女的吧?馮永終於反應過來,再仔細看了看,雖然騎手如同男子一般束起頭髮,可是馮永仍然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腰太細了,胸肌又太大了一點。

  這是一個不能輕惹的母老虎,馮永看到了掛在馬身上的長刀,在心裡暗暗下了一個結論,同時彎腰拱手,對著牛車還了一禮。

  不知道牛車裡的人說了什麼,車伕點點頭,翻身下車走過來,對著馮永行禮道:「在下趙義文,敢問足下尊姓大名?」

  「不敢當,在下馮明文。不知君有何指教?」

  姓馮,名永,字明文。

  「指教不敢,只是見到那田中耕地之犁,似乎與別處不大一樣,心中好奇,特來相問,不知明文兄可知此犁何人所做?」

  嗯?馮永有些奇怪,這年頭,竟然還有達官貴人對農業工具感興趣?

  古代對農桑很重視是沒錯,但如何耕作,用什麼耕作,那都已經屬於下人的事,那些高高在上的達官貴人怎麼可能對屬於下人的東西感興趣?雖然每個人都知道士農工商,士排第一,但實際上,在統治者眼裡,除了士以外,剩下的都不算是人。

  自從關中那位祖龍用陝西話大喊一聲「統一哈啊」以後,中國的社會發展就一直在怪圈裡循環。兩千多年以後,一個馬大鬍子研究了西方的社會,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生產力決定生產關係,兩者相互促進,相互統一。

  這個結論放在全世界可能都正確,但中國除外!

  中國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表明,生產關係一樣也可以玩死生產力!

  因為中原文明太早熟了,早熟到還沒等生產力達到要求,生產關係已經提前出現,並且一上來就展示出強大的束縛力,把生產力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而且還給中原文明加了一套枷鎖,那就是「士農工商」這一套!

  「士」這個階層,一手壟斷智力資源,一手壟斷生產資料,腳下還不斷地死命踩剩下的三個階層,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而最能代表生產力發展的,卻又偏偏是那不被當成人看的三個階層。所以你說,多少代表著生產力發展的東西就這樣被「士」踩得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

  「此物為曲轅犁,乃是在下依古書記載而做。」

  「曲轅犁?」趙義文眼睛一亮,「原來是明文兄所做,那可真是巧了。我觀此物,一牛一人,足以媲以前雙牛雙人,明文兄真是玲瓏心思。」

  「我哪有這等心思,義文兄說笑了,我只不過是依葫蘆畫瓢,從古書上照抄而已。」

  「那也是大功德。」趙義文看起來有些激動,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正在翻地的曲轅犁,嘴裡卻說道,「如今天下大亂,四海沸騰,百姓流離失所,田地荒蕪,明文兄能做出此等節省人畜的農耕利器,對百姓實有大利。」

  馮永做出這個玩意,純粹是為了方便自家耕種,至於對百姓有沒有大利,那又不是他說了算。要想迅速推廣這玩意,那必須得官方來執行,不然誰來都是白搭。

  可是當官的大老爺們一天到晚那麼多事情,怎麼可能會來理會這種事情?如果吃飽撐著了,去吟詩唱和,聽小曲,賞歌舞,那不是更好?

  至於曲轅犁什麼的,別說是代替直轅犁,就是這沒牛的農家,直接用人來翻地的還少嗎?蔡倫牛吧?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改進了造紙技術,可是直到現在,不還是竹簡和紙混合使用?

  所以馮永毫不在意這個比他帥的小白臉死命誇他——比我帥這麼多,你以為這麼誇我就能讓我對你有好感?這是不可能的。所以為什麼不讓那邊那個高冷女神范的騎手過來跟我溝通呢?馮永又看了一眼馬車那邊。

  女扮男裝的騎手當然不可能過來,所以到了最後,馮永也只能是遺憾地看著馬車漸行漸遠。來這裡也有小半年了,前世和美豔女老闆花天酒地,嘗過滋味的他此時突然有點小懷念,畢竟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到漢代的美女。

  牛車緩緩地走在路上,沒有尋常牛車那種吱呀吱呀的大響聲,估計是做過什麼改造。車裡坐的人說話聲音很清晰地傳到了外面,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那個犁,很古怪,那個馮明文,不簡單,回去查一下。」

  趙義文應了一聲,甩了一下鞭子,嘴裡說道:「他說是從一本古籍上看到的。」

  車裡的人似乎冷笑了一聲,「前有秦皇焚書坑儒,後有漢武獨尊儒術,天下百家學說典籍至今百不存一,更不消說是古籍。世間萬物之變,無一不是循序漸進而為,當中應當有跡可尋,斷不會突然出現。那曲轅犁,雖說看似與直轅犁有相通之處,變化卻極是突兀,其中定然有人不斷嘗試做出改進才會如此。可如今卻是突然現世,這其中,必有古怪。有能力做出此物者,就算非隱世中人,也定然與隱世山門脫離不了關係。若真是從古籍中得知,那也只有隱世山門才會有此等藏書,而能讀懂隱世山門藏書的,難道還能簡單得了?」

  「不像是隱世山門中人。」一直不說話的女騎士突然開口,「就剛才一會,那人藉機看了我三回。如果真是隱世山門中人,斷不會是如此好色之徒。」

  趙義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2:59 AM

第0014章 原來是他啊

  馮永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人評價成了好色之徒,如今的他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悅當中。

  今年的夏耕很順利,比往年快了不少。曲轅犁的成功,大大地增強了趙管家對養殖事業的信心,剛忙完夏耕,他就開始跑遍周邊的村鎮,大肆收購雞鴨。沒錯,馮家的養殖事業還沒正式開始,就已經把業務擴展到了鴨子身上。

  現在馮永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當初他說要養三百隻雞的時候,趙管家會那麼驚駭。在這個亂世中,即使是遭受戰火最少的蜀地,再有餘糧的百姓家裡,最多也就能養個四五隻雞,想要再多,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趙管家跑遍了四周村鎮,也就收到了四十多不到五十隻雞,而且還是從雞苗到老母雞各個雞齡的都有。看著專門收拾出來養雞的院子裡大小不一的公雞母雞咯咯亂叫,滿院雞毛亂飛,馮永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改善生活條件的目標任重而道遠啊!

  「主君,這四周能收的雞也就這麼多了,隔天老僕再去城裡看看,能不能再多收些回來。」管家似乎對沒有完成主家吩咐的任務很是愧疚,想要努力再補救一下。

  「不必了,趙叔再看看哪家還有鴨子吧,雞不夠,那就連鴨子一起養了。」馮永又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人,鄉下都只能收到這麼多,城裡怎麼看也不可能有多少。

  不過,好像鴨毛可能做羽絨服啊!這年頭,沒有暖氣,冬天裡富貴人家也只有皮裘衣可以保暖,差一點的,好像也沒有太好避寒的衣服,至於百姓,呵呵,有稻草蓋就不錯了。記得小時候家裡殺雞殺鴨褪下的毛都是留好曬乾,等著收破爛的來收,賣出去的錢對當時的農家人來說不算少,至少過年過節買糖果水果的錢是有了。

  想到這裡,馮永心裡越發肯定了養鴨的重要性,這時候又不知道棉花傳入中國沒有,就算是傳入了,估計也就是只有極少一部分人知道,而且就算是現在把棉花放到馮永面前,他也來不及種出棉花做出棉被。

  馮永怕冷,前世他原本是南方人,可是因為各種原因,長大後卻又去了北方,甚至還在半年都是冰雪覆蓋的北疆呆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所以一開始他被凍怕了,就算是後來適應了,可是寒冷的冬天還是在他心裡留下了陰影。所以說他突然覺得養鴨子勢在必行啊,而且是越快越好!

  馮永想像了一下沒有暖氣的冬天,突然打了一個冷顫,轉過頭嚴肅地對管家說:「趙叔,這個事情還是得讓你操勞一下,再去收鴨子,收得越多越好。」

  趙管家點頭應下,看了一下正在院子裡忙碌的么妹,目光裡帶著些許敬畏。

  在他看來,主家這種方法簡直就是用某種不為人知的手段無中生有地變出雞的吃食,和傳說中點石成金的神仙手段也差不了多少了。而么妹竟然能夠學會這等神仙手段,想來根骨也是不同於一般人,怪不得主家要教她識字讀書呢!

  雖然說養雞大業一開始就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困難,可是馮永還是及時做出了補救。收不到足夠的雞鴨,這個對馮永來說根本不算是難題。

  農村裡出來的娃子,別的不知道,難道連這個都不清楚嗎?

  小時候家裡過年過節殺的雞鴨,其實大多都是自己家養的。而雞苗鴨苗的來源,最開始也不是從市場上買的,而是哪個鄰居家裡有老母雞抱窩準備孵小雞了,就跟那家打個招呼,要嘛是自己出種蛋叫別人家的老母雞幫忙多孵一些,要嘛直接是提前叫人家多孵一些,等小雞出來後再上門拿東西換小雞。

  直到後來生活上去了,才有了肉雞蛋雞的概念,市場上才出不同的雞苗。那個時候大家也不缺那點錢了,叫老母雞幫忙的事情才漸漸少了。

  馮永叫么妹注意雞群的情況,如果發現有抱窩行為的老母雞就馬上單獨挑出來,然後再挑出十幾個種蛋讓它孵。農家裡一般養母雞都是為了下蛋,一遇到抱窩的母雞就馬上想辦法讓它醒窩,可是馮永表示抱窩的母雞可以多來幾隻。

  現在的雞又不是後代那些改良了無數代後有目的地培養出的那些蛋雞和肉雞,基本上下夠一定數量的雞蛋後,都會有抱窩行為,雞齡越大,抱窩的行為就越頻繁,而且孵出來的小雞還可以有老母雞帶,不用人工操心。

  當然缺點就是產蛋效率比後世低。馮永養雞是給自己改善生活的,又不是為了拿出去賣雞蛋,所以對這個缺點表示可以忍受。

  古代有身份或講究身份的人,只要沒達到親密無間的關係,拜訪別人家都是要提前幾天送出拜帖,以便讓主人家騰出時間,不然不提前打招呼就上門那就是沒教養沒禮貌的表現。

  按說,馮永這種小門小戶,暫時應該不會接觸到這種層次,他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家竟然也有人送上拜帖的一天。就在他正忙著挑種蛋的這幾天,管家神色古怪地拿著一個名帖進來,說是有人送來拜帖。

  「趙廣?趙義文?這個名字好像有點熟悉啊。」馮永看著手裡的名刺,也就是拜帖,皺起眉頭想了想,「這究竟是誰呢?難道我以前認識?」

  認識當然是認識的,趙義文不就是那天和他搭訕的車伕嗎?但馮永可以肯定,那是他和趙義文的第一次見面,可是為什麼他的名字會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呢?

  姓趙?

  蜀國姓趙的有名人物馮永只知道一個,那就是五虎上將中如今碩果僅存,後世人稱萬人迷的趙雲。

  「我****!」馮永一拍大腿,直接爆了粗口,「我終於想起來了,原來是他!」

  作為玩過「三國群英傳一」到「三國群英七」,「三國志九」到「三國志十二」等系列遊戲,還有一些比如「曹操傳」「趙雲傳」之類的三國類遊戲的偽三國迷,馮永表示趙廣這個名字並沒有在他的記憶裡有過太多的印象。

  沒辦法,比如說讀過三國演義的人都知道五虎上將是誰,就是沒讀過的人大多也聽說過,可是五虎將後人都有哪些人,知道的人就沒有那麼多了。

  雖然說馮永也曾迷戀過三國,但他撐死也只算得上是一個偽三國迷。就拿讀三國演義來說,前面的他會細細讀,過了夷陵之戰就粗讀,再過了諸葛亮死後就是略讀,蜀漢被滅後直接就不讀了。

  沒錯,他就是一個劉粉,玩個三國遊戲大都只玩劉備方的劉粉。至於三國志之類的史書,也只是為了瞭解一下演義與史實的不同才挑著有興趣的地方去看,所以他對於如今他所處的環境,最多也只能大概知道比較大的歷史事件和時間。

  像趙廣這種史上著墨不多,又沒有多少出彩的人物,他一般沒有多大印象,之所以能想起他是趙雲的後代,完全是因為後世的一家遊戲公司。這家公司把遊戲當作電影來出,還經常跳票,「暴雪出品,必屬精品」就是它的口號,其中有一款遊戲,就叫「冰封王座」。

  嗯,當然,那款遊戲也確實是精品,當年馮永也曾和同窗開黑內戰啥的。這款遊戲裡,有一張地圖,就叫「守衛劍閣」,歷經十年而不衰。馮永十年前玩過這張地圖,十年後,馮永穿越了,網路上還有一大批人在玩這張地圖,你可以想像出它的魅力,嗯,扯遠了。「守衛劍閣」這張圖裡,有一個人物就叫趙廣,他的介紹是——趙雲之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3:07 AM

第0015章 糧價

  竟然是萬人迷趙雲的兒子啊!馮永終於激動起來,怪不得長得那麼好看,原來先天基因就那麼厲害!所以古代的稱呼就是麻煩,人的名和字還要分開。要是那天他說自己叫趙廣,說不定當場馮永就知道他是誰了。

  「趙叔,家裡新建的那個灶台砌好了沒?」

  家裡來了貴客當然要好好招待,怎麼樣才算是好好招待呢?民以食為天,吃喝玩樂,這兩個俗語告訴我們,吃喝最為重要,特別是吃的。所以要招待好客人,請他吃好喝好,才能表達出主人的熱情好客。

  中華美食之所以迷倒了無數的歪果人,這其中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因為炒菜。而炒菜必不可缺的鐵鍋,在經過鐵匠琢磨琢磨再琢磨之後,終於在前兩天把它做了出來。管家一把鐵鍋拿回來,馮永就馬上叫人按著鐵鍋的大小重新砌了一個灶台。

  「昨日就已經砌好了,今天晾了一天,還有點濕,估摸著還得等等才能用。」管家實在是不太明白為什麼主家一看到拜帖就興奮得不能自已,眼神有點擔心。

  「那就加點火烤一下,爭取這兩日能把鍋架上。」

  鐵鍋好不好用,還得試了才知道,馮永實在是對這個時代的生鐵加工技術信心不夠。至於做什麼菜,得好好想想,畢竟這年頭,吃食材料對於後世來說,實在是太少。目前家裡能拿出的也就雞和魚,蔬菜也就菘菜,最多加個胡菜,這幾樣如何搭配出一桌好菜來,需要好好琢磨一下。

  就在馮永在琢磨著如何做出一桌好菜的時候,錦城裡和往年相比有些古怪的糧價終於開始漲了起來。

  「什麼?這糧價竟然比前些日子漲了五文?!李掌櫃,你何不下手去搶?」前來買糧的漢子跳著腳大罵,「這新糧才剛收上來,糧價不降就算了,現在還要漲這般多!豬油蒙了心賺黑心錢麼?」

  哪知糧店掌櫃卻是抱臂冷笑,彷彿眼前的漢子罵的人不是他,等漢子罵完了,才揮揮手,趕蒼蠅般說道:「全城都這個價,你不買,可以去別家看看,若有哪家比我家低的,送你三斗米!」

  漢子「呸」了一聲,「蒙了豬油的黑心,你家阿翁缺那三斗米?」說著,挺著胸膛走出了糧店,奔向另一家糧店。

  不一會,漢子又罵罵咧咧地從另一家糧店出來,再向第三家糧店走去。

  當漢子從第三家糧店出來的時候,再沒了前些時候的精氣神,半耷拉著腦袋,苦著臉,看著手裡提的半袋米,腦裡還想著剛才糧店掌櫃的話:「糧價總是要漲的,而且還會漲下去。你說什麼?為何會漲?難道你不知道南邊的反了麼?要打仗了,打仗知不知道?你說為何要漲?」

  「呸!這狗世道!」漢子喃喃罵了一句,「年年打仗,年年死人,不若一塊全死光得了。」

  糧食漲價了,趙管家知道後,在自己的小院子裡也一樣跳腳罵了李亭長大半天,怪不得那黑了心的天天往馮家跑想要買糧,原來早知道南邊要打仗。

  罵完後又苦著臉去找了馮永請罪,前些日子剛收麥子的時候主家曾說過要買糧食的話,可是被自己否決了,眼下糧價一下漲起來了,當初要真聽了主家的話,少說也能買雞鴨的錢賺回來了,也不至於落得如今的府庫裡空蕩蕩的。

  「有啥罪?我當初說要買糧也就是隨口說說,就如趙叔你所說的,就是買了糧,放哪呢?」正埋頭研究食譜的馮永頭也不抬地說道。

  「空院子,多……」管家吭吭哧哧地說了半句話。

  馮永抬起頭,看著這個忠心的管家一臉內疚的樣子,笑了笑:「好,就算是買回來放空院子裡,咱家就那麼點家底,就是全部用來買糧能買多少?還有買雞鴨的開銷怎麼辦?」

  這年頭,一般來說只有權貴和上了歲數的老人才有常常吃肉的權利,所以雞鴨可不像是後世那般便宜,要不然,馮家也不至於買了那些雞鴨以後,放錢帛的地方空得都可以跑老鼠了。

  「放心吧,糧價漲不了多久的。那些賺黑心錢的,要是不貪心還好,真要貪心了,只怕得倒血黴啊。」馮永安慰自家管家道。

  「可是老僕聽說,南邊的蠻族反了,這下可是要打仗的,怎的會漲不久?」管家顯然有些鑽牛角尖。

  我能告訴你諸葛老妖這兩年就沒打算去管南邊那些蠻子嗎?

  馮永有些無奈:「趙叔,獠蠻反了,並不一定就要打仗吧?還可以招撫啊。南蠻無禮,可以招撫他們,教他們學禮嘛,說不定他們學會了,就知道自己錯了,再不反了呢?好了好了,糧價之事,且再等些日子你就知道了,這事先放下吧。如若你真沒事,再去看看莊子裡還有哪家有孩子閒著了,讓他們進府幫幫么妹,這些日子買回來的雞鴨么妹一個人可看不過來。」

  「主君這是要把這養雞之術傳出去?」趙管家果然一下子就被轉移了注意力,眼珠子突然就鼓了出來。在他看來,這種無中生有變出雞鴨吃食的方法根本就是一種神仙法術,當是傳世之寶,怎可教給他人?

  跟古代人交流真的很麻煩!

  馮永嘆了一口氣,這種養雞的方法,想一輩子保密那是不可能的,可是能保密一段時間還是可以的。等時機成熟了,馮永當然很樂意傳出去——注意前提是時機成熟。

  再說了不是他看不起古代人,在這個連最基本的衛生知識都不普及的年代,你讓普通人去搞這個,一個不小心,養雞變成養蒼蠅那幾乎是妥妥會發生的大概率事件。想想那種蠅子滿天飛的場景,馮永就不寒而慄。

  「幫忙看雞鴨而已,怎麼就是傳出去呢?趙叔你也看了不少日子了,難道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還是那句話,不是看不起古人,而是你連最基礎的知識都不知道,就是給你看,你又能看出個什麼?

  後世知道原子彈爆炸原理的人滿大街都是,可是就算是讓他們去核工廠看完生產過程,他們一樣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連管家這種大戶人家裡出來的都覺得馮永是施展了某種不為人知的法術,更何況那些從來沒有見過世面的農家小子?

  管家點點頭,回應道:「那倒也是,主君的仙術,豈是一般人所能學得了的?這些日子買回來的家禽多了,是該找些人來幫么妹打下手。」

  一個人,消失了半年多之後出現在眾人面前,又瘋了幾個月,突然就與前面判若兩人,原因是什麼?如果去問馮永,馮永會說,那是因為他穿越了。三國時代沒有穿越這個說法,所以在當時的人看來,只有兩個解釋:一是神人夢中所授,二是以前都是裝的。漢代神鬼之說盛行,所以有第一個解釋並不算是太奇怪的事。但是相比起第一個解釋,黃阿丑更相信是第二個,因為馮家原本就不是蜀中人,他們自稱是因為北方戰亂才流落到蜀中。天下大亂已經有幾十載,這麼久的戰亂可以把太多的事情抹平,也阻止了他人去追查那些已經消失在戰亂的人和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3:10 AM

第0016章 黃阿醜的考慮

  一個人,消失了半年多之後出現在眾人面前,又瘋了幾個月,突然就與前面判若兩人,原因是什麼?如果去問馮永,馮永會說,那是因為他穿越了。三國時代沒有穿越這個說法,所以在當時的人看來,只有兩個解釋:一是神人夢中所授,二是以前都是裝的。漢代神鬼之說盛行,所以有第一個解釋並不算是太奇怪的事。但是相比起第一個解釋,黃阿丑更相信是第二個,因為馮家原本就不是蜀中人,他們自稱是因為北方戰亂才流落到蜀中。天下大亂已經有幾十載,這麼久的戰亂可以把太多的事情抹平,也阻止了他人去追查那些已經消失在戰亂的人和物。

  「叔母若是想要那曲轅犁,直接喚人取來便是,想來那馮明文肯定不敢不給。再說他受先帝大恩,如此利國利民之物,若能推廣開來,也算得上是一件功勞,難道他不明白這個道理?況且就算是他不樂意,介時再給他些補償,諒他也說不出什麼話。」跪坐在旁邊的關姬看著黃阿丑看完這幾日收集來的馮永情報後,陷入了深思,不由地開口說道。

  黃阿丑聽了,淡淡一笑,輕輕搖頭。她的皮膚有些黝黑,頭髮微微泛黃。

  如果馮永此時看到,肯定會懷疑這是一個跟他一樣穿越過來的美女,因為她這種膚色,正是後世那些時尚美女所追求的健康小麥色,而她的頭髮又偏偏像極了是精心染成的泛黃色。

  「曲轅犁當然是個好東西,可是我最感興趣的不是這個,而是他這個人。」黃阿丑再次輕輕搖頭,緩緩道,「丞相以《蜀科》為法,若真因為曲轅犁利國利民,你就可以此為理由強奪之,那就是壞了規矩。有了這等開頭,後面想要他人再遵循那可就不容易了。再說了,恐怕你還不知道,當初馬幼常巡四周之縣回來時,偶遇一面食所做的新吃食,喚作蠻頭,說是極為鬆軟可口,竟是比那蒸餅還要好吃些,問過之後方才得知是他所做。又與他有過一番交談,曾聽他說過小心南中反叛之事。當時馬幼常還當此人是發了癔症,沒想到前些時日就傳來了南中諸縣皆反的消息。你覺得,此人還是可以尋常眼光待之麼?」

  作為蜀漢名義上的二號夫人,實際中的一號夫人,黃阿丑要詳細地調查蜀中的一個普通人,不用費太多的力氣就足夠把能查得出的東西查得清清楚楚。可是越查得詳細,在她眼裡,馮永就越讓她感到不簡單。

  他來蜀中之前的那幾年是什麼樣子沒有人知道,因為知道的人都已經死了。而在蜀中的這些年,除了近一年來的表現,剩下的時間他也表現得很平常。

  唯一不合理的就是他失蹤的這大半年,以及他突然又出現而變得瘋癲的這幾個月。一個人經歷了大變故,性格大變,那很合理。可是就成馮永這種樣子的,那卻是非常不合理。

  鬼神之說她肯定是不信的,所以此子除了身後另有高人秘密別無他想。問題的關鍵就在於,究竟是他本人就是隱世中人子弟,還是被扔到世間的一枚棋子?

  自古以來粟米才是主糧,因為它耐旱,因為它耐儲存,因為它產量穩定。所以即使在蜀中這種有著大量雨水的地方,朝廷仍然規定要種一定的粟米。

  可是因為麥子產量比粟要高,而且最重要的是麥子可以在初夏的時候收割,這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緩解了百姓在青黃不接的時候沒有糧食吃的窘迫,所以朝廷也規定要種一定的麥子。

  可是麥飯真的是太難吃了,不要說那些富戶,就是普通百姓,不在迫不得已的時候,也不會去吃那個東西。

  蠻頭的出現,讓這種最粗鄙的吃食,突然成了比蒸餅還要好吃的東西,許多人或許沒有意識到這其中的意義。可是作為可以匹配得上諸葛老妖的女人,黃阿丑敏銳地察覺到這其中可能蘊含的重大意義。

  是,粟米存放的時間確實很久,可以存個七八九年不成問題。關鍵是這個時候,糧食產量多才是王道。哪個百姓會專門去存個七八年的糧食才拿出來吃?

  一般來說糧食能從年頭吃到年尾就算是小富人家的了!普通百姓家在糧食收割前的一兩個月,哪一家不需要拿野菜拌糠麩填肚子?不然怎麼會有青黃不接這個說法?

  當然,如果家裡種的麥子多一點的,也可以吃些麥飯。畢竟麥子的產量肯定是要比粟米高一些的,但缺點就是前面所說的,太難吃!

  麥飯勉強吃下去,劃破喉嚨是小事,吃得太多消化不了堆積在肚子,活活把人撐死才是大事。可是沒有了其他糧食,你不吃麥飯,那就去吃野菜拌糠麩,那個比麥飯還要難以下嚥。少吃一些麥飯,雖然可能難受,但至少可以活命。

  如今有人能把那麼難吃的麥飯做成了好吃的蠻頭,這樣至少可以讓那些有田地的人主動多種些麥子,至於百姓會不會把麥子磨成粉做成蠻頭,黃阿丑自然不會奢望這些。

  如何吃得好那是大戶人家才有資格想的事情,之所以要強制規定要種一定的麥子,就是因為麥飯太難吃,大戶人家不願意種,而大部分土地偏偏就是掌握在這些人的手裡。如今有了這蠻頭,大戶人家就有了多種麥子的理由,多種麥子,就可以多打些糧食,這就是天大的好事。

  至少,吃麥飯總比餓死強,不是麼?馬幼常作為參軍,只會從軍糧考慮,卻沒想過百姓日常,委實有失偏頗。

  如果再加上農耕利器曲轅犁……黃阿丑目光一閃,這個人,不管他真是隱世高人弟子還是被放到世間的棋子,都得好好看住,只怕還真是有大用處的。

  「用處?當然有用處,而且是大用處!」馮永圍著新砌好的灶台團團轉,想著終於可以吃到炒菜了,口水都快要流下來的。

  紅燒雞肉,燜雞塊,農家小炒雞,燒春雞,粉蒸雞塊,紅炒雞,紅燒魚,家常燉魚,糖醋魚……怎麼吃得爽怎麼來!來這裡幾個月了,天天除了魚湯就是雞湯,要嘛就是沒油沒鹽的煎菜,馮永覺得自己快要吃吐了。

  即使這樣,馮永也還是覺得自己是幸運的,因為至少穿越了一個有著能讓他如此揮霍奢侈的家庭。沒錯,就是揮霍奢侈,天天吃肉在這個時候是一種極為奢侈的行為。可架不住這個家裡有皇帝賞賜的錢財絹帛和田地,更重要的是這個家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沒人能阻止他的揮霍。

  管家覺得有些懵,看著家主這個模樣,好似要親自下廚?

  管家沒讀過書,說不出「君子遠皰廚」的聖人之語。可是他也知道,就算是再貧困的小戶人家裡,只要家裡有一個女人,男人家都不會去下廚,不然就是讓人看不起,更何況如今府裡還有一個專門做飯的廚娘?

  「主君若要親自下廚,是不是有點不太妥?若傳了出去,只怕又要被他人笑話了。」

  奇怪,為什麼說是「又」?

  馮永想了想,自己被人笑話的次數是不是有點多了?當下點點頭,說道:「趙叔說得有道理,既然都被笑話這麼多次了,也不在乎這一次。」

  管家:……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3:11 AM

第0017章 趙廣來訪

  「好啦,一會看好我是怎麼做的菜,以後再給我煮那些豬食,我就讓你去養豬!」馮永揮動著勺子,對蹲在灶前燒火的胖胖的廚娘恐嚇道。

  公雞和母雞的喂養比例一般在一比十左右,此次管家買回來的公雞有點多,養了一段時間後終於有了點膘,把多餘的公雞拿來宰殺正好合適。

  殺雞,褪毛,清除內臟,再切成合適的雞塊,這些活自然不用馮永來做,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炒菜。

  感謝古代人民的智慧,炒菜所需要的基本調料姜、蔥、醬、醋等都已經出現了,不至於讓炒菜的味道過於平淡。

  讓廚娘把鐵鍋燒熱,再放入膏油,「吱啦」一聲響,鍋中就冒起了油氣,馮永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味道,真是太美妙了!讓他有一種淚流滿面的衝動,多久沒聞過這種味道了?

  雞肉天生就嫩,如果在炒的時候放點糖,那就更好了,不過這個時候估摸著全世界也就身毒那邊有糖,而且還是劣質的灰糖,馮永也就不強求了。至於現在的中國,也有一種叫麥芽糖的東西,死貴死貴不說,還沒地方買,只能在富貴人家裡看到,這個就更不能奢望了。

  等第一盤炒雞肉出鍋,馮永吸了吸鼻子,強忍住伸手撈起一塊放嘴裡的衝動。

  旁邊的管家臉皮已經抽搐了老長時間了,如果此時自己再做出某些不雅動作,只怕會拚死上來把鍋給砸了。

  連炒了三四盤菜,馮永就已經按捺不住肚子裡饞蟲的抓撓,扔下勺子抱著菜盤子跑了。

  老子的肚子已經飢餓難耐了!

  「錯了,我錯了,全錯了……」管家看著沒有一點正形跑遠的主君,一臉的呆滯,喃喃道。

  「趙大父,你在說什麼?」么妹眨著一雙大眼睛,萌萌地問道。

  趙管家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不用管我,快去服侍主君用膳。」

  家主又做出了新吃食了,而且還是極為美味的吃食。管家表示又高興又悲傷,他算是看出來了,自己這個主君肯定不是一般人,要嘛是家傳之學,要嘛是高人子弟,要不然沒辦法解釋他的種種行為。

  奇人麼,總是有些與眾不同的,有時候在那些尋常人眼裡瘋瘋顛顛最正常不過了。能跟隨奇人,這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但也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高興的是跟著奇人可以沾光,有福氣的說不定哪天就雞犬升天,悲傷的是跟著奇人需要極大的承受能力,說不定哪天自己在別人眼裡也成了瘋顛之人,管家覺得自己需要靜靜。

  趙廣如約而至,這回不是趕著牛車而來,而是騎著高頭大馬。一身赭色圓領袍,腰間一條月白色連勾雷紋絲線帶,依舊那樣的貌美如花,啊,不是,依舊那般地風度翩翩玉樹臨風。

  看到連自己莊上腰圍有水桶粗的村婦都一副眉目含春的模樣,馮永就猜想出這傢伙一路上招搖過街只怕是迷倒了不知多少少女少婦。

  所以說投胎是個技術活啊!像趙廣這樣的,既遺傳到了他老爹的完美基因,又是一個官二代,而且他老爹還是五虎上將中唯一一個活到現在的將軍,人生贏家不過如此。

  這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傢伙,不但長得帥,而且很懂禮貌。即使是把手中提著的上門禮遞給管家的時候,也依然保持著彬彬有禮的姿態——就是禮物讓馮永覺得有些詫異。

  上門禮是一罈酒,外加一提大約五六斤重的豬肉,而且大部分是肥肉。

  豬肉成為低賤之物那是在唐朝以後才發生的事情,在這個物質極度缺乏的時代,豬肉仍然是只有富貴人家才能吃到的食物。

  在當時可算是最高級的宴會鴻門宴上,項羽就曾經賞賜給樊噲一塊半生不熟的豬大腿。能上最高級國宴的肉怎麼可能是賤肉?而肥肉,則被稱為膏腴,在這個肚子普遍沒有油水的年代,肥肉是被認為最美味的東西。

  酒就更不用說了,劉備剛入蜀的早些年,連擁有釀酒工具都算是違法,更不用說釀酒,那是要直接殺頭的。雖說現在沒有以前那麼誇張,但是禁酒令依然沒有放開。

  馮永不喜歡喝酒,更不喜歡吃肥肉,但這並不代表著他不明白趙廣帶來的東西已經不是一般的見面禮。

  「禮不算輕啊,看來來客必有所求?」

  話說得有些不客氣,就連一旁的管家都有些側目,主君這不是又犯病了吧?

  「確有所求。只因主人家有重寶,故誠心求之。」趙廣聽到馮永的話,不禁一愣,卻又馬上反應過來,山門中人嘛,脾氣總是有些古怪,可以理解。

  話答得很漂亮,馮永心裡卻是嘎噔一下,MMP,府裡算來算去,能稱得上重寶的,也就只有養雞之法了。

  莫不成是這些時日管家收雞鴨鬧得太厲害,果然還是被人盯上了?這養雞之法不是說不能傳出去,但至少得等他賺夠第一桶金之後,而不是說是現在就傳啊!

  「想不到這偏鄉僻裡的,竟然也有能入得了趙郎君眼中的重寶?真是不勝榮幸,不如且入府中道來聽聽?」

  禮物都拿到手上了,人家又是早早就下了拜帖的,現在上門了也不能把人往外趕,只好先迎到府中見機行事了。

  「那就叨擾了!」趙廣喜形於色,此次前來,已經做好了被為難的準備。畢竟在世人眼中,隱世中人總是孤傲不群,難以接近的。他們掌握著世間所沒有的智慧,但又往往如同俯視螻蟻一般俯視著世人。卻渾然不知眼前的這位高人子弟連一個漢代人都算不上,只是一個披著漢代人皮囊的土鱉。

  雖然已經來到這裡不少時日,可是馮永仍然對漢代主流社會所流行的禮儀一無所知。因為他一直以來,所能接觸到的人,見識最多的也就是管家,連CD城都沒去過,你指望一個這麼一個土鱉能知道多少禮儀?

  所以按照馮永自己的理解,客人來了嘛,當然是招呼客人吃好喝好。——雖然這個客可能不是早先想像中的貴客,很可能是惡客,但現在又不能通知廚房臨時改菜單,只好把原先準備好的菜拿出來招呼了。

  當然,所謂的喝,自然不是指喝酒。戰爭年代,特別是糧食產量特別低的古代戰爭年代,糧食是最重要的戰略物資之一,用糧食來釀酒,就是一種犯罪,官府直接上門拿人都不帶聽解釋的。

  所以馮永請趙官二代喝的還是湯,雞湯。從這個也可以看出趙廣拿著一罈酒上門,真算得上是一份重禮了。

  「我有佳餚,但苦於無美酒待客。不介意我用此酒來招待趙兄吧?」馮永指了指管家提著的酒罈子。

  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歡喝酒,做戲就做全套,老子熱情招待你,把你當兄弟般招待,你總不好意思提過分的要求了吧?

  「固所願,不敢請爾!」趙廣的喉嚨上下滾動幾下,低下聲嘿嘿一笑,「實不敢相瞞,我亦好久沒聞到過酒味了!此酒原本是一長輩所珍藏,此次還是央了許久這才求得來當作上門之禮!」

  想不到年紀不大,卻是個好酒之人。

  馮永指指趙廣,想說兩句,卻又指指酒罈,兩人相對哈哈一笑。

  看臉的時代,不僅是在後世,在古代也一樣。明知道趙廣是有心故意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可是看著那張貌美如花的臉,就是讓人生不出反感。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3:12 AM

第0018章 交易?

  作為一個官二代,別的不說,但從吃喝方面而言,趙廣無論如何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的,就算是皇宮裡的宴會,他都經常參加。

  可以說,在蜀漢之地,自認為沒見過沒吃過的菜餚,屈指可數。可是當馮家那個穿著古怪白色衣服的胖胖廚娘端上來的菜餚他卻發現他一樣菜餚也叫不出名字來。

  「這個叫清蒸魚,」看到趙廣端坐著儘量讓自己不露出異樣的表情,卻又不知如何下筷的樣子,馮永夾起一塊魚肉,蘸了蘸魚下的湯汁,做了個示範,「蘸著吃,極為鮮美。」

  「這是白切雞,蘸著拌好的醬汁,味道很不錯的。」

  「這叫悶雞塊,不用蘸著吃,可以直接入口。這可是馮家獨有的菜餚,別處可是沒有的,義文兄覺得味道如何?」

  ……

  趙廣看著滿案的佳餚,先是驚嘆,而後又感到一股嚴重的挫敗感,這隱世山門的傲氣,果然是有底氣的——連平常的一次宴客,其菜餚之美味,連皇宮裡都比不上。

  可笑的是自己還妄想著拿世間的富貴權勢與之做交易,想來以他們的能力,人世間的東西,對他們哪有吸引力?

  「義文兄為何突然悶悶不樂?」作為某隻土鱉的惡趣味,看著古代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真的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當然,更多的是懷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想法,發現趙廣突然變得有些索然無味的樣子,馮永不禁有些奇怪的問道,「莫不成是這菜餚不合義文兄口味?」

  你倒是快吃啊,你不多吃點,我後面怎麼好意思封住你的嘴?

  趙廣苦笑搖頭,「明文兄言重了!老實說,我從未吃過如此佳餚。說句不中聽的話,我雖然見識淺薄,但也是吃過皇宮佳宴的,若論到味美,只怕亦未比得上貴府佳餚。」

  那你一副吃了屎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那是有心事?」

  趙廣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站了起來,直接對著馮永行了一禮:「承蒙主人盛情款待,此次前來,我卻是別有所求的。有些話,如不先說出來,便是龍肝鳳膽,我只怕也是食不知味!」

  「我知道,剛才義文兄在門口就說過了,卻不知道想求何物?」

  來了來了,可是他這才吃了幾口菜啊,我應該怎麼回絕呢?

  「前些日子看到明文兄所做的曲轅犁,實乃農耕利器,在下想求此物製作之法,推廣天下,造福百姓……」

  「不行!」

  馮永還沒等趙廣說完就一口回絕,後面才反應過來,「等會,你說什麼?犁?什麼犁?」

  果然還是不行麼?看來這隱世山門中人果然還是如同傳聞一般,憑個人好惡行事,無視世人生死。

  趙廣苦笑一下,心灰意冷道,「自然是前些日子與明文兄第一次見面時,貴府下人所用的曲轅犁。此物較當世所用之犁,力省半而功更甚,若能推而廣之,當是天下百姓之福。我此次來,就是想求得此物的製作之法,卻不知明文兄要如何才肯割愛?」

  雖然趙廣已經在儘量掩飾自己的情緒,可是那微微發抖的手卻已經出賣了他的內心。

  馮永古怪地看著趙廣,老子這是穿越錯了時代?又或者這個時代難道已經有了專利法?這趙廣,是在向我要求授權沒錯吧?

  「此物製作之法極為簡單,即使是普通匠工,拿著實物仔細琢磨一番,亦可輕易做出。如何當得起義文兄如此鄭重求之?」

  只要不是覬覦老子的養雞大法就一切好說。

  「不然,此物於明文兄可能是無關緊要之物,可對大漢而言,卻是珍貴之物。此物若能推而廣之,省出的牛力人力,豈不是能多耕一倍田地,那不是能多打一倍糧食?!如此,百姓何愁不足食?朝廷何愁不足糧?大漢何愁不復興?」

  你這數學,是哪個教的?好像不太過關啊?算法是不是有點太過於理想化了?

  馮永沉吟兩秒,土鱉性格開始發作了:「既然義文兄都這麼說了,我這要是說不給,那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但是這東西聽你說得這麼厲害,那我是不是應該有什麼好處?」

  果然,這些隱世山門都是一些自私自利的人麼?

  「不知馮兄想要什麼?凡我身上所有,凡我之所能,皆任馮兄取之!」趙廣都快被自己的慷慨激昂所感動了,連稱呼都從明文兄變成了馮兄。

  媽的今天我就豁出去了。要不是忌憚這傢伙身後的山門,直接找上當初做曲轅犁的那家農人,何至於此?

  你TM的感動了我!

  「我想要馮家莊後面那幾座山頭,不知義文兄可有辦法?」馮永也很感動,可是感動歸感動,可是好處還是不能少的。於是馮土鱉試探著提了個要求,隱藏在案几下面的手指也在微微發抖。

  那可不是馮永原本想用來養雞的幾個小小山包,而是山包後面那幾座山峰。這個時候的荒山山林密集,根本沒有遭到後世的那種大規模破壞,除了偶爾有幾個樵夫上山去砍柴,幾乎沒有人類在上面活動。

  而馮永想要那幾座山頭也是有原因的。前些日子農忙過去,莊上的農戶空閒下來的時候,有人上山抓了幾隻山雞,拿來與管家換糧食——現在莊上的農戶誰都知道主家是個好嘴的,平日裡在地裡抓到只野兔都可以在主家那裡換些糧食。幾隻山雞,可以換上幾日的口糧了。

  當然這山雞不是重點,重點是當時馮永當時剛好路過,看到了綁在山雞腳上的樹枝,那是莊戶順手從山上的某個樹上摺下來的,碰巧的是馮永剛好就認識這種樹枝。

  「這是茶樹啊!」馮永當時很是感慨地說了一句。

  沒錯,這就是茶樹。

  至於馮永為什麼這麼感慨?當然是有一段往事的。

  在九六年那個時候,當時馮永村莊所屬的小縣城有人投資建起了一個工廠,這在當年可算是一個大事。

  小道消息滿天飛,都在傳言這是在建一個茶廠,然後縣城各個村莊就突然有人下鄉兜賣茶種茶樹,還說是茶籽種下去要三年才能採摘,而茶苗移栽下去只要一年就可以摘茶葉了,還鼓動農民兄弟們儘量買茶苗——當然,茶苗貴是貴了些,可是也可以早一年賺錢不是?看看那茶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竣工了,你今年種下去,後年就可以賺錢,早賺一年就比別人多多少錢?

  於是那一年幾乎每家每戶都或多或少地種了茶,還像伺候大爺一般精心伺候著,有些直接移植了茶樹的還因為不少茶樹的死亡又掏錢買了不少茶苗補種。

  等啊等啊,等到第二年,政府消息落實了,確實是茶廠,但不是普通的茶廠,人家建的是茉莉花茶廠,和農民兄弟種的那些茶樹沒有半毛錢關係!

  茉莉花茶廠當然是用茉莉花來做原材料的。當政府的正規人員帶著茉莉花種下鄉推廣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農民兄弟們吃了大虧,哪個還敢再相信這種事?

  老子才不管什麼茉莉花不茉莉花的,反正不都是茶廠做茶的麼?為啥就不能收茶葉呢?農民伯伯們實在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念頭不通達,念頭不通達就要想辦法通達了。

  去年騙老子種茶的騙子是找不到了,可是不是還有幾個為騙子吶喊拉人的本地人麼?於是那幾個本地人就倒了血黴,門口天天被人潑大糞,窗戶晚晚被石頭砸,到了最後那幾個房子再也沒人敢進去住,生生被弄成了鬼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3:14 AM

第0019章 茶葉

  馮永家當年也是受騙者之一,家裡掏錢買了茶種,硬是從本來就緊張的田地裡擠出一畝地來種茶樹。還想著咬咬牙挺三年,然後迎來發家致富的機會。

  沒想到還沒到三年,第二年就希望破滅了。錢被騙了不說,關鍵是還耽誤了一年的收成。那個時候的農村家庭就全指望著地裡的收成活著呢,所以村裡不少人在挖掉精心伺候了一年的茶樹時是哭得撕心裂肺,詛咒騙子生兒子沒PY。

  騙子當時為了讓更多的人上當受騙,還做戲做全套,精心製作了一套關於茶樹的資料。從如何選種,到需要什麼樣的土壤,氣溫,水分來種植,再到種下去要注意的事項,如何管理,如何採摘等等一系列內容一樣不落,甚至最後面還有關於如何進行簡單的家庭加工茶葉都有。

  作為當時家裡識字最多的馮永,他當仁不讓地要把這資料背下來,然後解釋給家里人聽。

  這就是馮永與茶樹不得不說的故事。當然後面還有與茉莉花不得不說的故事,那就是另外一個事情了。

  所以說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九真一假,當年的騙子為什麼能把全縣的農民伯伯都給騙了?就是因為茶廠是真的,茶種是真的,茶樹也是真的,連資料也是真的,唯一不真的就是此茶廠非彼茶廠。

  所謂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當馮永看到山雞腳上綁著的茶樹枝時,眼睛都紅了。當場就揪著那莊戶問這東西是哪來的?當知道是莊戶在山上隨手折下的樹枝後,馮永拍著胸口給莊戶許諾,山上找到一棵這樣的樹就給一袋糧食,當場結清,不賒賬!

  這下可把莊戶刺激壞了,打了雞血一般在那山上找了幾天幾夜,最後給了馮永一個答案:六棵。

  這幾棵茶樹要能活到後世,那簡直是無價之寶啊!馮永激動得渾身發抖,漢代以來的原生態野生茶樹!

  當然,作為一個土鱉,馮永沒有那麼純潔那麼高尚的理想去研究茶文化的發展啥的,他當時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馬上把那幾棵茶樹從山上移植下來!然後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且不說移植下來茶樹的品質會不會降低,就是能不能成活還是個問題,就是死了一棵也能讓馮永心疼死!所以當前最好的辦法還是以那幾棵茶樹為母樹,收集茶籽和扦插栽培。

  但當趙廣一副真心誠意地上門求要曲轅犁的製作方法時,馮永突然意識到,這TM的簡直就是一個天賜良機啊!既然你把曲轅犁說得這麼牛逼,那按我這功勞,別的賞賜我也不要,就拿點荒山,不過分吧?

  於是趙廣就驚了:「明文兄莫不是在開小弟玩笑?那幾座荒山,拿來又不能耕種,要來何用?」當下就搖頭,「不妥不妥,若日後按功論賞,只給明文兄幾座荒山,豈不是被東吳曹賊笑我大漢賞罰不明。」

  馮永當下就急了:「就這麼定了!若無那幾座山,我寧把曲轅犁毀了,也不讓它流之於世。彼之毒藥,吾之蜜糖;彼之敝草,我之珍寶,世人安知吾輩之胸懷哉?」

  此話一出,趙廣頓時滿臉欽佩之色:「明文兄大才也!胸懷之廣,我是大不及,當敬一爵!」頓了一頓,又說道,「我與明文兄相見如故,若是不棄,只消喚我二郎即可。」

  馮永端起酒樽,斜眼問之:「那荒山一事,二郎能作主乎?」

  荒山好啊,荒山妙啊,荒山有寶物啊!

  趙廣哈哈一笑:「此小事耳!此地縣令乃家君舊部。若只是這幾座荒山,不消驚動大人,我就可定下。」

  所以說投胎是一門技術活。老子發現了寶藏還偷偷摸摸地怕被人知道,這種官二代直接就能作主把寶藏送人!

  看到趙廣大包大攬地把事情攬下來,馮永大喜,敬趙廣道:「飲勝!」

  此次宴會主客盡歡,在趙廣離開前,馮永提著一個食盒,遞給趙廣,笑著說:「裡面是一些小點心,油炸過的麻花,小娘子最是愛吃。那日騎馬的可是令姊?可拿回去讓她嘗嘗。」

  「這倒是多謝大郎了,那日騎馬之人乃是關家女公子。雖非吾親姊,但勝似親姊,說是我阿姊倒也沒錯。」

  馮永目光一閃,臉上笑意更濃,看似隨意地問了一句:「可是那東吳孫權求親而不得的關家虎女?」

  「正是。」

  「怪不得如此英姿颯爽,真可謂巾幗不讓鬚眉也!」

  「兄之讚譽,弟定當帶與阿姊聽。」

  「實話實說耳,非讚譽也。二郎慢走,不送。」

  當晚,馮永做夢了,夢到自己躺在茶葉狀的金片子堆成的金山上打滾,然後忽然出現了一個成熟妖媚的女子,有點像前世的美豔女老闆,又有點像那個騎馬的關姬,對著馮永不斷地媚笑,等馮永按捺不住撲上去的時候,她又嬌笑著跑了……最後早上醒來,感覺下面有點不對勁,一摸,滑滑的,粘粘的……

  於是馮永陷入了深思:人們都說回憶青春,老子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再次青春啊!這可比單純的回憶牛逼大了!

  說到牛逼,這世上最牛逼的特務組織是哪個組織來著?

  不是繡衣使者,不是百騎,不是錦衣衛東廠西廠,更不是什麼血滴子,而是緝茶司!

  這個是在後世的歷史上存在了一千多年的機構,在它存在的一千多年裡,成功阻止了無數人想要把中國的茶籽茶苗制茶方法帶出中國,保證了中原歷朝歷代的政權可以用樹葉子去盤剝周邊乃至世界的土鱉們,讓他們心甘情願地交出自己的馬群,牛群,羊群,甚至珠寶財富。

  試問這世上有哪個機構能有如此的牛逼?

  當然,重點不是這個,重點是,從這個我們就可以看出來,茶葉的利潤,那是極端的驚人!驚人到無論是換了哪個朝代,沒有一個朝廷願意放棄這裡面的好處。

  現在茶葉的歷史很明顯可能要出現偏差了,因為一個非法穿越的土鱉來了,而如今朝廷的袞袞諸公正在為東面,南面,北面的敵人焦頭爛額,怎麼會去管那幾座啥東西也出產不了的荒山上面究竟有什麼東西?當然,就算是馮永把製作好的茶葉放到他們面前,估計他們也是一臉鄙夷:只聽說過牛羊吃樹葉子,吃那玩意的人,不是瘋癲是什麼?

  更有刻薄一點的,就會說:「茶乃蠻人所食。」意思就是蠻人倒是經常從茶樹上扯下葉子直接放嘴裡嚼。

  當然,如果真有人對馮土鱉這麼說,馮土鱉估計也是哈哈一笑,念上一句:「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茶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後世一直沒有定論。但是馮永知道現在肯定已經有了,就叫做茶湯。也就是采下茶葉直接曬乾,碾成粉末倒入水中,然後拌上蔥姜,加點葷油,然後用火加沸後就可以喝了。

  茶湯馮永沒嘗過,但可以想像得出來味道一定不怎麼樣,而且這種茶湯一般是用來當湯藥喝驅寒去病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4:53 AM

第0020章 製茶

  當然,茶湯平常用來喝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只有富貴奢豪之家才敢說這話。這玩意目前沒有人工種植的,至少馮永從趙廣嘴裡掏出的話裡得知,這個見多識廣的官二代都沒有聽過人工種植這回事,所以消息可信度比較高。

  沒有人工種植就表明產量低,產量低就說明貴。再加上茶湯還要加上各種配料,葷油——普通老百姓表示俺日常吃食裡連油都沒有哇!

  偏偏趙廣對這種茶湯推崇無比,聽其口氣是因為有幸喝過,感覺那味道無比美妙。

  無比古怪差不多!馮永對此嗤之以鼻,這玩意純粹就是用來炫富的,就如後世的魚翅,口感和粉條差不多的東西,營養價值又不高,偏偏成了高級食材。

  所以馮永表示喝茶湯的都是土鱉。直接從樹上采下來曬乾的茶葉也配叫茶葉?沒有經過馮府的秘術精製而成的茶葉能喝嗎?那簡直就是蠻人才會喝那玩意(舉報,有人吹黑哨啦!)。

  他人看不穿那是他人的事情,可是馮永卻得考慮,為了茶葉的保密,國家連緝茶司這種牛逼的機構都放出來了,那為了馮府將來的某些秘密,是不是也應該未雨綢繆了?

  為什麼自漢以後,那些門閥士族都喜歡自稱是耕讀傳家?你以為是他們在自謙嗎?不是的,所謂的耕讀傳家,意思就是說土地是我的,知識也是我的。所以不管是誰當皇帝,你也得求著我幫你平天下,治天下。

  馮府呢?土地有那麼一丟丟,至於知識……除了主家一個人是未來的本科生出身,還有一個認得幾十個字的么妹外,剩下的全是純得不能再純的文盲!

  知識就是力量啊!

  馮永感慨,所以他決定:我也要耕讀傳家!

  當然,馮永的耕讀傳家與門閥士族的耕讀傳家不大一樣。門閥士族的耕讀傳家是為了家族的長盛不衰,馮永的耕讀傳家純粹就是為了日後做某些事的時候不至於連個幫手都沒有——馮土鱉至始至終就沒想著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一個真正的漢代人。

  我知道未來歷史的走向,我還知道現在的土著們所不知道的知識,所以我為什麼要變得和你們一樣?

  人的內心,總是要有一些堅持,才算得上是活著。如果連內心的堅持都失去了,那和一條鹹魚有什麼區別?

  既然不做鹹魚,那就得趕快起床。馮永對準備進來服侍自己穿衣的么妹說了聲:「去,把趙叔叫來,我有要事相商。」

  精滿自溢,趙叔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喋喋不休地告訴馮永,這是一個男人長大的標誌,不必驚慌,不過主君也要抓緊成親了,成了親自然就好了。

  螞蟻上樹、冰火兩重天、毒龍鑽……

  這些,趙叔你懂麼?

  馮永嘆了一口氣,說道:「這些我都懂,趙叔,成親的事,不急。如今我正是長身子骨的時候,不宜早破身……」

  於是趙管家又看不懂了,這主家,究竟是學過什麼東西?怎麼連這個都懂?

  趙廣的人品還是不錯的,沒過幾天,他就親自送來了地契。只要馮永把自己的大名往上面一填,然後再去官府上歸檔,那幾座山就成了馮永個人的私有物。

  「還是大郎府上的吃食能入口,自那日吃過貴府上的吃食後,老覺得自家府上的吃食不對味。前日我家大人設了個宴,為了哄張小娘子開心,我一時嘴快,說你府上的吃食好吃多了。不曾想被大人聽到,直接賞了我一腳,把我踢牆上了。」

  吃飽喝足之後,趙廣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再沒有一點第一次見面時的翩翩風度,很自來熟。

  神經病!馮永不時喜滋滋地摸摸懷裡的地契,白了趙廣一眼。你老爹請客,你為了哄人家小娘子開心,就去拆自家的台,說飯菜沒別人家的好吃,這不是自個兒找抽是什麼?

  不過趙大帥哥啊……馮永又忍不住地幻想起這位被後世的趙雲迷吹成完美男子完美武將的趙雲,歷史上真實的他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呢?

  「對了大郎,這兩日你準備一下,過些時日有人可能想見你一面。」

  咦?我這才想著趙大帥哥呢,你就跟我說這個,莫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一點通?啊,呸呸,心靈感應?啊,再呸呸……

  算了,不管是什麼,馮永心裡突地一動,想起前幾日給趙廣帶走的麻花,莫不成是那個代號為麻花的關妹子?

  穩住穩住,馮永按捺住心頭的些許激動,問道:「是何人?」

  「暫不能說,到時你去了自會知曉。」趙廣神秘一笑。

  馮永會意一笑:「瞭解瞭解!」

  後世有麻辣,而今有麻花,嘿嘿!

  「何時?何地?」

  「時日未定,但就在這幾日,介時自會來通知你,見面之地就在你經常垂釣的柳樹下。」

  妙哉!馮永拿起酒樽抿了一口酒,又酸又澀如同過了期的飲料的酒此時似乎也變得不那麼難以入口,一時間竟有些浮想聯翩。

  說到飲料,馮永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三種,分別是綠茶、紅茶和蜜茶。沒辦法,在他喜歡喝飲料的年紀,正是這幾個飲料廣.告最喪心病狂進行市場推銷的時候,百分之五十「再來一瓶」的中獎率,就讓人覺得不喝它們都對不住自己。

  它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都算是茶類飲料。當然啦,重點是「茶」這個字,地契到手了,那麼,制茶的事情,也應該提上日程了。

  問:中國的茶葉哪種茶產量最多?飲用最廣泛?

  備選答案有綠茶紅茶黑茶白茶黃茶花茶烏龍茶?

  答:綠茶。

  綠茶的製作工藝最簡單,不用機械,純手工也可以家庭小工坊式地製作。當年騙農民兄弟們種茶的那些騙子所發手冊最後面,印的就是製作綠茶的三大主要流程:殺青、揉捻和乾燥。

  殺青的辦法有很多,最簡單也最實用的還是用鐵鍋直接炒。

  於是這幾日馮莊的主家又發神經了,發動了全莊的人上山採樹葉。反正這時是農閒,莊戶們也習慣了主家的時不時發瘋,主家又給口糧,倒也沒人亂嚼舌根。

  六棵老茶樹,攏共也就采了不到兩斤的茶葉。想要更多的茶葉,估計也只能去南中找找。至於南中,唉,不提也罷!

  你說你好端端地亂什麼呢?一群不成氣候的傢伙!

  說到南中,倒是提醒了馮永。兩年後諸葛老妖平亂,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摻和上一把,畢竟,那裡才是茶的真正發源地啊!

  容我想想,能真正影響到南中局勢的都有誰來著?馮永陷入了沉思。

  「主君,趙郎君來了。」管家走進後廚,對馮永說道。

  「先奉茶,問他有無要事,就說我今日抽不出身……」說到一半突地住了嘴,這幾天滿腦子都是茶,腦子一抽就說漏嘴了,奉毛線茶啊!這茶還沒做好呢,還差一炒一揉。馮永有些牙疼地看著正在製作的茶葉,此時離開肯定是不行的,不然這茶葉就全廢了,「算了,叫他過來吧,反正二郎也不算外人。」

  給自己和他姐姐拉皮條的未來小舅子嘛,自然不能算外人。雖然不是親姐姐,但勝似親姐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4:55 AM

第0021章 見面

  「大郎這是在做甚?」過來的趙廣看著鍋裡炒的樹葉子,很是奇怪地問道。

  「做茶,你沒見過的,說了你也不懂。做好了請你喝,好東西。」

  「莫不是茶湯?」趙廣心想,這個我喝過啊。

  「不是茶湯,比茶湯更好的東西。」

  「那敢情好!」趙廣搓搓手,興奮道,「如今吃慣了你府上的吃食,別處的都吃不下了。」

  你說的別處是指你自己家的吧?你把自己家看成別處,真的沒有關係麼?

  「此次二郎前來,又是有何事情?」

  這些時日這傢伙總是找藉口時不時上門蹭吃蹭喝,若不是看在他是自己未來的小舅子的份上,早特麼的趕人了。

  「哦,此次前來就是想跟大郎說一聲,時間定下了,明日午時,還望別誤了約。」

  「什麼時間定了?」注意力全在做茶上面的馮永隨口問了一句。

  「難不成大郎已經忘了……」

  「當然沒忘!」

  馮永一下子反應過來了,佳人有約啊!這種事情怎麼會忘記呢?

  「明日午時,已經定了?」

  「定了。」

  如果不是趙廣這段時間一直在自己眼前晃悠,自己還真懷疑與佳人有約這事是不是他一時的玩笑話,過後就忘了。如今一聽他確定了時間,登時心花怒放。

  午時,也就是中午的十一點到十三點。這個時候約會……會不會太早了些?不應該是人約黃昏後,月上樹梢頭麼?馮永有些不明白,看來漢代的女子估計比較大膽,大白天的也敢約會,與後世差不遠啊!

  「那個,」馮永搓搓手,低聲問道,「你覺得我應該帶什麼東西去?」

  「帶什麼?」趙廣眨眨眼,「什麼也不能帶,就帶釣桿去即可。丞相喜歡釣魚,你帶釣桿去,親近一些。」

  等會等會,你說了個啥?啥丞相?不是,我和你姐約會,諸葛老妖他來幹嘛?!

  馮土鱉登時目瞪口呆:「那明日我是和誰見面?」

  「丞相啊!」趙廣理直氣壯地回答,「大郎既為大漢獻出曲轅犁,於民有大功,丞相想見見你。」

  「為什麼當初你不早說?」

  馮永真想生撕了眼前這混蛋!你特麼的把這幾天的美好幻想還給我!

  「這個自然是不能多說,丞相何等人物……」

  懂,懂,我都懂,這就如後世一樣,為了安全問題,不能提前洩露領導的行程一樣。

  「多少人想見丞相而不可得呢,多大的榮耀,大郎,這個算不算是驚喜?」

  老子現在只有驚,沒有喜!一個中年大叔和一個美貌少女,你讓我選哪個?我又不是傻子!

  「對了大郎,我聽長輩說過,你是隱世山門中人,卻不知究竟是師從何門何派?不知方不方便透露?」

  「隱世山門?什麼隱世山門」馮永奇道,「隱士高人我知道,但這隱世山門又是什麼?」

  三國的隱士高人老多了,什麼授書於張角的南華老仙,氣倒孫策的于吉,戲弄曹操的左慈等等,但隱世山門馮永從來沒聽說過啊。還何門何派,老子穿越的是三國又不是武俠。

  趙廣略有不悅:「大郎何故掩飾耶?我家大人,便曾師從童老神仙,我自小隨叔母長大,耳聞隱世山門之名久矣!自始皇帝一統四海,天下百家為免傳承斷絕,皆紛紛入山避世。及漢得天下,才又重新出世,哪知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百家遂再次入山,成為隱世山門,百家之說,從此不在人間聽聞久矣。大郎,此言可對否?這下可以說出大郎的師門了吧?」

  說白了就是在參與主導天下學說的競爭中的那些失敗者唄?遇到秦皇,法家成了勝利者,其餘的統統死啦死啦滴;遇到漢武,儒家成了勝利者,剩下的全部給我滾蛋。

  所以你是在拿我和那些loser放在一起嗎?一念至此,馮永頓時惡從膽邊生。

  「老子哈爾濱工業大學星宿派斷情谷出來的,滾!」

  雖然約會對象,啊,呸呸,是見面的對象,從美貌少女變成了中年大叔,這個落差有點大,可是馮永還是決定拿出自己最好的狀態,去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人物。

  來三國,如果不見見諸葛老妖,那必然是一個巨大的遺憾,畢竟是中國智慧化身的人物。不管後世那些磚家教授歷史小白們如何黑諸葛老妖,但作為三國內政第一人,人家還是很牛逼的。至於被黑不會用人啊,不懂軍事啊之類的,馮永表示我只是吃瓜群眾,只看看不說話。

  要是老闆約你在中午十二點見面,你當真就十二點才大模大樣地趕到,那基本上你離升職加薪是遙遙無期的。當然啦,諸葛老妖不是馮永的老闆,但他對於馮永來說,絕對是比老闆還要BOSS的存在。老闆不給你升職加薪,你可以選擇跳槽,真要得罪了諸葛老妖,馮永他能蹦到哪裡去?天下的上市公司就三家,有兩家是世家當權,像馮永這樣沒根基的人,稍不注意就被人吃得骨頭都不剩,還沒地方喊冤,相比之下,也就蜀漢這家小公司公平一些,至少在諸葛老妖當權的時候不用擔心被當地世家莫名其妙地弄死。

  第二天早早起來,馮永破例地沒有去晨練,用柳枝刷完牙,然後又讓人燒水洗浴,最後換上乾淨的衣服。

  竹子做的釣桿上面的節子要再仔細地抹平一次,這樣看起來好看一些;釣鉤要多備幾個,大小都要備齊;魚餌準備多一點,蛆、蚯蚓、麵粉都帶上。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估計還有一個小時就到午時了,馮永帶著準備好的釣具出門向莊外的河邊走去。

  快到地頭了才發現情況似乎有點不對,馮永看看四周,沒錯啊,這就是自家的田地。可是為什麼地頭裡忙活的農人自己一個都不認識呢?莊上沒換過佃戶啊!而且看那正在用手清除田邊野草的農人,幹活倒是認真,可是你這手勁,不像是一般農人的手勁啊,一把下去地皮都給刮去一層,這要是抓到人身上,只怕早就皮開肉綻了。

  馮永這要是還不明白這是來了大人物,那他在部隊那兩年也是白呆了。

  「當年國防部長來部隊檢查,我也是通過政審,給領導站過崗的人,前世我見過國防部長,現在我也只是見見國家總理,都是一樣的,不要怕,不要怕……」馮永不斷地給自己打氣,對那些敬業的非農人扮演者們視而不見,邁步向河邊正在垂釣的兩個身影走去。

  「小子無禮,遲到了,望長者恕罪。」

  人還沒看清,卻要先施禮賠個罪,感覺有些不爽。

  不是說好午時到的嗎?現在還早著呢,怎麼就已經來了?

  河邊垂釣的兩人,一個是留著山羊鬚中年大叔,一個是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中年大叔回過頭來,對著馮永笑了笑,溫聲道:「無妨無妨,是吾等先到了。想必小哥就是獻了曲轅犁的馮永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4:59 AM

第0022章 文學作品人物信不得

  這回看清了,這是一個老帥哥,當你看到他的時候第一眼注意到的絕對是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要是長在女人身上,那是一雙嫵媚多情的水汪汪桃花眼,可長在這個男人身上,卻猶如能洞明世間一切,銳利而不失明亮的犀利鷹眼。雖然他是笑著對馮永說話,可是那雙眼睛卻如有實質一般能懾人心魄,讓他整個人不怒而自威。

  這個就是諸葛亮啊!馮永心裡感嘆,還真有點做夢的感覺。

  「嘖!小娃子做什麼呢?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丞相問話呢,何故不答?」坐在諸葛亮身邊的老頭子不樂意了,哼了一聲。

  「哦哦,失禮失禮,小子正是馮永,見過丞相!」馮永回過神來,連忙再次施禮,同時悄悄地捏了下自己。

  噫!這是真的,這不是夢。

  「還有這位太公……」馮永遲疑了一下,這老爺子哪位啊?脾氣好像不太好。

  「老夫趙雲。」

  「哦,原來是趙……我靠!」

  「叭!」

  「哎呀,疼!」

  馮永的粗話剛一出口,趙老將軍的魚桿就精準地打到臉上,在臉上留下了一道紅紅的印子。

  「老夫也曾算是半個山門子弟,這一桿子是替你師門教訓教訓你,難道你師門連基本的禮貌都沒給你教過?就讓你這種沒禮數的晚輩出世了?」

  「趙老將軍教訓的是,是晚輩嘴禿嚕了,該罰!」

  長長的一根釣魚桿隔著一個人直接就甩到臉上來,漁線卻能瞬間抓在手裡,沒有誤傷,以小見大,這老趙人老功夫不老啊。

  本來妙齡少女變成中年大叔已經讓馮永猝不及防,沒想到還來個買一贈一,見到了三國將領粉絲最多的趙四。

  今天宜中大獎——可惜的是三國時期沒有彩票。

  好緊張!怎麼辦?手腳有點不聽使喚,魚餌穿了好幾次都沒穿上。

  「別緊張,老夫年少時也曾在山門求學讀書,說起來不算外人。今天這裡沒有丞相,沒有將軍,只有山門中人。」

  這已經不是馮永第一次聽到「山門」這個詞,昨日從趙廣口中聽到「隱世山門」這四個字時還沒太在意,現在聽到趙四和諸葛老妖開口閉口就是「山門」,不由得馮永不留心。

  不是說那些隱世山門都是一些失敗者的聚集地麼?怎麼聽這諸葛老妖的口氣,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啊?

  容我想想哈。

  趙四說他也是山門子弟,而他的師父是誰來著?是童淵。諸葛老妖說他曾在山門求學,他的師父是水鏡先生司馬徽,兩人的共同點是什麼?都是不出世的隱世高人,所以說,所謂的隱世山門,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樣low,裡面其實都是一些不出世的高人?

  「雖然吾從未聽說過哈爾濱工業大學星宿派斷情谷,但只聞其名,山門中竟然又各分門派,想必定然是一大山門。如今派你出世,又拿出曲轅犁此等利器,想必目的必然不小,不知你家師門重新現世,究竟為何而來?」

  馮永苦著臉。

  所以說趙廣那混球為什麼只聽了一遍就能記住了?我想說那只是我隨口胡謅的可以麼?

  然後看到了趙四手中拿著的那要長長的魚桿。

  好吧,我知道我說實話可能會被抽死。

  不過現在我終於知道了為什麼歷史上諸葛老妖和趙四總是基情滿滿,原來兩人都同出於山門,所以天然親近對吧?

  「按理同為山門中人,我也能理解你的苦衷,是不是礙於師門規矩,不能隨意說出世目的?也罷,此事我也不強求。不過你和你身後那師門當得保證,不得擾亂這蜀中安寧,如何?當今大漢危如累卵,若有人想趁機挑起事端,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誤會真的大了!

  馮永抓耳撓腮,媽蛋的要是這麼被這兩個大BOSS記上小本本,那他還有好日子過麼?

  話說這隱世山門裡面究竟都是一些什麼怪物啊,連諸葛老妖這麼牛逼的人物口氣裡面都有幾分忌憚。

  「丞相且放寬心,別的不敢說,但若說對大漢不利之事,我與我山門絕不為之。」

  保證還是要保證的,畢竟不拍胸脯表決心,自己今天能不能全須全尾地回家還是個問題。是是是,老子是山門出來的,不過師門裡就只有我一個人,怎麼說還不是老子一個人說了算?

  莫名其妙自己的出身就被人安了一個師門,而且這個師門的名字不是自己胡謅的。想想有些不對勁,可是又沒有什麼不對勁——哈爾濱工業大學,這個山門也不算讓自己吃虧吧?當然啦,大學再牛逼,啊,不對,是師門再牛逼,那有什麼卵用?還不是自己一個人?難不成承認了哈爾濱工業大學,就能從自己的師門里拉出一大堆師姐師妹來給自己吶喊助威?所以,該認慫的時候還是應該認慫。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天下山門同出風後一脈,但卻又對天下各有不同看法。如今你那山門既然派你出世,想必已經對天下有了定論,且說來聽聽?」

  定論?我難道能跟你說你們魏蜀吳三家鬥地主,鬥來鬥去最後都便宜了司馬家?我難道能跟你說最終是三家歸晉?然後五胡亂華?衣冠南渡?漢家差點滅絕?這絕對是不能說的哇!真的禿嚕了嘴,恐怕自己當場就被沉河裡喂王八。

  馮永沉吟了好一會,這才目光深沉地看著遠方,幽幽道:「莫談國事。」

  此話一出,諸葛亮這般注意養氣的人手都抖了一抖,魚桿直接戳進水裡,趙四更是直接又一桿子抽過來,喝罵:「哪裡來的混賬小子!叫你說你說便是了,什麼時候山門出來的人變得連話都不敢說了?連天下事都不敢說的人,也配叫山門中人?」

  老子是穿越來的!

  馮永悲憤地揉了揉臉,好啦,現在臉上對稱了,一左一右兩道紅槓槓。

  趙四,你把文學作品中那個完美的形象還給我!

  既然你們逼我,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天下大勢,自赤壁一戰後,已然定矣!丞相又何必考究於小子?不過三足鼎立爾。」

  「那依你之見,如若要復興漢室,還於舊都,我大漢當如何做?」

  幾年後你的第一次北伐就是最好的機會,前提是你不能讓那個眼高手低的馬謖去守街亭,他會把你最好的一次成功機會給葬送掉的。馮永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大漢偏安於川蜀之地,若守,則得天險之利,但若攻,則天險變阻礙。如今先帝剛剛御駕歸天,民心不穩,當東和孫權,南撫彝越,北拒曹魏。爾後休養生息,積蓄國力,待北方一旦有變,再行北伐。」

  趙四「嗤」地一聲冷笑:「欲學舌『隆中對』乎?」

  這毒舌老兵痞!

  「東吳與大漢既有荊州之爭,又有關君侯身滅之仇,再加上先帝失義之恨,恐難再議和矣!」諸葛亮嘆息道。

  「不然,今觀天下,曹魏獨強而吳蜀弱。大漢與東吳合則兩利,分則必被曹魏各個擊破。我大漢與東吳之爭,不過一州之地,關君侯之仇,不過私人之仇;而曹魏,卻是篡漢之賊,乃國賊也,漢賊之仇,乃國恨也。一州與一國,國恨與私仇,孰重孰輕,丞相豈能不知?」

  反正這都是別人說過的話,馮永拿出來舊飯新炒,準備糊弄過關。

  「妙哉!」哪知諸葛老妖一拍大腿,反應有點誇張,「食肉者鄙,古人誠不我欺。沒想到朝中袞袞諸公,卻反而不如一少年看得透,當真是屍位素餐也!」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01 AM

第0023章 好像被坑了

  不對勁!

  馮永心裡一沉,諸葛老妖的演技太浮誇了!這些話,劉備當年準備討伐東吳時,趙四也說過,他怎麼可能不知道?雖然可能話不完全相同,可是意思總是同樣的意思。

  看看趙四,老頭子彷彿啥也沒聽到,連看都沒看上馮永一眼。

  媽的!事情好像不太對啊,我是不是被坑了!馮永心裡完全沒底。

  「此等人才放在鄉野浪費了啊,馮小子有沒有興趣來朝中做官?」諸葛老妖笑眯眯地問道,灰常和藹可親,就差臉上寫了我是好人這幾個字。

  可是馮永分明看到了他身後那不斷搖晃地狐狸尾巴。

  「小子身有隱疾,入朝為官,只怕會令朝廷蒙羞,還是免了吧?」

  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嚴重,肯定是有不對的地方,只是我一時沒想起來。

  「也罷。山門中人,多是自在之人,我也不好勉強。不過如今大漢危機四伏,你既在蜀中出山,總不好袖手旁觀吧?且說說,以你之見,當如何解決現今之困?」

  馮永腦子裡想著到底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嘴裡心不在焉地回答:「如今大漢看似危急,實則不然。北有魏將軍,自可保漢中無憂,南中雖有叛亂,只需令一將閉關守民,則南蠻無法北進,待日後軍械整備完畢,南中之亂自可一鼓而平。唯一可慮者,卻是如何與東吳重新議和修好。」

  「說得好!」諸葛老妖這回是真心讚歎,「南中多叛,那你有沒有什麼良策,一戰而平,一勞永逸,令南人不再反覆?」

  這個我熟啊!諸葛老妖七擒七縱,殺人誅心嘛!

  「南人多叛只因心懷不服,光平亂而不知收人心,大軍一走自然又會重新叛亂,所以平叛當以收人心為主,用軍次之,則可收服南蠻矣!」

  「妙妙妙!」諸葛老妖今天第三次讚歎,欣賞地看著馮永,「你當真不想出仕?我可保你參軍之位。」

  馬謖就是因為當了你的參軍,所以才掛掉的,你們兩個人簡直就是互相坑對方的典範。

  看到馮永再一次堅定地拒絕,諸葛亮失望地嘆息一聲,「那好吧。不過有功不賞亦非我大漢的規矩,你前有進勸諫之言,後有獻平南之策,理應當賞。回去之後我自當稟告陛下,再行論賞。」

  所以我這是搶了馬謖的功勞是吧?

  「可是丞相,我說了我不想當官啊!」馮永一臉的無辜。

  「又沒說是要賞你當官。」諸葛老妖奇怪地看了馮永一眼,「聽聞上回你就拿曲轅犁換了幾座荒山,你若志在於此,那賞你些田地如何?」

  這個可以有!馮永立刻喜形於色,在沒有真正想通今天的事情之前,他決定絕對不答應諸葛老妖的一切要求——糖衣炮彈怕什麼?把糖衣剝了吃掉,炮彈打回去!

  「今日偷得些許閒,本是想見見山門後輩,沒想到卻是大出亮之意外,少年英雄,不過如此。然不得朝廷所用,惜哉!」諸葛亮感嘆,有些意味闌珊。

  「丞相謬讚了,實當不得少年英雄之評。」馮永誠惶誠恐地施禮。

  「罷了,府中事多,我就不多留了。日後若是有什麼困難,可直接來府上找我分說。」諸葛亮看馮永的神色有些玩味,意味深長道。

  「雖有心多聽丞相教誨,然相府事務繁忙,就不敢多留丞相了。」

  「這是在趕我快走呢!」諸葛亮哈哈大笑,收起魚桿,「算啦,老夫就不在這裡遭人厭煩了,回府去了。」

  臨別前,一直沒說話的趙四看了馮永一眼,這才哼了一聲:「小子好自為之吧!」

  老子好得很!

  馮永憤憤地摸摸臉上的紅槓槓,眼光惡毒地看著趙四離開。

  官道上,待諸葛亮與趙雲上了馬車後,護衛們把馬車團團圍住,便簇擁著向CD方向駛去。

  「子龍如何看?」

  趙雲作為武將,原本是應當騎馬的,如今被諸葛亮叫到車上來,自然是事相商。

  「此子確為山門中人。」趙雲毫不猶豫地回答。

  「哦,如何如此肯定?」

  「如此年紀能有如此見識者,即便世家子弟,只怕也是少見。唯有高人子弟,方可教出如此見識。」

  「此言有理。」諸葛亮點點頭。

  「只是丞相,此子畢竟同是山門一脈,如此算計於他,是否有不妥之處?」趙雲面容略帶憂慮。

  「有何不妥?」諸葛亮輕輕一笑,繼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笑意斂去,神色變成冷峻,「先帝剛駕崩,本地世家,似乎就很不安定呢,如今又出現山門之人,引兩虎而斗之,正好試試他們究竟要做什麼。」

  「我最近要閉關,府裡這幾日掛避客牌。」馮永回到府裡,叫過管家吩咐道。

  見過了諸葛老妖,馮永發現自己的念頭突然變得不通達,可是他又不能像農民伯伯那樣上當受騙了就去人家門口潑大糞,所以只能自己想辦法把整個事情捋一捋,只有把事情想通了,念頭才能通達。不管諸葛老妖給他挖了什麼坑,他只要不出門,總不至於還能禍從天上來吧?

  「可是主君,趙郎君已經在府裡等著了。」管家有些為難,「主君今日出門前,不是吩咐過如果趙郎君來了,就叫他先候著嗎?」

  「好賊子!竟然還敢來?欺我府中無人耶?」馮永一聽趙廣來了,登時怒火中燒,這一切,不都是那混球引起的麼?

  當下捋起袖子,怒氣沖沖地就要去找人算帳。

  「咦?大郎,原來你已經與丞相見面完了。」趙廣看到馮永進入客廳來,一臉欣喜地迎了上去,「如何?丞相可曾誇你?」

  「當然誇了,誇我乃少年英雄是也。」看到趙廣那張俊美得不像話的臉依稀有著趙雲的影子,馮永心頭一動,卻是把滿腔的怒火生生壓了下去,或許,我可以從這傢伙嘴裡得到一些線索?

  「沒想到丞相竟如此看重大郎!」趙廣驚嘆,「當年丞相評興武兄時也只是說興武兄勇武過人,卻沒說當得英雄之名。」

  「興武是誰?」

  「卻是張車騎之長子,張苞張興武,也算是我的兄長。」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了。

  這滿朝的文武大員不是你的叔叔,就是你的伯伯,那些官二代,不是你的兄長就是你的小弟。

  真是,太讓人羨慕嫉妒恨了!所以說為什麼投胎是個技術活?原因就在於此了。

  「大郎究竟與丞相說了何話,竟得如此贊評?」

  就怕你不問!

  馮永開始飈戲了,皺眉,做苦思狀:「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丞相先是問當今大漢,以誰為大敵?」

  「那大郎是如何回答?」

  「自說是曹賊。說到此處,我倒是有一疑問,二郎可知,當年先帝執意東伐,尊大人是如何進諫耶?」

  「自是知曉。曹操乃國賊,故應先伐曹魏。」

  「那尊大人進諫此言後,朝中他人有何反應?」

  「大郎卻是如何知曉當年這事?」趙廣有些詫異,不過仍然解釋道,「自是引起了先帝不快,故東進時未帶上大人,只令大人都督江州。還有就是關家人對大人亦有些微詞……」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03 AM

第0024章 真的被坑了

  彷彿一道閃電霹過,馮永神色呆滯,心想我終於明白了!

  東和孫權,是諸葛老妖的既定國策,可是這個國策的執行,被關羽生生破壞了,更因此失去了荊州。這樣也就罷了,可是蜀漢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候,又極為迫切地需要與東吳再次聯合,偏偏關羽之死和荊州之失,令與東吳的重新修好聯合面臨著巨大的阻礙。

  誰都明白與東吳恢復聯合是上策,可是誰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誰當出頭鳥,面臨的不單單是關家人的仇視,還有張家人的不快,畢竟張飛也算是間接因為伐吳而死。

  雖然兩家最大的領頭人都掛了,可是別忘了他們可是蜀漢軍中最大的軍頭,留下的政治軍事集團只怕是連諸葛老妖都不願意去正面剛,畢竟如今的諸葛老妖還沒後面那種一手遮天的權勢。看看趙雲就知道了,劉備在的時候,還敢跳出來說兩句話,畢竟劉備最大,誰都能壓住。現在劉備不在了,需要有人出來說話的時候,卻一聲不吭了。

  現在好啦,終於有個白痴跳出來了,鼓吹重新聯合孫權,大家拍掌普天同慶……

  想到這裡,馮永冷汗泠泠而下,怪不得諸葛老妖臨別前告訴我說,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他,讓他來擺平。這是挖坑讓我跳,還要讓我欠他人情的節奏啊!

  「大郎,你在聽麼?是否身體有不適?」看到馮白痴突然神色蒼白,一副見了鬼的模樣,趙廣不由地關心問道。

  「哦哦,無事。你接著說。剛才說到哪了?關家人對你家大人有些微詞,然後呢?」馮永抹抹冷汗,強打起精神問道。

  趙廣無語,只得又重新複述一遍:「那兩年兩家倒是有些生疏,不過後來先帝臨幸永安宮,倒是又開始往來,如今倒也算是親密。」

  什麼臨幸永安宮?明明是被人打得屁滾尿流,沒臉回錦城見人!

  馮永想了想,估摸著應該是關家看到連劉備快不行了,趙四又成了軍中排行第一的大佬,所以趕緊又重新回來抱大腿。

  「二郎,如果說,我對丞相所言,亦不過與你家大人對先帝進諫之言相似,你覺得丞相會因此誇我為少年英雄麼?」

  「自然不會。大郎定是說了其他驚人之語,且說與我聽聽,也好讓我回去與張小娘子誇耀一番。」趙廣一臉興奮而期待的神色。

  馮永目帶憐憫地看了趙廣一眼,白瞎了這副好皮囊啊!天天就想著泡妞,沒出息!不過也對,有好皮囊不泡妞,這不是暴殄天物麼?

  算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也沒有說什麼特別的話。只是說了魏將軍北拒曹魏,定可保漢中無憂。南中叛亂,乃小丑爾,只需閉關守民,待軍整械齊,自可一戰而定。然後就是勸丞相東和孫權,以為助力,北抗曹賊。」

  一開始趙廣還點頭,當聽到東和孫權時,眼睛都鼓出來了,先是驚訝,然後憐憫,就差臉上寫著「你竟然敢說這樣的話,果然是英雄」。

  媽的你再用這一副老子死球了的眼神看我,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臉?!

  趕走把自己視為天人的趙廣,馮永感覺自己身心疲憊,扳著手指盤算自己能再活過兩集的可能性。

  關家是五虎之首,關羽生前是劉備勢力裡最大的軍頭,他留下的山頭絕對不會小。關家現在的領頭人應該是關興,這是個人才,在官二代裡估計是最深得諸葛老妖器重的。張家就更加恐怖了,別看張飛死了,可是張苞也是官二代裡拔尖的,和關興並稱「小關張」。

  當然,他和關興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兩者都是短命鬼。這點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現在的老婆,也就是皇后,就是張飛的大女兒,然後再過些年,皇后死了,皇帝又把張飛的小女兒,也就是自己的小姨子接到宮裡繼續當皇后——從這裡就可以看出張家在蜀漢絕對是排名第一的皇親國戚。

  所以說,我得罪了這個國家的軍頭勢力,又得罪了這個國家最大的皇親國戚,同時又拒絕了權勢最大的諸葛老妖的邀請……人生竟是如此艱難,看來我真的很難活過兩集了。

  馮永嘆了一口氣,當然,更惡劣的消息是,他在這個時代看中的第一位姑涼,是關家人……

  得了,這號練著也沒啥意思了,直接刪號重來吧?就是不知道老天爺給不給這個機會。

  幾天後,朝中傳出詔令:親遭大喪,不宜動兵,雖南中反,令人撫之。同時以都江堰為本,設堰官,徵人護之。

  一起傳出來的還有無數個小道版本消息,比如說朝廷已經決定再次與東吳修好,只待先帝梓宮下葬完畢,就會正式派出使者。比如說朝廷已經派出天使,前往漢中,令魏將軍全力守好漢中各個關口。比如說朝廷認為南中乃不毛之地,派兵平亂乃勞民傷財,已經準備放棄南中荒野之地……

  至於馮家被朝廷進行嘉獎,天使還送來詔書一事,早就淹沒在那茫茫多的小道消息裡。

  這幾日趙管家走路帶風,神情振奮。朝廷下詔嘉獎啊,多大的榮耀?前些日子家裡多了幾座荒山還沒勘定完地界呢,現在家裡的田地又讓朝廷加了五百畝,這段時間忙得自已是腳跟不著地,大清早就開始忙著往外跑,晚上天擦黑了還不回家。

  與管家興奮得不能自已相反的是,馮永感覺末日已經快要來臨了。當他知道錦城裡的糧價從最高處一路往下,甚至已經逼平往年太平時期糧價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已得罪的人又多了一個利益集團,那就是本地的那些世家地主。只要智商在人類平均線上的,都知道這些日子糧價一路高漲,絕對與蜀地的世家豪族離不了關係。所用的手法不要太簡單,那就是到處宣揚,要打仗了。

  先帝掛了,曹魏肯定要趁機打過來了,東吳與大漢有大仇,現在肯定也要趁機打過來了,南中那些蠻子叛亂了,如今正在北進呢……

  所以錦城的糧價不要漲得太快!

  現在好啦,朝廷直接來一句:我們這幾年不打仗,大家只管好好種地。甚至還當場做出行動,大夥們快看啊,我們連都江堰都設堰官了,這說明我們是多麼地重視農民兄弟種地生活。不要再相信那些謠言啦,打仗是沒有的事。

  於是用打仗流言支撐起來的糧價「哐當」一下子砸地上了,投機了糧食的大大小小世家們,血本無虧說不上,但是大出血大虧本那是肯定的事。按理說即便沒有打仗,糧價也不至於砸得這麼狠,畢竟這些年天下不太平,但關鍵是前期漲得實在是太快太高了,過枉矯正那就是妥妥會發生的事——糧食囤得太多了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06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8-11-21 05:08 AM 編輯

第0025章 錢與權

  本來那些世家也不至於會虧得這麼狠,但止不住南中真的反了啊!在正常人看來,劉備掛了,蜀中動盪,南中一反,東吳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事實上也是,原本南中的太守張裔人現在都已經被叛軍綁起來,送到東吳去了。如果東吳進犯,那北邊的曹魏會放過這個好機會嗎?搞到最後,連蜀中世家自己都覺得這大漢看來是撐不下去了,所以這才拚命地囤積糧食。

  所以說諸葛老妖是那麼好糊弄的嗎?輕鬆地借用馮永之口,堵住了以關家張家為首的那些不願與東吳修好的勢力集團,又來個壯士斷腕的決心直接閉關息民,封死了南中亂軍北進的線路——你們要鬧就在南中那不毛之地鬧著吧,等我緩過氣來再收拾你們。

  至於北邊有那個曹魏提兵十萬至則吞之,全國之兵至則力拒之的魏文長,怕個卵?好啦,現在估計諸葛老妖已經開始琢磨著要收拾哪幾家蹦得最歡的本地世族門閥。

  可是老子得罪軍頭,得罪了皇親國戚,得罪了本世的地頭蛇,就得了那五百畝地?現在那些世家土著們是沒多少人知道我在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但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就算他們不知道,難道關家張家不知道嗎?只要他們稍微透露那麼一點點消息,自己在蜀中就全世皆敵……

  生無可戀啊!

  難不成真要我跑路?那是去北邊,還是東邊?去了北邊,老子這種沒根沒基,又是流民出身的人,不是被編入屯田被壓榨幹活幹到死,就是被編入兵家上戰場殺到死,沒前途的。去了東邊,最多也就是混成某個將軍的部曲,成為私兵,運氣好被人看中的話,混個小頭目當當,然後在某一天在戰場上殺到死……

  早晚還是得死啊!這麼看來還是蜀漢這裡有前途啊,至少日子過得去!

  「所以說還是得想辦法自救。」馮永自言自語道。

  在前世,有一句非常經典的「推銷」開場白:「朋友,你知道安利嗎?」

  被問到的人無論回答知與不知,都極有可能會經歷一場驚心動魄,讓人永生難忘的人生倫理劇,這其中包括妻離子散,親朋反目,萬夫所指等情節。

  這麼經典的開場白,馮永覺得自已也可以拿來用用,於是他把這開場白稍微改了一下,就找來趙廣問道:「二郎,汝可想發財乎?」

  如此直白的問話,讓趙廣羞澀了:「大郎怎的如此問話?」

  馮永一看趙廣那欲言還休的表情,心裡暗罵一聲:你小子還跟我裝個鳥純情啊!

  於是又換了另外一種方式:「二郎每月月例可還夠花?」

  趙廣義正詞嚴地回答:「丞相崇尚節儉,大人亦曾勸先帝不可收百姓用地而賞將士,我等豈能奢華耶?」

  那就是不夠花羅?

  MMP,你現在知道跟我說這個,那天天跑我府上跑蹭吃蹭喝算個什麼事?在這個連皇帝都未必能餐餐吃肉的年代,你來我這大吃大喝,不覺得羞愧嗎?而且別以為我不知道為什麼提倡節儉,因為不節儉,怎麼省出糧食來打仗?還是太落後啊!看看後世的美人希,年年滿世界打仗,國內卻不斷地透支信用進行高消費,多爽?

  「原來二郎家風竟是如此嚴謹,看來是我孟浪了。」馮永冷笑道,「本想著將祝雞翁之術傳與二郎,看來二郎是不需要了。」

  別看現在掌握著蜀漢政權的權貴全是川蜀之外的人士,可是真要說比起財富來,他們還真比不過本地那些地頭蛇。為什麼世家門閥都在強調要耕讀傳家,因為在小農經濟都沒有成熟的時代,土地,就是最大的財富,世家們可以用它們來束縛農民的人身自由,讓他們世世代代生產出吃穿用度來供自已享受。

  至於耕讀的讀,則是用來束縛底層人民的精神鎖鏈。所以說,兩手抓兩手都要硬這種真理,自古以來就有之。當然,時代不同,解讀方式也各有不同。後世的問題,大多都可以從歷史中找到解決方法,找不到,那是因為你沒有讀懂歷史。

  話題再扯回來,一方是掌握著政治軍事力量的外來統治集團,一方是掌握著經濟命脈的本地土著,兩者天生就是對立的。

  馬大鬍子曾說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嘛!現在經濟基礎沒辦法決定上層建築,那麼他們必然就會想辦法來改變這一切。不管是用自已的力量來改變上層建築,還是借用第三方力量來改變,對於經濟基礎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經濟基礎一定要想辦法達到決定上層建築的目的。

  而上層建築的那些人只要腦子沒有進水,也必然會努力地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因為馬大鬍子還說過一句話:上層建築也可以反過來影響經濟基礎的嘛!所以,這樣的上層建築對財富的渴望,也會格外的強烈——不然為什麼要提倡節儉?

  除了是為了打仗縮衣節食外,馮永也在惡意地想,這裡面也未嘗沒有另外的一層意思:我比不過你有錢,我就不和你比有錢了,而且你也不許說自已有錢。

  「此話當真?」趙廣一下子就瞪直了眼。

  「汝不是不欲奢華耶?」馮永斜眼。

  「兄長,小弟知錯矣,知錯矣!」趙廣一下子就撲了上來,連連討饒,就差抱住馮土鱉的大腿了。

  「誰是你兄長?你多大了?」

  要不要臉?長得比我還高,怎麼看也不像是比我小的樣子。

  「小弟過年剛到十五,聽趙管家言,大郎已年滿十六,自是兄長。」

  馮永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一臉懷疑地看著趙廣,不太像啊!長得比我還高,看上去說是臉嫩已經有十八九歲都有人信,但這貨十五歲你敢信?

  趙家算不算權貴?自然是算的,畢竟趙家有碩果僅存的五虎上將,但是趙廣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趙家貴則貴矣,富卻倒未必,真要論起來,未必有那些本地中等世家那般有錢。不但趙家如此,關家,張家都如此。

  為什麼?因為土地早就被本地那些土著瓜分完了,哪裡還輪得到算是外來人的劉備集團的那些新貴們?最多最多,他們也就分一些軍事政治鬥爭失敗者的土地,想要下狠手搶那些地頭蛇的?

  來啊,大不了我反了你的,拚個魚死網破!土著們張牙舞爪地對新貴們大喊。

  世家手裡有糧有人,怕你個鳥?你當了皇帝又如何,還不一樣是得求著我們世家幫你出錢出糧出人?

  所以說,蜀漢就形成了一種奇葩的政治經濟結構,有權的手裡沒錢,有錢的手裡沒權。於是兩者經過各種試探,形成默契,有權的我不動有錢的你,但有事你得幫我出錢出糧出力。

  外來的政治集團想要錢嗎?恐怕想瘋了!可是蛋糕就這麼丁點大,想也沒地方搶啊。劉備倒是想去搶競爭對手的呢,可是被人家一巴掌給扇了回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09 AM

第0026章 黃月英的心結

  這個時候一個姓馮的土鱉出現了,他覺得就地裡刨出來的那點蛋糕算個卵?還不如我自己偷偷地重新做一塊蛋糕給自己吃。哪知道蛋糕還沒做出來,他就被一個老妖怪給坑了。前有軍頭權貴,後有土著世家,馮土鱉覺得自己再不儘早做出抉擇,指不定真活不過下集了。於是心一橫,算了吧,老子從了還不行麼?

  至於要選擇從了哪一頭,這根本是不用考慮的事情。雖然說世家才是歷史最後的勝利者,再過幾十年,世家將開始迎來最輝煌的時期,可是人是活在當下,不是活在未來的好嗎?老子能活多少個幾十年?所以現在的站隊,當然是站在軍頭權貴這邊了。

  《列仙傳》有云:祝雞翁,養雞千餘隻,賣雞及子,得千萬錢。

  趙廣雖是將門之子,但自小卻是跟在黃阿丑身邊。因黃阿丑與諸葛亮成親以來,一直無子,故對小孩是十分的喜愛。《列仙傳》裡的奇人異事之說,他從小就聽這位叔母說過。

  他是家中次子,又不能襲爵,頂多混個散官。如果膽子大一點,去沙場拚個爵位出來,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得了爵位,那又如何?還不是像如今的趙府一樣,光貴不富,表面風光,實則連那些地主老財都比不過?至少是餐桌上的吃食都比不過。

  但是如果學得祝雞翁之術,那就不一樣了。想長進的,去拚個爵位,那就叫且富且貴,不想長進的,混個散官,那叫閒富人家。錦城權貴的窘境告訴趙廣,沒有財富支撐的權貴,最後還是得受制於人,至少部分受制於人。

  所以,為了得到祝雞翁之術,丟點臉算什麼?真正的兄長趙統就先在茅房哭暈一陣,小弟暫時對不住你一小會。

  「你幫我個忙,去做個說客,找關張馬三家,就說只要一千貫錢,我便把這祝雞翁之術傳給他們。」

  「啊?不是單單教給我的?」

  「你若是說服了那三家,然後自己再出一千貫,這算是你自己的還是算趙家的,我不管。」

  「那我回去跟大人商量,出五千貫,大郎只賣給我趙家怎麼樣?」

  「你給我滾!天天吃那麼多就不怕被撐死?」

  按照馮永的想法,這養雞大法,自己是能保密多久就保密多久,等賺夠錢了,後面實在沒辦法保密了再傳出去,這樣既賺錢又賺名聲,多好?可是諸葛老妖隨手挖了一個坑,他還直接跳了進去。他只能通過這種粗暴簡單的辦法來爬坑,同時順手撈點錢作個止損。

  至於諸葛老妖家就算了,他與黃阿丑成親這麼久,連個蛋都沒生下來。唯一的孩子還是從他哥哥諸葛瑾那裡過繼的,現在又不在錦城,正在漢中跟著魏延吃苦呢。總不能叫他去跟諸葛老妖親自談這種事吧?再說了馮永實在沒勇氣再去面對諸葛老妖,那傢伙太陰了。

  馮永有時在惡毒地想,估計著也就是老天爺看到諸葛老妖太陰了,所以讓他連個娃都生不出來。

  還有就是黃家,可憐的五虎老將,死後連個後人都沒了,馮永就是想讓黃家參與進來,那也找不到人啊。

  關張趙馬這四家,錦城的軍頭勢力都算是他們的基本盤。當然,錦城外頭還有一個異類,那就是魏漢中。可是馮永他跟魏漢中又沒什麼交集,更沒衝突,突然就給人家送上這麼一份大禮,人家敢不敢收還是一回事。

  「賣給趙家是因為避不過,賣給馬家是用來避人耳目,賣給關張兩家,才是此子的真正目的。這樣一來,關張兩家既得了好處,又不用落下欺負弱子的口實,這樣也就不會再追究先前之事。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花花心思,也不知他的師長到底教了他什麼東西。」諸葛亮悶哼一聲,「叭」地落下一黑子。

  對面的黃月英聽了微微一笑,拿起白子落在角上,說道:「恐怕還不止,這樣一來,四家與馮府相互往來,乃是順理成章之事。即便日後那些世家得知前些日子的事情,只怕也不敢輕易對他動手。」

  「故我生氣就生氣在此。那小子寧願出賣師門秘術來保自身平安,也不願來府上向我低頭,難不成同為山門一脈,我竟比不得關張馬三家親近耶?」

  諸葛亮在外人面前從來都是氣定神閒,胸有成竹的模樣,也就是在自己的內室黃月英面前才會說出這種話來。

  「山門之間,固然有相互幫襯的,但若自相殘殺起來,恐比世間仇人還要慘烈些。妾猜想莫不是上回阿郎把他嚇著了,故不敢上門來。何況他小小年紀,雖是聰慧,但哪見過此等手段?」黃月英此時溫聲寬慰,在這炎炎夏日裡如同一涓清泉,澆滅了諸葛亮心頭那絲火氣。

  不要真以為諸葛亮就是神,他也是人,所以他會有情緒,也會有愛惡。劉備死得倒是痛快,可卻把蜀漢的一切都託付給了諸葛亮。

  外有強敵,內有叛亂,心腹還有心懷鬼胎的世家,再加上人言可畏,由不得他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這就可以想像出他心裡的壓力有多大?可是這一切又不能說給別人聽,唯一說得上話的,也只有黃月英一人了。

  一個成功的男人背後,都會有一個偉大的女性。丞相府裡的這位偉大女性,就是黃月英。

  「那混帳小子敢在我和子龍面前面不改色地耍心機,細君覺得能嚇得著他?」諸葛亮冷笑一聲,儒雅英俊的臉上別有一番成熟男人的味道,「不向我低頭也就罷了,可是關張趙馬四家一家不落,卻偏偏漏了諸葛家,怕不是在挑釁我吧?」

  馮永在諸葛老妖面前耍過心機嗎?答案當然是耍過的。當初他就是用諸葛老妖和趙四所說過的話來糊弄諸葛亮的問話,說的唯一乾貨還是兩年後馬謖對如何平南中的建議。

  可惜最後不是我軍太弱智,而是敵軍太狡猾啊,他還是一古腦地跳進了諸葛老妖挖的坑裡。

  黃月英掩嘴一笑:「好久沒有見阿郎這般神態了呢!聽阿郎如此一說,妾也想去會會那個小子了。那日只是遠遠地看了一眼,倒未瞧個真切。」

  諸葛亮憐愛地看了黃月英一眼,有些歉然道:「這些年讓細君受委屈了。細君若是想去看,那就去看看也好,指不定就能對了眼呢?」

  兩人成親這麼多年,到如今都沒有一個自己親生的孩子,委實是一大遺憾。唯一的一個孩子,還是從大哥諸葛謹那裡過繼過來的,而且沒有放在身邊,被送往漢中當糧草官受苦去了。

  這年頭,生不出孩子,自然就是女人的錯了,即使貴為丞相夫人,黃月英也沒少受背後被人嚼舌頭。

  你說你一個醜女人,霸佔著一個有才有貌的丈夫就算了,關鍵是這個丈夫還是個丞相,更關鍵的是你還不給人家生孩子,又不給人家納妾,你說你什麼意思?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12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8-11-21 05:39 AM 編輯

第0027章 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

  黃月英知道諸葛亮想說什麼,伸過手去,雙手握住諸葛亮的左手,輕聲道:「妾身不委屈。」

  「不管那小子身後的師門是什麼樣的。但他已經出山門了,世間父母又雙亡,你若能看對了眼,即使親近些,亦不必有什麼顧慮,再大的山門,我相信我這張臉,都能說得上兩句話……」

  生不出孩子,就越想要個孩子。如趙廣關姬,都算是她看著長大的。過繼過來的諸葛喬她不是說不喜歡,而是那孩子性子與丈夫兄長的性子相似,過於老實穩重,讓她那滿腔的母愛沒辦法發洩。所以,找能看對眼的孩子放身邊當晚輩,一直以來就是她最喜歡做的事。

  「阿郎,遇到你,妾真的不委屈。」黃月英的眼睛有些濕潤了。

  關府門口。

  「張君侯來了,小人這就去報與主君。」門口的僕役正對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青人行禮。

  「不必了,你只管說兄長在哪裡,我自己去找。」年青人大喇喇地揮手,聲如悶雷。

  「主君正在後院演武堂練武,要不小人帶君侯前往?」

  「不用。這府內我比自家還熟,何用你帶路,你且自去吧。」

  說完,年青人逕自走入府內。

  下人倒也沒有阻攔,只因早就見怪不怪了。

  關府張府,本就一體。雖說關羽張飛都已故去,但兩家不但沒有變得生疏,反而更親近了些。只因如今兩府的當家人關興張苞又仿父輩再次結義,人稱「小關張」,倒也算是一段佳話。

  張苞熟門熟路地走到後院,但見演武廳裡寒光閃閃,劈刀之聲呼呼作響,此人雖是在練武,卻生生練出了一股沙場肅殺之氣。

  可能是看到了客人前來,主人很快便收了招式,吐出一長氣,把長刀放好,迎向張苞。

  「兄長的武藝越發精進了。」張苞擊節叫好。

  「你我兄弟二人,就不要再弄這麼虛禮了。只是閒得無事,熱熱身子罷了。」

  關興年紀與張苞相仿,受到其父的影響,年紀輕輕便蓄了須。

  「不然。」張苞看了一眼那類若青龍偃月刀的長刀,「此刀份量只怕與伯父那刀相差無幾吧?以前兄長舞起來可是沒有這般輕鬆的。」

  「家仇不報,枉為人子。我用此刀,便是提醒自己,莫要忘記了父親與兄長的仇。」關興慨然道,「阿弟此次前來,卻不知有何事?且先回客廳說話。」

  等下人奉上湯水後,張苞端起飲一口,略帶驚異:「兄長府上飲品何時換成了茶湯?」

  「卻是昨日才換。醫工曾言,蜀地濕熱,多喝茶湯,可驅寒去濕。只是這茶葉,原就難求,南中亂了以後,更是稀少,便是有錢,也未必能買上。昨日府中下人剛好遇到南邊過來的人,才買了些許。」

  張苞若有所思:「便是往日南中未亂之前,也未必能日日飲茶湯。」

  關興哈哈一笑:「便是如此了。蜀中多奢富,卻是與我等無關。這侯府,說著好聽,旁人羨慕,其實……嘿嘿!」冷笑兩聲,不再言語。

  「我等新貴,根基不穩,又不像蜀中世家那般久有積財,也只能如此了。倒是前兩日那趙二郎來尋吾,說是要送我等幾家好大一個進項,卻不知兄長可有耳聞?」

  「我就知道你今日必為此事而來。那日趙二郎亦曾來過府上,我豈能不知?」關興端起茶湯喝了一口,淡淡道,「此事我等還能如何?丞相與吳狗修好乃必然之事,我等身為晚輩,難不成還能跳出去反對不成?這不讓人看了笑話?父兄之仇,暫不能報,原就是無可奈何之事。沒想著卻是有人平白地要送好處,那我等又何須拒絕?」

  「只是嚥不下這口氣。」

  「這口氣原本就是要嚥下去的,即使沒有好處,也得嚥下去。你府上好歹還出了一個皇后,只是我不說,你也知道這幾年,我府上卻是越發沒落了。籠絡父兄舊部,打點關係,人情往來,還要維持這侯府的光鮮,哪一樣不要錢財?」關興點了點桌上的茶湯,似輕實重地說道,「便是這茶湯,也是你來了,我才會拿出來,不然,平日裡想喝,也要考慮再三捨不捨得。」

  張苞聽聞,略帶苦笑,「兄長說的是。前日二郎來我府上時,說了不少話,當時便提了一句,有錢男子漢,沒錢漢子難。雖不知他從何處聽聞這俚語來學舌與我,卻是話糙理不粗。便是趙家還有趙叔那般人物,表面比我等風光,而府內只怕也未必比我等好多少。」

  「如此說來,你也決定與那馮家人去談了?」

  「此次前來不就是問兄長討個主意麼?我自是與兄長同進退。」

  四家的動作很快,沒過幾天馮永就從趙廣那裡得到了四家都答應買馮家養雞秘術的消息,隨後四家各自派了一個管事帶了一千貫同時尋上府來。

  本來馮永想要親自出面招待的,可是趙管家提醒了他,這些過來學祝雞翁之術的都是管事之人,如若主家出面親自招待,就自認是低了那四家一等,此舉大為不妥。

  馮永恍然大悟,這不是和後世國際上的外交對等原則一模一樣?心下瞭然地就讓自家的管家前去招待了。

  哪知還沒等馮永轉身呢,一個大嗓門就在前面響起。

  「你家主人呢?我等前來,乃是為了學貴府的秘技,主人不出來教,我等如何學?」

  「諸位且放心,祝雞翁之術雖為府上秘術,卻也不是只有主君知曉。府中有專門養雞的下人,各位只要安心在府上住,這兩日自然有人教會諸位。」這是管家的聲音。

  「那可不成,若要學,自然是跟著馮家的主人學,跟著下人學算什麼回事?誰知學不學得全?介時回去出了問題,何人擔當?」大嗓門越發大聲了。

  原本想轉身回內院的馮永聽到這話,心想這特麼的誰啊?這年頭,還真有人白吃棗嫌核大的?

  返身回來,出了院門,只見四個來人中,一個大漢抬頭挺胸滿臉傲氣,一人抱臂旁觀冷笑不語,一人眼盯鼻子神情冷漠,還有一個卻是滿臉擔憂欲言又止。

  「你是關家的人?」馮永走到他們面前,對著那個滿臉傲氣的中年管事模樣的男子問道。

  「正是。」

  馮永輕輕一笑,「想當年關君侯出鎮荊州,拒東吳,抗曹魏,水淹七軍,擒于禁,殺龐德,威震華夏,逼得曹操幾欲遷都,何等英雄?」

  此話一出,不但關家管事臉色一變,就連一直漠不關心目不斜視的那個管事也驚異地看過來。

  荊州二字,是關家人的禁忌,蜀漢之地,少有人敢在關家人面前提起荊州二字。沒想到這少年卻是大膽至此。

  這原本是誇耀的話語,可是聽到關家人耳裡卻是刺耳之極。關家管事登時滿面通紅,目眥欲裂,眼瞅著就要撲上來。

  「可惜後來卻身死失地,你可知為何?」

  「入你娘……」那關家管事當場低吼一聲,直接就撲了過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40 AM

第0028章 裝逼一時爽,事後火葬場

  馮永不退反進,撩腿鎖喉,反手一扭,一個健漢就「撲冬」當場就被按跪在地上動彈不得。

  「吼吼……」那管事滿臉脹紅,口鼻呼氣如牛,努力掙扎。

  「就這點本事,也配在馮府鬧事?」馮永的嘴巴如同毒蛇不斷地噴射著毒液,「關君侯之傲,舉世皆聞,故這才有荊州之失。沒想到關家人不但不以為戒,反以為榮,沒有關君侯的本事,傲氣卻變本加厲,看來關家的沒落也就在眼前了。」

  說完手一鬆,再往前一順,那管事控制不住身子直接撲倒在地上,爬起來後大吼一聲,要再撲上來。

  論沙場搏殺,馮永可能是個菜鳥,可是論空手一對一搏鬥,他還真不怕誰。

  老子練的又不是花拳繡腿,練的那可是實戰用的軍體拳!天天早上的鍛鍊那是白練的?天天吃雞蛋那是白吃的?

  格擋,出肘,直接把對方的鼻子轟歪,然後再次把對方放翻在地。

  「好了,十四郎,你不是他的對手。」

  那傢伙一翻身還要再撲上來,旁邊原本抱臂冷笑的管事連忙拉住,勸阻道。

  馮永拍拍手,居高臨下地說道:「麻煩回去告訴關君侯,關家若真心要學這祝雞翁之術,那就派一個誠心會學的來。像你這種傲氣衝天的,我馮府太小,怕接待不起。」

  「小小田舍郎,巧言令色,伺機進饞,視我關家如無物。枉關君侯不記前嫌,本還以為你是真心致歉,故這才派我等前來,沒想到你竟然口出如此惡言!」那十四郎被人拉著,沒有再撲上來,卻是咬牙切齒地惡狠狠道,「似你這般辱我關家,關家與你,誓不兩立!」

  「這是你的意思?還是關君侯的意思?」馮永臉色陰沉,吐字清晰,「還是說,你現在就可以代表關家?」

  那十四郎神色一滯,又冷笑起來:「小人只是一個小小的管事,如何能代表關君侯的意思?只是田舍郎你可想好了,若是我回去把你方才那些話說與關君侯聽,你可知關君侯會當如何?」

  MMP,你特麼先挑起的事端,後來發現打不過老子,這才想起自己是一個小小的管事?自己沒辦法找回場子,所以威脅我要回去告狀?老子最恨的就是這種背後告狀的小學生!

  當下快跑幾步加速,飛起一腳,直接踹中那十四郎小腹,當場就把他踹得踉蹌後退幾步,倒在地上如同蝦米般地弓起腰捂著小肚蜷縮呻吟。

  「馮郎君,此舉豈非太過?」原本幫忙拉人的管事連忙上前扶起那十四郎,發現他痛得臉色蒼白,大汗淋漓,頓時惱怒地問向馮永,同時在心裡暗暗吃驚,這十四郎身體健壯,手底下也是有幾下拳腳功夫,先前打不過那古怪的博縛之術倒也罷了,沒想到這一腳下來,竟能踢得十四郎起不身來,力氣也是不小。這馮郎君年紀雖不大,倒是不能小看。

  「你是張家的人?」馮永不答反問。

  「正是。」

  看都能看出來了,關張一體,如今剩下的三人中,唯有他反應最是激烈,十有八九就是張家的人。

  「敢問姓名?」

  「不敢煩馮郎君垂問,小人家中行三,隨主君姓,馮郎君叫小人張三郎即可。」

  「張三郎,汝欲打抱不平耶?

  「不敢,但覺馮郎君出手太過爾。」

  「那還是打抱不平,」馮永神色輕蔑,語氣卻是不輕,「我雖年幼,卻也是見過丞相與趙老將軍的。曾有幸聆聽丞相教誨,也曾蒙趙老將軍耳提面命。說句不謙虛的話,當日也是得了丞相謬讚一句『少年英雄』。丞相曾言,如若有事,可徑去丞相府上。卻不知這位十四郎是何等身份,竟能如此托大,罵我田舍郎也就罷了,巧言令色,伺機進饞之說,卻又從何說起啊?」

  老子可是和諸葛丞相談笑風生過的人(雖然被坑了),還受過趙老將軍的指點(雖然是被抽了兩桿子),你說我是巧言令色,伺機進饞,那豈不是說諸葛丞相和趙老將軍都是眼瞎心盲之輩?

  闊以啊小夥子,來來來,說出你的身份,看看你有沒有這個資格?

  「苦也!」張三郎心裡暗道,「怪不得出門時曾得主君口信,不得隨意尋釁滋事,原來還有這一層關節,」當下看向十四郎的眼色有點古怪,「可為何十四郎卻如此這般魯莽行事,莫不成是關君侯未曾提點與他?」

  那十四郎臉色愈發慘白,牙關緊咬,似乎極難忍受腹中疼痛,當下便昏死過去。

  這場鬧劇,似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張三郎見十四郎昏了過去,便告了聲罪,扶著十四郎匆匆走了。

  剩下趙馬兩家的來人也不便再留在馮府,畢竟被各家主君派出來的人都不是傻子。出了這樣的事,關張兩家究竟又是何態度,誰也不知道,在兩家的態度沒有明朗之前,趙馬兩家還是先各自靜觀為好。

  「主君,這可如何是好?」管家一臉的憂慮,主君這一次,是真的把關家得罪死了吧?

  「放心,我自有分寸。」馮永表面冷靜,其實內心已經在罵開了,真真是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老子都已經退一步示好,儘量想辦法沒和關興正面剛上了,沒想到還是和關家手底下的人起了這種衝突。

  裝逼打人固然一時爽,事後要上火葬場啊!

  我特麼的為什麼就沉不住氣呢?

  得罪了權貴這種事情,無論是在魏國還是東吳,馮永覺得自己十足十地都要跑路了。那麼在蜀國,自己有沒有可能再頑強地多活幾集呢?馮永在沉思,畢竟我和諸葛老妖有一面之交,同屬山門一脈啊!

  馮永開始慶幸自己被別人憑空披上了一張隱世山門的虎皮。對了,諸葛老妖說過的,有麻煩就去找他。最多最多,老子投奔到丞相府去混口飯吃,最後再讓諸葛老妖圓個場,總不至於有性命之憂。只是從此就被綁死在丞相府,少點自由罷了。

  馮永一晚上沒睡,也自我安慰了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馮永罕見起晚了,破例地沒有心情去晨練,吃過早食後就如泥菩薩似地坐在客廳裡發呆。

  管家從么妹的小報告那裡得到了馮永的反常,小心翼翼地跑過來仔細看了看馮永的神色,發現沒有發病的模樣,這才關心地問了一下主君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沒事,我只是在等個人而已。」馮永不耐煩地揮揮手,把管家趕走,「趙叔自去忙,不用管我。」

  馮永的臉色有些陰沉,心情不好,整個馮府就猶如高壓氣團盤在上空,平日裡與馮永最是親近的么妹已經偷偷摸摸地跑來上了四五次茶了,每次都是躡手躡腳,猶如做賊一般。

  四川的夏天很悶熱,這年代又沒有空調,從早上坐到中午,身上流出的汗粘粘糊糊的,特別不舒服。馮永拿起茶碗喝了一口,溫溫地正適合入口。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42 AM

第0029章 醉漢

  「站住,跑什麼?回來!」馮永喝住已經溜到門口的么妹。

  么妹磨磨蹭蹭地走回來,低著頭,雙手一直在絞衣角,一副做錯事的樣子。

  我這也沒說啥啊,你這模樣算是怎麼回事?

  原本就心情不好,加上這大熱的天,就讓人更加煩躁,但是看到么妹這副模樣,馮永反倒笑了:「慌什麼?又不吃你!」

  么妹怯怯地抬頭,又迅速低下頭去。

  「去,把我的釣魚桿拿來,隨我去釣魚。」

  「主君,快到吃食的時辰了,不吃點再出去嗎?」么妹鼓起勇氣問道。

  自家裡的養雞業開始走上正軌,馮永就把府上的一日兩餐改成了一日三餐。反正家裡沒幾個人,糧食又管夠,管家默默算了一筆帳後也沒說什麼。

  一日三食那是富貴人家才會幹的事,府裡也一日三食,主家純粹是吃飽了撐的,莊上的莊戶們都在悄悄地傳著小道消息,但馮永表示我樂意誰管得著我?

  「沒心情,吃什麼吃,還不快去。」

  等了大半天了,要等的人一直沒來,馮永伸了個懶腰,決定不再等了,帶著么妹直奔著自己的釣魚寶地而去。

  「還是出來舒服啊!」躺在河邊的草地上,頭頂著柳蔭,一股濕涼的感覺從河裡迎面撲來,馮永發出一聲感嘆。

  么妹在努力地穿著魚餌,然後把漁線放出去,對著馮永說:「主君,現在天太熱,沒有魚兒吃食的。」

  馮永撇撇嘴,懶得跟這個沒文化的傻丫環說話。

  文化人的釣魚樂趣,那是在釣,而不是在魚,跟她說了也不懂。

  柳蔭下和柳蔭外完全是兩個世界,馮永被這風吹得有些迷糊,翻了個身吩咐么妹:「去,把樹上的蟬兒給我趕了,吵得人睡不著覺。」

  昨晚擔心了一夜沒睡好,今天早上又枯坐著等了半天,平日裡幾乎按時按點來蹭吃蹭喝的趙廣今天沒有出現,讓馮永有些失望,可是又覺得是意料之中。

  畢竟是把關家得罪狠了,估計他也是兩邊為難,所以只好躲在家裡不出門,免得尷尬。

  身心雙重疲憊,如今終於有了點睏意,馮永打算就這樣躺樹下睡一天。

  「世如棋局人如子,人如子兮執子誰……」

  等么妹好不容易把附近樹上的蟬兒都趕跑,馮永剛閉上眼想要好好睡一覺得時候,不遠處卻又響起了歌聲。

  歌聲蒼遠而有古韻味,但在渴睡的馮永耳中卻是比蟬聲還刺耳的噪音存在。

  這特麼的誰啊?午睡時間吵人睡覺還有沒有公德心了?

  歌聲越來越大,來人的方向聽起來是從錦城官道那邊過來路過馮莊,馮永煩躁地摀住耳朵,只盼著大白天頂著日頭在路上唱歌的瘋子快點離去。

  哪知過了一會,歌聲不但沒有像想像中那般隨著行人的遠去而消失,反而是越來越清晰,甚至有一種近在咫尺的感覺。

  「主君主君,那人過來了。」么妹有些慌亂地喊道。

  蹬鼻子上臉?

  馮永一骨碌坐起來看去,果不其然,不遠處唱歌的人已經下了官道,正在向自己這個方向走來。再走幾步,終於可以看清來人的模樣,四十來左右,腳步輕浮,頭上戴著的頭冠已經歪斜了,看上去隨時要掉下來似的,他也不去扶正,反倒是懷裡寶貝也似地抱著個大酒葫蘆,時不時地灌上一口,外衫半解,胸前還有一大堆酒漬。

  這完全是一個酒鬼嘛!

  「炎炎夏日,真是熱煞人也。小友倒是好自在,不介意老夫在此休息一會吧?」來人臉上帶著酒後的紅暈,說完後也不管馮永同不同意,直接就半熏半醉地在離馮永大約三尺遠的地方坐下。

  我說我介意,你會直接滾嗎?

  馮永鼻子動了動,那如同過了期的酸醋味直衝鼻孔,當下不動聲色地往遠處挪了挪。

  「小郎君可是嫌吾衣冠不整乎?」來人乜著醉眼看向馮永,打了一個酒嗝,遠遠便聞到一股酸酒的味道。

  說衣冠不整那是抬舉你了,簡直就是邋遢不堪好麼?

  「先生乃名士風流,此非衣冠不整,乃放蕩不羈爾。想必先生也是不拘世俗之人。」

  噁心歸噁心,可是馬屁還是要拍的。這年頭,能帶冠的基本都是官員,而這個官員,禁酒的時候喝酒就算了,畢竟這時候只要有辦法還是可以搞到酒喝的,但劉備還沒下葬你身為一個官員就滿世界亂跑發酒瘋,馮永只能說:rbq,rbq。

  來人哈哈一笑,指著馮永說道:「果然是巧言令色馮郎君,怨不得連諸葛孔明那般人物,也會著了你的道。」

  這殺千刀的!

  馮永登時勃然變色,雙目圓瞪:「貴人何故辱人太甚耶?」

  昨日聽到那十四郎這般開罵,馮永絲毫不擔心,但是現在聽到這個傢伙也這樣說,馮永恨不得把這酒鬼直接摁到河底,讓他永世不得浮上來。

  劉備兵敗夷陵,蜀中幾乎家家帶孝,沒罵過劉備的老百姓能有幾個?但有毛用?這些沒有任何權利的黔首,從來就沒被當作一回事。但要是士族開罵就不一樣了,那就是動搖統治基礎,甚至還要被刻上史書,死後無數年還會時不時被人拉出來鞭屍,就問你怕不怕?

  為什麼?原因很簡單啊,因為士族掌握著話語權,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

  同樣的道理,十四郎說好聽點是關家的管事,說不好聽點,那也就是個僕役,他就算罵到死,馮永都不怕,因為那對他的名聲毫無傷害,而且你要是敢當著我的面罵,我就敢弄你,旁人也無話可說。

  但如果作為士族代表的官員都說出這種話來,那馮永的名聲就定下來了。巧言令色啊,多麼的惡毒!從此他就背上了一個搬弄是非的小人之名,洗都洗不掉。

  所以說諸葛老妖挖的這個坑真特麼深!

  醉漢渾然不懼,旁若無人地喝了一口酒,轉過頭去,看也不看馮永一眼:「方才過來,看到你安然而臥,還道你在此時大難臨頭之際還能如此神閒氣定,不成想卻是高看了你。看來所謂『少年英雄』,亦不過是誇大其辭。」

  馮永氣得渾身哆嗦,若是手上有塊板磚多好?直接就往這傢伙的頭上砸去,當場毀屍滅跡!

  先說馮永是小人,然後又公然懷疑諸葛老妖的評價——要嘛是馮永配不上這個評價,要嘛是馮永說了假話。無論是哪個,馮永的名聲都會永遠地臭了。

  在這個名聲比性命還重要的時代,稍微要點臉的人寧願自殺都不願意頂著一個臭名活著。就算馮永臉皮厚一些,能頂著一個臭名聲活下去,那也肯定活得無比苦逼。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劉備。

  劉備能得蜀漢的江山,仁德之名功不可沒。雖然敵人都在說他虛偽,可是只要能有好名聲,再虛偽又能咋樣?劉備表示就算是虛偽一輩子他也願意!

  「貴人卻是好大的口氣,不知尊姓大名?」

  穩住,穩住……

  馮永在暗自告誡自己,先摸清敵人的底細,不要衝動——如果是一個不太重要的角色,看老子怎麼弄死他!壞人名聲,簡直如殺人父母啊!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43 AM

第0030章 廖立

  「老夫長水校尉廖公淵是也!」酒鬼一臉傲然,彷彿這是一個很響亮的名字。

  MMP!有本事你說名啊,報字號算什麼本事?

  所以廖公淵到底是歷史上的誰?馮永一臉懵逼。

  長水校尉他是知道的,西園八校尉之一嘛。沒辦法,誰叫曹老闆發跡前當過校尉呢,作為一個偽三國迷,馮永還是知道這個的。勉強來比喻的話,算是拱衛中央的部隊領導之一,就八校尉而言,這是一個很牛的職位了。

  但特麼的古人光說字不說名就讓馮永很蛋疼了——後世的不肖子孫為毛就不能繼承老祖宗的規矩呢?光取名不取字,害得看個歷史書都只習慣記住名記不住字,這不是專門坑穿越人士麼?

  「小子可曾得罪過廖校尉?」馮永小心地問道。

  廖公淵不屑地看了一眼馮永:「吾,高居廟堂;汝,鄉野小兒,何來得罪之說?」

  那我肯定也沒把你家孩子塞井裡啊!

  「那廖校尉為何如此刻薄耶?」

  廖公淵呵呵一笑,又灌了一口酒,仰頭望天,很滄桑的那種:「蜀中才俊,唯有孔明,余等皆碌碌。我聽聞你曾得孔明稱讚一句少年英雄,所以這才特地前來看看,不想卻也沒什麼特別之處。滿心歡喜而來,卻落個失望而歸。我只是實話實說爾,何來刻薄一說?」

  這傢伙嘴真欠!

  而且好大的口氣!意思就是你覺得除了諸葛老妖之外沒人比得上你了?

  「小子無知,入不得廖校尉眼中也是正常。但蜀中多才俊,何來碌碌之說?」

  「哦?蜀中竟然還有人能稱得上是俊才?我怎麼不知道?」廖公淵醉眼朦朧,一臉的不屑。

  「都鄉侯李永安,先帝託孤之臣,非才俊耶?」

  「李永安腹有鱗甲,苟利其身,真乃才俊乎?」

  「步軍校尉向長史以吏能稱道於眾,非才俊乎?」

  「向朗,凡俗之人耳,尚不及吾之一半,何來才俊之說?」

  臥槽,你的口氣已經大到沒邊了。

  「郭侍中志慮忠純,非才俊乎?」

  「郭攸之,不足與經大事,實乃無為之輩,安能當得才俊之名?」

  好了,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在你眼裡,除了諸葛老妖和你自己之外,其餘的是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是也不是?

  我想我已經知道你是哪個了,姓廖的,嘴欠到如此地步的,蜀漢中馮永只記得這麼一個。

  廖立廖公淵,蜀漢第一嘴強王者,也是用嘴作死第一人。

  這傢伙曾被諸葛老妖稱為「楚之良才」,二十多歲就被劉備任命為長沙太守,算得上是少年得志。呂蒙偷襲荊州,別人都掛了,他坐在長沙太守這麼重要的位置竟然能跑了,跑了……要不說老劉仁厚呢?就這樣還讓剛當上巴郡太守的向朗挪了位子,把太守之位讓給他,所以他看不起向朗也是必然的。

  老劉當了漢中王后,又提拔他當王侍中(相當於領導身邊的秘書長)。

  按說老劉對他也是仁至義盡了,可沒想到這傢伙人品實在不咋的。為劉備守靈時就在靈前殺人,影響極度惡劣。劉禪即位後讓他當了一個長水校尉,已經勉強算是高官了,沒想到他還不滿意,經常發牢騷。

  當然,現在他也只是發發牢騷,畢竟老資格了,也沒人會把他的牢騷當回事。但是一年後他就會開始作死,估計是看到發了這麼久的牢騷也沒人管他,覺得自己可以膨脹了,於是就開地圖炮,噴劉備,噴關羽,噴蜀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連諸葛老妖都沒能倖免,說老諸你的南征戰略有問題。

  這特麼噴人你也得看對象啊!本著政治錯誤絕不姑息的精神,諸葛老妖覺得再這樣下去不管這貨不行了,就派人去他家查水表,對他說,你嘴巴太大了,喝水太多,你還是去汶山種田吧,田裡水多,夠你喝了,於是就讓他在汶山種田種到死。

  呵呵,老子差點被你唬住,三國志裡一個智力只有七十多的人也敢來我面前炫智商?

  作為一個痴迷玩三國志的偽三國迷,本來馮永對這種智力只有七十上下的文官根本不感興趣,奈何沒穿越前有一段時間,網路不知何時開始興起了一股妖風,那就是給歷史人物翻案。三國裡被翻的最多人物之一,當數諸葛老妖——誰叫你在歷史上這麼有名呢?

  諸葛老妖被潑的黑水之一,就是打壓人才,證據一個是李嚴,一個就是這個廖立。因此馮永好奇之下,這才專門去翻了這個廖立的歷史,結果得出一個結論:給歷史翻案的那些黑子們真特麼沒下限!

  「鄉野小子,不敢與高士坐而論之,恕罪恕罪!」馮永說完起身,向么妹打了個眼色,準備撤退。

  當知道了眼前這傢伙是誰後,馮永立刻決定與他劃清界線,這就是個瘋子。再過一年,這傢伙就要被查水表了,萬一被他拉下水,就太得不償失了。得罪一個關家已經讓馮永頭疼萬分了,要是再被這傢伙累到,只怕自己哭都來不及。

  「聽聞關家有意與庲降李家結親,丞相亦深為贊同。如若兩家真成姻親,關家得李家之助力,聲威恐復振矣。」

  就在馮永要轉身離開的時候,廖立突然冒出這麼一句無關的話來。

  別的還好說,馮永如今卻是對關家這兩個字敏感得有些過分了,當下生生被這句話給拽了回來:「廖校尉這話何意?」

  「關家聲勢愈大,你大難臨頭之日愈快。若關家真能重振關君侯在世時的聲威,只怕介時少不得拿些人來殺雞儆猴,似你這等無根無基之輩,就算關家不在意,他人為了討好關家,只怕也少不得借你來討好關家啊!不曾想事到如今你仍然懵懂而不自知,真是可悲!」

  雖然知道眼前這人吹牛厲害,雖然馮永已經在告誡自己要小心,可還是被他說得動搖了。

  「敢問貴人,這庲降李家?是哪個李家?家主何人?」

  「李恢李德昂,如今出任庲降都督。」

  蜀漢領有兵權的三個地方大員之一!

  剩下的兩個一個在漢中,一個在永安。

  南中叛亂,目前能不能把叛軍困在南中以免波及中心平原,以及日後能不能盡快地鎮壓南中之亂,作為半個地頭蛇的李恢作用極為重要。估計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諸葛老妖才「深為贊同」關李兩家結親,不但給了李家一個更上一層樓的希望,而且還可以把李家徹底地拉過來,以防像南中地方大族那樣捲進叛亂的漩渦。

  畢竟李恢也算是一個人才啊!算得上是蜀漢最強的嘴炮之一,注意這個是真嘴炮,不是眼前廖立這種嘴強王者所能比的。

  當年馬超和劉備表面幹仗暗地裡眉來眼去的時候,就是這個李恢單槍匹馬地跑到馬超營帳裡拍著胸脯對馬超說,劉哥是真的想要你啊馬哥,我不騙你!如果你發現自己被騙了,可以直接把我這個人質剁了。有了這番保證,馬超這才放心地愉快地跟著劉備跑了,留下張魯和劉璋在風中凌亂。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46 AM

第0031章 老後悔了

  馮永為什麼對李恢這個傢伙記得那麼清楚?就是因為他玩三國志的時候,就經常用這傢伙去勾搭勸降馬超,一勸一個准。

  而關興也不是簡單的人物,他是現在最得諸葛老妖器重的官二代,沒有之一。即使張苞有一個當皇后的妹妹,在諸葛老妖心裡的份量可能都要比他輕一點。關興從小就已經開始有名氣了,荊州之失都沒有影響諸葛老妖對他的器重,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這傢伙確實是一個人才。

  如果沒出意外,以關興的才能和諸葛老妖對他的器重程度,關家重新振興是遲早的事。可是老天似乎喜歡跟關家開玩笑,反正也就是這幾年吧,老天爺就會讓關興這個能中興家族的人掛掉,徹底掐斷了關家重新振興的希望——如果關興不早死,能跟隨諸葛老妖南征北伐混點功勞啥的,劉禪日後還至於給了關羽一個「壯繆侯」的謚號?

  但是關鍵是現在關興還沒死,還要和蜀漢的實力派結親了!這尼瑪啊!馮永感覺自己心裡在MMP!

  「敢問貴人何以教小子?」馮永終於軟了,直接向眼前醉漢行了個大禮。

  如果到現在,馮永還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為他而來,那他真的可以直接跳河自盡了。

  廖立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可是嘴裡卻譏諷說道:「小子何故前倨後恭耶?」

  這傢伙嘴巴是真的臭!還得理不讓人。

  「小子年輕氣盛,失禮之處,還望貴人莫要放在心上。」馮永低聲下氣地說道。

  「也罷。看在你誠心求教的份上,我便教你一計。」廖立的虛榮心似乎得到了滿足,喝了一口酒,這才繼續說道,「關家前有荊州之失,而今卻仍屹立不倒,只不過是因為前有先帝,後有丞相。這個你可知道?」

  這個我知道啊,還用你說?

  「如若關家日後想要找你的麻煩,丞相最終偏向與誰,不言而喻。」

  關家這個坑還是諸葛老妖親手給我挖的,我敢指望他?最高的奢望,也只不過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去求諸葛老妖,讓他幫我把坑填上,而且從此只怕要被他捏在手中了。

  「先帝託孤後,丞相權勢益重,這大漢內能與丞相相比者,庶幾無人。」

  嗯,你說的沒錯,確實幾乎沒有人能與諸葛老妖相比,言下之意就是說,可能還有人,那這個人是……

  馮永驚疑不定的目光看向廖立,兩腿有些發抖。

  我不聽了行不行?我只是想跟關家和好而已,沒想過要摻合進這種權力鬥爭啊!

  心裡老後悔了!還不如去求諸葛老妖呢!

  錦城趙府。

  趙雲從府外回來,看到內院裡趙廣正在練武,不禁驚奇問道:「二郎今日為何在府中?」

  大人,這是我家,我在府中這種事情,難道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嗎?

  趙廣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自家大人的問題。

  「前些時日二郎日日往外跑,今日在家練武,倒是少見。」

  「回大人,近日練武時辰少了些,覺得手腳生疏了,所以今日想在家多練些時辰,以免落下了功夫。」

  「哦,那正好,讓我看看你近日有沒有長進。」

  說著,趙雲脫下外衫,露出內襯,順手拿起一桿長槍掂了掂,便向趙廣走來。

  不一會兒,趙府中便響起了鬼哭狼嚎的聲音。

  「大人,孩兒知錯矣!再不敢了。」

  被暴打了一頓的趙廣就差沒抱著自家大人的大腿喊求饒了,他實在不明白,為何他家大人一回來就要揍他,難道真的是他這些時日真的往馮莊跑的緣故?可是這件事情大人一開始就知道,一直都沒說什麼啊。

  「哦,那你說說,你錯在哪了?」

  趙雲把自家孩子操練了一頓,身上一陣輕快,自己長槍未老,這感覺真心不錯。

  趙廣直接傻眼。

  「巧言令色!沒想到這些時日你竟然學會欺騙乃公,該打!」趙雲看到兒子這白痴模樣,當下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手中長槍再次抽了過去。

  「大人,大人吾知錯矣,知錯矣!莫再打了……」趙廣終究不是白痴,聽到自家大人那重重咬出的「巧言令色」那四個字,哪裡還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錯在何處?」趙雲再次停手問道。

  「孩兒再也不敢去馮莊了,再也不去了……」

  這孩子,要不我還是打死算了?免得日後成為趙家之恥?

  趙雲聽到自家二郎哭著喊出的話,心裡惡念一起,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動手的慾望,槍桿打下去都重了幾分。

  第二天,看到消失了一天的趙廣突然又沒事人一般跑來馮府死皮賴臉地蹭吃足喝,馮永終於略略安下心來。

  關家似乎很大度啊,被我罵了這麼惡毒的話,竟然沒有找我麻煩的意思——至少沒有找大麻煩的意思,不然趙廣這傢伙也不可能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這裡。

  馮永為自己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感到羞愧,雖然自己的話是毒了點,可是也算是為關家好,至少也是說大實話,對吧?應該是這樣沒錯吧?

  「二郎,你身體有什麼不適麼?」

  看到趙廣一會左扭一會右扭的,像得了痔瘡一樣,馮永有些奇怪地問道。

  「沒事沒事,只是昨日練武時不小心受了點皮肉傷,所以略有不適。」趙廣幽幽地說道。

  「話說,你們幾家還要不要祝雞翁之術了?怎麼突然沒動靜了?」

  「當然要,只是一時挑不出合適人選罷了。待挑好了人,自然就會來。」趙廣笑嘻嘻地說道,「不然又被你這山門高人子弟再趕出府去,我們幾家還要不要臉面了?」

  我信你才有鬼!馮永一時也搞不清這裡面有什麼門道,不過也沒太放在心上。這兩日他早就想明白了,自己那虛無飄渺的山門身份就是自己的護身符,在沒有弄清楚自己的山門出處之前,諸葛老妖根本不會輕舉妄動。

  是的,不是關家,是諸葛老妖,或許關家剛開始確實有點不快,但當自己把發財大禮包砸過去的時候,關家估計就再沒想著找自己的麻煩。前幾日那個關家管事十有八九就是諸葛老妖的一個試探,關家授意的可能性很小。趙馬兩家又不是白痴,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們能得到祝雞翁之術只是沾了關張兩家的光?

  如果關張兩家沒想著要,只是過來給馮永一個顏色看看,趙馬兩家會眼巴巴地跟過來?再說了,以關家現在抱趙四叔大腿的關係,關家也不可能騙著趙家的人去看一場好戲,然後讓趙家白歡喜一場。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50 AM

第0032章 莊戶的孩子們

  馮莊有一塊空地,是在收割季節裡專門用來曬麥穀的。如今已入炎夏,麥子早已入庫,穀子又未成熟,這裡平日就成了莊上孩子們玩樂的場所。

  特別到了黃昏時分,農家裡都收活了,又沒到晚食時間,莊上的孩子都會跑來這裡一起玩耍。

  「狗子,我用這只雀兒換你手上的麻花成不?」其中一個八九歲的娃子手裡抓著一隻鳥雀,對一個六七歲的小屁孩說道。

  小屁孩看著那隻羽色鮮豔的鳥雀,眼中露出渴望的神色,可是卻緊緊地捏著自己手裡的麻花,堅定地搖頭:「不成。主家說了,只有識字最快的人才能吃這麻花。阿牛哥你比不過我,不能給你。」

  那個大一點的娃子擦了擦嘴邊的口水,懊惱道:「也不知怎的,平日裡跟著么妹幹活就我學得最快,但說到識字,總是記不得。」

  旁邊就有別的孩童在笑:「牛娃你識字太慢,連我們都比不過,更別說是跟狗子比了,我等都吃不上麻花,你就更不用想。」

  「去去去!」阿牛倒也不惱,只是沒好氣地向他人揮揮手,直接把手裡的鳥雀塞進狗子的懷裡,說道,「那這只雀雀給你,只饒我一口可好?聞著真香!」

  狗子不捨地看著懷裡的鳥雀,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定,這才伸出拿著麻花的手,猶豫道:「那你咬一口,只能一口哦,不能太多了。」

  牛娃登時連連點頭:「曉得曉得,我就咬一口。」

  一口咬下去,香、酥、咸,還帶著滿口的油味,牛娃幸福地眯起了眼。

  旁邊別的娃子看得眼饞,直嚥口水,直嚷嚷道:「狗子狗子,明兒我也給你捉隻雀兒,你也給我一口成不?」

  就在此時,遠遠地一前一後過來兩頭水牛,步伐不徐不急,前面那頭水牛身上還側坐著一個人,正悠悠地吹著柳笛,後面跟著的一頭正被老管家牽在手裡。

  「果真有隱世之風呢!」

  在遠處不被人注意到的樹下陰暗處,一男一女正看向這邊,說話的正是那男子。

  但見坐在水牛背上的人坐無坐像,身子隨著牛背一上一下而動,毫無世家子弟那種即使是坐在顛簸的車上也能保持身子挺直的風度,可是吹著柳笛的氣息卻是絲毫不亂。雖不見有何正形,卻偏偏是別有一番逍遙模樣。

  男子身旁的女子沒有說話,尤為冷漠。

  男子似乎早料到了這情形,也或許已經習慣了,倒也沒有生氣,只是側耳傾聽了一會柳笛聲,還有心情輕輕笑了一下:「這曲樂倒是新鮮,從未聽過。」

  「主家來啦!」正在玩鬧的孩童們終於有人注意到了笛聲,大喊了一聲,於是現場一片混亂,人人把手中的東西都收好,收不起來的也都規矩地遠遠放到一旁。

  個子小小的狗子漲紅了臉,童聲尖尖:「快點排隊,快點排隊!」

  眾孩童七手八腳地把東西放好後,急急忙忙地按從高到低排成兩隊。

  看到這裡,男子的臉色終於嚴肅起來,神情有些震驚,失聲道:「鄉野無知小子竟能與屯兵相比耶?」

  能聽得懂命令,還能做出相應的隊形,已經有了初步的行伍雛形。

  冷漠女子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波動,開口輕聲道:「鄉野小子倒是沒錯,但無知卻未必。」

  「哦?這話又怎麼說?」

  「李郎君且先看下去,等會便知。」

  「遠遠便聽到了你們在叫嚷著要吃麻花,怎的?都覺得自己比狗子學得快了?」馮永翻身下牛,笑眯眯地問道。

  眾孩童都噤聲不語,唯有那剛吃了一口麻花的牛娃咧嘴一笑,說道:「回主家,他們都羨慕我能吃上麻花,想要拿雀兒與狗子換呢。」

  牛娃又要挨打了!

  眾孩童齊齊縮了縮脖子,幸災樂禍地看著牛娃。

  「主家,我錯了。」牛娃說完了這才覺得不對勁,低下頭認錯道。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隊列裡說話要舉手,左手伸出來!」馮永沉下臉,手裡的樹枝啪啪啪地在牛娃的手心狠狠地打三下,這才讓他收回去,心頭一陣舒爽。當老師就是好,光明正大地打人家的娃,人家父母還會感激你,甚至有些父母覺得老師下手不夠狠,回家還會再補一頓。

  對知識越是渴望的父母,越是如此。當然,在馮永穿越前的那幾年,這樣的好父母幾乎已經絕跡了——孩子學得好不好無所謂,但是你不能讓我家的孩子受委屈了。如果你敢讓我家孩子受委屈,我就砸你家的飯碗!

  「狗子學得好,那是因為他聰明,你們沒有人家聰明,那就好好努力。只要你們肯好好學,麻花嘛,總會有的。三天後咱們來一次小測試,只要能把千字文默到『玉出昆岡』這裡,就獎勵麻花。要是哪個連這個都做不到,那麼在接下來的一旬裡,不但要跟著么妹學養雞,跟著狗子學識字,傍晚再不許玩耍,都給我放牛去,還要給牛割夜草。」

  作為兼職老師,馮永深得上個世紀鄉村老師的真諦。在那個淳樸的年代,一到農忙季節,學校的老師直接拉著班上的學生去給自己家幹農活,誰敢說三道四?

  就比如現在,等著準備吃晚食的沒事幹的莊戶們都遠遠地看著,無論馮永是打是罵,都不會露出一點心疼自家孩子的表情,反而是咬牙切齒地恨自家孩子不爭氣,暗自琢磨著等那小兔崽子晚上回家了再賞他一頓竹板炒肉。

  當初聽說主家要挑幾個娃子給么妹打下手的時候,莊戶們抱的是無所謂的態度。半大的孩子進府裡能做多少活?最多也就是能吃飽肚子。家裡的老子辛苦一點,一樣可以讓孩子吃飽,更重要的是在家裡父母還可以教孩子種地的手藝。府裡能學到什麼?服侍人麼?

  不過當知道進府的孩子可以學識字的時候,莊上的農戶就立刻發了瘋,直接拎著孩子就直奔府裡來了,不收還不願意,可憐巴巴地就直接跪在地上磕頭,有的甚至把家裡剛交完租剩下的麥子全背了過來,就說是孩子的束修,一點沒考慮以後的日子自家是不是能喝西北風過活,最過分的是竟然有人當場就要賣身進府,說只要給孩子留個自由身就行。

  所以到了最後,莊上十二歲以下五歲以上的孩童就全都成了馮府裡的幫傭,一個不落。如果不是因為五歲以下太小,估計還要多幾個孩子。至於十二歲以上的,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一個丁口了,自然不能隨便收進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51 AM

第0033章 關姬

  馮莊上的孩童幫傭有些特殊,不像僕役一樣吃住都在主家,都是早上早早地按時辰從自己家裡趕到府上幹活。這個倒是莊上的農戶倒是沒有說什麼,甚至還覺得主家貼心,畢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年紀太小自己也不放心,而且從自己家到主家府上也不算遠,並沒有什麼麻煩。

  娃子到了府裡先排排坐吃早食,然後再學幾個字,或者是幾個數字,有時候是溫習前一天所學過的東西,最後才開始幹活。沒錯,幹活才是主要的,識字只能在幹活的間隙裡學,或者邊幹活邊默記。

  這對莊戶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情,學不好只能怪自己家的娃子不靈醒。等一天的活幹完了,就會把孩子放出府,讓他們自個兒去莊上的空地上玩耍,靈醒點的孩子就會趁機把今天的功課溫習記熟,瓷笨點的就只顧著玩,然後等晚食前主家來檢查時不過關就挨揍,倒霉些的回到家裡還會被家裡的老子老娘再加揍一頓。

  狗子不出所料的又是第一個把今天的功課全背了下來,新學的四個生字「劍號巨闕」也學會寫了前面三個,雖然用樹枝在沙盤上寫得歪歪扭扭的,那字斜得就如同「葛優癱」一樣趴著起不來似的,但也勉強能認出那就是字。

  「不錯不錯。」馮永摸摸狗子的頭,讚許道,然後叫孩童們今晚回去都好好複習,明天早上檢查,有不懂的就去問狗子,反正都是同一個莊子的,相互間走兩步路就到了。最後就示意管家過來發今天的晚食,一人兩個蠻頭。畢竟這些孩童名義上是來府上幫工的,不包住至少也要包吃不是?

  蠻頭是馮莊特有的食物,又香又軟又好吃,就算是只就著水喝,也能飽肚,拿貴人吃的蒸餅來換都不換!

  雖然遠遠地聽不清主家說了什麼,但是摸著狗子的頭,臉上帶著的讚許去是看得清清楚楚。當下就有親近點的莊婦對著狗子的老娘羨慕地說道:「這下老天真是開了眼了,你家的狗子以後可真要出息了。」說著又嘆了一口氣,恨鐵不成鋼般地說道,「我家那小畜生怎麼就那麼笨瓷?要是有狗子的一半靈醒也知足啊!」

  每天黃昏時看著狗子在眾人面前被主家表揚就是狗子娘最幸福的時刻,由於生活的壓力導致沒到三十臉上就已經開始長出皺紋的她露出了笑容,擺手謙虛道:「什麼出息不出息的,咱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事,只要能讓狗子多識兩個字,以後能過得好些,我也就對得起狗子他阿翁了。」

  狗子一家也是因為戰亂從關中流落到蜀中的,狗子阿翁在一家人在當流民的那幾年把一切能吃的都給妻兒吃了,自己的身體反而垮了下去,沒等撐到安定下來就餓死了。留下阿母一個婦道人家扯著三個孩子,狗子的姐姐和弟弟後面也各自得了一場大病先後去了,最後就只剩下母子兩人相依為命。

  今天表現第一的狗子沒有麻花,也沒有其他特別獎勵,和別人一樣發的是兩個蠻頭。畢竟這獎勵不是天天都有的,狗子也沒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摸了摸懷裡,還有半截麻花沒有吃完,兩個蠻頭他只吃半隻就夠了,剩下的給阿母。

  發完蠻頭,馮永拍拍手,宣佈解散。

  眾孩童齊齊鞠躬:「謝過主家。」

  然後一哄而散。

  「李郎君如何看?」

  遠遠地看完了這一切,關姬幽幽地問了一句。

  「吾知錯矣!」李郎君驚嘆一聲,「隱世山門,果真深不可測。」

  兩人走向身後的坐騎,翻身上馬,轉向官道而去。

  看著路邊田地裡的稻苗已有一尺高,關姬輕輕說道:「當年我家阿翁鎮守荊州,又是五虎之首,關家上下何等風光。就連東吳孫權求親,阿翁都沒答應,說是虎女不嫁犬子。哪知沒過多久,偏偏就是在阿翁眼裡連豚犬都算不上的呂蒙,不但從阿翁手裡奪了荊州,連阿翁和大哥都失了性命。」

  「從那以後,我就一直在告誡自己說,再也不能小視天下之人。關家因為傲氣,已經失去了太多的東西。」

  一旁的李郎君面露尷尬之色,眼睛看向別處,不敢接過這個話題。

  在大漢,有兩件事是為尊者諱不能提起的。一個是荊州之失,一個是夷陵之敗。前者讓大漢失去了復興的希望,後者則是動搖了大漢延存的根基。

  「前些日子,我和叔母經過這裡時,第一次看到了那個馮郎君。叔母說此人必不簡單,就算不是隱世山門中人,也定是與隱世山門有聯繫的。可笑的是當時我還不信,認為此人只不過是個好色之徒。」

  「哪知叔父與他見面後,亦對他讚賞有加,評之為少年英雄,我便知道,這件事事我又看錯了。」少女一直冷漠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迷茫,喃喃道:「在荊州之變後,我日夜都想著要重振關家,可卻不知如何著手。幾日前管事前往馮府學祝雞翁之術時被辱,回來之後聽其所述,我先是極為憤惱,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但二兄卻說,此話雖刺耳,對關家卻是忠告,關家應謝馮郎君說出他人所不敢說之事。故妾近幾日這才日日來這馮莊,觀其與他處有何不同。單看那馮郎君既能教孩童識字知禮,卻又能讓其令行禁止,天下英雄可謂多矣!而妾卻仍是那個目中無人,不識人間真英雄的關姬,與以前毫無二變。李郎君,你們李家,真願意接受這樣的關姬嗎?」

  李郎君尷尬之色更濃,關李二家聯姻,原本就是一門政治婚姻。一家要借力重振聲威,一家要借名擴大影響,互為補充罷了。當然啦,拋開這層主要因素,他李郎君年少慕艾,關姬如此貌美,若娶得如花美眷,對於他自己而言也是一樁美事。

  「這李大郎倒是好福氣。」待一男一女走遠,莊子的麥垛堆後,冒出兩個人頭來,卻是馮永和趙廣。

  「是吧?」趙廣嘴裡嘖嘖作響,語氣略帶遺憾,「只是阿姊的性子冷了些,這李大郎只怕要吃不少苦頭了。大郎,你當真也喜歡阿姊麼?」

  你懂個卵!

  馮永看了一眼這個光有一副好皮囊的傢伙,那可是冰山美人啊!外表的冰冷只是她們的保護膜,要是哪個男人能有幸剝下那層膜,接觸至她的真正內裡,她所能給的那種火熱絕對足以讓一個男人幸福至死。

  「喜歡又有什麼用?馮永感覺像是日了一條哈士奇一樣,這可是我在這個時代喜歡的第一個女孩啊,還是那種極品,就這樣被諸葛老妖給送人了。

  是的,別人大多都以為關李兩家聯姻,只是各取所需,互補長短。馮永卻是知道,這裡面其實作用最大的還是諸葛老妖。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56 AM

第0034章 趙廣的坦白

  在蜀漢,諸葛老妖的意志是不可違背的,馮永很清楚這一點。有些人可能還不太清楚,但是諸葛老妖就會很快讓他們清楚,違背了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比如說李嚴,他覺得自己很牛逼,幾年後他就想跟諸葛老妖掰掰手腕:你老諸是正,我是副,咱倆上朝也就差一個身位,我說點你的壞話咋啦?然後老諸一個巴掌拍過去,說道你特麼的給我放羊去!李嚴於是就只能灰溜溜地跑去放羊了。

  同為被劉備選為託孤大臣的李嚴都抗不住諸葛老妖的一巴掌,馮永就更沒腦殘地要去挑戰諸葛老妖的想法。所以看著冰山妹子被送人,他也只能是感嘆自己那朦朧的感情還沒發芽就被掐死了——如果是連一句話都沒對人家說過的感情經歷也算感情的話。

  「咦?你怎麼還不走?」馮永看著身旁的趙廣沒有動身的打算,奇道,「若不在城門落鑰前趕回去,只怕你就得在城外呆一夜了。」

  沒想到趙廣嘻笑道:「只怕今晚要打擾大郎一宿了。這個時辰,我就是趕回去,只怕也沒辦法趕在落鑰前進城,還不如就在莊上借住一宿。」

  喲呵!馮永當場就被氣笑了,看了看還沒下山的太陽,指著趙廣說嘆道:「拋開爵位不說,你以後若是去當官,肯定要比你大兄當的官大。」

  「大郎謬讚了。」

  「你誤會了,我不是在讚你。我是說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挺不錯的,臉皮應該比你兄長厚多了。」

  說完,再不理會一臉笑容凝固的趙廣,轉身就走。

  白日裡來蹭吃蹭喝一頓就算了,現在倒好,白天吃完晚上賴著不走繼續吃,晚上吃完還要給他安排睡覺得地方。

  我特麼的,越想越像在替趙雲養兒子啊?是不是要向他問點撫養費啊?馮永邊走邊思考。

  以如今馮永與趙廣的熟悉程度和交情,留宿他不是問題。問題是你前院後院,裡院外院都跑一遍了,最後才跑來跟我說要和我同榻而臥抵足而眠是個什麼意思?

  「你給我滾!」馮永怒氣沖沖地對著沒敲門就衝進臥室的趙廣一腳踹過去,「你愛上哪睡上哪睡去。我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

  趙廣一個靈巧的側身避過,眼睛卻是盯著馮永的下身。

  「咦,大郎,你這褻褲,好生別緻,能否讓我瞧瞧?」

  我特麼的!馮永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這大熱天的,老子晚上睡覺當然是要儘量涼爽啦!所以前些時日就畫了一個大褲衩交給么妹,原本是想讓她按圖指導一下府裡唯一的女僕役幫忙做上幾個。沒想到么妹識字不快,做女紅倒挺不錯的,小小年紀竟然自己就做出來了。

  對此馮永還驚訝了好久,把此事說與管家聽,沒想到管家一臉的平淡:「么妹乃主君貼身侍女,主君衣食起居,皆由么妹任之。」

  意思就是主君你別表現得像個土鱉一樣,這是基本操作,不要驚訝。

  「大褲衩,夏天睡覺穿這個涼快,你不懂。」

  「我也想要涼快。」

  那你去裸奔啊!

  沒辦法,只好找出一個自己沒穿過的給他扔過去。

  趙廣提著大褲衩還認真地看了看,驚奇道:「做得到是新奇。」

  「好了,東西給你了,現在你趕快自己去找一間屋子睡覺。記住,隔壁右邊的不能去,那是么妹的廂房。」

  趙廣一臉的失望:「大郎何故如此不近人情耶?」

  「有事說事。你不睡,我還要睡呢。我又不是眼瞎耳聾之輩,有什麼事非要這麼晚了跑到我這裡說?」馮永斜眼。

  今天的趙廣表現得有些反常了。馮永又不是傻子,開始可能沒反應過來,現在看到這傢伙把馮府裡裡外外都跑了一遍,最後才跑到自己的房間,頓時明白了,這傢伙是有話要跟自己說啊!

  趙廣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就表現得這麼明顯?」

  「很明顯。」馮永點點頭,「話長坐下說,短話盡快說,我還想早點休息呢。」

  趙廣有些扭捏就近找了個椅子坐下,還扭了扭身子:「大郎府上這椅子倒是坐得舒服,能不能給我也做幾個?大人腰腿不好,跪坐久了,受累得很。」

  三國沒有椅子,這椅子是馮永專門叫莊上的丁二那一家子做的,手藝還不錯。

  「趙老將軍年事已高,跪坐久了,確實對身體不好。但這事你也不至於這大晚上的跑我這裡說吧?」

  趙廣的眼睛看向別處,沒敢與馮永對視,略帶尷尬道:「大郎,如果說,從一開始我和你親近,是別有目的的,你信不信?」

  什麼親近不親近的?說得真噁心!

  「信啊,為什麼不信?」馮永點點頭,「你接近我,應該是他人指使的吧?」

  「是。」趙廣轉過頭看了馮永一眼,有些苦澀的點頭,「但大郎可知是何人?」

  「嗤!」馮永一聲嗤笑,「不用你說,我能猜得出來。是不是諸葛老……咳咳,丞相?」

  「啊?你怎麼會想到是丞相?」頓了一頓,趙廣又苦笑,「這個當從如何說起?」

  「你以前啊,雖然也經常到府上來,可是並不是天天來。但自我與丞相見過面後,你就整日跑我府上廝混,莊上能問到的人都問遍了吧?問出什麼東西沒?」

  趙廣一臉羞愧地站起來,拱手賠禮,實是沒想到自己這些日子的動作全被主人家看在眼裡。

  「丞相想知道什麼,你當面直管問我便是。若是能說的,我知無不言。」

  馮莊有什麼秘密嗎?對於外人來說,可能有。比如說祝雞翁之術,管家把它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關張趙馬四家為了它,甚至可以無視馮永削了自家管事臉面的事。

  還比如說教莊上的孩童識字,還要灌輸孩童行伍列隊的意識,這就讓人不得不懷疑馮永背後的山門,重現世間是為了吸收新血液,還是為了日後的某些動作做準備?

  可是這一切對馮永來說,都不算秘密,因為最大的秘密,就是他自己。

  趙廣感覺自己是無地自容了,「實是我也不知,丞相想知道什麼,只是叫我把每日所見所聞詳細說與他聽。」

  明白了,諸葛老妖的掌控慾望看來比較強啊!看看歷史就知道了,大小之事,全都親自過問,這種把一切都要掌握在手裡的想法也是沒誰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5:58 AM

第0035章 你也是穿越來的?

  「趙二郎,實乃蠢貨也!如若你不點破,我自然就當作不知道這件事。但如今你這麼一挑明,只怕要讓我失去一個好朋友了!」馮永嘆息了一聲,和趙廣相處的感覺還是不錯的。一個官二代,人長得帥,又沒有什麼脾氣,脾性也合得來,失去了這個朋友感覺有點可惜了,「為什麼今晚一定要跟我說這件事?」

  「因為從明天開始,我將不用來再試探大郎了。」

  「哦?那不是好事嗎?」

  「是好事。」趙廣嘆了一口氣,「無論大郎信與不信,除卻長輩之命不可違外,我確再無有對不起大郎之意。明日別後,恐再無臉面見大郎。在此先謝過大郎這些日子的款待。」

  「你的意思就是說,從此以後再不登門了?」

  「心有羞愧,還有什麼臉面上門?」

  馮永嘆了一口氣:「這不太好。你方才還說了要給趙老將軍定做幾個椅子。你若不來,難不成還讓我送過去?上回與趙老將軍見面,他對我好像很不順眼,所以我是不太敢去見老將軍的。」

  「大郎不怪我?」趙廣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馮永。

  「有什麼好怪的。你對我又無任何加害之意,更沒有做對不起馮府之事。反倒是幫襯了不少忙,馮家後面的那幾座山,若非你幫忙,只怕我也沒辦法納入名下,此事說來還沒謝你。」

  「大郎羞煞我也!幾座荒山,何足一提?」

  「那山上可是有寶貝的,」馮永擠擠眼,「你若不信,我便拿來與你看。」

  「當真?大郎莫不是為了寬我的心,特來誆我?」

  「嘁!我誆你做什麼?」馮永不滿地看了趙廣一眼,重新披了衣服,喊來么妹,叫她去徹一壺濃茶過來。

  「這不就是茶湯麼?」趙廣拿著端起茶碗,看了看,又自己否定了,「不像。無姜無蒜,又無葷油,不像茶湯。」

  誰特麼的喝個茶還放那麼多玩意?我又不是煮湯。

  「茶葉確是茶葉,但茶湯卻非他人平常所飲之茶湯。此茶葉乃經吾師門秘技精製而成,非尋常茶湯可比,適合小口慢慢品茗,莫作牛飲。」

  牛飲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馮土鱉也不是什麼高雅之士。大夏天的時候,徹壺茶,置放桌上等待涼了,口渴時倒一大碗,一口喝乾,既消暑又敗火,還能解渴。

  但是對別人就不能這麼說了,不提高逼格,怎麼裝逼?

  微澀的茶水在舌邊轉了一圈,然後滑下喉嚨,隨之而來的是淡淡的甘甜味,嘴裡的茶香裊裊不散。

  「妙哉!」趙廣眯起眼睛,搖頭晃腦道,「味不如茶湯深厚,卻別有一番醇香,實乃妙哉!」

  我靠!這不是真的吧?這傢伙真是第一次喝茶?這逼格滿滿啊!

  馮土鱉瞪直了眼,難道說這年頭,裝逼也是要天賦的?

  「大郎,有此妙物,為何不早與我分享?」趙廣伸手按住茶壺,不經意地往他那邊挪動,「大郎為何不吃?」

  神經病,大晚上喝茶?還是特地徹得這麼濃的茶?

  「我睡覺前不喜歡喫茶。」

  趙廣大喜,直接把茶壺抱入懷裡:「如此說來,今晚我可以獨享這個茶湯?」

  「隨你。」

  「如此謝過大郎。」趙廣得了好處,終於邁步出門,走到門口,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還有事情沒有說,於是轉過頭來對馮永提醒道,「對了大郎,差點忘了一事。明日叔母要來貴府上,還望大郎及早做好準備。」

  馮永一愣:「誰?」

  「我叔母啊,也就是丞相夫人……」

  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馮永看著趙廣,直想噴他一臉MMP。

  所以這才是你今晚藉口住馮府的最主要原因是吧?怪不得入夜的時候把馮府裡裡外外都轉了一圈。

  首長夫人,也是要安保的。

  「好,我知道了。」

  最終,馮永面無表情的點點頭。

  「大郎養氣功夫深矣!」趙廣看著馮永沒有一點吃驚的表情,讚歎了一句,轉身出門去。

  「晚上多吃點茶,對身體有好處。」身後響起了馮永沒有感情的聲音。

  「如此便多謝大郎了。」

  一夜無話。

  青色油布牛車晃晃悠悠地走在官道上,拉車的老牛時不時晃晃腦袋,看到路邊有長得高的青草,舌頭一卷,就吃了進去。車上的車伕也不去管老牛拉車不專心的態度,只是時不時地抖一下牛繩,提醒老牛莫要偏離了官道。車旁還有一位雖作武士打扮,但卻讓人一眼就看出是女扮男裝的冷面女騎士跟隨。

  遠遠地看著這一切,馮永腦裡莫名地冒出一個想法:大概後世的魏晉風流,想來也不過如此吧?

  再看看身旁的趙廣,黑眼圈哈欠連天,俊美的臉龐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十足十的後世嗑藥嗨了一夜後的模樣。

  馮永心裡暗笑,開口問道:「二郎,那趕車的人又是誰?」

  「哦,那便是張家二郎張紹張高遠。」

  這麼說來張苞這時候還沒掛嗎?記得他和關興差不多就是這幾年死的吧?不然如果張紹做了關家之主,肯定就不可能來做車伕了。畢竟作為一個朝廷的君侯,要是去給一婦人做車伕,只怕要被朝中的那些官員們給噴死。

  話說,黃月英喜歡用小輩做車伕是什麼古怪癖好?

  牛車在馮永和趙廣兩人面前停了下來,車伕跳下車,撩起車簾,只見從車上下來一個年約三十來歲的女子。

  馮永一看到來人,眼睛一下子直了,這尼瑪!諸葛老妖的豔福也未免太好了吧?微微發黃的長髮如同精心染過一般,綰起如雲高髻,小麥色的健康皮膚,最重要的是那高高隆起的胸脯,衣著雖然樸素,可是一條紫色腰帶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纖腰,身材極為高挑,讓她整個人都有一種高壓氣場。

  這特麼的放後世,妥妥的火辣頂級女神。

  不說諸葛老妖的老婆是個醜八怪嗎?這少婦,莫不成是和他一樣是穿越過來的?不然這黃髮,這皮膚,怎麼解釋?感覺特別有親近感啊有沒木有?

  我是不是應該上去和她行個國際流行的擁抱禮?馮永猶豫著。

  「咳!」趙廣乾咳了一聲,隱晦地提醒了馮永一下,然後上前行禮道,「侄兒見過叔母。」

  黃月英顰起眉頭,看了一眼正在發呆的馮永,目光流轉,再看到一副縱慾過度模樣的趙廣,臉上不悅之色更甚:「怎麼臉色如此憔悴?」

  「好教叔母得知,侄兒昨夜不知為何,心神亢奮,夜不成寐,故今日如此委頓。」

  「當年趙老將軍奮戰沙場,便是頭枕屍骨,亦能安然入眠。沒想到汝竟如此嬌氣,只不過偶換他處睡覺,便不能入寐,委實令人失望。」黃月英叱道,「回去後好好打熬筋骨,把身上的毛病去掉。」

  「叔母教訓的是。」趙廣老老實實地回答。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01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8-11-21 06:07 AM 編輯

第0036章 汝治讀何經?

  馮永在一旁差點笑咧了嘴,看到黃月英的目光轉過來,連忙收斂起神色行禮道:「鄉野小子馮永見過夫人。」

  「無須多禮。我此次是前來,原本只是到城外散散心。後來才想起這幾日我那位丞相夫君一直在念叨一位少年英雄,心下好奇,這才過來看看。」

  「不敢當夫人美譽,只恐令夫人失望了。」

  「是否失望,還要再看看再說,以貌取人,終是膚淺。」黃月英意味深長地說道。

  唉呀,這口氣好像不太對啊,我哪裡得罪她了?

  還沒等馮永想明白咋回事呢,黃月英又開口對著身後的人說道:「高遠,銀屏,過來見過馮郎君。」

  「張高遠見過馮郎君。」趕車的車伕臉上帶著溫潤的笑容,對著馮永施了一禮,很是彬彬有禮。

  「關姬見過馮郎君。」早已下馬的關姬站在馮永面前,寒氣逼人,並沒有像一般的女子那般行禮,反而是如同男子一般拱手。

  馮永一一還禮後,忽地看到黃月英身後探出一個頭上還梳著總角小腦袋,眼睛不禁一亮:好一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只見那雙烏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地不斷轉動,上下打量著馮永,奶白色的肌膚就如同是最好的和田玉籽打磨出來一樣。

  這是哪家的小女娃,好想抱回家調養!馮永嚥了嚥口水。

  小女娃似乎對馮永那惡狼般的眼神有點害怕,咻地一下子又縮回去,只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叔母,這便是那個巧言令色哄騙叔父的馮癲子麼?」

  馮永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這尼瑪的是哪個王八蛋如此缺德?教小孩子這種錯誤思維?你見過哪個瘋癲之人還能巧言令色哄騙別人?而且那個別人還是諸葛老妖?

  黃月英忍住笑,把小女娃拉到前面來,說道:「四娘不得無禮。馮郎君乃高人子弟,並非奸人,更非癲子。」然後又對著馮永說道,「此乃張君侯次女,小名喚作星兒,平日裡都叫四娘,童言無忌,馮郎君請務必不要放在心上。」

  「騙叔父去和那孫賊修好,不是奸人是什麼?」小女娃掙脫黃月英的手,跑過去抱住張紹大腿,回頭脆聲道。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啊!

  張紹尷尬地看了馮永一眼,又轉過頭去,不敢與馮永對視。

  你們特麼地是有多恨孫權?連個這麼可愛的小女孩都開始仇恨洗腦了?

  黃月英臉一沉:「胡說什麼?」

  馮永分明看到趙廣縮了縮脖子,就知道這孩子心裡估計有黃月英留下的不少陰影。

  「叔母,我錯了。」張星顫抖了一下,小碎步挪過來,大眼睛裡眼淚汪汪。

  「那還不給馮郎君致歉?」

  「馮郎君,妾一時口快,萬望勿怪。」

  小小的一個女娃卻如同成人一般行了個半蹲禮,竟然還像模像樣。

  「吸溜」,馮永把快要流到嘴邊的口水吸回去,心裡暗嘆,這小女娃這麼小就已經惹人如此憐愛,怨不得那個扶不起的阿斗在她的姐姐死了以後,還念念不忘地把她這個小姨子接到宮裡繼續當皇后。

  想想日後劉禪守不住這點江山,最後這個可憐的小女娃跟著飽受滅國之辱也就罷了,還要跋山涉水地被趕往敵國國都寄人籬下,當真可惜。

  摸摸身上,好像什麼也沒帶,當下馮永只好伸出手,揩去張星粉嫩的臉上那兩滴委屈的淚水,嘆道:「莫哭莫哭,玉籽一般的女娃,哭了就不好看了。我也是窮鬼一個,身上半點值錢的東西也無。只好送張小娘子兩句話:裊娜少女羞,歲月無憂愁。」

  聽到了前面的話,張星的小臉一下子羞紅了,可是卻又聽不懂馮永說送她的最後那兩句話是什麼意思,只好茫然地轉過頭去看黃月英。

  「這是在贊汝貌美而天性爛漫,可是世間少見的好句呢!」黃月英摸摸張星的頭,轉而對馮永說道,「想不到馮郎君文采竟然如此斐然,不知以前治讀何經?」

  完蛋!

  馮永心裡咯噔一下,嘴賤了!

  馮土鱉不自信地努力回憶了一下,這副身體在自己穿越過來之前,是不是識字的?得到肯定的答案後,這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回夫人,小子只是家學,隨嚴君識得幾個字罷了,談不上治經。那兩句話,還是後來才聽師門內的人說過,覺得挺不錯,這才記下來了。」

  低頭垂手做恭敬狀,馮永正好看到張星抱著黃月英的大腿不放,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自己。當下擠擠眼,作了個怪臉,張星「咭」地一笑,又把腦袋縮回去了。

  不要以為小女孩就什麼都不懂——後世在網上炫恩愛的那些小學生還少嗎?

  「哦,我一直還以為你的師門算是墨家呢,沒想到還治經學,聽起來又有點像儒家。那你身後那個師門,到底算是哪門哪派?」

  「應該是雜家吧?」馮永有點猶豫,師門就我一個,我應該算是哪家的?

  「應該?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不知道自己師門是哪家的。」黃月英失笑道,「莫不成是在騙我不成?」

  「就是雜家。」馮永乾咳一聲,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師門所學甚雜,世間萬物無所不涉,自然是雜家。」

  「無所不涉,這確是雜家的口氣。」黃月英看著馮永,譏諷道:「那照這意思,你豈不是無所不知?」

  「世間哪有無所不知的人?」馮永無辜地看著黃月英,「術業有專攻,師門中人各有專精,小子也只是跟了師父學了點皮毛。」

  黃月英點點頭,認可了馮永的說法:「術業有專攻,此話甚得妙理。當年雜家號稱無所不涉,可最後卻落個無有所精,看來你那個師門是吸取了當年的教訓了,這才想出個各人各有所精的辦法來。」

  雜家當年還有這等糗事?我不知道哇!

  「夫人,天上日頭甚毒,不如進府再說吧?」

  站在日頭下等了這麼久,馮永只覺得日頭火辣辣地照下來,全身在冒汗。

  「也好。」

  當下馮永身為主人在前面引路,帶著黃月英向馮府走去。

  大夏天的吃什麼最爽?

  當然是冰鎮的大西瓜啦,然而馮永並沒有在這個時代見過大西瓜。

  還有就是冰激凌啦,然而馮永並沒有冰箱,再說了這玩意需要奶油才好吃,他又不喜歡吃奶油,所以到目前為止並沒有打算去做。夏飲冰這種奢侈之事,恐怕連蜀漢的皇宮裡都是少有的待遇。看看黃月英身上穿的葛布麻衣就知道了,雖然沒有補丁,可是卻顯得陳舊異常。作為一個丞相夫人,這也沒誰了。

  從這裡就可以想像出諸葛老妖那個摳搜樣了,所以說阿斗那老實娃子要是敢稍微放縱一下,諸葛老妖的口水只怕就直接噴到他的臉上了:皇上,要節儉啊!

  沒有西瓜沒有冰,不要緊,還有馮府秘製的茶葉,既能生津消暑,又能讓人悠然忘神,實乃文人雅士必備之物。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09 AM

第0037章 成了

  「這茶湯,雖比別處茶湯寡味一些,卻又讓人覺得唇齒留有餘香,倒也別有一番味道。怪不得義文常言,馮府所用所食,處處與他人不同。光這茶湯,就看出是花了巧心思的。」坐在主位上的黃月英放下茶碗,又摸了摸身下的椅子,目光看向馮永,「雜家之說,倒是名不虛傳,單看這府上的東西,處處與別人不一樣。按你所說,你的師門所學甚雜,卻不知你是精於何術業?」

  馮永裝傻嘿嘿一笑,撓了撓頭:「小子性子愚笨,師父曾經說過,小子不宜學那勾心鬥角之術,只要踏實做事,老實做人便是。所以只教了小子易牙之術和農耕之術。」

  黃月英嘆息一聲:「此乃智慧之言也。學會此二術,便不用擔心餓著肚皮,天下何處不去得?」

  「正是,我那師父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農耕之術,我已經知道了。曲轅犁有事半功倍之效,祝雞翁之術則有無中生有之妙。至於這易牙之術,我卻只是聽聞,今日不知道能不能有幸看到呢?」

  好說好說,別的沒自信,馮家的美食,絕對是領先了不止一個時代(黑哨)。

  「夫人請稍坐,馮府別的不說,但論吃食一事,絕不會讓客人失望就是。」馮永笑嘻嘻地說道。

  馮府的廚娘已經再不用馮永去指導了,炒菜技術日益精進,炒出來的菜味道已經與後世的相差無幾。今天來了貴客,府上人手不夠,府上的孩童全部上陣。但見胖廚娘帶頭端著飯菜上來,後面依次全是白帽白衣的小廚師們,煞是賞心悅目。

  漢代乃是分食制,雖然馮永做出了桌子椅子,但吃飯仍是一人一案。

  「這就是蠻頭嗎?」黃月英拿著胖廚娘端上來的大卷餅,仔細端詳,「卻不是傳聞中的樣子,反而有些像是蒸餅,不過卻做得細發。」

  「蠻頭用來招待貴客卻是不妥,這叫雞子餅,是用麥粉加雞子,拌水加油加鹽煎熬而成,比蠻頭美味多了。」

  「沒有麻花麼?」由於小蘿莉張星年紀較小,故與黃月英同坐一案,徵得同意後拿起雞蛋餅狠狠地咬了一口,眯起了眼睛,細嚼嚥下去後,嘴唇上油花花的,卻仍是念念不忘麻花。

  馮永下意識地往關鳳那邊看去,只見心中代號為麻花的美人右手拿起雞蛋餅,左手用衣袖擋住半邊臉龐,動作優雅而淡然,卻是連看也沒看馮永這邊。

  「麻花是零嘴,張小娘子若是想吃,待臨走時我叫下人送些過來便是了。」

  張星的大眼睛立刻眯成月牙,連連點頭。

  「太過奢侈矣!」黃月英待上完菜後,看看滿案從未見過卻又香氣撲鼻的菜餚,暗暗心驚。這等菜餚,即便比不得皇宮裡菜式豐富,但其精巧之處,卻是勝皇宮多矣!

  「夫人何出此言,此等菜餚材料,全來自莊上,既無山珍,又無海味,未有一樣購自莊外,何來奢侈之說?」

  「集全莊眾人之力,供一人之食。這樣還不叫奢侈嗎?」

  你真這麼說,我就沒辦法和你交流了。那誰叫我有一個便宜死鬼老爹呢?還給我留了六百畝地。畢竟投胎也是個技術活,不是嗎?

  馮永沉吟,心想特麼地她說這個話究竟是啥意思?我又應該怎麼回答她這個話呢?

  「夫人請聽我一言,我的師門認為,世間一切,皆有起因,如果世人能識其規律,則為學問。」馮永看著黃月英,小心翼翼地組織詞語,「而學問,則是世人所能掌握的最大力量。小則可利用它讓自己更好地活在這個世上,大則可用它窺視世間萬物根本,甚至改變世間萬物發展軌跡……」

  「好生狂妄!」黃月英挑挑眉,「果真是隱世山門那幫狂人的作風,你也是這麼認為的?」

  馮永點頭,指了指案几上的清蒸魚:「此菜極為美味,這天下恐怕也只有馮府能做出此菜餚。哦,當然,還有小子的師門。可是此菜所用的魚,河裡遍佈,任何人亦不用費多大氣力,就能捕捉上岸。可是為什麼他人卻做不出來?不正是因為只有小子會這等易牙之術嗎?」

  黃月英氣笑了:「你是在炫耀你那個師門秘術嗎?」

  「非也。」馮永搖頭,「小子想說的是,如此常見的魚,卻只有小子的師門學問才能把它做出此等美味,為何?只因小子師門對世間之事,無論大小,皆等同視之,需認真研之。故時日益久,所知益多,知他人所不知,方能他人所不能,如此而已。」

  「只怕汝還有一句未說吧?因能他人所不能,故可視世人如螻蟻。世人如螻蟻,汝輩自視高人一等,所以心安理得如此奢侈,吾說得可對?」

  你特麼的吃槍藥了?說話這麼嗆?

  「恰恰相反,夫人且莫忘了,吾師門乃是雜家,合百家之所說。」馮永終於隱約猜到了黃月英此前來的目的,「墨家的『兼愛』,師門亦是贊同的。」

  黃月英點了點案几,說道:「此等佳餚,雖非山珍海味,卻比山珍海味美味多矣。而你莊上的莊戶,只怕一輩子也吃不上一次如此菜餚,何來『兼愛』一說?」

  「夫人此言太過。別人我不敢保證,但若要說馮莊嘛,」馮永自信一笑,拿起雞蛋餅,又指了指炒雞蛋,「只要肯下死力幹活,明年我雖不能保證他餐餐吃上雞子餅,但保他頓頓一個水煮雞子,蠻頭米飯管飽,還是可以的。」

  「此話當真?!」黃月英霍然而起,不可置信地看著馮永,「若是不能,又當如何?」

  「那我便散盡家財,歸隱山門,再不出世。」

  馮永空口說白話,絲毫沒有一絲愧疚。

  「好,如若你當真能做到,別的不說,只要不作姦犯科,我在蜀一日,便保你一日平安。」

  成了!

  馮永只想當場大笑,媽的,終於等到這句話了。當然,如果讓馮永自己選擇,這話由諸葛老妖來說,自是最好,不然退一步,由黃月英來說,效果也是可以勉強保證的——至少在諸葛老妖死前這句話有效。

  這些時日沉甸甸地壓在心頭的烏雲一下散去,沒錯!關家,曾經的五虎之首啊,多大的威風?但在知情人眼裡,那就是一只一捅就破的紙老虎,除了偌大的名頭,還能剩下什麼?可是對馮永這種鄉下的小土鱉來說,紙老虎也是虎啊!捻死他這種勉勉強強算是一個「寒門」的小土鱉,不費任何氣力。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15 AM

第0038章 知識就是力量

  諸葛老妖所謂的公正嚴明,那完全是對本地那些世家豪族來說的。對於與他同一戰線上的政治盟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實在太正常了,看看當初的法正就知道了。

  萬一哪天,當諸葛老妖覺察到了馮永的師門是吹出來的,那馮永自己的小身板,拿什麼去抗來自關家張家還有那些門閥世家的惡意?只怕刪號重練都沒機會。

  黃月英就真的在意馮莊農戶的生活水平問題嗎?當然不是的,她在意的,是通過這個,自覺自己已經得到馮永身後山門的善意,至少,這個山門,對於大漢來說,是保留著善意的,而不是像一些別有目的的山門,懷著滿滿的惡意,去禍害天下。

  馮永就不怕有一天會被揭穿嗎?他表示當然害怕,但這個害怕的程度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逐漸減小,甚至消失。而現在,還遠遠沒有達到揭穿的時候,因為如果現在被揭穿了他妥妥地只能刪號重練,當然,有很大概率連刪號重練都沒得機會。

  他算是看明白了,如果不給諸葛老妖一個安心丸,試探就永遠不會少。試探得越多,被人發現自己是水貨的概率就越大。最重要的是,諸葛老妖給他的心理壓力實在過大,畢竟是歷史留名的人物啊!所以,他只能博一博。

  博一博,指不定單車變摩托,不博,特麼的你連坐輪椅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如若莊戶日日能吃上雞子,只怕得家家養雞,若要讓莊戶頓頓吃飽,馮府恐要少收不少租子吧?」黃月英緩緩坐下後,又開口問道。

  老子不收租,喝西北風?恐怕連西北風都喝不成,因為我還得給官府納糧呢。雖然自家有五百畝不用納糧,可是還有六百畝要正常納糧呢!想到這裡感覺有點虧了,早知道那日就應該讓諸葛老妖也免了新賞下來那五百畝地的糧稅。

  馮永點點頭:「家家養雞,又有何難?馮府不日將與莊上的莊戶定個契約,給每家都提供雞苗,每日提供雞食,要求就是等雞長大後,如若要賣雞和雞子的,都必須賣給府上,不得賣與他人,雞苗和雞食的錢,就從這裡面扣除。」

  免費送,就問你怕不怕?

  後世的商人和農民兄弟簽定合同差不多一個模式,我給你種子,你幫我種,種出來的東西只能賣給我,價格嘛,好商量!

  後來這種好商量就逐漸變成了沒得商量,不賣就自己爛地裡,再後來,就變成了種子要自己出錢,種出來以後卻沒人來收,農民兄弟看著種出來的東西欲哭無淚。

  當然,馮莊不會出現這種情況,至少在馮永有生之年估計是看不到這種情況。

  養多少收多少,就怕你養得不夠多!就憑三國這種生產力水平,按正常歷史再發展個上千年,只怕也達不到雞蛋的買方市場。80年代的農村,家裡要是不養雞,你連雞蛋的味道都聞不到。更何況三國時期?你不收,自有別人收,還可以自己吃,怕啥?

  「價格呢?」黃月英並沒有被這個很美好的說法所迷惑,低頭思索了一會,很快就點出了其中的關鍵,「馮府從莊戶收上來的雞子和雞的價格呢?若是這期間得了雞瘟又如何算?」

  你說你一個女人,這麼聰明做什麼?

  「價格自然是……要比外頭低一些,畢竟不能讓馮府做了這等好事,最後還得虧本不是?至於雞瘟的問題,只要按莊戶是按馮府上的要求去養,得了雞瘟,全由馮府承擔。」馮永嘴裡一禿嚕,本想說收購價格和外面的一樣,幸好及時收住了,估計這也騙不過黃月英,還不如真實點。

  黃月英不置可否地一笑,對於虧本這種說法,她怎麼可能相信?就算回收價格再高一些,馮府也虧不了。多少地主老財一日兩餐,桌上連肉都沒有——糧食隨意吃就是富足人家了,還想吃肉?而且到哪買肉去?哪來的這麼多肉讓你買?

  黃月英沒學過經濟學,她也不懂什麼叫潛在的客戶資源,但她知道,吃肉是人類的一種本能,要不然當官的怎麼叫肉食者?世上這麼多的人想吃肉卻吃不上,你馮莊能產出多少肉?所以她敢肯定,就算馮府回收價格和外頭一樣,也不可能吃虧。

  但是她不在意這個,她在意的是,雞瘟產生的損失如果真由馮府承擔,那麼馮家的莊戶就絕對吃不了虧,就算是哪家真倒了血黴,養得雞全都遭了瘟,那他最多也只是啥也沒得到,沒有一絲損失,所以馮府也是擔了風險的,壓低回收價理所當然。

  「關張趙馬四家要出一千貫才能買得祝雞翁之術,馮府上的莊戶卻不花一個銅板,你又怎麼解釋這件事?」

  坑!

  不愧是諸葛老妖的女人,這才憂國憂民完畢,轉眼就給馮永挖了一個坑。

  此話一出,除了正在拿著雞腿啃得滿嘴油的小蘿莉張星,剩下一直低頭吃飯不說話的張紹關姬趙廣三人都齊齊看過來。

  「夫人此言過矣。祝雞翁之術,若是說如何喂養,那是人人可知之事。但若是說如何獲得雞食,卻是非人人可學之術。」

  一個房間裡,蠅子最好保持在多少密度?能養多少隻雞?蚯蚓養殖的基料要用什麼樣的配料,各自的比例又是多少?濕度控制在多少?哪種情況下產量最高?

  那是一拍腦袋想出來的嗎?那是馮永試驗了多少次才得出的方案?書房裡記錄了多少數據?甚至現在有沒有得到最佳的配料方案馮永都還不敢肯定,還得繼續記錄。

  別看目前雖然只有馮永手裡才有最全面的記錄資料,可是就算他把記錄的資料公佈出去,哪個能看懂?馮府上識字最多的現在是狗子,可就算是馮永把記錄資料放在狗子面前,他能看得懂馮永記在上面的數據嗎?一樣是狗看星星!

  唯一洩密的可能,就是有人把在馮府裡幫傭的孩童全部集中起來,然後讓他們一天裡所做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說出來,才有可能推測出馮府養殖蚯蚓的基本過程。而如何養蛆,只有么妹和馮永知道——所以說,管家還是很有先見之明的。

  至於莊裡的孩童會被人集中起來嗎?當然會啦,但目前只有馮永會做這種事情,比如每天傍晚在莊上的空地檢查背書的時候。

  知識就是力量,這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歧視文盲,也不是後世才有的事情。沒有知識,你連養個雞都超不過別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32 AM

第0039章 糧食問題是個大問題

  養雞哪個不會?隨便撒點吃食就行,可那是在養幾隻的情況下。在這個時代,就算你只養個十幾二十來只,就算你知道了馮永他是拿蚯蚓養,但你敢跟著學嗎?

  夏天你可以滿世界去挖蚯蚓,到了冬天呢?你掘地三尺也挖不出一只來,到時候家裡就那點糧食,你是給人吃還是給雞吃?要不你叫雞去吃屎?如果是養得再多一點,夏天的時候你就是挖一天蚯蚓都不夠讓雞吃的。

  所以馮永表示,我有知識,我驕傲。

  「如此說來倒是我想得太過於簡單了。」黃月英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關節,隨後好奇地看了馮永一眼,「你在師門裡,果真只學會了易牙與農耕之術?莊戶出工出力,最大的好處卻讓你得了去,偏偏還會對你感恩戴德。似這等權謀之術,只怕單學易牙與農耕之術是學不到的吧?」

  你的意思就是說我把別人賣了,別人還幫我數錢嘍?

  馮永打了個哈哈:「只是聽說同門中有人這麼做過,小子覺得不錯,就拿來試試。再說了,莊戶亦得了好處不是麼?」

  「你小小年紀,我也相信單憑你是想不出如此權謀的,若是說見過師門中人用過此法,倒也可信。」黃月英點點頭,贊同道,「此事確是好事。莊戶得了好處,你還可以省心,兩方各取所需,若此法推廣開了去,大漢百姓就會又多一個進項,此法確實不錯。」

  我覺得你要真推廣開來,只怕會直接坑了百姓,後世奸商坑農民兄弟的事情還少嗎?後世好歹還是只能騙,不能用強,但是在三國這種時代,法律?有這種東西嗎?一旦讓權貴和門閥世家嘗到了甜頭,那些連基本人權都沒有的黔首就會被啃得連骨頭都不會剩下。

  當然,馮永不會把這種心裡話告訴黃月英。他總不能去跟她討論社會生產力與社會生產關係吧?去跟她說歷史的發展是有其規律的,我們要做的是把握其規律,推動歷史發展,而不是妄想去改變歷史規律?她能聽得懂嗎?

  就算她能聽得懂,估計也是轉頭就告訴諸葛老妖,然後直接把他剁了埋到地裡當肥料——這對最高統治者來說都只是懵懂無意識感覺到的東西,你一個土鱉就能把它全部說出來,你比我們都牛逼了,咋不上天?不想上?沒關係,來,我們扶你一把,幫你上去!

  要被世上的有心人知道了這種知天下如何運轉的學問,天下還有太平的一天?看看黃巾之亂就知道了,也幸好張角不知道有這種說法,要真知道了,那估計結局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馮永聳聳肩:「方法當然是好方法,若是在以前,只要能出得起價錢,小子無所謂,賣了就賣了。但是現在麼……」後面的話沒說出來,意味不言自明。

  來啊!互相傷害啊!就你們會挖坑?我也會啊。現在祝雞翁之術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要不要傳出去,那是關張趙馬四家說了算,和我有毛關係?我就一個小土鱉。

  黃月英鳳目一掃下面坐著的關張趙三家的二代人,自失一笑,深深地看了馮永一眼:「是吾孟浪了。」

  關姬張紹趙廣三人都低頭不語,如同啞巴,彷彿沒有聽到黃月英與馮永之間的談話。雖然這在馮永的意料之中,卻仍忍不住地有些失望,特麼的,這諸葛老妖的權勢,真不是說蓋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們連個屁都不敢放。

  失望,真失望!

  看來至少在這錦城城裡,一個敢跟諸葛老妖扳手腕的人都沒有。算了,我還是猥瑣發育吧。

  「我現在有點相信你能讓莊戶日日能吃上一個水煮雞子了,只不過頓頓吃飽你又如何解決?」

  你管我如何解決?

  馮永是真心煩,你說你一個婦道人家,不好好地在家裡相夫教子,跑出來跟我探討人民生活水平的問題?是不是太過於高大上了?

  「今年在收麥時節小子曾遇到一貴人,也曾交談過幾句。」馮永至今對當時那個姓馬的傢伙看向自己憐憫的眼神,和那一句脫口而出的「馮癲子」記憶猶新。

  「那時我就曾經說過,今年都說蜀中麥子大熟,人人都很高興,可是在我看來卻是稀疏平常罷了。奈何當時貴人認為小子之言乃是胡言亂語,未加理會。」

  不管那個人是誰,老子先拉你出來鞭個屍。

  「那人當日未知你是山門子弟,又不知你學過農耕之術,認為你是在胡言亂語,也是人之常情。」黃月英語氣平淡地說道。

  聽口氣你是認識他咯?那我這樣也算是小小地告了那傢伙一狀。

  「讓莊戶頓頓吃飽的辦法,小子那日其實已經對貴人說過了。只要想辦法讓地裡的收成多上一些,不就完了?」

  「哦?你有什麼辦法?」黃月英饒有興趣地問,「我來馮莊時曾見到莊上的稻禾比別處的長勢要好一些,卻不知你是用的是什麼方法?」

  「曲轅犁深耕。」馮永微微一笑,「用曲轅犁深耕,可讓稻麥長勢比起一般耕作要好一些,收成也要好一些。」

  「可多收多少?」

  「不知。不過如果再加上師門的方法再進行細細料理一番,應該可以提高一成。」

  「多少!」黃月英再次失態地站起來,她今天吃驚的次數太多了,多得有些讓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一成。」

  馮永說了個保守點的數據。深耕細作,再加上點農家肥,就以現在這產量,增加一成妥妥的。

  如果說只加一成的收成,莊戶還是一樣不可能頓頓能吃飽飯,因為還是一樣不夠吃,最多也就是把吃糠麩拌野菜的時間縮短上一個月。但是吃飯不是這樣算的,農戶運動量大,沒有油水的時候,成年人拳頭大的蠻頭,一頓吃上七八個,也一樣會覺很快就餓了。但是如果能加上點油水,一頓吃上三四個,那也基本差不多了,甚至還比以前省糧食。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到哪裡去弄油水?

  這個問題可能有人想過,但更多的人是沒想過。就算是想過這個問題的人,也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糧食都不夠吃的,還想油水?

  所以當黃月英聽到一個非法穿越的土鱉自信滿滿地對她保證「我不但可以讓百姓吃上油水,還可以讓糧食收成多加一成」的時候,她是如何的震驚——我家阿郎可是當朝丞相呢,他都沒辦法做到的事,你能做到?

  是,雖然他只是能讓一個小小的莊子變成這樣,但重點不是這個,後面那句才是重點:多收一成的糧食啊!大漢要是每年多收一成的糧食,那可以多做多少事情?至少可以提前一年去平南中!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44 AM

第0040章 姓劉的都不是好東西

  想起阿郎辛辛苦苦為了籌備軍糧,嘔心瀝血的模樣,黃月英心裡一下子就揪緊了:不管此子說得是真是假,反正試一試,總是沒錯的!

  「你究竟想要什麼?或者你背後的師門想要什麼?」黃月英直接從主位上下來,走到馮永面前,一字一頓道,「只要你當真能做到讓大漢增收一成收成,無論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給你的,一定給你!」

  啥?我沒說過要讓大漢多收一成啊!我說的是我的莊子多收一成,我們之間,溝通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黃月英才不管是莊上多收一成還是全大漢多收一成,在她看來,這其中沒有任何區別:既然你能用農耕之術讓你莊子上的收成多出一成,那麼只要把這種農耕之術在大漢傳開,那也一樣可以多收一成。

  雖然馮永很想告訴她這不是一回事,各地差別這麼大,怎麼可能保證都和莊子一樣?但是很明顯黃月英這時候已經聽不進任何話語了,心情大好的她對著滿案的菜餚胃口大開,下筷如飛,對馮府的飯菜大加讚賞,絲毫不給馮永把前面的話題繼續下去的機會。

  直到臨走上車前,黃月英這才對馮永意味深長地說:「你就好好種地,朝中那些爭權之事,最好還是不要沾惹,沒得惹得一身臊。你要真把地種好了,大漢之內,沒人會為難你。」

  聽到這話,馮永心裡「嘎噔」就是一下,看來這廖立來找自己的事情,終究還是傳到了諸葛老妖那裡去了,只是不知道自己和廖立的談話,被別人知道了多少?

  當時在場的就三個人,馮永自己自然不會亂說,么妹又聽不懂,而且她也沒機會說出去。馮永不放心的,恰恰是那個嘴強王者廖立,那種公共場合炮轟劉備關羽的事情,他都敢做,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小子省得。謝過夫人提醒。」馮永彎腰施禮。

  小蘿莉張星看著馮永,笑嘻嘻道:「馮郎君,你府上的吃食真的很好吃呢,趙二兄真的沒騙人。」

  說完,大大的眼睛一閃一閃地看著馮永。

  「多謝張小娘子誇獎。若是日後張小娘子想吃,儘管來便是,馮府一直歡迎張小娘子。」馮永又對著張星施了一禮,小小的丫頭可不能小看,無論是對人施禮還是還禮都是有模有樣。

  張星嘟了嘟嘴,有些失望地點點頭,卻又不失禮貌地致謝:「那就謝過馮郎君了。」

  馮永對後面的么妹招招手,么妹會意地快步上來,遞過來一個食盒。

  「這是馮府新做的一點小零嘴,張小娘子可以回去好好品嚐,如若有不合口味的地方,還請張小娘子多包涵。」馮永把食盒遞過去,笑眯眯地說道,臉上寫著我是好叔叔的字樣。

  張小娘子失望的神色立刻變成了驚喜,急急地就要伸手過來接住,但伸到一半時似想起了什麼,又轉過頭去用詢問的眼神看了看黃月英,看到車內的黃月英點頭同意後,這才興沖沖地接過來寶貝似地抱在胸口。

  「大漢很缺糧麼?」看著黃月英的牛車急沖沖地遠去,再沒有來馮莊時的悠閒,馮永問向身旁的趙廣,這傢伙很明顯有事情,所以這才故意留下來沒有跟著回去。

  「怎麼說呢?」趙廣沒有回莊裡,反而是帶頭向莊外的地頭走去,邊走邊說道,「大漢並不缺糧,但是大漢的國庫缺糧,這麼說,大郎你能理解麼?」

  我怎麼會不理解,我太特麼的能理解了。

  劉備自承漢祚,蜀中制度大多都承漢制,所以原本賦稅也是按東漢的三十稅一。可是後來失去了荊州,就蜀中這點屁大的地方,三十稅一能收上來多少東西?於是後面又厚著臉皮加到了十五稅一。在夷陵之戰後,國庫緊張,政府快要破產了,又再從十五稅一改成十稅一。

  從三十稅一到十稅一,整整變成了三倍的賦稅,聽起來很多,可是看看曹魏那邊,屯個田還十稅五呢!比起曹魏,這已經算是輕了。

  然並卵!長期繳納三十稅一的蜀中世家開始覺得,這姓劉的都不是好東西!從劉焉那個蔫壞的東西開始,我們這些良民就一直被打壓,手上是半點兵權也無。劉備那個大耳賊來了之後更甚,先是合夥外來戶用「直百錢」坑了我們一把(就是鑄大錢,與後世的美聯儲加倍印綠鈔有點類似,相當於用經濟手段把蜀中的世家掠奪了一把),現在又把賦稅定得這麼高,這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可恨的是自己人手裡沒兵權啊,要不然加到這麼高的賦稅,蜀中早就給它來個「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了。不但姓劉的不是好東西,那些外來戶也不是好東西。

  於是老天爺彷彿聽到了蜀中世家的吶喊,劉備兵敗夷陵了!

  興奮啊,非常地興奮,然後趁著劉備病重諸葛老妖離開CD去永安的時候,黃元反了,舉郡而反,理由是我和諸葛亮關係不好,怕他害我,所以我要反!這就是世家的第一次嘗試。

  哪知坐鎮都城的劉禪雖然是個老實孩子,可是他聽話啊,在聽了幾個老臣的話後,規規矩矩地閉著眼睛按老臣的話扇了一巴掌過去,於是黃元就跪了。

  接下來是劉備羞憤而死,於是又給了蜀中世家一次機會。估計是上次黃元的死給了世家一次經驗,所以決定:這次我們不親自動手,叫別人動手,我們暗中搞鬼。

  南中之亂,東吳蠢蠢欲動,曹魏大軍集結,蜀中糧價大漲……蜀中門閥世家都在大喊這些都是巧合,和我們沒關係的,絕對沒關係的。

  換你你信嗎?反正諸葛老妖肯定不信。

  但是你連老實娃子劉禪都打不過,還想跟諸葛老妖斗?這不開玩笑嗎?

  「我又不是瓜娃子。」馮永跟了上去,聽到趙廣問這個話,冒出一句後世的話語。

  「何為瓜娃子?」趙廣回頭,愣愣地問道。

  「目不識丁,蠢笨傻子……」

  「哦,」趙廣點點頭,「小弟想與兄長說件事,正是與一個瓜娃子有關的。」

  你確定你知道瓜娃子的意思?

  「何事?」

  「小弟吧,有一位脾氣相投的好友,叫王訓,字子實。比小弟大兩歲,時常喊吾兄長。那小子目不識丁,一直想找個西席,無奈一直沒合適的。這些日子小弟發現兄長在教莊戶上的那些娃子識字,方法挺不錯的,所以就想求個人情,讓他也來一起學。」趙廣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確定你沒說錯?馮永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趙廣,大你兩歲的人叫你兄長?你確定你不是在逗我?再說了,就憑你這小子的交際範圍,結交的人大多都是權貴官二代,那樣的人怎麼可能找不到合適的老師?好,退一步說,就算是真是找不到,那你確定你去跟他說,讓他跟著莊戶的孩子一起識字,他不會覺得你是在辱侮他,從而與你絕交?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45 AM

第0041章 王訓

  士族門閥的形成,導致了中國出現了歷史上最巨大的階層分裂。除非趙廣的那個小弟一家子都不願意在原圈子生活,否則不可能會自降身份去跟莊戶的孩子混到一起。

  看到了馮永古怪的神情,趙廣似乎明白了什麼,嘿嘿笑著解釋:「那小子身份有點特殊,他家大人是個偏將,叫王平王子均,可能兄長沒聽說過。當年先帝敗曹賊於漢中,他家大人正是在那個時候降了先帝。只因自家是個降將出身,又非漢人,故平日裡亦沒什麼朋友,倒是小弟看他倒也乖巧聽話,故有些往來。」

  降將出身原本就低人一等,連個漢人都不是,那就更被人看不起了。平日裡沒什麼朋友只怕是往好了說,估計是平日裡常受人欺負才是真。估摸著趙二郎仗著自己老爹是趙雲,為他出過頭,所以他才認了這趙二郎當大哥。

  但是!王平啊,那是王平啊!諸葛老妖第一北伐時,帶著殘兵敗將就能擋住名將張郃的追擊,所有將領裡唯一受到嘉獎的,就是王平。蜀漢後期的頂樑柱,鎮守漢中擊退十數萬曹軍,令曹軍不得入漢中一步的,還是王平。如果曹老闆泉下有知,給自己排個錯失的將領名單,王平排名絕對靠前。

  看到馮永那驚愕不已的眼神,趙廣以為馮永會錯了意,連忙解釋道:「兄長放心,他只求能和莊戶孩子一般識字即可,不敢奢求師徒之名。畢竟兄長乃高人子弟,子實自知高攀不上……」

  「不!叫他過來!」馮永激動地握住趙廣的手,「我那師門融百家之說,亦對儒家有教無類之說亦深以為然!哪來那些世俗之見?」

  趙廣眼睛一亮,喜道:「兄長這是答應教子實識字了?」

  「識字算什麼?」馮永呵呵一笑,「如若是那個子實天分夠高,亦或生性質樸,符合師門的入門要求,給個師徒之名,有何不可?」

  潛力股被看作垃圾股,馮土鱉表示喜聞樂見,提前抱大腿,人生走上巔峰指日可待。我要是成了王訓的老師,那不就和王平同一個輩分?就算是以後王平再牛逼,見了我這個孩子的恩師,他一樣得客客氣氣。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古人對老師的態度才是正確的態度嘛!

  當然啦,和王平稱兄道弟這種想法只能是想想,實施起來可能有點困難,畢竟趙廣還和那王訓稱兄道弟呢,馮永自然也不能給點顏色就開染布坊。但教王平的孩子識字,提前交好,這個總是可以的嘛!

  「兄長此話當真?」趙廣眼睛變得賊亮賊亮,「兄長且看小弟天分如何?不知是否有幸拜在山門下?」

  「二郎且看為兄能當得汝師否?」馮永斜眼。

  「這……」趙廣乾笑一聲,「容小弟三思一番。」

  真答應了,回去怕不被自家大人打死?雖說大郎是山門子弟,但他的年紀才多大?就算他現在要收徒,估計山門也是不認的。大郎在山門裡再得寵,恐怕子實最多也只能是個掛名弟子,山門的本事一樣學不到。自己想要做的是正式山門子弟,又不是子實那樣的。

  「二郎若是不願意,日後可別後悔。」馮永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趙廣只當他開玩笑,嘿然不語。

  馮永見狀也不多說,只好轉了一個話題:「二郎,我想讓你幫個忙。」

  「兄長但說便是,只小弟能做到的,但無不從。」

  「沒這般嚴重,只是讓你打聽一個消息罷。你幫我打聽打聽,長水校尉廖公淵,與都鄉侯李永安的關係如何?」

  「可是因前日那廖公淵來找兄長之故?不知那日他與兄長說了什麼話?」

  「你只說幫是不幫?問那麼多話做什麼?」馮永沒好氣道。

  要是能說的話我能不告訴你嗎?

  「兄長所求,小弟哪有不幫之理?」趙廣覺得這事簡單得很,回家去跟自家大人問上一番便是了。

  「那便有勞二郎了。」

  「你我二人,何須說這些話?」

  兩人又說了會閒話,趙廣這才匆匆離去。

  自黃月英前腳對馮府進行了一次友好地訪問後,關張趙馬四家就後腳重新派出了人再次來到馮家學習先進的養殖技術。這一次的來人很低調,低調到連馮永都沒有驚動的地步,只是悄悄地找了趙管家。

  管家有了上次的教訓,卻是不敢再托大,跑來問馮永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馮永大喇喇地說,「只要不鬧事,該怎麼教就怎麼教。」

  「主君,那這事就這樣過去了?」管家簡直不敢相信,把關家得罪那麼狠,關家竟然不追究?

  「能有什麼事?人關家是什麼人?那可是世代君侯的人物,至於這麼小肚雞腸的?」馮永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再說了,我再說也算是高人子弟,不給我面子,也得給我師父面子。」

  馮永的師父是誰?沒人知道,但都知道是一個高人。

  於是管家心悅誠服。

  「他便是如此跟你說的,再沒有其他叮囑你的話?」趙雲懷疑地看著自家的兒子,按那小滑頭的性子,不應該啊。

  「便是如此了,再無說其他。大人,此事又非機密,只要問對了人便能知了,又何用叮囑?」趙廣感到很奇怪。

  「呵呵,」趙雲只是嫌棄地看了趙廣一眼,心想這真特麼的是我兒子?若不是樣貌還是隨吾,還真看不出哪裡像我。當年老子除了一身忠勇,更重要的是眼光准,要懂得主公的心思,這兒子竟然一樣都沒繼承上……

  趙廣看到自家老子那眼神,心臟劇烈地跳了幾下,我這是……又說錯話了?感覺到身上又在隱隱作痛。

  「廖公淵此人,自視甚高,除卻丞相外,眼中再無餘子。偏偏先帝選了丞相與那李永安做了託孤大臣,丞相也就罷了,但那廖公淵如何肯服李永安?當時為先帝守靈時,便是與那李永安爭吵過的……」趙雲說到這裡,露出厭惡的眼神。

  懂了懂了,趙廣點點頭,自覺已經明白了自家大人的意思。

  你懂個錘子!

  趙雲心裡在暗罵,又開口說道,「廖永與李永安的關係,便是像你所說的,又不算機密,為何他偏偏要在那廖永找過他之後才專門找你問這個?」

  「莫不是那廖永所言之事,與李永安有關?」

  這白痴!這不是很明顯的事?但關鍵問題不是在這裡。

  趙雲耐住性子解釋:「自然有關,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那馮大郎要你幫忙打聽,估計只是想通過你轉話給丞相一個消息:荊州故人,亦不安穩,要丞相小心。」

  「大人是否思慮太過?如若真是如此,那馮大郎為什麼不對孩兒明說出來?」

  「如果你是廖公淵,會給別人留下話柄麼?」

  沒有話柄,你怎麼跟別人說?就算有話柄,你又怎麼證明那廖公淵說過那些話?那馮永雖是山門子弟,但於世人看來,卻只是一介布衣,而那廖公淵卻是朝中大臣,污衊重臣,大罪也。

  趙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怪不得孩兒問了大郎那廖公淵到底說了什麼,大郎卻不願回答。」

  「非不願回答,實是不能回答爾,怕是說與他人聽反而不美。」

  「原來如此。」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48 AM

第0042章 被人輕視的潛力股

  時間進入六月下旬,稻穀已經開始抽穗了,馮永正在督促馮莊的莊戶們給田裡施肥。

  「狗子娘,你說,主家這又是做什麼?這些東西撒到田裡,真不會出事?」

  看到主家遠遠地站在田埂邊上聽不到這邊的講話,牛娃娘看著田頭那一堆散發著臭味的黑色東西,嘴角抽抽地問向狗子娘。

  狗子娘沒有一點嫌棄地把那黑色的東西裝到簍筐裡,輕聲細語地說道:「主家要做的事情,哪是我們能看得透的?且照做就是了,不然主家又要罵你了。」

  牛娃娘聞言,看了一眼遠處的主家,也彎下腰去裝那黑色的東西,悄悄地說道:「聽我家那牛娃說,這些日子主家把莊上人畜的糞便全收來養那地龍……」

  「作死啊你!」狗子娘也不管手上沾滿了黑色的糞便,一把摀住牛娃娘的嘴巴,「這話也敢亂說?」

  「啊呸呸!」牛娃娘一把拉開臭哄哄的手,吐了幾口口水,心虛地看了看四周,「這是在咱自己莊上呢,不大打緊吧,也沒別莊的人。」她倒不在意被摀住嘴巴的事,哪個莊稼人沒吃過幾口泥巴?以前下完地手上身上全是泥巴不也一樣吃食?主家前兩月才定了規矩,吃食前要淨手,喝水要先喝滾過的水,這反倒才是古怪。

  「如何不打緊?主家是好心,跟咱們定了契,不但給了雞苗鴨苗,還送了雞鴨的吃食,又教咱們如何才能養好雞鴨,這麼好的主家到哪找去?咱沒見識,不知道主家是如何拿這些東西養出的地龍,可指不定別人聽到咱說這些話就能琢磨出來呢!」狗子娘瞪了一眼牛娃娘。

  「是是是,是我多嘴了。」牛娃娘用自己黑乎乎的手打了一下嘴巴,然後才問道,「話說,狗子娘,你真不擔心啊?這可是你家租的地,這東西真放到田裡,要是把田裡的莊稼禍害了怎麼辦?」

  只聽得旁邊一個婦人接過話頭:「牛娃娘,你還真是瞎操心。人管家都跟狗子娘說過了,這地啊,要真被禍害了,就不收狗子家的租子了。再說了,要是我家娃子像狗子那般靈醒,能跟主家多識兩個字,這十來畝地的收成,我也樂意禍害了去!」

  狗子娘眉眼都溢出了笑意,嘴巴快合不攏了,卻還口是心非地對那婦人說道:「可莫要再贊狗子那娃子了,現在眼睛都快要長到頭頂上去了,經不得誇。」

  事實上,今天狗子娘還真是帶著這十來畝地顆粒無收的想法來的。前幾日狗子告訴她,說是主家想在自家租的地裡選幾畝出來,準備往裡面撒點東西,當時她就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還精心挑了幾畝莊稼長勢最好的。

  狗子跟了主家識字呢,只要能讓狗子多識幾個字,讓主家糟蹋了這幾畝地又算什麼?再說了主家答應自個兒了,如果真把這地裡的莊稼糟蹋了,今年就不收那幾畝地的租子了。

  就是主家最後沒看上她挑出來的那幾畝地讓她有點意外,反而是又親自挑了那幾畝長得最差的下田。

  趙廣去了馮家府上,卻是沒有看到馮永,問了管家,這才知道馮大郎一早就出門了,說是跟著莊戶們去了莊上的田地。當下問清了方向,這才又帶著人風風火火地起了過去。

  「兄長,原來你在這裡,真是讓小弟一陣好找。」

  遠遠地便看到馮永站在地頭,背著手看著遠處若有所思,當下便大喊了一聲。

  「原來是二郎啊,」馮永聽到趙廣的聲音,轉過身來,注意到他身後還帶著一個黑瘦的小個子,正好奇地看過來。看到自己注意到他,他這才靦腆一笑,低下頭去。

  「正是小弟。兄長,還記得前些時日小弟所求之事麼?今日小弟把子實帶來了。子實,這便是我常說的馮大郎,快上前見禮。」

  那黑瘦的小個子一聽,很是乖巧地走上前直接就行了一個大禮:「王子實見過馮郎君,常聽兄長提起大郎,心中仰慕大郎久矣!今日得見,實是幸會!」

  「子實不必多禮,趙二郎乃是我兄弟,既然你與他交好,便不必拿我當外人。」馮永第一眼注意到的便是王訓那深陷下去的眼眶,面目比普通漢人還要扁平一些,果然與普通漢人有一些區別,「況且我早就聽說過王將軍的大名。那王將軍能叛賊歸漢,實乃深明大義,比那些屈身從賊之人不知高風亮節幾何?且將軍腹有韜略,一待時機成熟,自能名揚四海。」

  「兄長,小弟替大人謝過兄長美譽!」

  僅僅是幾句話,幾乎當場就讓王訓落下淚來。這些年來,有誰知道自家的苦?大人身為降將,又非漢人,處處遭人輕視,唯有日夜憂愁長嘆。他身為人子,處處小心,卻還是免不了受人欺凌,後來幸好遇到趙二郎,日子這才好過了些。傳聞這馮大郎乃高人子弟,沒想到卻是如此慰貼人心,實是讓人大出意料之外。

  「噯,子實何故做小兒女之態,如今天下未平,正是大丈夫建功立業之時。我等只需發奮努力,待功成名就之時,便叫那些看輕你的人看看,何為真英雄是也!」趙廣大咧咧地拍了拍王實的肩膀說道。

  「趙二兄教訓的是,是小弟小氣了。」王訓抹了抹眼角,對馮永說道,「兄長,此次小弟來的目的,想必趙二兄亦曾說過,只求能在兄長門下求學識字,也不敢求名分,只要能與莊戶孩童一樣,便心滿意足了。」

  「如若與莊戶孩童一般,那不平白辱沒了你的身份?你家大人可知道這件事?」馮永凝視著王訓,沉聲問道。

  「噯,兄長不必多慮,此事……」

  趙廣剛要插嘴,沒想到馮永大喝一聲:「你給我閉嘴!我現在只要聽王大郎之言。」

  趙廣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兄長有所不知,此事還是大人提出來的。大人不識字,深受其苦,這才多次託人給小弟找西席,奈何求學哪有這般容易?莫說是那些世代耕讀傳家之人,便是那寒門識字之人,亦輕視大人出身。所以今年小弟已經有十七歲了,,卻還是一字不識,實是蹉跎。如今有機會識字讀書,莫說是與莊戶孩童一般,便是給兄長當牛做馬,也是甘心情願。」王訓激動地又行了個大禮,「我家大人聽得此事,更是歡喜萬分,若不是怕唐突了兄長,大人只怕今日就上門給兄長道謝。」

  這真的是極品潛力股被看成萬人唾棄的垃圾股啊!馮永再次感慨。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51 AM

第0043章 坐歪的屁股

  「有何非議?我山門做事,何時需要顧慮世俗之人的眼光了?」馮永學著趙廣拍了拍王訓的肩膀,王訓還微微向前傾,讓他拍得更順手一些,「我其實也仰慕王將軍很久了,他日若有機會,必會上府拜訪王將軍。不過大郎,若要識字,須能吃苦。莊上雖離成都不遠,但天天往返二者之間,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何況無論寒暑,日日皆得卯時前到府上,你可能做到?」

  王訓喜不自勝:「敢不從命?今日訓回府後便告知大人,明日便來請教先生。」

  「過了過了。你我二人還是兄弟相稱,沒有什麼先生不先生的。子實先隨我識字唸書,若是唸得好了,有機會我自會回稟師門,收入師父門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馮土鱉說的這話就如同放屁,有沒有師門他心裡清楚,就算是有,那也是只有他一個,還回稟個毛?

  可這事只有馮土鱉心裡清楚,別人都不知道哇!當下這話就把王訓激動得不能自已,連連拜謝:「謝過兄長,謝過兄長!」

  王家終於能出個讀書認字的人了,大人再不用為此引以為憾矣!

  「兄長兄長,小弟也隨兄長唸書如何?只要日後能與子實一同引見於兄長師門,小弟便是做牛做馬也是願意的!」趙廣在一旁聽了眼睛都紅了,連連跳腳問道。

  隱世山門啊,那可是高人所在之地。自家大人為何能威震天下,不就是因為有個隱世高人的師父麼?丞相為何一身治世安邦的本領,不還是因為曾在山門下求學麼?天下英才不一定是來自山門,也有可能是家學,但山門出來的必然是英才。

  「二郎且看為兄能當得汝師否?」馮永再次斜眼,再次說了同樣的話。

  「兄長莫要開小弟玩笑。」

  「誰和你開玩笑?你欲入山門,問過自家大人沒?」

  「呃……」

  在沒徵得趙四點頭前,馮永要真敢答應趙廣,那麼趙廣估計會直接被趙老四打斷腿,而馮永也可能會被那老兵痞抽個半死——自家有傳承你還沒學會,卻去學外人的東西,換誰誰會高興?

  不過馮永也知道如果不給這傢伙點好處,只怕他日後心裡難免有不快——王子實才跟你一見面,你就許諾引他入山門,我跟你認識這麼久了,卻被撇在一邊——人和人之間就怕比較,一比較心裡就會不平衡,一旦心裡覺得不平衡兩個人就會漸行漸遠。

  兩人之間的友情也好,情侶之間的感情也罷,都是日常點點滴滴經營而成,由不得半點馬虎。

  「你若是真想學本事,倒也不是沒有辦法。師門之秘肯定是沒辦法教的,即便是教了你也學不會。不過吾師門既為雜家之說,所學自是甚雜,有些東西,非本門子弟也是可以學的。」

  「哦,卻不知是甚東西?」趙廣聽了興趣缺缺,我想要學的是山門秘術啊,外人都可以學的東西,能是什麼好東西?

  「兵法三十六計。」馮永悠悠道。

  「啊?兄長能否再說一遍?究竟是何物?」趙廣一個激靈,瞪直了眼,連一旁的王訓都豎起了耳朵。

  「當年師門曾從兵家那裡得到過一本兵書,叫兵法三十六計,據說是脫胎於《孫子兵法》。」

  「兄長教我,兄長請務必教我!」趙廣猛地一下子撲過來,差點就把馮永撞到下面的田裡。

  「想學?」

  「想學想學!」趙廣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

  兵法啊,那可是連自家大人都沒有學到的東西!大人之所以有今天這個地位,完全是靠一身武力拚殺而來的。如若不是領兵打仗比不過他人,以大人的資歷,又何至於排在五虎上將之末?

  「想學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前日我叫你打聽的事打聽得怎麼樣了?」

  「好教兄長得知,小弟今日前來,一是子實之事,二正是要跟兄長說起此事。」

  一旁的王訓一看兩位兄長要說機密事,便自覺地就要走到一旁。

  「子實不必走開,我等三人皆是兄弟,無不可言之事。」馮永阻止了王訓的動作,對著趙廣點點頭,讓他繼續說下去。

  如果是在三國志裡面,只怕系統就會提醒馮永,此武將的忠誠度已到達100。

  「此事果然不出兄長前些時日所料!」趙廣翹起了大拇指,「小弟這幾日找了些青皮打聽,果然此前曾有人拜訪了廖公淵。廖公淵好酒,來人不但送了十數罈好酒,還聽說廖府裡多了幾個美人。」

  「哦,消息可靠麼?你是如何得知?」

  「嘿嘿!說來此事還是子實出的主意。」趙廣拉過一旁的王訓,繼續說道,「我只打聽出有人進出廖府,卻不知如何府中情況如何。倒是子實出了個主意,那廖府的廚子好賭,我便出了些錢讓青皮勾他出來作了個賭局,然後從他嘴裡掏出了這些話。」

  馮永眼睛看向王訓,黑黑瘦瘦地看起來是個老實娃子,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天分?

  趙廣一看好像誤會了什麼,連忙解釋道:「兄長,此事之前我可什麼也沒跟子實說,他實是什麼也不知道,我只是說了想要知道廖府裡的情況,子實便給吾出了個這樣的主意。」

  馮永笑笑:「子實是自家兄弟,便是知道了也沒什麼。不過我倒是沒想到子實竟是心有錦繡,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王子實忠誠度100+1!

  「兄長過獎了,先帝當年與那曹賊爭漢中,小弟剛好十三歲,便跟著大人上陣廝殺。實是軍營裡多數人好賭,經常作局詐新人,小弟也是著過道的,故才知此法。」王訓憨憨一笑。

  臥槽!你十三歲就上陣殺人?馮永吃了一驚,轉念想想也沒什麼不對,這年頭,十三歲上戰場當廝殺漢的遍地都是。

  「只是兄長,那送禮之人到底是誰,我多方打聽,卻是打聽不出來,倒真是奇怪。」

  「不用打聽了,還能有誰?」馮永冷笑。

  十數罈美酒,還有美人,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東西,不過想來是應該是有的。這種時候,能拿出這些東西的,除了世家,再沒有其他人了——新貴在去年的那場夷陵之戰中被坑得血崩,哪來這麼大手筆,更沒有這般的底蘊。這年頭,美酒可是比美人還要稀少的存在,沒有一定的底蘊,怎麼可能存有這麼多?

  廖立你好歹也算是荊州派的人物,怎麼屁股就坐到了蜀中那些土著那裡去了呢?還有,我好好地種地,你們世家要和諸葛老妖玩智商,非要拉上我做什麼?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53 AM

第0044章 與王平的第一次見面

  「李永安腹有鱗甲,必不會久居人下;苟利其身,如若你能獻祝雞翁之術與他,則他必然心動而保你。」

  這便是當初廖立對馮永說的保身之計。馮永當時還信以為真,認真地考慮了一下他的建議——李嚴還會風光好幾年呢,把老子逼急了,去投靠李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趙廣偷偷地跑過來告訴馮永,前次來他府上尋釁的關家管事被打斷了腿,扔到街上沒人管,同時關家宣佈此人與關家再無聯繫。讓當時的馮土鱉還有點懵逼,自己的面子啥時候有這麼大了?

  後來趙廣又一副「我有機密內情」的神情告訴他,廖公淵因為舉止浪蕩,不符合官員形象,被丞相叫過去訓斥了一頓,還罰了俸祿。同時成都城裡還有幾家大糧店因為前期傳播謠言,不按規範經營,被迫關門整頓。

  這三件事看起來沒有任何關聯,可是趙廣把它們放在一起說,就明擺著告訴馮永,這三件事都有關聯。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件事情似乎遠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簡單。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世家與諸葛老妖雙方博弈的一個引子。而趙廣.告訴他的這些事,大概就是諸葛老妖對他前些時候示警的回報。

  那關家管事竟然是世家的棋子,而且只能算是第一步棋子。他故意激怒馮永,不但讓他把關家得罪地更深,更重要的關張趙馬四家這樣就沒辦法學到祝雞翁之術,直接斬斷了新貴的一項來財源。

  然後廖立出現,唆使馮永去投奔永安的李嚴,從而挑起兩位託孤大臣的矛盾。李嚴會上當吧?按馮永從後世看歷史的發展看來,李嚴有很大概率上當。

  對李嚴的評價,廖立說得一點沒錯:腹有鱗甲,不甘久居人下;苟利其身,自身的利益看得比什麼要重要。為了祝雞翁之術,他肯定會保下馮永,那麼他與關張兩家的矛盾必不可解,甚至還會拖著趙家下水,那麼諸葛老妖怎麼可能袖手旁觀?

  至於關家的管事是如何成為世家的人這種小細節,反而是最不重要的細節!

  媽了個雞的!

  在世家看來,自己在這個局裡完全是個小卒子,完全沒有一點發言權!

  唯一讓世家們沒想到的是,馮永這個土鱉從頭到尾就知道李嚴這貨就是個水貨,根本沒可能玩得過諸葛老妖,所以他只沒被逼到最後關頭,就會一直把寶壓在諸葛老妖這邊,讓他們的計畫直接破產。

  馮永讓趙廣去瞭解廖府的情況,只是在驗證自己的想法。很顯然,趙廣帶過來的消息一點沒出自己的意料。

  卒子又怎麼啦?卒子也是有尊嚴的好嗎?小兵過河當個車沒聽說過吧?

  於是馮土鱉決定要反抗。

  當然啦,現在的馮土鱉還不能高調地反抗,現在的他只能偷偷摸摸地反抗。

  你世家不就是因為一手掌握物質財富,一手掌握精神財富,所以才這麼牛逼麼?現在天下大亂,土地遍地都是,只愁沒人去耕地。老子了不起再整個八牛犁出來,不信還弄不過你?漢語拼音不要太牛逼,我才不管你直讀切韻啥的!來,跟我讀,日完俺——軟!

  你培養一個讀書人要十數年?老子教完拼音就能讓他們自己認字。

  所以說,不管怎麼樣馮土鱉也是有點反抗的底氣的。

  雖然目前馮土鱉還沒有這麼牛逼,因為他現在還在苦逼地對《說文解字》進行繁體與簡體的相互轉化。等轉化完了,他就直接來個中譯中,弄個簡化版的《新華字典》出來,那個時候他就有底氣說這個話了。

  等日後老子弄出了《新華字典》,才不管讀書要什麼天分不天分的,管你什麼世家門閥,老子莊上的小娃娃都能吊打你們世家子。

  不可否認的是,世家搞馮土鱉也不是無緣無故的。前些日子「巧言令色馮郎君」所幹的事情,估計還記在大大小小世家的小本本上——媽的讓老子血虧的事情,哪能說忘就忘?

  對此馮土鱉也是心知肚明,但他仍然是想反抗一下的:我只是說出了諸葛老妖想做的事情,至於這樣下這般的狠手?再說了老百姓都快吃不上飯了,你們這樣搞,良心不會痛嗎?

  世家表示哪來的老百姓?全是黔首!那是可以被當作人看的嗎?不都是兩隻腳牲畜?

  所以這就注定了蜀漢政權永遠沒辦法與本地世家和平相處,劉備和諸葛老妖的理想是把被當作牲畜的黔首地位提高那麼一點點,至少可以達到被稱作百姓的地步,可是世家不願意啊!黔首成了老百姓,那不就是從我們的嘴裡搶食嗎?果斷不能忍啊!

  王家終於能出個讀書人了!當王平知道這個消息後,欣喜若狂。大清早地就開始催促府上的人準備拜師禮。

  王訓這老實娃子說了一句「實不是拜師,只是先跟兄長識字讀書,以後有機會才引薦給師門。」同時懷疑自家大人這般隆重是否應該,然後就被王平一巴掌扇到牆上。

  「咱王家非漢人,世代為人所輕賤。你老子我年輕時想識字,不知求了多少人。即便是受盡白眼,到頭來仍是目不識丁。沒奈何拼了這條老命才換來這麼一個小小的偏將之位,這一輩子估計也就這麼著了。但你卻是比你老子氣運好,既入了趙郎君的眼,又遇到貴人願意教你識字,我便是散盡家財又有什麼?」

  「家財散盡還可以再攢回來,但這識字讀書,卻是可以世代傳給子孫的寶物。豈是區區浮財所能比得了的?」

  只是王平終究是一個降將,原本在成都就只有一個小小的院子安身,委實家底沒多少。即使把自家裡的東西全搬了出來,也只勉強夠裝滿一輛馬車。

  這上門禮確實是少了些,王平有些擔憂。

  相比於滿車的禮物,馮永更好奇的是王平這個人。

  眼前這位身材矮小,神情倉促的中年漢子,雖然身上還穿著一件錦袍,但卻完全沒有穿出這件昂貴衣服的氣度,反倒是給人一種鄉下土老財進城的感覺。看得出來他平時應該是極少穿這種衣服的,時不時的拉一下衣服,顯然很不習慣。

  如果是換別人,或許還會對眼前的這個男人進行笑話一番。

  王訓低著頭,遠遠地跟在王平身後,估計也是覺得自家大人穿得比較丟人,又有些害怕馮大兄會笑話,怕自家大人被看不起。

  雖然往日裡看不起自家的人多了,可是王訓卻猶為在意馮永的看法。讓他鬆了一口氣的是,馮永沒有半點笑話的意思,對著自家大人行了一個後輩禮:「小子與子實兄乃是兄弟,將軍即小子長輩,何以如此折煞小子耶?」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6:56 AM

第0045章 奶酪

  「不敢不敢,化外蠻人,能得貴人提點已是高攀,安敢如此奢望?」王平連連拱手,有些受寵若驚。

  「王將軍為何如此自輕耶?」馮永正色道,「大丈夫生於天地間,何必拘於世俗之見。將軍如今只是一時困挫,一俟時機到來,自有一番事業,介時將軍必然會讓現今輕視之人側目不已。」

  幾十歲的老男人被短短的幾句話說得渾身哆嗦,王平抖著嘴唇,深深地彎下腰:「謝過馮郎君美言。他日若是有得志之時,必不敢忘馮郎君今日之贈譽。」

  雪中送炭,遠比錦上添花可貴得多。

  你在阿里最困難的時候借他十萬,得到的回報遠比在他成功後再注資一個億要多得多。

  馮永嘿嘿一笑,不敢忘就好哇!我就喜歡知恩圖報的人。

  王平說完,起身走向馬車,親手解開那裹得嚴嚴實實的馬車,掀開上面的遮蓋物,只見車上大半是可以直接當錢用出去的絲絹錦布,還有一小部分是銅器,中間還夾了一兩個銀器。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望馮郎君莫要嫌棄。」

  馮永繞著馬車走了一圈,看也沒看那些絲絹一眼,目光倒是落在了那些器具上。順手拿起一個銅碗,上面還有水印,估計是家裡還在用的,也拿出來了。

  當下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嘗聞王將軍家中不甚寬裕,此次拿出這麼多東西,只怕家裡如今只剩四壁了吧?」

  王平略有尷尬地說道:「家中還是有些浮財的……」

  馮永「哦」了一聲,轉身似笑非笑地看著王平,「我師門有句話,不知王將軍聽過沒有?阿翁阿母,方是兒女之首位西席。」

  王平長嘆一聲,心悅誠服地拜倒:「馮郎君真不愧高人子弟!」說完起身指了指車子,略帶自嘲道,「王家所有值錢之物,都在這個車上了。先前騙了馮郎君,是我一個人的錯,與大郎無關,還請馮郎君莫要遷怪於他。」

  「當真是可憐天下翁母心!」馮永感慨了一句,轉而對王訓說道,「你須謹記今日你家阿翁為你所做的一切。」

  王訓躬身:「實不敢忘。」

  馮永滿意點點頭,轉身拍了拍馬車,很是裝逼地說了一句話:「金銀有價,學問無價。令郎的赤誠求學之心,便是最好的束修。這些俗物,便拿回去吧。」

  唉,怪不得王平你投降過來後日子過得這麼苦逼,還是太耿直了啊!直接把你家裡的東西全拉過來,換誰誰也不敢收下啊!要真收了,一個視財如命的名聲是跑不掉了,頂著一個臭名聲還怎麼活?

  你就是只拉一半過來也好啊,這樣我們既可以編出一個為子舍財求學的好父親形像,我又可以假意推脫一番收下得了實惠,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樣多好?

  失敗,真失敗!

  「我在師門專修易牙之術,喜好吃食,將軍如若真有心,不如就拿個吃食當束修吧。」

  王平驚異地看了一眼王訓,心裡暗道:此話大郎倒也對我說過,當時還當是馮郎君的謙虛之辭,沒想到說得卻是大實話。幸得聽了大郎的話,又做了另外一手準備。不過馮郎君這位高人子弟,也當真是灑脫得緊。

  「吃食自然是有的,只是怕入不得馮郎君之眼。」王平從王訓手裡接過一個陶罐,打開罐口,送到馮永面前,「此物雖是可口,但在大漢卻極是少見,只是不知合不合馮郎君口味。」

  「咦,此乃何物?」馮永看到那陶罐中的東西黃中泛白,還帶著微微的酸味,當下把那東西拿出來放手上仔細端詳,目光中帶著些許的不敢置信。

  「此乃乾酪,是羌人所制。羌人善牧羊,喜食羊奶,此物便是以羊奶所做。某曾與羌人相識,便從他們手中購得此物,但覺此物味甚美,故拿來與馮郎君嘗嘗。」

  果然是奶酪啊!

  馮永感嘆,果然還是要逼著我做冰激凌嗎?說的也對,沒有冰激凌的夏天那能叫夏天嗎?

  記得小時候,家裡有一個比馮永大十來歲的小姑姑,讀書很聰明。可是那時家裡窮,又因為重男輕女,所以讀了初中就沒再讀了。出去打工了兩年後,突然跑回家說自己攢夠錢了,還想再去讀高中,被她的老爹,也就是馮永的爺爺一巴掌扇暈在地上,第二天又被趕出門去繼續打工生涯,之後馮永整整五年再沒見過那個小姑姑。

  五年後馮永上小學,是學校裡的尖子,也是他們那村子有名的聰明仔。一身洋氣穿戴的小姑姑回家知道後很是歡喜,帶著馮永上街玩,買衣服,買文具,買補品,還偷偷給他零花錢……

  最後還用家裡的雞蛋和玉米粉教他做蛋糕,做冰激凌,笑著跟他說這是她在酒店給廚房刷碗的時候偷偷學的。家裡的孩子只有馮永有這個待遇,其他的都只能眼紅——誰叫他們的學習都沒有馮永好呢?

  馮永長大後,家裡寬裕了一些,偶爾也能買點零食吃。可是卻發現大街上買來的蛋糕和冰激凌,根本沒了記憶中的那種味道。可能是放了化學添加劑吧,也可能不是小姑姑做的,漸漸地他變得不喜歡吃蛋糕和冰激凌。

  因為他固執地認為,用玉米粉做的蛋糕和用雞蛋做的冰激凌味道,才是純正地味道。

  在馮永學會寫信時,小姑姑在外面還經常給他寫信,要他好好讀書。但是總會發現有一些信老是丟失沒收到,畢竟當時丟信也是常見的事,馮永也就沒在意。只是後來跟小姑姑說了,小姑姑這才覺得有些奇怪,因為丟的那些信全是夾著有她給馮永的零花錢的信。

  後來小姑姑偷偷地告訴馮永,這些信都是被她的嫂子,也就是馮永的叔母截掉了,把裡面的錢拿走把信全撕了。那個時候馮永才明白過來,不單是小孩子有紅眼病,其實大人也有。

  紅眼和紅眼病不是一回事,就比如現在,馮永的眼睛就有些發紅。

  再次拍了拍馬車,心裡感到更加痛苦。

  老多的小錢錢啊,竟然沒辦法收,失敗,真失敗!

  心裡惱怒之下,對王平說道:「將軍若真是誠心,便把這一車的錢財絹帛,全部換成一車乾酪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7:00 AM

第0046章 冰酪

  對於後世的人來說,自己在家做冰激凌完全沒有任何困難,把雞蛋牛奶糖等原材料準備好後就直接擼,擼到自己滿意為止,再放冰箱凍上,就可以完工。但對於現在的馮永來說,做冰激凌完全是一個雖然不大卻極度麻煩的事情,所以這也是他前面一直不願意動手的原因。雖然他也很想回味小時候,哦,不,是前世小時候那冰激凌的味道。

  雞蛋是沒問題的,馮府自產。但到哪去找牛奶?到哪去找糖?最關鍵的,是到哪去找冰箱?啥都沒有,那還搞毛線?所以馮永就一直沒想過動手弄這個玩意。

  但是自從見到張星小蘿莉以後,馮永覺得自己父愛大發——絕對不是什麼怪叔叔的愛之類,嗯,就是這樣——困難,不就是用來克服的嗎?馮永覺得自己有責任給小蘿莉張星一個涼爽的夏天。

  當然,順便用來奉承一下黃月英也是自然的事。女人嘛,多數都喜歡吃這類東西。人情關係,不就是經常走動走出來的嗎?不藉口走動,再熟的人也會變得陌生,反過來也一樣,就算陌生人,往來幾次,不就熟了嗎?

  糖沒有,麥芽糖總能找到吧?冰箱沒有,硝石製冰so easy!至於麥芽糖和硝石這種高大上的東西,小小的馮莊沒有,那不還有一個高富帥再加一個小富黑麼?

  錦城張府。

  小蘿莉張星正在後院盪鞦韆,只聽得自己阿母的侍女突然跑進來說道:「小娘子,丞相夫人來了,說是特意給你帶來了零嘴。現在正在前院和夫人說話,要你去前院呢。」

  張星眼睛一亮,跳下鞦韆,提著裙裾,邁著小短腿「撲撲撲」地就向前院急急跑去。

  「小娘子慢些,莫要摔著了。」身後的侍女在身擔心地喊道。

  「予曉得了。」張星腳步沒停,反而更快了。

  前院客廳裡,張恆侯的遺孀夏候氏正在與黃月英言笑晏晏。

  雖然有一個做了皇后的女兒,但在都城的貴婦人圈中,能與夏侯氏能說得上話的人實不算多。不是因為身份過於尊貴,而是因為身份過於尷尬。夏侯氏本是曹操兄弟夏侯淵的侄女,自幼父母雙亡,幸有其叔父夏侯淵撫養長大。

  那些年中原地區天災兵禍,民不聊生,天子逃回洛陽後,尚書郎都得出門樵採,夏侯氏亦未能避免。

  哪知有天出門沒看黃曆,出門時碰到了一個環眼賊,不講道理地就把她擄走了。被人家扔到塌上弄完了才問她是誰,得知她是良家女身份後,直接就讓她當了正妻。

  這個環眼賊就是張飛,曹操的死敵劉備的三弟。

  這個夏侯氏的品德還是很讓人稱道的,她本人也算得劉備幾兄弟的認可,不然劉備也不可能同意讓她的女兒做自己的兒媳婦。但是架不住她的姓氏是夏侯啊!

  夏侯氏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自張飛死後,就很少出張府的門,全心全意地扶養自己的小女兒。有時女兒想外出,也是託人帶給黃月英,讓她幫忙帶女兒出門玩耍。

  黃月英本身沒有孩子,又明裡暗裡受到貴婦圈子的嫉妒——一個醜女人,霸佔了有才有貌的丞相郎君,連個蛋都生不下來,還不讓郎君納妾,簡直是罪大惡極!

  有著不同尷尬處境的兩人於是就成了能互相說體己話的手帕交。

  「阿母阿母,是叔母來了麼?」

  張星人還沒到,聲音就先傳進來了。

  話音未落,只見一個小小的人兒提著裙裾跳過門檻,跑了進來,原本粉嫩的小臉蛋因為天熱跑得急而變得紅撲撲的。

  「這孩子怎的如此冒失?天氣炎熱,這般跑動,小心中了暑。」夏侯氏責怪道,眼裡卻是掩不住的溺愛。

  張星扮了個鬼臉,又對黃月英行了個見面禮:「侄女見過叔母。」起身後便急著四處亂瞧,似在找什麼東西,最後又把目光落到黃月英身上,大大的眼裡全是渴望。

  兩個大人自是知道她在找什麼東西,當下便全笑起來。

  「這麼個小小的人兒,竟如此討人喜歡,也不知長大後哪個小郎有福氣,能娶了去。」黃月英禁不住歡喜地說道。

  「哪個都無所謂,只盼著她能平安喜樂便好。」夏侯氏倒是沒太多的想法。

  「這是王家的下人專門從馮莊趕著送過來的,還帶了那馮小郎君的口信,說是這零嘴在打開後得立馬吃掉,不然就沒法吃了。若是沒打開食盒,也只能挺兩個時辰。我當時正要出門過府來呢,這不正好就帶過來了。」黃月英從身後的桌子上拿過一個竹籐編織外殼的食盒,遞給張星,笑道,「這食盒做的倒是細發,也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快打開看看。」

  食盒口子很大,打開後發現裡面竟然塞滿了細細的鋸末,張星頓時一臉失望道:「那馮郎君竟是捉弄人,送了一盒沫屑子過來。」

  「斷不是沫屑子,」黃月英伸手拿過去,「這份量不對。」說著扒開了上面的鋸末,發現下面竟還有一個塞得嚴嚴實實的小小陶罐,當下失笑道,「裡面竟還有一個罐子,也不知是什麼,封得嚴實。」說著拿出陶罐,猝不及防之下竟哎呦一聲,感覺手上拿了一塊冰似的,唬得她立刻把罐子放到桌上。

  「怎麼啦?」聽到黃月英那一聲驚叫,夏侯氏關心地問了一句,看向罐子,也沒發現什麼異樣啊。

  「裡面竟是冰塊。」黃月英驚疑不定地看著陶罐,「這大熱天,那馮小郎哪來的冰塊,還眼巴巴地送過來?」

  「但如此小的陶罐,能有多少冰?也濟不了什麼事啊。」夏侯氏笑道,輕輕搖頭,感覺那沒見過面的馮小郎君也著實是胡鬧。

  「給我給我,我看看。」張星一聽到裡面是冰,登時蹦起來,連連喊道。

  這小小的陶罐放不了多少冰,對大人來說是什麼用處也沒有,但對小孩子來說就不一樣了,不能解暑,用來玩耍也是極好的。

  「這可不是普通冰塊,聽那王家來人說,是可以食用的。」黃月英想起來人的口信,笑著說道,「來人送了兩份,一份說是給吾嘗嘗鮮,一份說是給張家小娘子。既然是特地說明,想來應該與其他冰塊有不同之處。」說著重新拿過陶罐,打開罐口。

  夏侯氏只是笑了笑,倒也沒有反駁,心裡卻還是有些不以為然的。夏日的冰塊,都是在冬日裡挖了冰窖選乾淨的冰塊存下來的,自然是能食用。蜀中這地方,冬日裡平地下雪不多,山上倒是可以看到。雖然丞相厲行節儉,但皇宮裡還是存有一些的,只是不多,作為皇后的阿母,她倒是知道這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7:02 AM

第0047章 沒有馮郎君好

  「果真是有些不同之處。」一股涼氣帶著淡淡而微甜的香味從陶罐裡散發出來,黃月英看到了裡面的東西,轉而對身旁的侍女說,「去,拿湯匙和碗過來。」

  湯匙和碗拿過來後,黃月英從陶罐裡挖出黃白色的膏狀物,放到嘴裡嘗了一口,眼睛一亮,讚許地點點頭:「果是美味。」說著把湯匙遞給正眼巴巴地看著的張星,同時叮囑道,「不可多吃,小心腹痛。」

  張星接過湯匙後立刻一口放進嘴裡,被凍得受不住又張開拿出來,砸了砸嘴,然後又小口地咬了一下,眯起了眼睛,又冰又甜又滑,真真是好吃!

  這邊黃月英又喚人拿了兩個湯匙和碗,分成三份,然後把其中一份推到夏侯氏面前,對夏侯氏說道,「嘗嘗。這馮小郎君,心思不放在正道上,弄這些吃食倒是積極。」說著又把較少的一份遞給張星。

  「這吃食……」夏侯氏吃了一口,驚訝地發現果然是美味異常,「既不像是酪,又不像是冰,到底是如何做出來的,倒真是巧心思。」

  「誰又知曉呢?」黃月英也跟著吃了一口,「估摸著又是他那師門中的秘法所制吧。」

  夏侯氏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地問道:「那馮郎君果真是山門中人?」

  黃月英沉吟一下,點點頭道:「錯不了。阿郎與趙將軍都確認過了,此子自己也承認了。只可惜是個憊怠的性子。當日阿郎與他相見,發現其談吐非一般人所能及,見識更是不凡。當時還給他許了一個參軍的位置,沒想到他寧願在鄉野種地,也不願意為官。前些時日吾也曾去見過他,還說什麼只學過易牙之術和農耕之術,從未學過權謀之術,估摸著是讓我家阿郎徹底死心呢。為此阿郎還發了一通脾氣,說他小小年紀,滑不溜秋的,也不知哪來這麼些玲瓏心思。」

  夏侯氏點點頭,贊同道:「聽說此子也不過十六七歲,便如此懶散,倒是少見。」說著,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在埋頭大吃的張星一眼。

  夏侯氏久不出門,這兩年來外界的消息基本都是靠別人傳過來給她聽的。這些日子這馮郎君的名號在她耳邊不知聽了多少回。先是自己的兒子張苞散了值,回來罵了好幾次人,說此子乃巧言令色之輩。後來偏偏又是此子給自家送了一個據說是他師門中的不傳之術,最後自己的二兒子和女兒還隨著丞相夫人去見過他一次。回來後各自的說法也不一樣,女兒對那裡的吃食念念不忘,兒子張紹倒是說馮郎君文采斐然。這個馮小郎君,委實讓人有些看不清。

  「你也是見過他本人的,卻不知是如何評價此子?」

  「缺乏上進了些。」黃月英放下碗,想了想,「一般少年郎,這般年紀,無不是想建功立業,做一番事業的。哪像此子,如看透了人情世故一般,半點功名之心也無。」

  「人各有志。指不定師門所學,便是教會他如何於亂世中立足,未曾想讓他去博什麼功名亦未可知。」夏侯氏生性賢淑,出自夏侯家,見過不少人物,嫁的人又是名震天下的張飛,從北到南,從東到西,什麼事情沒見過,沒見過至少也聽說過。看透了,自然不會再去像普通女人那般目光只看表面。

  她有一個女兒當皇后,有一個兒子當君侯,覺得已經足夠了。次子還是安穩些,當個文官,不用去上沙場,也不用擔那麼多心,次女的話,嫁的人家風不風光無所謂,但只求個平安就不錯。所以對馮永這樣的,反倒是欣賞多一些。

  「阿姊說的倒也是,我倒也想過這層。只是覺得可惜了他這一身從師門學來的本事,。」

  ……

  兩人說了一會話,黃月英便起身告辭,說是府裡還有一罐冰酪,怕過了時辰放壞了,要趕著回去拿給丞相。

  這時恰好宮裡有人來報,說皇后想念小娘子了,要把小娘子接到宮裡玩耍。

  張星看了看還沒吃完的冰酪,噘了噘嘴。她剛才可是一點一點地挖著吃,捨不得一下子全吃下去,所以到現在還沒吃完呢。

  「阿母,我不想去宮裡,我想吃冰酪。」張星向著夏侯氏撒嬌。

  夏侯氏把她嘴角的奶漬抹了去,拒絕道:「這可不成。快快吃完,吃完了就去,別讓你阿姊久候了。如若想吃,改日叫你趙二兄再拿些回來。」

  聽說趙廣如今天天跟著那馮郎君廝混呢,想來拿這點吃食,應該不算難。

  張星聽了連連點頭,又開口道:「阿母,那我想與趙二兄去那馮莊玩耍,可以麼?」

  「你以前不是喜歡去宮裡玩麼?怎麼又想去馮莊了?」

  「皇帝姊夫不好玩。日日被丞相逼著看書,又不能像以前那般陪吾耍。」

  「不得胡說,姊夫自然是好的,他是皇帝,自然是要努力學學問,以後要做個好皇帝的。」

  「那也沒那馮郎君好。那馮郎君做的吃食好吃,說話也好聽。」

  「如何個好聽法?」

  「便是說吾是,嗯,」張星食指壓著嘴唇,想了好一會,方才說道,「是裊娜少女羞,歲月無憂愁……」這句話是稱讚她的,她記得可牢了,她後面還特地去問了二兄,把這話給背下來了,「姊夫可說不出這般話來。」

  「你一個小女孩家,自己讚自己,羞是不羞?平日裡教你識字,可沒這般記性。」夏侯氏又好氣又好笑地拍了一下她的腦袋。

  這邊黃月英回到府內,逕自回到後院,只見諸葛亮正悠閒地坐在亭子裡一個人下棋,棋盤邊上還放著一個碗,碗裡裝的正是剛送過來不久的冰酪。

  抬頭看到黃月英過來,成熟而英俊的臉上露出了笑容:「細君回府了?坐,要不來點冰酪?那小子人品雖不怎麼樣,但做這吃食確實不錯。」

  黃月英坐到對面,聞言輕輕地搖了搖頭:「在張府那邊已經嘗過了。此物雖美味又能消暑,但終究過於冰寒,過多食用不合養生之道,適可而止即可。」

  「細君說的有理。只是理都懂這個理,能管住自己的卻是少見。我見此物味美,亦忍不住多吃了一些。剩下尚有小半,已經放入井中,約摸亦能多留些時辰。」

  「還是阿郎想得周到些,路上妾還在想此物該如何留存,卻沒想到阿郎已經想出來了。」

  「君侯夫人那邊,有無說什麼?」

  「阿郎怎的如此著急?此次妾過去,也只是提了一下,沒敢多說。君侯夫人看似溫婉,卻是個能拿主意的,只能慢慢說開來。說得急了,只怕反而不美。」

  「也是,是我太心急了些。」諸葛亮自失一笑,掂起一顆黑子,隨意落下。

  「只是這張小娘子,年紀會不會太小了些?」

  「只是訂親,又不讓立刻成親,怕什麼?」

  「自然是怕嫁錯了郎,好歹也算是咱們侄女。」

  「放心吧,那小子雖是滑頭,但心性還是不錯的。那次趙二郎跟他說開了去,如今不還是一樣天天往馮莊跑,那就是個重情義的。」

  「也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7:07 AM

第0048章 失敗品

  馮莊。

  趙廣懶洋洋地半躺在躺椅上,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打了一個飽嗝,動都懶得動:「到底是山門出來的,這享福都比別人家的花樣多。」

  馮永正趴在石桌上努力地分析著「師」這個字的古代發音,想著究竟是用哪個韻母標準一些,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趙廣,冷笑一聲,「這裡面現在就你最享福,何來臉面說他人?」

  廖立事件對馮永的刺激很大,被人當成小棋子算計的感覺很不好。所以他一反以前的懶散模樣,加快了《說文解字》的繁簡轉化速度,目前為止已經把千字文全部轉化完畢。

  幹倒世家的步伐終於又前進了一小步。

  辛辛苦苦做完這個的某個土鱉曾發出一個感嘆:在別的小說裡,穿越人士工業也會,農業也會,與歷史上那些牛逼人物鬥智鬥勇還佔上風,還能背下詩詞大全泡妹子,上馬整軍下馬治民無所不能。

  而他連做個曲轅犁都是只能畫草圖,還得找人做實物,跟諸葛老妖見一面就被坑得差點刪號,最多也只會背高中學過的那點東西。唯一例外的千字文還是因為練鋼筆字,用裡面的內容做帖子,整整練了一年多,這才無聊背下來的。

  感慨完的馮土鱉然後就發現他遇上了第二個困難,那就是注音。

  古漢語的發音與後世的發音有所不同,東漢以洛下音為美,但馮永他又不懂洛下音。如果是教那些莊戶的孩童倒是沒什麼事,反正蜀中又有幾個能說出標準的洛下音?相互說話只要能聽懂就行了,大家大哥不用笑二哥。就像是後世南方人和南方人說普通話一樣,誰笑話誰啊?不但不會笑話,還會覺得彼此之間交流很順暢。

  但如果是真要編一本《新華字典》出來,哪怕是最簡單版的,也是以洛下音為標準最好,因為逼格最高。

  不然以後某些世家一看,哎喲,這是哪個旮旯角落出來的土鱉?連話都說不清也能出書立傳?檔次都提不起來,你還指望別人會認同你的書?

  於是叫趙廣去幫忙打聽打聽,有沒有認識會洛下音的人,沒想到這傢伙開口就說:「張夏侯氏夫人平日即說洛下音。」

  關鍵是老子不認識她啊!沒得辦法只好走了小蘿莉張星的路子,天天以給張星送零嘴的名義,叫趙廣上門去學。本來趙廣不想幹這個活的,馮永直接來一句:「三十六計我只記得十來計,其餘得好好想想。」就把他吃得死死的。

  趙廣剛開始也對馮永正在寫的東西感興趣過,可是看了一眼就像是鬼畫符一樣的漢語拼音後,他就認定那些字符肯定是馮永師門裡的獨門記號,就識趣地再沒問過與此有關的事情。所以趙廣到現在還一直以為是馮永自己想學洛下音,壓沒想到他是在給千字文注音。

  王訓此時獨自一人安靜地坐在角落裡,手里正緊緊地握著毛筆練字。馮永看了他一眼,在心裡默默地唸著「一二三」,三字剛唸完,王訓手裡的毛筆就「啪」地一聲斷了。

  王訓沮喪地扔掉斷筆,從旁邊再拿出一只好筆繼續練習。

  剛開始用筆寫字的人都有恨不得把所有力氣都放到筆上的壞習慣,如果是普通人也就算了,可是像王訓這種習武的人,對筆的傷害就特別大,一個不小心就會把筆給握斷了。

  還好毛筆在馮家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因為大量的雞毛為製作毛筆提供了原材料。如果是放在別家,估計王訓這個學生早就被趕出師門了——字沒學會,先把老師家弄破產,這種學生哪個敢要?

  「主君,有客來訪。」這時管家拿了一個拜帖進來,躬身行禮道。

  馮永接過拜帖打開看了一眼,略帶驚訝道:「怎麼是他?」

  「何人?」一旁的趙廣探過頭來,看到拜帖上面的名字,也有些意外:「李遺李文軒?他來做什麼?」

  「請他進來,我稍後就到。」

  馮永看向趙廣,問道:「你說這李文軒這是什麼意思?」

  「小弟如何得知?」

  那是你未來的姐夫,你跟我說你不知道?

  「關姬不是你阿姊麼?」

  「兄長這話好沒道理!那李遺也只是與我那阿姊見過兩三回,這些時日卻是再沒見過。再說了,大丈夫如何能把心思用於兒女情長之上?」

  馮永眨眨眼,總感覺這話裡透露了某些信息。

  馮府上的規矩是哪個學習成績最差,哪個就得干最多的活,所以一直排名在後面的牛娃這回又被輪到了給客人上茶。

  和所有第一次上馮府的人一樣,李遺饒有興趣地看著身下的椅子,此等坐法,卻是要比跪坐舒服多了。再看看茶碗,對正要退下去的牛娃問道:「且住。此湯為何物?」

  「主家自制的茶湯。」牛娃肅手而立,回答道。

  「為何與別處茶湯不同?」

  「主家秘方所制,有寧神靜氣之效,自是與別處不同。」牛娃答這個話的時候挺起了胸膛,自豪地回答。在他看來,主家是世間最好的人,而且也是極有本事的人。

  李遺驚訝地看著眼前這個孩童,沒有一般農戶家那些孩子面對貴人時的膽怯和畏縮,甚至還帶著一股隱隱的自信。

  「玉出昆岡,後文當是如何?」李遺突然轉了一個彎,堪稱聊天老司機,當場就差點把牛娃的腰閃斷。

  本來挺著臉膛的牛娃一下子跨了下來,囁嚅道:「玉出昆岡,玉出昆岡……劍號巨闕,珠稱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鱗潛羽翔……」

  越背到後面聲音愈小,如若不是李遺注意聽,還真不一定能聽得清。越聽他越是驚訝,這樣的孩童,應該算是讀書種子了吧?如此下來,十年後,這馮府的底蘊,與蜀中的一般世家,有何區別?這隱世山門,難不成真有這般厲害?

  「李郎君就莫要再為難府上這孩兒了。」馮永剛走到門口,就聽到兩人的對話,當下只好進給牛娃解了圍,走到牛娃旁邊,摸了摸他的頭,「若是你以前能好好用心,何以現在在外人面前丟人?下去後多跟狗子學學,去吧。」

  牛娃鬆了一口氣,行了個禮,便快速地跑了。

  「馮郎君為何對這孩子如此苛刻?我看那孩子,識字已算入門了吧?為什麼馮郎君還不滿意?」李遺起身行了個禮。

  滿意個錘子!學了這麼久,還是只會背幾十個字,連默寫都沒能全部默出來,簡直是失敗品。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7:09 AM

第0049章 真野蠻

  當然,在外人面前是不能這麼說的,馮永只是淡然地笑笑:「只怕他聽到李郎君這番話,就此知足,以後裹步不前。」

  李遺長嘆道:「馮家日後得文風之盛,由此便可知矣。」

  「那便承李郎君美言了。」馮永虛偽地客套一番,心裡嘿嘿一笑,日後只要那些讀書人不罵我斯文敗類就謝天謝地了。

  「遺冒昧而來,未曾預奉拜帖,實是唐突了,還請主人家勿怪。」李遺待兩人坐下後,重新開口道。

  「鄉野之人,哪來這麼多規矩?能得貴客上門,已是意外之喜,何來怪罪之說?」

  李遺連稱不敢。

  兩人客套一番後,李遺這才開始轉入正題:「遺前不久得聞,關張等家曾於李郎君處購得秘術,只是不知真假如何?」

  傻大膽?

  馮永垂下眼皮,心裡想著這個傢伙哪裡得來的消息?

  關張幾家在馮永這裡買了養雞大法,知道的人不少,但大都不會開口說出去。權貴圈裡流傳的主流版本是丞相夫人在兩者當中做了周旋,這才讓關家放下了找馮永麻煩的念頭。

  至於丞相夫人得了什麼好處,關家黑了多少錢這種事情,純屬污衊,是虛構的,是不存在的。

  再說了這事關係到都城最大的幾家權貴,中間又有丞相夫人參與,雖然祝雞翁之術讓不少知情人眼饞,但懾於此事關係甚大,倒是沒人敢來找馮永的麻煩。

  至於那些知情的土著世家,他們的代表廖立現在正在被諸葛老妖按在地上摩擦,摩擦……

  所以,他們這是又重新推出了一個代表?

  「確實如此。莫不成李郎君也要買這秘術不成?」

  「遺哪敢有這等想法?」李遺擺了擺手,笑道,「關張趙馬四家,皆是君侯之府,我豈敢放肆?」

  馮永狐疑地看著他一眼,問道:「既不是為此事而來,那李郎君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遺此次前來,不為祝雞翁之術,卻是為馮府另外一重寶而來。」

  重寶?我擦咧!難道還是被發現了嗎?全府上上下下如今能稱得上重寶的,也只有茶葉了!可是我還沒種出茶樹來啊,現在喝的茶葉全是野外採摘的,這搞毛?

  馮永突然有一種想吐血的感覺,養雞大法丟了出去,最多是讓他有點小心疼,要不然他也不會丟得這麼乾脆,可是要把這茶葉丟出去,他覺得自己會爆肝啊!

  「何來重寶之說?」馮永勉強擠了一個笑容,打算死扛下去。

  茶湯這種東西,算是奢侈品。茶葉基本都是靠野外茶樹採摘,產量不高,所以就算馮永做出來的茶葉再好,那能值幾個錢?

  可是如今眼前這傢伙一口就叫破了自己下一步的發財大計,不由地讓馮永深深地懷疑起來,他是怎麼知道這制茶之法能發財的?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馮郎君又何必故作糊塗耶?」李遺輕輕一笑,拿起茶碗喝了一口,在馮永眼裡就是很明顯的暗示了,「再說此物馮郎君本就沒瞞著他人,人人皆可見。故遺這才厚顏上門求之。」

  茶葉確實是沒辦法瞞著,可是會種茶樹這種事情我根本沒跟任何人提過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馮永沉默。

  李遺也沒催促,反倒是又喝了一口茶,感覺這茶湯果真是如那府上小廝所說的,自與別家不同。雲霧繚繞間,別有一番飄然滋味。

  「李郎君欲出價多少?」

  馮永終於開了口,臉色有些陰沉。

  「一千貫,外加十個調教好的熟僚奴僕。」李遺有些皺眉,沒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市儈,看來趙二郎讚譽之言,多不可信。

  你做夢!馮永當場就想把茶水直接潑到他臉上。

  「三萬貫。」馮永按捺住心頭的怒火,盯著李遺說道,「這是最低價。」

  「馮郎君何以欺人太甚耶?」李遺不悅地說道,「我是真心而求,所以才出這個價。馮莊莊戶孩童皆可學的開蒙之書,竟拿來這般欺詐我麼?」

  「什麼開蒙?」馮永覺得有點不對。

  「便是馮郎君日日在馮莊曠野處教那莊戶孩童識字之文,前些時日我亦曾見過……」

  我們好像不在一個頻道上?

  馮永伸出手,止住了李遺的話頭:「且住且住!李郎君說得可是那千字文?」

  「便是方才那小廝所念之文,原本名千字文?」

  誤會了誤會了!

  馮永哈哈一笑,「方才李郎君出價多少來著?」

  「兩千貫,外加十個會耕種的熟僚,不能再多了。」

  「不用。免費送!」馮永隔著桌子就激動地一把就拉住李遺的手,「不要錢。只要人,給我三百個人。」

  李遺被馮永這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弄得有點蒙:「不要錢?」

  「不用。」馮永臉色神聖地點點頭,「讀書人的事情,怎麼能用那銅臭味衡量?免費送與李兄了!只要李兄能給吾三百個人……」

  漢唐強盛,這是後世所公認的。

  馮永穿越後,終於真切地體會到了漢朝強大而自信的一面,或者說是霸道的一面。西漢時期是允許人口自由買賣的,到了東漢時期才在明面上禁止。當然如果是自己自願賣身,或者是由自己父母賣兒女給他人,這是允許的,並且還要由牙人來做證擔保。總的來說,不能強迫就是基本原則。

  但是,這僅僅是對漢人而言。如果說世家只把百姓當黔首,當牲畜,那外族人對黔首來說,他們一樣統統也是牲畜!連當黔首的資格都沒有。所以說,人口買賣的法律,對於外族人來說,根本是不存在的。漢人奴僕好歹還能在官府裡留個檔,出了人命可能主人還要賠個錢啥的,外族人的奴僕,死了直接拉出去埋了都沒人管。

  當然啦,百來年後,這種情況就會反過來。世家的弱智代表親自引胡人進中原,漢人就成了胡人的口糧,名曰:兩腳羊。

  對此,馮永表示古代真野蠻!

  但是我喜歡這個野蠻啊,至少喜歡現在的野蠻!老子家裡還有五百畝地等著人耕種呢!

  李遺抽抽嘴角,這廝莫不是真不想賣與我?自己為什麼一開口就說有僚人奴僕?還不是因為他老爹是庲降都督?現在南中叛亂,幾乎個個僚寨都捲入了這場戰亂。今天這個僚寨來攻,明日那個蠻洞來打,廝殺幾乎就沒有停下來的時候。他老爹手下的俘虜確實是多,甚至都已經殺了幾批了,甚至後面還要殺更多。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1 07:10 AM

第0050章 釜底抽薪

  可是那又怎麼樣?不殺,難道他們白吃白住?李遺此次奉父命前來都城,一是為了求援,二是為了看看能不能找點關係,把那些僚人俘虜賣了換點補貼,三才是為了關李兩家的親事。

  可是中心平原如今是大漢的腹心之地,怎麼可能讓這麼多的蠻人進來,並且還是集中到一起的精壯?每家三十人,已經是自家大人在丞相面前的最大面子了。換了其他人,你敢超過十個試試?三百人,你莫不是要造反?!

  「馮郎君,如今南蠻正在南中造反,你此時又要把三百精壯蠻人集於莊中,此事……」

  要不是知道關張幾家與眼前這個傢伙有骯髒的PY交易,要不是知道丞相其實對他相當的看重,要不是知道趙廣如今還在馮莊裡廝混,李遺當場就會直接就回CD把這事捅出去,一個意圖不軌的帽子妥妥跑不掉。

  啊?還有這等說法?

  雖然李遺沒點透,可是馮永卻是瞬間聽懂了。轉念一想,也是哈,前段時間CD人心惶惶,糧價風波剛剛過去,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又有點特殊,要真來這麼一發,指不定諸葛老妖當場就能派兵把馮莊圍起來。

  「李兄,如果說,我是說如果,丞相不管此事,你能送多少人進來?」

  人口啊,勞動力啊!三國時期最缺的東西啊!馮土鱉滿眼已經全是金閃閃,激動得渾身發抖。

  此人莫不是真要造反?李遺有點後悔,這個事情,回去以後,定要報與丞相,不然以後受他牽連,悔之晚矣!

  「約摸五百精壯,還是有的。」

  「好好好!」

  心情好,人就好說話。在知道李遺手上有五百多人的僚人俘虜後,馮永心情大暢,直接就把自己精心刻出的千字文竹簡送給了他。並且告訴他這是訂金,這五百多人不許再賣給別人,他全包了!

  和瘋癲之人是不能講理的,李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裡暗道:怪不得以前此人被喚作馮癲子,如今看來是又發病了,只是可惜了一身所學。當下嘆息一聲,懷著複雜的心情離開了馮莊,然後毅然轉頭往都城丞相府趕去。

  「兄長,那李大郎可是走了?今天要給小弟講哪一計?」趙廣看到馮永回到後院,連忙起身問道。

  「哪一計?釜底抽薪!」馮永哈哈大笑。

  「何謂釜底抽薪?」趙廣一到這個時候,就會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筆,一副認真聽課的模樣。

  「子實莫再練字了,也過來聽聽。」

  「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此計便是出自於此。水沸者,火之力也;薪者,火之勢也。力不可擋,乃因其勢不消,去其勢,則力自敗矣!」不管三七二十八,先念上一段古文,提高一下逼格。

  後世的商場戰爭,各種詭計層出不窮,有一段時間國學開始復甦,一些商場講座為了顯示自己的文化水平,同時也為了迎合那些老闆們的口味,編出了各種花哨的名字。比如說孫子兵法與商戰,商場三十六計諸如此類等等。

  那個美豔女老闆也曾帶著馮永去聽過幾次,有一次正好講的就是三十六計,馮永差點沒當場笑出來。台上的講師根本就是按著古人寫的三十六計古本翻譯來講課,一點現代商場的東西都沒加進去,這就是欺負大多數人沒看過古文書了。

  偏偏那傢伙還是個老色鬼,故意點了美豔女老闆幾次名。馮永當場就忍不住了,慫恿女老闆問那個講師能不能當場背出三十六計。結果可想而知,一場講座成了一場鬧劇。

  「金玉檀公策,藉以擒劫賊,魚蛇海間笑,羊虎桃桑隔,樹暗走痴故,釜空苦遠客,屋樑有美屍,擊魏連伐虢。」

  事後馮永對女老闆背出了這四十個字,拍著胸脯說這三十六計就在這四十個字裡面,那個講師連這都不懂,還講個毛?

  女老闆就喜歡馮永這種又自信又有能力,還有些霸氣的樣子,當場就差點濕了。

  馮永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其實亦可用在當下。」

  趙廣眼睛一亮,好學生一般舉手問道:「兄長,此話又何解?」

  提問要舉手,這是馮府的規矩。當然,對於莊戶的孩童來說,還要多一條:挨打要立正。

  「問得好。」馮永乾咳一聲,心道就怕你不問,當下故作深沉地說了兩個字:「南中。」

  南中?

  趙廣和王訓兩人同時皺起眉頭,這與南中又有何關係?

  「南中之亂,此時正如釜中之水,沸騰不已。若只派兵鎮壓,和揚湯止沸有何區別。就算是暫鎮壓,一待大軍撤離,叛而復起。」

  「那當如何?」趙廣再次舉手問道。

  王訓聽了,卻是低頭皺眉,若有所思。

  馮永掃了兩人一眼,看到兩人的表現差異,心道:這趙二郎真是那趙雲的種?不是說趙雲是有勇有謀麼?要不是兩人的相貌確實有幾分相似,他都要有點懷疑趙雲當年隔壁有沒有一個王哥。

  南中之亂,本質上其實也就是地方大族不滿蜀漢政權而想要自立的一次叛亂,當然也可以說是想要向蜀漢政權爭取更多權利而沒得到滿足的一次叛亂。

  反正不管怎麼說,地方大族在其中起到了帶頭作用,而作亂的主要力量,卻是南中的那些少數民族,也就是漢人口中統稱的僚族——不管你是哪個部落的,只要是南邊的不屬於漢人的,都叫僚族,也叫南蠻,或者僚蠻——當年的漢朝就是這麼看不起人。

  「兄長的意思是,如今南中之亂,如釜中之沸水,若想止沸,則必須抽去底下之薪,那麼南中以何為薪?」王訓想了好一會,這才舉手問道。

  這個馮永可以保證就是王平的種!這智商直接就碾壓小白臉啊!

  「說得沒錯,平南中一時之亂易,如何讓南中不再復反才是難事。而釜底抽薪,則可用於此處。「馮永侃侃而談。

  事實上,兩年後諸葛老妖平南中,用的就是這一招,玩得賊溜!

  先是用大軍平叛後,一邊對那些蠻人說,放心吧,我們不會在這裡駐軍,也不會派官吏管你們,甚至還會教你們種地,讓你們以後再也不會餓肚子,一邊反手就把南中一萬多家勁卒、青羌遷到蜀地,挑其青壯,組成了赫赫有名的「無當飛軍「。

  這還不算,後面還做起了中介生意,半強迫地讓世家豪族們出錢請蠻人做部曲,實際上就是奴僕,這樣不但讓世家出了血,還順手惡毒地往世家裡面摻了不少沙子。

  馮永幾乎可以想像得出當時那些世家發綠的臉色。

  沒辦法,誰叫你們的對手是諸葛老妖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08 AM

第0051章 人口買賣

  所以說要不怎麼叫諸葛老妖呢?這一招直接就把南中給掀了個底朝天!短時間內沒有了青壯,你還叛個鳥?等時間久了,蠻族已經被安排妥當,有活幹,能吃上飯,南中大族再牛逼,沒人跟著你幹,你能做什麼?

  當然還是有不服的,但李恢就是專治這種不服。

  「南夷復叛,恢討滅之」,就是史書的記載,也是說後面的叛亂根本就是小規模,再也成不了氣候,當地守兵輕輕鬆鬆就可以撲滅。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李恢後面一直在幹著和諸葛老妖前面所幹的事情,平亂,然後把些豪帥首領拉去都城當人質,就像是諸葛老妖把孟獲弄到都城當官一個路數,最後就是遷數千個部落到各地,讓他們去恢復生產。

  至於平亂之後,是拉走了耕牛,還是牽走了戰馬,又或者是把各種貴重物品收集起來上交國家,那都是平叛大義背後的小故事,不值一提。

  想到這裡,馮永突然想起來,自己好像剛才不就是在和李恢的兒子李遺在討論人口買賣?

  「我*****」馮永直接就暴了一句,原來在平南中之前,諸葛老妖就已經在販賣人口了!原來這個時候李恢就已經是諸葛老妖的鐵桿了!

  怪不得諸葛老妖兩年後在南中坑蒙拐騙幹得這般順手,原來人家這個時候就已經想到了平完南中後要幹什麼。

  想到這裡,馮永心裡咯噔一下!

  藥丸!

  如果說李遺販賣人口是諸葛老妖的授意,那自己要這麼多僚人,豈不是一口撞到了諸葛老妖手裡?

  「他便是如此說的?」

  丞相府內,諸葛亮正在批閱文書,聽到李遺回來稟告後,略有些驚訝地抬起頭。

  「正是。」李遺恭敬地回答。

  諸葛亮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自言自語道:「便是他家新近賞賜的那五百畝地,也不用這般多人耕種。為何他竟如此開大口?」

  「莫不成真心謀不軌?」

  李遺在一旁試探地說了一句,除了心謀不軌,他實在是想不出馮永突然要這麼多人口僕役的原因。

  諸葛亮擺擺手:「斷然不可能。此子雖是個滑頭,但也是個明白人,不可能如此輕易讓人握到把柄。」想了想,他忽然笑了,「如此大的動靜,他如果真是內心坦蕩,這幾日必然會想方設法知會我,等等看吧。」

  事實上諸葛亮此時更想的是哈哈一笑:豎子看汝這回往哪跑?

  「那侄兒還要不要把那些僚人賣給他?」

  「他若敢買,你便賣。」

  那豎子若真買了,那不是更好?

  「阿郎緣何如此高興?」下了書房,回到後院,黃月英看到諸葛亮的神情,不禁笑問,「可是有什麼喜事?」

  「沒什麼喜事,只是想到那滑頭小子不日將來府上,所以心裡高興。」諸葛亮的嘴角吟著一絲笑意,怎麼也掩飾不去。

  「滑頭小子?是何人?」黃月英奇怪地問道,忽地反應過來,「便是馮莊那小子?」

  「除了他還有誰?」

  「他不是對阿郎向來避而遠之麼?怎會送上門來?」

  馮永對諸葛亮的態度,別人不知道,黃月英可是知道的,說是避而遠之,那是最準確不過。

  「就是自己送上門來。」諸葛亮撚鬚一笑,「這小子若是安心種地便罷了,偏偏學那些世家想要蓄奴,我豈能讓他輕易如願?」

  「蓄奴?莫不成他尋了李大郎,想要買些僚蠻?」

  「何止是買些?」諸葛亮冷哼一聲,「他便是想把李大郎手中的僚蠻全部買下。」

  「他哪來這麼多錢?」黃月英驚呼一聲。

  問題的重點不應該是他為何要買這般多的僚蠻麼?

  諸葛亮「嘖」了一聲,「等這兩天看看,他究竟要做什麼。」

  關於把養雞之術賣給關張趙馬四家卻沒有賣給諸葛家,馮永其實知道這事自己做得確實不怎麼周全,雖然事情的起因是因為諸葛老妖給他挖了一個坑,然後馮永覺得心裡不太爽,故意選擇性失憶。

  但有個段子不是說過嗎?領導生病住院了,雖然他不一定記得誰去看過他,但是誰沒去看他肯定記得。領導可以任性,可是作為下屬的,你在人家手下混口飯吃,哪來的資本任性?更何況是像諸葛老妖這般的大領導,坑你是看得起你!

  所以馮永覺得,還是應該彌補一下,於是打算選一個黃道吉日進城,去丞相府上拜訪。哪知道還沒等他行動,丞相府就派人來傳話,說是這幾日天氣炎熱,丞相夫人想吃冰酪了,讓馮永帶些冰酪給夫人送去。

  原來黃月英這麼任性?馮永當時還有點嘀咕,也沒聽說在歷史上有什麼不好的名聲啊!如果不是進了丞相府內看到的人是諸葛老妖,馮永差點就相信自己是真的給丞相夫人送冰酪來了。

  「怎麼?不想見到我?」諸葛亮與黃月英正對弈,落下一子後,拿起手邊的碗喝了一口茶,眼睛卻是看也沒看馮永一眼。

  「哪裡哪裡,小子只是覺得丞相國事繁忙,未曾想到還能見到丞相,實是大出意料之外。」馮永想行禮,可是看了看懷裡抱著冰酪罐的提籃,只好彎了彎腰以示恭敬。

  黃月英便示意旁邊的侍女把提籃接過來。

  「你是在說我怠政嗎?」

  好大的一頂帽子!現在蜀中哪個敢這樣說你?

  馮永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道:「丞相為群臣之首,當宜總攬全局,只需督促下屬各司其責,便可拱手而治。丞相平日若時有閒暇,就說明各人盡職,如若時時繁忙,則說明職責不明。如今丞相悠閒手談,這不正是好事嗎?」

  只聽得「咭」地一聲笑,一個小小的腦袋從石桌後面探出來,脆聲道:「叔母,這馮郎君又在哄騙叔父了!」

  馮永臉一黑!

  小妹妹,枉我用冰酪給你投食這麼多天,竟然一見面就給我說這個話?

  黃月英把張星摟在懷裡,帶著笑意說道:「四娘不得胡言。」說完後,便深深地看了一眼諸葛亮。

  諸葛亮倒是沒有注意到黃月英的眼神,此時的他終於抬起頭來看向馮永:「汝認得楊子昭?」

  楊子昭是誰?楊家將我倒知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09 AM

第0052章 不是販賣,是降俘

  看著馮永茫然的神情,諸葛亮便知道了答案,便繼續說道:「前幾日那楊子昭還曾用『為治有體同,由下不可相侵』來勸我,叫我不要搶了他人的活計,沒想到今日你又說出這番話來。小小年紀,見識倒是不錯。」

  馮永咧嘴一笑:「丞相謬讚了。」

  你是活活被累死的,這個我還是知道的。不過在你累死之前竟然已經有人勸你不要大事小事一把抓,這倒是我沒有想到的。

  諸葛亮用眼角瞄了他一眼,淡淡道:「既然你有這般見識,卻又不願意出仕,那便呆在你那一畝三分地上好好種地就成,為何還懷有不軌之心,莫不是覺得大漢容不下你了?」

  此話一出,馮土鱉差點嚇尿了。

  「丞相何出此言?小子一向規規矩矩本本分分,何來不軌之心?」

  這個鍋絕不能背,背上了就是死路一條。

  「前幾日,有司查獲一批僚蠻,攏共五百多人,那賣家說是馮莊定下的。你一個小小莊落,便要買五百又三十二個部曲,何來本分之說?」諸葛亮冷冷地看著馮永,那雙桃花眼沒有一點嫵媚的意思,全是寒氣。

  臥槽!如果我不是穿越過來的,知道你就是蜀漢最大的人口販子,我就真相信了你的表演!可是馮永發現,就算知道了真相那又如何?總不能來個該配合你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吧?

  「丞相容稟,此事是別有內情的。」

  「我可是等了你幾日前來解釋啊,」諸葛老妖長喟一聲,一副「我那麼相信你,可是你卻讓我失望」的表情,痛心疾首地說道,「細君說你是個好孩子,斷不會如此糊塗,叫我多等等。沒想到還是要我派人叫你前來,馮永,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不枉這些時日這麼慇勤地給丞相夫人送吃的,關鍵時候還是有那麼一點作用。

  馮永又感激地對著黃月英行禮:「謝過夫人。」

  「不忙言謝,還是先與丞相說說為何要做出此等事來。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便是我也饒你不得。」黃月英剛才已經叫人去把碗和湯匙拿來,此時正在把冰酪從罐裡挖出來,聞言轉過頭對馮永笑了笑,語氣神情很有幾分前世小姑姑的味道。

  「是。回丞相,此事其實小子是有考量的。非是不願早來與丞相解釋,只是這幾日忙著畫個事物,此物沒畫出來,怕丞相不肯相信小子。」

  「哦?你又要做何等事物?竟然要用到五百多人?」諸葛亮不相信地看著馮永,「如果是在騙我,你可知後果?」

  「如若敢騙丞相,那小子任由丞相發落便是了。」

  「好,有你這番話,那我便再等幾天,不知你那個事物什麼時候能畫好?」

  「今日就已畫好了,如今正在小子身上。」

  「拿上來。」

  「是。」

  「這又是何物?」諸葛亮拿著馮永遞上的圖紙,指了指旁邊的馬扎,看了好一會才問道。

  馮永在馬紮上坐下後,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看看前面兩人坐的椅子,又看看那茶碗,再看看那裝著冰酪的罐子,心裡一陣抽痛,這特麼的,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還坑我,現在還要嚇我,哎!古代就是沒人權!

  馮土鱉正在自怨自艾呢,聽到諸葛老妖問,連忙回答:「此物名叫八牛犁,適宜大塊田地進行耕作,亦適宜大塊墾荒,一犁之力,可勝如今那曲轅犁十倍之功……」

  「打住!」

  諸葛老妖什麼人?一聽到馮永說到這裡,直接就打斷了他的話,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的人都下去,連黃月英都識趣地帶著張星走了。

  等所有人都走完後,諸葛亮這才嚴肅地看著馮永,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道:「坐上前來。」

  不容易啊!馮土鱉有點熱淚盈眶的感覺,從被罰站,到坐小馬扎,再到坐椅子,待遇一級比一級高。

  「你方才說的,可是真話?」

  「自然是真的。此八牛犁,好處大,缺陷也不少,須用八頭牛方能拉動,一犁一日所耕出的田地,非百人以上不可勝任。況且八牛犁工藝繁雜,非一般人所能造。」

  諸葛亮拈鬚而笑,顯然很滿意馮永的解釋。

  八牛犁好處很明顯,缺陷……對別人來說是缺陷,對一個國家來說就是優點!工藝繁雜了才好,繁雜了一般人就造不出來,但對於擁有將作監的朝廷來說,那能叫事?

  「只要將八牛犁造出來,丞相,那漢中恁多的荒蕪之地,都可成為屯墾之田。只要屯墾有成,日後朝廷必然再無糧食之憂。」馮永趕緊又加了一把火。

  漢中在張魯當權的時候,接收了多少因為戰亂而從關中三輔出逃的人口?當年一度是天下為數不多沒有被戰火涉及的祥和之地。

  後來曹操來了,緊跟著劉備也來了,兩者在漢中打生打死,最後劉備把曹操趕跑了,卻發現自己得的只是一個空蕩蕩的漢中,曹操那個黑了心的,早就把漢中那十幾萬戶百姓全遷走了。

  直到現在,漢中駐軍的軍糧還是得從錦城這邊運,根本沒辦法就地採食。那大片大片的肥沃土地就這麼浪費在那裡,實在是罪過啊!

  現在蜀中的土地大部又是把持在門閥世家手裡,朝廷一年收上來的糧食就那麼多,能幹多少事?手裡沒糧,連說話都沒底氣,這也是為什麼南中那些人現在蹦得這麼歡,諸葛老妖還是得忍著噁心去安撫,卻不能派兵鎮壓的原因。

  「這就是你想要買這般多僕役的原因?」諸葛亮微微眯起雙眼,「你想去漢中圈地?」

  我當然想啊!可是我敢麼?漢中是諸葛老妖北伐的基地,哪能讓人染指?加上現在又有了八牛犁,只要能搞到足夠的人手,兩三年下來能墾的荒地基本都會被墾光,四五年後生地變熟地,產出的糧食別說十萬大軍,就是再來十萬,那也沒有一點問題。

  為什麼幾年後李嚴越發跋扈,諸葛亮卻還是不斷容忍?原因就是李嚴是早早就進入蜀地的,已經和本地的一部分世家產生了利益關係,所以他能搞到糧食供諸葛亮北伐。

  糧食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我雖然搞不到糧食,但是我能幫你想出搞到糧食的辦法,這功勞,怎麼說也不算小吧?

  馮土鱉正沾沾自喜地想著,聽到這話,連忙擺手:「小子哪敢有這般想法?這販賣僚蠻……」

  「哼!」諸葛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放下後這才繼續說道,「何處有販賣僚蠻之說?只不過是些降俘罷了,休得胡言亂語!」

  馮永再次臥槽一聲,剛才還說是有司查出來的,現在就變成降俘了,四川變臉的始祖該不會就是你吧?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11 AM

第0053章 不讓買了

  「咳咳,是是,小子說錯了。有了這八牛犁,這降俘自是多多益善,如此一來,漢中何愁不成富饒糧倉之地?」

  「是個好法子。」諸葛亮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則如今朝廷卻是無錢無糧,光是有人又有何用?想要屯田於漢中,難!」

  「不難啊丞相,」馮永搓搓手,「朝廷沒錢,有人有啊!」

  「何人?」諸葛亮那雙桃花眼一眯,警告般地看了馮永一眼,心中打定主意,如若這小子敢說是那些世家大族,今日便叫他曉得,何謂丞相之威!

  「昔日先帝欲分田地以賞眾臣,然則趙老將軍憫百姓之苦,遂諫先帝收回成命。如今陛下方登大寶,何不以漢中之地賞眾將士,以收人心?」

  諸葛亮驚異地看著馮永:「你果真只有十六歲?竟能想出此法。」沉吟了一下,又搖搖頭,「不妥!即便是集勳貴之力,亦未必能成。」

  這個我當然知道,蜀漢的勳貴們就真的只是勳貴,都是沒多少底蘊的,相比於那些豪族來說,根基太淺了,都是窮鬼。

  「何不集勳貴與朝廷之力?」

  「此話怎講?且說來聽聽。」

  「朝廷賞勳貴以漢中之地,賣之以八牛犁和僚……咳咳,降俘,如若買不起,可先賒著,或三年,或五年,所得產出一半歸朝廷所有,想來大多都是願意的。如此合朝廷與勳貴之力,何愁漢中不得屯墾?」

  「公私合營」嘛,高中歷史和政治必考必背的內容之一,我當年背得老熟了!

  諸葛亮用深幽地眼神看著馮永,幽幽問道:「你與僚人有大仇?」

  「沒啊。」

  馮永被諸葛亮這突然的轉折問得措手不及,為什麼會問這個?

  「既無大仇,為何會設下如此毒計?此計一出,只怕從此以後,南人再無寧日矣!」諸葛老妖一臉的悲天憫人。

  諸葛老妖這智商……真特麼不是蓋的!一下子就能想到後果——後世的「黑奴貿易」,不正是與此類似?不過你還別說,不得不承認,美洲的種植園確實是用黑人的血淚建起來的,而也正是種植園,給美洲打下了最開始的經濟基礎,所以說,漢中……如果那啥,還真有這種可能哈!

  不過看諸葛老妖那意思,估計是覺得這種事情過於歹毒,所以沒準備用這種方法。

  唉,算了,畢竟是深受儒家影響的人物,也不能強求。實在不行,還是按原來的想法,拉上那幾家大佬,自己去墾,手裡不是還有五百多人麼?那幾家大佬總能和李恢搭上關係吧?人手不夠到時候再多弄點過來。

  不搞那麼大,私下裡發點小財,你好我好大家好,諸葛老妖總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那幾家軍頭吧?

  「你問那李遺要買那五百僚蠻,還沒付錢?」還沒等馮永開口呢,諸葛亮又突然問了一句。

  「自然沒有。」

  這事沒經過你的同意,我哪敢輕易接收?不過感覺這諸葛老妖的思維很跳躍啊!一會扯東一會扯西的。

  「如此便好,這些降俘你就不要再買了,朝廷另有安排。」諸葛亮乾咳一聲,說道。

  馮永登時目瞪口呆!

  你敢再無恥一點嗎?你敢再摳門一點嗎?老子辛辛苦苦給你出這麼個主意,你連那五百來人都不願意賣?又沒說要你白送!你這是有多窮?

  「大郎,今日怎的回來這般早?」

  王家的小院子裡,王平今日沐休,看到自家孩兒這麼早就回來了,詫異地問道。

  「回大人,今日孩兒去了馮府,哪知沒過半日那馮郎君卻被人叫去了丞相府。走前留下話來,讓孩兒回家休息,好好溫習前幾日所學。」王訓恭敬地回答。

  「原來如此。」王平點頭。

  至於丞相府和那馮郎君之間,有何關聯,卻也不是他一個小小偏將所能關心的,他現在能關心的也只有王訓,「大郎這些時日在馮府,可學有所得?」

  「那馮郎君不愧是高人子弟,孩兒甚是佩服。」一說到這個,王訓就顯得很是興奮,「不但教孩兒識字,還教了那趙二郎兵法,孩兒在一旁聽著,覺得甚有收穫。」

  「那馮郎君還懂兵法?」王平不相信地問道,「他年方十六,何來這般學問?莫不是講了些書中故事,你便當了真?」

  「不是的大人,是真的兵法,叫兵法三十六計,說是脫胎於孫子兵法。孩兒聽到覺得甚是精妙,那趙二郎還用筆記下了呢。如若不信,孩兒這便講與大人聽。」

  王訓急急地說道,如今的馮土鱉在他心裡,可謂是高大上,聽到父親懷疑他所學的學問,便急於要證明。

  「這可是馮郎君的師門學問,怎麼能隨便講給別人聽?」

  「大人誤會了。馮郎君胸懷豁達,才不會像那些看不起他人的世家那般摳搜。這兵法三十六計,就是看到那趙二郎想學山門學問,這才教給他的。說給大人聽聽,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如此說來,那便說來聽聽。」

  「前幾日馮郎君曾說了名為釜底抽薪的一計,說是可用於如今的南中之亂……」當下王訓便把當時馮永所說過的話複述了一遍,他記憶力極佳,當天的話還原了個七七八八。

  說完後,還撓了撓頭,懊惱道,「馮郎君當日講完後,還叫孩兒與趙郎君回去好好想想,以這南中之亂為例,究竟何物為釜底之薪,又當如何抽。可惜孩兒想了幾日,卻只是想到一點頭緒。原本馮郎君說好今日把道理講明白的,可沒想到卻被丞相府的人叫了去。」

  「我家這孩兒,倒真是個有福氣的,認識了一個趙家二郎沒有輕視他,如今又認識了一個馮郎君,不但教他識字,還教兵法,難道我老王家,真要起來了?」王平心裡感嘆。

  王平終究是跟過曹老闆見過劉腹黑的人,感嘆完後,想了想便已經得出結論:「若說那釜中沸水為亂象,引火之物自然就是那地方大族,至於那燃火之薪,便是那僚蠻了。至於如何抽薪,卻是一時半會想不出來。」

  「大人果是厲害,孩兒亦是想了幾日,方才想出那釜下之薪乃是僚蠻,卻是不知按馮郎君所計,該如何抽薪?」

  「我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來,明日問問那馮郎君,回來也跟我說說。」

  「孩兒省得。」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13 AM

第0054章 推銷

  同一時間,趙府。

  趙雲做為如今蜀漢最老資格的軍頭,自然不像王平那種苦逼一樣,除了沐休日能在家休息,其餘天天地跑去上值。他現在是除非朝中有大事,皇帝或者丞相要找他商量了,才會去晃悠一圈,剩下的時候想幹嘛就幹嘛,日子過得舒坦。

  當他看到自家二兒子趙廣從外面回來後,不禁皺了皺眉頭:「二郎為什麼如此早回府?」

  大人,我是你兒子,我回自己家,難道有什麼奇怪嗎?

  趙廣一臉的憂傷,他又不像他大哥,是注定要承他老爹爵位的,而且目前有正經官職在身,正在努力攢資歷往上爬。而自己只不過是被封了個散職,混吃等死罷了。

  「回大人的話,今日兄長……」趙廣舌頭打了個磕巴,「那馮郎君被丞相府的人叫了去,說是叔母想吃冰酪了,要馮郎君親自送去。」

  「這些時日那馮小子又做什麼壞事了?」

  「啊?大人為何如此說?」趙廣愕然。

  看著自己兒子一臉的蠢像,趙雲就想直接抽他。

  「你叔母是何等人物,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怎麼會這般驕縱?」

  「大人的意思,是丞相借叔母之名見馮郎君?」

  「不然我為什麼要問你這些時日那小子做了什麼?」

  「也沒有特別之處,只是前幾日見了那李大郎一次。」

  「哪個李大郎?」

  「便是那李文軒。」

  趙雲是何等人物,他的消息靈通程度可不是王平那種小小的牙門將所能比的,當下便想到了事情的關鍵點:那小子家裡有新賞下的五百畝地,買些奴僕回去耕種也是正常,但如何就驚動了丞相?

  要不說見識限制了想像力呢?作為漢代土著,趙雲怎麼可能想像得到馮永那種非法穿越人士的瘋狂大膽程度?竟是想要把那李文軒手上的僚蠻全吃下去。

  對於馮土鱉來說,後世歷史書上的「黑奴貿易」,那都是以億為單位來計算的,幾百個人,算什麼?

  趙雲想了老半天,也沒想出個究竟,只好放棄,轉口問了一句:「這些時日,你日日在那馮莊上廝混,都學了些什麼?」

  自己這個兒子自丞相夫人去過馮莊後,按說再沒道理留在那裡,可沒想到那日回來後,便如那馮癲子一般發了癔症,說要繼續留在那馮莊學兵法。當真是可笑!兵法豈是那麼容易學到的?兵家歷來為帝王所重,又為帝王所忌,兵家之學,無一不是稀世珍寶,能學到的人,哪一個不是老天眷顧。

  老夫這麼打了一輩子仗,這帶兵打仗之道,靠的還是自己沙場拚殺,生死之間領悟出來的。若是當年能有幸學到兵法,這五虎第一第二不敢說,但第三卻是可以試試的,何用輪到五虎之末?當真是憾事。

  不過趙雲原本也沒指望這個兒子能有什麼出息,他自身又不能承爵,只要不學那些遊蕩子,其他的也就任他去了。

  「回大人,那馮郎君這些日子教孩兒的兵法名曰三十六計,如今只學了四計。」

  「沙場之上,瞬息萬變,只有三十六計能做甚?真是胡鬧。」趙雲斥責道。

  別人不清楚,趙雲自己還不清楚那小子的底細?他的師門是雜家,又不是兵家。沙場上最怕的就是這種半吊子的將軍,半桶水還四處晃。遇到小蝦小蟹還好說,遇到對手是打老了仗的,害了自己性命也就罷了,害死三軍將士的命才是最要緊的!趙括被人笑話了多少年?估計還會被一直笑下去,他可不想自己家的兒子也這樣。

  反倒是沒學過兵法的人,知道自己不擅帶兵,就會處處小心謹慎,比那半吊子還會多一些活下來的機會。

  與其去學那半吊子兵法,還不如多學點武藝,將來沙場上還多一分保命的機會。

  「豎子!過來,與吾到演武場練武!」

  趙雲看著自家兒子一臉沮喪的表情,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喝罵道。

  趙廣一聽,臉都綠了。

  同樣臉綠的還有剛被趕出院子的馮永。

  穿越前玩個網遊,加入個公會被會長黑裝備,玩個英雄聯盟,選個ADC被輔助黑小兵黑人頭,現在穿越過來,想發點小財還被諸葛老妖黑創意——簡直了!

  被諸葛老妖趕出來的馮永哭喪著臉,還沒走出丞相府呢,就又被人攔下了,說是丞相夫人要見他。

  見就見吧,反正這回也是以給丞相夫人送冰酪的名義過來的,不見上一面也說不過去。

  「丞相和你說了什麼?值得你這般神情?」黃月英正在給小張星喂冰酪,看到馮永這個表情,不禁訓斥道,「你好歹也是高人子弟,看看現在這個模樣,成何體統?」

  哎呦臥槽!恐怕你還不知道你老公剛才斷人財路的事吧?

  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你知道伐?

  和仇人老婆見面,難道我應該是笑臉相迎嗎?

  看向黃月英那微微泛黃的頭髮,那火爆的身材,那小麥色……算了,還是看看那水嫩的小蘿莉吧。哪知人小張星壓根就沒理會他,眼裡只有那冰酪。

  「夫人教訓的是。」馮永敷衍地拱拱手,有些意興闌珊地問道,「卻是不知夫人叫小子前來,有何要事?」

  「無要事就尋你不得?」黃月英找這傢伙過來,原本是想關心一下他。畢竟她還是比較熟悉自家阿郎的,知道阿郎看這小子不太順眼,怕這小傢伙被阿郎打擊壞了。沒想到自己說了兩句他還一副不服氣的模樣,當下也懶得再管他了。

  她帶過的孩子,哪個不是乖巧聽話的?誰在她面前有過這般半死不活的模樣?當下只得開門見山地說道:「想必你也知曉,如今南中大亂,前些日子從南邊逃了不少難民過來。漢人還好說,都由朝廷安置了。那其中偏還夾了些許僚人,都是拖家帶口的,也沒辦法安置,畢竟朝廷又沒這方面的法術。」黃月英說到這裡,停下來看了一下馮永。

  所以你們漢朝人制定的法律為什麼會這麼自私?人道主義呢?漢人就由朝廷安置,僚人就可以任由他們去死了?

  黃月英看到馮土鱉一臉神遊天外的樣子,恨得牙癢癢的,看來阿郎說的沒錯,這就是個滑頭!

  「單是男人還好說,去賣了那一身力氣,怎麼著也餓不死。只是可憐了那些婦人小孩,蜀中家裡有地的,多數不願意要。若是再不想辦法安置下去,只怕那些可憐人都要被餓死了。」

  哦哦,我明白了,你這是在推銷?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14 AM

第0055章 底蘊太薄

  馮永試探著問道:「夫人的意思,是想給那些僚人找下家?」

  黃月英點點頭:「不管南邊的那些人怎麼鬧,這些個僚人拖家帶口地跑過來,也算是心向大漢。朝廷不管,那些有地的豪族又不願意要。所以我也只好拉下臉面,找一些知根知底的良善人家,給他們求個情。我想著你莊上又增了五百畝地,也不知人手夠不夠,這才叫你過來,看看能不能安排上一些。」

  你是電,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話……

  黃月英的話就像是一道霹靂閃過馮永的心頭。

  「能,能,太能了。只是不知有多少人?」馮永臉上露出諂媚的笑容,「馮府可是十里八鄉的良善人家,夫人找小子那可真是找對人了!」

  馮永態度的突然轉變,讓黃月英有點措手不及,她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了馮永一眼:「古裡古怪!你若是願意接手,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我可先說好,先前有幾家已經把精壯都挑走了,剩下多是因為家裡帶著婦人小孩太多別人不願意要的。雖說婦人也能下地,到底是比不上精壯,不過勝在聽話,在我看來,這可是最適合馮府的。」

  「夫人這是何道理?」馮永叫起屈來,「好的就全讓他們先挑,剩下些沒人要的,就叫小子過來接手?」

  黃月英冷笑一聲:「別家的都有護院護衛,馮家有什麼?連莊戶都大多是婦人。真要讓這般多的精壯僚人去馮府,你在晚上睡覺時能安心睡下不?虧我還為你這般著想,真是不識好人心!」頓了一頓,又說道,「前兩日,我還聽說,你要從李遺買下五百多僚蠻戰俘,可有此事?你就沒想過那些見過血的僚人,萬一凶性大發,馮府上又沒護院,那時當如何?」

  一句話,登時讓馮永冷汗直流,他還真沒想過這一層!

  他定下那五百多的戰俘,原本就沒想著是給自己買的。按他的計畫,最多也就是給自己留個三五十人,剩下全部分給關張趙馬四家,用他們的關係去漢中圈地——問題是,三五十人,那也足夠血洗馮府了。怪不得那李遺剛開始只願意賣給他十個人,而且還強調是已經調教好的。

  天真了,天真了啊!終究是從和平年代過來的,從來沒幹過這種勾當,確實太過於想當然了。這個教訓一定要吸取!

  看到馮永一臉後怕的模樣,黃月英滿意地笑了笑,心道終究是個孩子,「拖家帶口的雖然說是累贅了些,可是對馮府來說卻是再合適不過。有了孩子,就有了念想,只要能讓他們全家有一口吃的,就沒人會有什麼不該有的念頭,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是,夫人教導的是。」馮土鱉終於心悅誠服,這土著的想法,果然還是土著人比較瞭解。

  黃月英又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項,這才讓人把馮永送出了丞相府。

  站在丞相府門前,馮永正了正頭上的幘巾,回頭看了一眼丞相府,心裡感慨一聲,果然不愧是流傳百世的「夫妻檔」,一個黑了自己的創意,一個又跑出來給自己個甜棗,偏偏還不得不承他們的情,唉!智商果然是被碾壓了!

  不過再想到自己手裡終於有了足夠的人手,心裡又禁不住地暗爽:論到採茶,自然還是婦人最好啦!等老子的茶葉成規模了,也學學後世搞個豔茶什麼的,羨慕死那幫土著!

  這樣想著,馮土鱉心裡果然舒服多了,再瞟了一眼丞相府,當下便昂首挺胸地走了。

  這大熱天的剛回到府裡,還沒喝上一口水,管家就跑過來告訴馮永一個壞消息。這沒多久要秋收了,秋收一過,前些日子新賞下的田地就要去接手。但新莊子離這十來里路呢,以後總得要一個信得過的人過去看著,府裡現在沒有這合適的人,這可怎麼辦?

  管家的一席話,登時就把馮永的好心情全破壞了。

  「不能置換過來嗎?」馮永想到的第一個辦法就是,像上回把下里村那一百畝地置換到現在的馮莊來一樣,也把新莊子的田地也換過來。

  管家搖頭:「上回是碰了巧的。咱莊子周邊的地大多是李家的,剛好李家在下里村那邊是大姓,所以才換上的。現在新莊子那邊的地周邊全是何家的,沒辦法換。」

  李家?馮永想起來了,和他定過娃娃親的下里村那家不也姓李麼?也不知道和現在馮莊做鄰居的這個李家是什麼關係。

  「這怎麼辦?」馮永感覺有點牙疼,你說諸葛老妖明知道馮府人丁稀薄,也不知道體諒一下自己,好歹給個近點的地方啊!

  「這接收莊子倒是容易,」管家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而且秋收後一個月,莊上也沒什麼事,暫時沒管事倒也沒什麼。但如若在種麥子前還沒莊子管事,只怕就一年的收成就沒了。」

  「有這麼嚴重嗎?」馮永有些懷疑,「要不這樣,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就叫新莊子的那些莊戶們自己推出一個管事來。反正都是種地的,又不是說要人教。」

  「那可不行!」沒想到管家的反應有些激烈,「即使那地荒了也不能這樣啊主君!沒有主家信得過的人過去看著,時間久了,那些莊戶哪還記得這是主君的地,全認成自己的了。到時候鬧出事來,就不好收拾了!」

  地契不還在自己手上嗎?馮永覺得沒那麼嚴重,但是轉念一想,管家說得也有幾分道理。人心總是不會滿足的,如果沒有信得過的人在那裡看著,出了什麼事情就算是最後能擺平,但也夠噁心人的了。可是府上自己能信得過,又能放心放出去的也就只有管家一個人。可是管家要是去了那邊,那這邊又有誰管?

  還是底蘊太薄了啊!

  馮永不得不開始正視起馮府所暴露出來的問題,歸根結底,還是積累的不夠。

  這邊接收那些僚人流民的準備工作還沒做好,那邊又冒出個新莊子的問題,馮永想了一夜也沒想出一個好辦法來,早上起來沒精打采的。

  王訓這個乖孩子大早上就趕過來了,先給馮永請了安,這才問道:「兄長,今日要教小弟什麼?」

  「今日就繼續複習。」

  一夜沒休息好,也沒什麼精力再去教王訓,只好打發他去複習,自己縮在老爺椅上準備再眯一會恢復精神。

  「是,兄長。」

  王訓應了一聲,就乖乖地去角落自習去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16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8-11-23 02:17 AM 編輯

第0056章 知足吧

  王訓是個好孩子,在後世一定是一個既勤奮又聰明的好學生,深受老師喜愛的那種。而另外一個,趙廣就妥妥地是那種調皮搗蛋鬼,天天被罰站,被滾出去的小明。

  「兄長,小弟此次前來,恰好聽到莊上的莊戶在說,莊上的莊稼比別處都要好一些,還特地去地頭繞了一圈,發現果然如此,兄長農耕之術果是奇妙!」

  剛眯上眼睛就聽得趙廣的聲音在自己耳邊聒噪,馮永當下煩悶地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不想去理會。

  哪知這傢伙竟然一點眼色也沒有,繼續在那裡說道:「特別是前些日子兄長叫人給撒了東西的那塊地,竟然比莊上的長得還要好。那些個事物,是否亦是兄長師門秘術所制?」

  趙廣說著,心裡卻在想道,那日只是在地頭遠遠地看著,卻是沒看清究竟是何物,早知此物有如此神奇,當日就應該去瞧個清楚。

  趙廣這麼一說馮永倒是想起來了,老子連發酵過的農家肥這種大殺器都撒下去給莊稼吃了,如今也不知道長得怎麼樣了?好像自從那一次以後,自己就再沒注意過地裡的情況。聽這傢伙的口氣,看來長勢還不錯,這個也是在意料之中,要是這樣還長不好,那還不如把這些屎留給自己吃算了!

  「子實你繼續在這裡練字,我先出去轉轉。」馮永說著,爬起來打算去看看。這可是關係到自己和黃月英的打賭,馬虎不得。

  馮莊的地頭最近經常有人在轉悠,特別是撒了農家肥的那一片,天天有人蹲在那裡看。原因無他,這馮莊莊稼長勢普遍都要比別處的好一些,而那塊地則是最鶴立雞群的一塊,竟然比周圍的還要高出一大截。

  馮永趕到地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老漢背著手在那塊地頭邊上轉來轉去,還不時蹲下去扒拉著什麼。看上去不像是馮莊的人,因為馮永從來沒有在自己莊上見過這麼一個老頭。

  只要不是過來搞破壞的就行,農村出身的馮永知道,種莊稼的人都把地裡莊稼看作自己的性命一般,看到哪塊地的莊稼長得好,恨不得那塊地就是自己家的。

  馮永站在這頭,倒也沒有去打擾在另一頭的老頭。自己彎下腰托起開始變得飽滿而稍微有些下垂的稻穗,數了數,「嘖」了一聲,搖搖頭,比後世還是差了好多。按這個稻穗模樣,與後世的稻穗相比,估計下來撐死了400斤到頭。不過就算如此,應該也可以向黃月英交待了。

  「小哥覺得尚不滿意?」

  那老頭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繞過來了,看到馮永搖頭,禁不住地問了一句。

  馮永看了一眼那老頭,只見他腳下穿著布鞋,身上看不出什麼布做成的衣服,雖不顯華但收拾得利索,便知他肯定不是一個種地的——哪家的種地老頭能有鞋穿?

  當下便施了一禮以示敬意,然後指了指旁邊的稻田,搖頭道:「老者說笑了,小子剛才估算了一下,此田大約能打三石半糧食,已經是極為難得一見,何來不滿之說?」

  如今的馮永已經不是剛來那個時候什麼都不懂的馮癲子,胡亂說話只會讓人覺得自己是神經病。

  老頭點點頭,贊同道:「想不到小哥還是個種地的行家,老夫剛才估算也大約是這麼個數字。種了一輩子地,卻是從未見過整個一莊子的地,連下田莊稼都比別人家上田長得好的,小哥不簡單啊。」

  咦?這老頭怎麼知道這地就是自己的?

  看著馮永有些驚訝的眼神,老頭笑了笑,指了指眼前的稻田,說道:「去年這地啊,還是老夫家的呢,後來趙管家上我李家,想要置換下里村那一百畝地,最後還是老夫拍了板換的,那時老夫還遠遠地見了小哥一面。」

  原來這位就是自己的鄰居啊!

  馮永只好再次拱手:「原來是李太公,小子失禮了。」

  李老頭擺擺手,笑道:「當不得當不得。馮郎君是常與貴人打交道的,又是見過丞相的人物,老夫就一個種地的,當不得郎君大禮。前頭裡還想上門親近親近,卻是看到貴人的車馬出入府上,也就熄了這高攀的心思。」

  「老太公真是折煞小子了。小子一沒官二沒職的,不也是一樣種地的?太公要真上門,感到誠恐的應該是小子才對。」

  老頭呵呵一笑,又遺憾地嘆了一口氣:「那李五家閨女還真是個沒福氣的,好好的一門親事,非要折騰,如今可是後悔死囉!」

  李五?這名字有點熟。

  看到馮永迷惑地眼神,李老頭又是搖搖頭,解釋道:「看來馮郎君前頭發病,確是忘了不少事。那下里村的李五家大閨女,原本與馮郎君是訂過親的……」

  哦哦,我想起來了,昨日還和管家念叨了一下那個下里村呢。不過你這麼一說,我這才感覺到自己原來也是個被未婚妻悔婚的廢材。

  老套,真老套!

  「小子當時也是發了癔症的,這也怨不得他人。」馮永不好意思地笑笑,「聽太公這口氣,似乎與那下里村的李叔父家認識?」

  「算起來,那李五也要叫老夫一聲四祖父吧。」

  這老頭輩分還挺高?

  李老頭似乎沒打算在這個話題上糾纏,指了指眼前的稻田,繼續說道:「如果老夫沒記錯的話,這塊地應該是下田吧?只是為何這下田的糧食長得比上田的還好呢?」

  「哦,小子曾跟他人學過一些耕種之術,前些日子正是拿這塊田來試了試,沒曾想到還真的成了。」

  「原來是不傳之秘,看來是老夫多嘴了。」李老頭拱拱手表示歉意。

  家傳秘術,古時候乃是一家立足之本,一般人問了,就相當於是窺探。說會結仇可能是有些過了,但鬧得不愉快那基本是沒跑了。

  馮土鱉可沒這個意識,他毫不在意地說道:「何來這般嚴重?只是這方法好是好,卻只能種這麼一小塊,可惜了。」

  這年頭,光靠農家肥,能種多少地?以馮莊為例,人畜加上養殖業,所攢下來的農家肥也就能種這麼點,想大規模推廣,沒有生產出化肥之前,想都別想。

  「那也足夠了,」李老頭指了指遠處,「馮郎君這片地,即使不算這塊,其他的地亦比別人家長勢好上不少,想來能多打不少糧食。馮郎君剛才搖頭嘆氣,是覺得只有這麼一小塊地,不滿意?恕老夫多嘴一句,如果換了老夫,如此就很知足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18 AM

第0057章 老兵

  「倒也不全是。」馮永又嘆了一口氣,心想老子的煩心事多了去,「只是想到前些時候,蒙朝廷恩典,賞了一塊地,卻是離這裡有些遠了。府上又沒人手去看著,故心裡煩躁。」

  「這可是府上興旺的煩惱!別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呢!」李老頭哈哈一笑,「卻不知那地在何處?」

  「離此處約十來里路吧。聽說那邊多是何家的地。」

  李老頭若有所思:「原來是何家。前些日子聽說何家一個旁支在CD做糧食生意,因為犯了朝廷法令,先是門面被關了,後來連家裡的地都被抄了不老少,卻沒想到這地是讓馮郎君接了手。」

  我靠!

  這麼說,這家還挺倒霉?而且這事貌似還跟我多多少少有點關係啊!「巧言令色馮郎君」這檔子事,我還以為早就過去了,沒想到至今還餘波未平。

  如果這李老頭說的是真的,那老子以後真接手了新莊子,不會被那姓何的給潑大糞吧?馮土鱉不禁深深地憂慮起來。

  「那邊有個小郎君莫不是來尋馮郎君的?馮郎君貴人事忙,老夫就不多打擾了。」李老頭看到了從後面過來的趙廣,識趣地告辭。

  「兄長原來在此處,讓小弟一陣好找。」趙廣過來後,看著眼前的稻田嘖嘖稱奇,「怪不得兄長那時敢與叔母對賭,原來還藏有這般手段。」

  「你找我有什麼事?」

  「哦,是那李文軒來了,府裡的人找不到兄長,故小弟就自告奮勇出來找兄長了。」

  馮永現在賊特麼煩見到諸葛老妖的人,包括眼前這厚臉皮的傢伙。

  你說老子就想賺點小錢錢花怎麼啦?還好心好意地跑去告訴你一聲,勞動力是生產力最重要的表現形式,不能浪費了,然後你就直接給我來了那麼一句:說得挺好的,你也不要去浪費那些勞動力了!

  真是日了哈士奇!

  你就是薅羊毛也不能只盯著一隻羊死命薅啊!作為一國之相,你國事繁忙,老子一個小小的土鱉,你怎麼就還能盯著我不放呢?果然你被累死不是沒有理由的。

  沒想到這一回馮永還真是錯怪了諸葛老妖,回到府後才發現,原來這李遺是來道歉的——訂了貨,還給了訂金,賣家卻突然說沒貨了,這個要是不道歉就說不過去了。

  李遺在表達了賣家的歉意後,又委婉地表示能不能不退訂定,他可以用別的東西來買下那本被當作訂金的千字文,比如說絹啊,絲啊,銅錢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但關鍵是馮永他就想要人啊!馮土鱉表示,有了人,錢還會遠吧?

  「李都督那邊,還在天天打仗嗎?」馮永沒有正面回答李遺的要求,反而是若有所思地問了一句貌似不相關的話。

  「謝過馮郎君關心,大人那邊,如今倒是比剛起叛亂時好了一些。那些僚人看關口不可破,大多已經轉而南下了。」

  「傷亡多不多?我是說我軍……啊,我是這方軍伍的傷亡多不多?」

  李遺有些奇怪為什麼眼前這馮郎君怎麼突然就問起國家大事起來了,不過畢竟人家是在問與自家大人相關的事,不得不耐心回答:「僚人凶悍,剛起亂時,守軍多是猝不及防,傷亡倒是多一些。後來守軍入關守城,僚人又多無鐵器,更無攻城器械,傷亡倒是少了。」

  「那傷亡的軍士呢?」馮永搓搓手,湊近了低聲問道,「受了傷的軍士,若是恢復好了自然可以重上戰場,若是斷了手啊腳啊啥的,那怎麼辦?」

  「自是卸甲還鄉,還能如何?」李遺感覺眼前這人的問題越來越奇怪了。

  「那南中叛亂,總有些人沒辦法還鄉吧?」

  李遺沉吟一下,搖搖頭,「這個還真沒想過。卸甲還鄉的軍士只要給了恤金,就自行讓其歸去便罷了,何用再去管?」

  雖然不想說,可是馮永還是在心裡罵了一句,真特麼的亂世人命不值錢,為國家流血斷頭斷胳膊斷腿的,最後就得了那麼一點錢就打發了?

  唉!這個世界還是太冷漠了,就讓我來給它一點溫暖吧!既然那些肉食者不管那些默默的無名英雄,那就讓我來盡一點微薄之力好了。馮永長嘆一聲,差點把自己感動了。

  只有進過部隊的人才知道老兵的重要性。

  打個比方,第一次實彈打靶的新兵,即使前期已經拿著空槍瞄過靶,可是在沒有做好充分準備的情況下,有人拿一把自動步槍打開連發保險,「嗒嗒嗒」地在他們前面幾步遠的地方朝天開槍,一百個新兵個個都會兩腿發抖,三分之一的人會兩腿發軟走不動路,有那麼幾個會哭著喊媽媽,最後還會有那麼一兩個會尿褲子。

  這真不是開玩笑,馮永當年就遇到過。

  而老兵呢,即使把他們丟在靶場的壕溝裡,讓子彈從他們的頭頂「嗖嗖」地飛過,他們也一樣能蹲在那裡打屁聊天抽菸啥的。

  至於能從戰場上活著下來的老兵,那就是無價之寶!

  不過這個年代人命賤如土,黔首們連個百姓的稱號都混不上,傷了殘了的老兵,在相關人士的眼裡,那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廢物,只會浪費糧食,還不如直接戰死沙場拉倒呢,免得回到鄉里為禍!

  「李郎君也知道,馮家承蒙先帝恩典,這才得以賞了這座莊子。莊上大多是些婦孺,這些年又不太平,故某身為馮家家主,一直為這莊子找些護院,以免遇到賊人時只能束手。哪知這年頭,精壯不好找啊!既然李郎君那裡有下了沙場的老兵,不知能不能幫某找些身家清白,品性老實的人家過來當護院?放心,某絕不會虧待了他們,每月皆有月俸,如若是拖家帶口的最好,莊裡自有田地給他們耕作。若是這事李郎君幫做成了,那千字文一書就當是某的謝禮。」

  李遺驚訝道:「馮郎君莫不是在開玩笑?些許老兵,何以當得馮郎君如此鄭重其事?」

  馮永故作不悅道:「李郎君看我可像是在開玩笑的人嗎?」

  老兵這個詞,在這個時候還算是中性詞,到了看不起武人的朝代,老兵就成了賊配軍,臉上是要印字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20 AM

第0058章 強漢

  「不知馮郎君想要多少?」李遺心裡盤算開了,那些個傷殘老兵,基本上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在軍伍裡呆得久了,除了殺人啥都不會,放鄉里誰都頭疼,繼續放軍伍裡吧,還是啥都不能干,一樣是吃白食。現在有人要接手,那就是天大的好事啊!說不定連撫卹金也不用給了,全打包給眼前這馮癲子得了——人傻錢多,不是癲子是什麼?

  至於那些撫卹金?老子為了給你們找到這麼一個讓你們養老,還給家屬安排工作的地方,容易嗎?沒問你們要活動經費就不錯了,還想要撫卹金?

  「自是多多益善。」

  我倒是想多一點呢,可是估計你也不敢全給我。這點馮永心裡明白,李遺心裡也明白馮永心裡明白。

  「三十個老兵,能拖家帶口的約摸也就十來戶,不知可否?」李遺試探地說出一個數字。與安置僚蠻有困難相比,安置老兵則沒這般多的顧慮,畢竟都是漢人,地方上不會排斥太多。至於那些老兵願不願意過來,這根本不是需要考慮的事情——這就如後世,讓你從最貧困的山區遷到北京,給你一套房子,還負責給你養老,家屬安排工作,你願不願意?只要智商過了人類平均線,都知道怎麼選擇。

  「可以!」馮永很乾脆,「何時能到?」

  「此事說不得準,不過最慢亦不過月餘,但請馮郎君放心。」這一回李遺倒是自信,販賣降俘那是出於丞相的授意,自己做不得主,但這安置老兵卻是在他老爹的職責範圍之內,又是為國分憂的好事,哪個敢**?李大公子甚至已經腦補了如果遇到有人阻撓的預案,那就是直接讓那些老殺才上門去跟他們講道理:老子在軍陣上拚死拚活,丟了胳膊丟了腿,李都督看咱們可憐,好不容易才託了人情找個好下家,你們就這麼見不得好?

  於是這個利國利民好事就這樣愉快地定下來了。

  送走了李遺,自覺做了一件好事,自己又得了好處的馮永神清氣爽,人一精神思維就活躍。想了想,馮永又把管家叫過來,叫他趁著還沒到秋忙的時候趕快把莊上的人召集起來,去莊後的那幾個小山坡挖洞。

  「挖洞?」管家有點不太明白馮永的意思,「主君,可是打算日後把雞都趕往那邊?」

  以前養雞的時候馮永就跟管家說過這個打算,日後等雞群大了,就直接把雞放山上放養,坡下挖幾個洞,晚上讓雞在那過夜,安排些人手看著就行。

  只是如今孵出的小雞養到半大,就都送給了莊裡的農戶,府上的雞群根本沒有擴大多少,自家主君就開始要在山坡上挖洞,這才讓管家有些奇怪。

  「不是給雞住的,是給人住。」馮永對這位忠心的管家還是比較尊重的,解釋道,「過幾日,朝廷會安排幾家僚蠻來咱們府上,都是因為戰亂才從南邊過來的,以後就是咱家的下人。」

  管家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頭,看看周圍沒有人,這才湊過來悄聲地對馮永說道:「主君這是得罪人了?」

  「沒啊!」馮永茫然。

  「既沒得罪,那為什麼朝廷要讓咱家接收那些僚蠻呢?」管家情緒有些激動,「那僚蠻,豈是好相與的?聽人講,有些生僚,吃人肉的都有,到了莊上,豈不是要鬧得人心惶惶?」

  這亂世,吃人肉很奇怪嗎?老曹缺糧那會,你以為當時軍中那些肉是哪來的?

  「有什麼好鬧的?放心吧,這次來的全是熟僚,和漢人差不多的,還會下地耕作。而且多是些婦人小孩,最多也就是幾個漢子,鬧不了事。到時還要麻煩趙叔你多跟莊上的人解釋一下,不要擔心。」馮永安慰道。

  管家還是有些不樂意:「主君,即使是熟僚會耕作,那也一樣比不過漢人,更何況還多是僚婦?主君莫不是被人騙了……」

  「我自有分寸。畢竟也是為朝廷分憂嘛,是好事。再說了,那些僚蠻,也不過是佔了坡上幾個洞罷了,又不是給他們蓋房子。」

  此話一出,管家就差點蹦起來,對自家主君把僚蠻和房子聯繫到一起的這種想法表示了強烈的擔憂,強行給主君普及了漢代人的價值觀:僚蠻在南邊不都是和猴子一樣住在樹上的麼?什麼時候會住在屋子裡了?

  管家的諄諄教導讓馮永目瞪口呆——還真不把別人當人看啊?

  前世的時候多少城里人想去住人家的竹屋而不可得呢!哪輪得到你看不起人家?沒想到在漢代人眼裡,住竹屋的竟然全是猴子?猴子哪有這麼牛逼了?

  在確認自家主君確實沒有發病的徵兆後,管家這才急匆匆地走去安排人手,看樣子很怕馮永反悔鬧出笑話。

  馮永在管家走後,就一直坐在原處默默發呆。

  馮永一直覺得自己不是漢代人,或者說他覺得自己不算真正的漢代人。一直以來,他都是以一種高高在上的眼光去看待這世間的一切,如同上帝眼光去看芸芸眾生。

  這也是諸葛亮等人為什麼覺得馮永是世外高人弟子的原因,因為馮土鱉身上的那股看不起世人的驕傲總是自覺不自覺地流露出來。

  但是現在,某個土鱉感覺得自己被一個土著教育了。

  管家的話其實很普通,至少在漢代人眼裡是很普通,每個人都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就是這麼點在別人眼裡很普通很正常的話,卻觸動了馮永內心深處。

  國恆以弱滅,而漢獨以強亡!

  至今他突然覺得這句話是如何地深深震撼他的內心。

  因為這個時候的漢人,也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驕傲:漢人以外的文明,也配叫文明嗎?

  這不是意淫出來的驕傲,是靠著一代又一代人打出來的驕傲。前有漢武時期衛青、霍去病出塞北伐、驅逐匈奴,後有漢宣帝時所立的定胡碑「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大漢之臣妾。」再到陳湯「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還有史書所記「南越殺漢使者,屠為九郡;宛王殺漢使者,頭縣北闕;朝鮮殺漢使者,即時誅滅!」

  可是他們卻不知道,這一份驕傲在不到一百年後,就被胡人打得粉碎!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北方那幫門閥世家所選出來的白痴代表!

  中原陸沉,無數漢家兒女皆成胡人口糧,而那幫自詡代表了天下的世家們,卻跑了,跑了,跑到南方繼續嗨……

  「簡直就是一群王八蛋!」馮永自言自語道。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21 AM

第0059章 全殺完就好了

  「兄長,為何在此發呆?」

  馮永正沉浸在自己的情感世界裡不可自拔,趙廣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把他拉回到現實世界裡。

  馮永抹了抹眼角,嗯,是乾的,沒濕。

  「哦,我在想一個事情。」

  「何事想得如此入神?」

  趙廣很八卦地湊過來。

  「二郎,我想問你一件事情。」馮永猶豫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言,過了好一會方才繼續道,「如果說,我是說如果,有朝一日,四方胡夷、蠻人皆入我中原,屠我漢民,你當如何?」

  趙廣失笑道:「兄長怎麼又在發癔症了?如何會有這一日?四方胡夷,皆為漢之臣妾,安敢如此?」

  「萬一呢?萬一如此呢?」馮永毫不放棄地追問,「那南中,僚蠻不就是反了麼?」

  「萬一啊,」趙廣想了一下,毫不在意道,「敢犯漢者,皆殺之,不就完了?再說了那南中,根本就是不毛之地,算哪門子的中原?兄長多慮了。」

  臥槽!你這口氣,好牛逼啊!不過,我喜歡!

  馮永哈哈一笑,豎起大拇指。

  這幾日,都城裡有點熱鬧。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幾天前,一直當乖寶寶的陛下下了一道詔令:朕念眾臣昔日之功,欲以漢中之地酬賞勳貴。

  按眾人的理解是,皇帝剛登大寶,想要拉攏人心,所以就想找個由頭賞我們。可是還是想得太不周到了,沒有想到蜀中竟然已經沒有多餘的地了,最後竟想拿漢中那種破爛地方來哄騙我們!

  漢中那是什麼地方啊?那裡除了魏漢中帶的大頭兵以外,還能剩下幾個百姓?再說了那裡的地都荒了那麼久了,想要重新耕種,怕不得花個三五年?沒人開荒,沒人種地,還得納糧,這陛下,莫不是要坑我們吧?

  於是趁著這旨意還沒定下來,就有些老臣跑去皇帝陛下那裡哭窮,說陛下啊,這事不妥啊!我們都是跟著先帝拚死拚活地才打下這麼點江山,你不能這般對待我們啊!

  皇帝陛下也很為難,說你們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國事我哪能做得了主?還不全是相父的主意嗎?當然啦,相父那般智慧人物,怎麼會犯這種糊塗,肯定是有人在他耳邊巧言令色了。大家要不去勸勸相父讓他回心轉意?

  同時某個皇帝在心裡暗暗得意:讓你個巧言令色的小人再跟我搶小姨子!

  大部分人聽到這話,立刻就慫了。但也有一兩個仗自己老資格身份的,還真去了丞相府。比如說都鄉侯劉琰,算是劉備的同姓同宗,地位僅次於李嚴。他本人又十分講排場,喜歡奢侈豪華,如今來這麼一出,這不是讓他大出血嗎?錢少了,還怎麼去養府裡的那幾十個少年美貌的侍婢?

  看著劉琰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那裡哭泣,諸葛亮心裡厭煩到極點,只叫他趕快滾。

  老子這邊苦口婆心地勸大家要節儉,你那邊給我夜夜笙歌,這不是在打我的臉嗎?要不是看在你是跟了一輩子先帝的老臣身份,又是先帝同宗的份上,早就把你給辦了!

  博同情失敗的劉琰就這樣被趕出了丞相府,眾文官得知消息後,都在咬牙切齒,這特麼究竟是哪個王八蛋給丞相出這種生兒子沒PY的餿主意?

  相比於文臣這邊推出劉琰這麼一個代表去丞相那裡抹眼淚求同情,武將就顯得低調多了,覺得自身有地位的,可能會被皇帝點中要賞賜的,都跑去趙府上探個風,問這件事情是不是就這麼定下來了?有沒有回轉的可能?至於去丞相府,他們絕對是不敢的。

  作為如今第一大軍頭的趙雲就對著他們冷笑,表示丞相辣麼公正嚴明,什麼時候坑過自己人?你們若是真不想要,等詔令下來了,別後悔就成!

  眾武將們從趙府中聽到了趙大將軍說這個話,都暗自琢磨開了,聽這趙將軍的意思,好像這裡面有好處啊?可是看起來明明是血虧的事情,怎麼會有好處呢?不會是丞相這種聰明人要坑自己這些莽夫的血汗錢吧?

  當馮永從趙廣口中得到了這個消息後,嚇得差點尿了!

  諸葛老妖又要坑我?

  沒錯,主意是他出的,可是八牛犁呢?那些降俘呢?沒有八牛犁,沒有降俘,墾荒漢中就是坑功臣們。相反,有了八牛犁,有了降俘,就是給功臣們謀福利!缺少了兩個充要條件,那得出的結論就是相反的,懂嗎?你是不是沒做過數學論證題目?

  要按現在這種情況,那些人知道了這主意是他出的,死無葬身之地那是往好了說!

  所以說,這回老子,又是要自救?

  馮土鱉表示很憂傷。

  時間很快就到了稻穀成熟的時候,馮土鱉還是沒想出一點辦法來,只好每日都縮在自己府裡,再也不願意出莊子一步。

  馮莊這個年的大豐收已經成了定局。上半年蜀中大熟,麥子豐收,下半年馮莊大熟,穀子大豐收。

  看著穀子不但比別人家要高出一大截,連谷穗都比別人要大,要飽滿,要下垂得厲害,馮莊的莊戶天天笑得見牙不見眼。

  特別是撒了農家肥的那塊地,已經被莊戶們私下裡當成下一年的糧種了,就差點沒扎籬笆把它圍起來。不但白天時時有人在地頭裡蹲著看著,晚上還栓了兩條土狗在地頭盯著——就怕別莊來人把自家寶貝給偷了。

  馮永對自家莊戶這種土鱉行為表示嗤之以鼻,但同時又對漢代的收割儀式很是感興趣。

  與後世看到自家莊稼成熟了就直接動手收割不同,這個時候的莊稼收割是一件很鄭重的事情,或許是糧食缺乏的原因?

  在莊稼成熟前幾天,管家會跑去找人算日子,看看哪天適合開鐮,然後在算好的日子那天請來幾個巫婆巫師在地頭嗚哩哇啦地跳大神蹦迪,沒錯,在馮永眼裡就是蹦迪——雖然管家說那是在請神。

  等他們蹦完了,作為主家的馮永就開始出場了,舉起用橘桿紮好的火把,在地頭繞圈,最後拿起鐮刀割下第一把穀子,表明收割正式開始。

  身後的莊戶們於是紛紛舉著鐮刀衝進稻田,彎下腰開始收割稻穀。

  今年馮莊收割的第一塊地就是那塊重點保護地,那可是明年全莊人的糧種,早一日收割曬好藏到家裡,就早一日放心。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24 AM

第0060章 秋收

  雖然說是已到了秋收季節,可是日頭卻仍是毒辣,馮永在大太陽底下舉著火把繞了半天,感覺自己的衣服都快濕透了,嗓子有點冒煙。等儀式一完成,,人都快要虛脫了,衝到自己的專屬釣魚寶地,然後直接躺下來裝死。

  么妹是個好丫頭,雖然讀書識字不太行,可是手腳很麻利。早早就在樹蔭底下準備好了茶水,看到馮永過來,慇勤地遞了一碗茶過來。

  不錯,水溫剛好。

  灌下兩大碗茶,這才回魂過來。

  「去,給管家和那位太公也送碗茶去。」

  看到管家正站在地頭上和一個老頭說話,那老頭好像有點面熟,想了想,可能是打過照面的,但沒打過招呼,應該是李家的人,馮永於是對么妹說道。

  「咦?二郎今日怎的有空來此?」錦城丞相府內,黃月英正拿著一張紙冥思苦想,看到趙廣走進來,不禁奇怪地問道。在她的腳下,各式各樣的零件散落了一地,有木頭制也有生鐵製的。

  不遠處的張星,正在拿著一根小木棍哼哼哈嘿地亂舞,嘴裡叫道:「眾將士們,敵軍眾多,不宜戀戰!且莫驚慌,跟予殺出重圍去!」

  趙廣匆匆地行了個禮:「叔母莫不是忘了,今日乃馮莊開鐮之日。叔母曾說過要去看的。」

  「噫!吾幾忘矣!」黃月英拍了一下額頭,「這幾日光是想著這八牛犁之製法,竟記不起今日要去馮莊。」說著轉頭對旁邊的張星說道,「四娘過來,我先叫人把你護送回府。等下叔母有事要出門一趟。」

  張星在一旁早聽了個明白,聞言扔掉小木棍,「撲撲」地跑過來抱住黃月英的腿,仰著頭求道:「叔母,我也想去那馮莊。前些時日我還跟阿母說過了,想要去馮莊耍呢!」

  黃月英摸摸她的頭,柔聲道:「我此去是有正事,不是去耍,待別日再帶你去。」

  張星噘起嘴:「叔母莫要哄騙四娘,剛才我都聽清了,叔母是要去馮莊看人割穀子。那馮莊除了種地,還能有何正事?」

  黃月英皺起眉頭:「何人與汝說的,種地便不是正事?」

  張星最怕看到黃月英這表情,縮了縮脖子,小聲道:「前幾日去皇宮耍時,聽那皇帝姊夫說的。說他處理朝政才是好大的正事,比那馮郎君強多了。」

  黃月英聽了,這才鬆了一口氣,只當那是皇帝與張星之間的玩笑話,心裡暗道:「這阿斗雖說是年紀尚小,但好歹也是個皇帝,天下以農耕為本,如何能有這等想法?便是玩笑話,也不能亂說。得叫阿郎多提醒一下皇帝。」

  當下也不好接張星的話,倒是聽她說起「馮郎君」三個字,心頭一動,笑道,「既然你真想去,那便同去也使得,只是要聽話。」

  「聽話聽話,四娘最是聽叔母的話了。」張星連連點頭。

  晚上下班回到自己租的房子,打開冰箱,拿出早上事先放進去的西瓜,用勺子往最中間的瓜瓤深深一挖,把它塞到嘴裡,根本不用嚼,用嘴一擠,又冰又甜的西瓜汁就溢滿了口腔,再一嗗碌嚥下去,爽得渾身哆嗦,然後一個翻身躺到沙發上,抱著大半個西瓜邊挖邊吃,再打開電視看看最新的股價,一天的疲憊皆盡散去。沒等吃完,肚子就撐起來了,然後就想睡覺……突然間就聞到一股熟悉的香水味,同時耳朵一陣疼痛,只聽得女老闆的聲音:「又給我這樣邋遢……」

  「疼疼疼……」馮永叫出聲來,「別擰了!」

  「知道疼還不起來?」

  只聽得一聲嬌喝。

  我這是,又穿越回去了?

  馮永從睡夢中驚醒,眼睛還沒看清四周,心裡就閃過這麼一個念頭。感覺到鼻子癢癢的,又忍不住地打了一個噴嚏。

  打了一個噴嚏就清醒多了,還是原來的地方,還是柳樹下那熟悉的釣魚專屬寶地。

  抬頭就看到一張滿是怒容的臉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而一個小蘿莉則是把雙手藏到身後,讓馮永看不清她手裡拿著什麼東西。旁邊還有一個如同萬年冰山的女騎士,雙眸淡然,靜靜地看著他。

  「原來是夫人駕臨,小子未能迎接,實在是失禮。」馮永嚇得一個激靈,連忙爬起來行禮道。

  「馮明文你好自在!」黃月英根本就沒搭馮永的茬,瞪著一雙鳳眼,「人人都在忙著,你竟然還有心情在這裡安然高臥?」

  我不睡覺,那我能幹嘛?馮永茫然。

  「跟我過來。」黃月英看到他那張無辜的臉就莫名地生氣,轉身向著那片正在收割的莊稼地走去。

  馮永不知所以地跟在後面,摸了摸耳朵,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有點疼,看看前面走著的黃月英,看看一蹦一跳手裡拿著狗尾巴草一甩一甩的小蘿莉,再看看即使在大太陽底下亦散發著寒氣的關姬,最後看看被趕得遠遠的么妹,心想這究竟是夢裡有人擰我還是真的有人擰我了?

  幾人經過官道時,馮永看到黃月英的牛車正停在邊上,那個比女人還漂亮地車伕對著馮永燦爛一笑。

  馮永用口型對著他做了一個「滾」的發音,叛徒!騙子!明明昨天就已經告訴趙廣王訓兩人,這幾日府上要收穀子,給他們放假。現在又在這裡看到這傢伙在當車伕,馮永哪裡還想不到此事肯定與他有關?

  那天晚上還跟老子深情告白,說以後再不刺探情報了,沒想到今天一轉身又跑去黃月英那裡告密。

  趙廣對著馮永比劃了一個手勢,然後趕著牛車向莊上的道路駛去,官道上是不允許車輛久停的。

  幾人走到正在收割的那塊稻田邊上,黃月英指著前面問道:「這一塊穀地,有多大?」

  我哪知道?當時有多少農家肥我就撒多少,誰閒得蛋疼還去測量?

  「大約,有十來畝吧?」馮永看了看,不確定地說了一句。

  「嘁!」黃月英不滿意地瞪了他一眼,「十一二畝算是十來畝,八九畝也可以稱作十來畝,究竟是幾畝幾分?」

  我不知道哇!

  馮永再次無辜地看向黃月英。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25 AM

第0061章 世事洞明

  黃月英惱怒不已地看向眼前的憊怠小子,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擰向他的耳朵。

  長得多好的穀子!為什麼就是眼前這混賬小子種出來的?看他那樣子,根本就沒把這塊地放心上吧?你讓別人辛辛苦苦種莊稼的老農知道了怎麼辦?真真是沒有天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黃月英轉身對關姬說道:「你立刻速速回府去,拿上準繩,我要把這一片地量一次。」繼而又對馮永說道,「這塊地收完,脫下穀粒後不准動!我要全部過一遍稱。」

  關姬應了一聲諾,轉身便往牛車旁的馬走去,隨後翻身上馬,健美修長的腿輕輕一夾,那馬便嘶叫一聲,揚起四蹄,飛馳而去,整個流程行雲流水。人美,騎術也漂亮……

  「臭小子看什麼呢?」

  後腦勺被人拍了一下,只聽到一聲斥喝:「剛才我說的話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聽到了!」馮永捂著後腦連連叫道,「保證不動一顆一粒。只不過夫人,這片地原本是要做明年的糧種的,你看……」

  「放心。不會動你的糧種。」黃月英聽到這話,讚許地點點頭,「我只是想要知道你這一畝究竟能打多少糧食。剛才你這話,才是種地的樣子,種地選個好糧種,比什麼都重要。」

  那可不一定。

  馮永低下頭,不讓黃月英看到自己不以為然的表情,暗自撇撇嘴,種下去以後的管理一樣重要,不然你以為我這塊地穀子是怎麼長成這樣的?

  哪知道抱著黃月英大腿的張星可是一直不吭氣好奇盯著他看的,這下把他這表情全都看在眼裡。這時突然指著馮永,脆聲說道:「叔母,馮郎君沒有在聽你的話。我看到了,他剛才這個樣子,呶,就是這樣……」說著還抬起頭來學了一下馮永的模樣。

  這個小間諜!

  抬頭看去,黃月英卻反常地沒有斥責,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馮永,似是想到了什麼:「看你的意思,好像另有看法?難道我說得不對?」

  馮永連忙再低下頭,作出很恭敬的樣子:「怎麼會不對?耕種,糧種才是第一位的。沒有好的糧種,如何能長出好苗子來?」

  「少來說無用的話。」黃月英口氣突又一變,手指點了點馮永的額頭,「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個小滑頭。說說,這穀子你是如何種出來的?我還聽說了,這片地原本可是下田,如今卻種出比上田還要好的穀子,你師門中的農耕之術,還真是與眾不同。」

  植物生長五要素:光線、溫度、濕度、空氣和土壤。我應該怎麼跟你解釋呢?

  馮永想了想,說道:「想要種好糧食,其實不外乎天時地利。天時非人力可為,地利卻是可由人力而變。」

  黃月英眼睛一亮:「這話倒是新鮮!但仔細想想卻又覺得頗為妥當。天時者,不外乎春花秋實,夏繁冬藏,此上天安排,萬物所遵,確非人力可為之。那地利又怎麼說?」

  呵呵,還上天安排?你根本就不知道兩千年後有一種東西叫反季節瓜果蔬菜。

  想了想,還是算了,多嘴只會給自己找麻煩。當下便順著黃月英的話說下去:「小子的師門認為,欲要改變萬物,則必先要懂得萬物,須知其根本所在,方能得己所需,農耕之術亦是如此。如何改進農耕之具,使之更好地進行耕作;考究上田與下田之地有何不同,尋其根源,以期能把下田就成上田;更有細緻者,便是考究莊稼該如何種,其間隙寬窄如何諸如此類,此便是人力可為之地利。」

  黃月英讚歎道:「世人皆以為,識字讀書方是學問。卻沒想到,你的師門才是真正在做學問,如此求是之心,實在是讓人佩服。」

  馮永嘿然一笑:「小子在此謝過夫人對師門的誇獎。」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黃月英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又拿出手巾幫張星擦了擦臉上那細細的汗珠,然後牽起她的小手邊走邊說道,「當年丞相還未遇到先帝之前,我也是和丞相在田地間幹過活的。可卻從未想過,這田畝之間,竟也有如此學問。」

  馮永跟在後面,看看前面的黃月英沒注意,順手從路邊扯了幾根狗尾巴草,努力地想了一下,小時候是如何用狗尾巴草折出一隻小狗的。

  「世事洞明皆學問嘛,」馮永漫不經心地說道,「即便……」

  「說得好!」

  黃月英猛地一回頭,嚇得馮永立刻把手上摺了一半的狗尾巴草扔了出去,連自己要說的下一句是什麼都忘了。

  「這句話是誰說的?又是你師門中人?」

  「是啊!」馮永很肯定地說道,「我其中的一個師父說的。」

  幾人終於又走回了柳樹蔭下,馮永看了看草地,很想再次躺回去。可是看了看保持著一貫丞相夫人儀態的黃月英,只好很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既然你師父教你世事洞明,那你為何又不明事理?」

  這話說的,我哪裡不明事理了?

  「小子不知夫人何意?」

  黃月英鳳眸掃了他一眼,從衣袖裡拿出一張絹紙,遞給馮永:「你既然決定把農耕之術傳諸於世,又為什麼傳一半留一半?非要讓他人猜不出謎底,才顯得你世外高人弟子的超然?」

  啥意思啊?

  馮永一頭霧水地打開絹紙,只見上面畫著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零件,最下方還有一個有點類似八牛犁的東西。

  「這是什麼?」馮永看向對面,「怎麼有點像是我獻給丞相的八牛犁?」

  「什麼像?這就是八牛犁!」黃月英臉上略有尷尬之色,怒氣沖沖地劈手奪下絹紙,「你若真有心獻這八牛犁,為何又不畫仔細些?為何又不將此物做法細細畫出?將作監和諸冶監的人折騰了這麼久,根本就沒辦法按你所畫的圖做出來。最後丞相拿來給我看,這些時日也讓我好一陣頭疼。什麼世事洞明?這就是你的世事洞明?」

  啊,失算了!

  馮永撓撓頭,這玩意本來就是因為他的大學畢業論文涉及到,所以這才大概瞭解了一下。基本也就是記得一個大概結構,但如果真要讓他把所有細節都畫出來,他也一樣抓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27 AM

第0062章 我服了

  本來他還以為,自己已經畫出了基本的結構,然後把圖紙上交給國家,國家應該能解決剩下的細節問題,沒想到竟然還是要回頭找他,看來自己高估了這個時代的手工業水平。

  「嘖」了一聲,馮永直接甩鍋,「將作監和那豬什麼的人連這點事都做不好,還留著他們做甚?簡直是屍位素餐!」

  黃月英點點頭,贊同道:「確是屍位素餐!將作監屬外朝,不好處理,但諸冶監隸屬皇家,已經被皇上斥責了一頓,監令監丞都已被貶職,如今就等著你去上任。」

  馮永聽得就是一懵!

  這話的邏輯是不是哪裡不對?怎麼就突然變成了要我去當官?

  「怎麼?還是不想當官?」

  「不是,夫人,為什麼就是我?」

  「為了你好。」

  怎麼就是為我好呢?

  看著馮永一臉不相信的神色,黃月英淡淡道:「想必你也聽說了,前些時日,皇帝陛下欲以漢中之地賞眾人。朝中多有微詞,眾臣皆以為是有人巧言令色進諫讒言……」說著又看了一眼馮永,意思不言而喻。

  MMP!馮永心裡一萬頭神獸咆哮奔騰而過。又是巧言令色,又見巧言令色!你說我想要做點事情怎麼就那麼難呢?

  「可是夫人,你也是知道的。小子這身體不太好,時常要臥床休息,真要當了官,又不能天天去上值,只怕會誤了事……」

  我身體不好哇,我是神經病哇,就問你們怕不怕?

  「不想當就明白說!」黃月英又好氣又好笑,身體不太好?一個學過拳腳的漢子都不是你的一合之敵,哪來的身體不好?

  馮永嘿嘿一笑:「倒也不是說不想當,只是小子以前常發癔症,夫人你也是知道的。萬一哪天又發病,衝撞了不該衝撞的人,那可怎麼辦?再說了,小子天性懶散,真要當了官,就得天天去上值,哪天受不了要犯懶,這不是讓小子難作嗎?」

  錢多事少離家近,前世多少人想要這樣的工作?馮永現在根本就已經跳過了這一級,直接步入混吃等死的境界,又何必再去天天打卡上班?

  不要覺得古人就不是這樣想的。現在還看不出來,等門閥世家確定了他們在中原的統治地位後,就會形成一種風潮:門閥世家裡只有最苦逼的人才會被丟出來扔給皇帝打下手。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到了唐初,七門五姓連皇帝都看不起,李世民想要娶個五姓女,不但沒有娶成,而且還被人噴身上有胡人血統,最後一樣得給人家賠笑臉。

  那個時候,真正的嫡門子弟,才不會出來給皇帝打工,他們天天在家裡關起門自己嗨。要想世家把人才送給你打工?可以啊,把最大的權利讓給我,我就出來。

  所以什麼宰相啊,尚書啊,中書啊,基本都是世家的,就算不是世家的,也跟世家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沒辦法,誰叫人家掌握著智力資源呢?人家就連皇帝都壓根就看不起,怎麼可能自降身份去跟皇帝的走狗們一起玩?

  在皇權不下鄉的年代,皇帝最多能直接控制到城這一級,至於鄉下,則是門閥世家的自留地——誰叫人家土地多呢?鄉下宗老一句話,比縣令發個告布還管用。官員下鄉,有事直接就找地方的宗老,鄉望。至於黔首,衙門朝哪開都不知道,這句話你以為是說笑的?

  當然,凡事總有例外,歷史上總有「胸有大志」者,這些人肯定就不在此例。可馮永他自己只能說自己是胸無大志,或者說是不敢「胸有大志」。不要以為穿越者就很牛逼,穿越者前輩王莽知道伐?皇帝都當上了,遇到了位面之子劉秀,被人家一個大召喚術下來,幾十萬軍隊遇到流星雨,泥石流,地震等等一系列天災,到最後被劉秀幾千人給幹死了!夠憋屈不?

  而馮永所處的時代,又是英雄輩出的時代,光是馮永所知道的,現在至少有三個半位面之子:諸葛老妖,司馬懿,孫權。

  諸葛老妖用區區蜀地,極其脆弱的運糧通道,打得十倍於己魏國龜縮不出,「畏蜀如虎」,用六年時間打得魏國財政差點崩潰,這點也是沒誰了。

  司馬懿就不用說了,簡直影帝加忍者神龜組合體,生生熬死所有勁敵,最後讓自家子孫得了天下。

  孫權……天生的幸運兒,十八歲就坐享他老爹老哥給他打下的江山,二十五歲時一把火差點把曹老闆攢了幾十年的家底燒個精光。前世馮永十八歲的時候才剛剛高中畢業,二十五歲的時候正在苦逼地加班,和孫權相比,他算個卵?!

  就算有著穿越者的幸運光環,又那如何?才和諸葛老妖這個半位面之子見了一面,就被坑得差點刪號,rbq,rbq!

  看了一眼剛剛悄無聲息過來的趙廣,馮永覺得他的運氣都要比自己好,好歹是個官二代,又有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他老爹那麼牛逼……嘖嘖,簡直沒得挑!

  黃月英點點頭:「放心,如今大漢一切草創,皇室內供基本靠的是將作監。少府監其實也就是一個空架子,更不用說治下的各署冶。那諸冶監本就一個監令一個丞令,如今全被貶了。你只要頂了監令的缺,在諸冶監就你最大,平日裡自不會有人管著你,就算是衝撞,也是別人衝撞你,用不著擔心。再說了諸冶監平日裡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偶爾有事交代下來,你只要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行。」

  「沒人管?不用日日上值?」

  黃月英點點頭:「沒錯。」

  有這麼好的事?馮永眼睛嗗碌一轉,得寸進尺道:「那日後如果我犯病了,可不可以辭官?」

  黃月英的手指微微發抖,額頭青筋隱隱暴起,呵呵一笑,聲音都有些變形了:「陛下欲以漢中之地賞眾臣,所倚仗的,不過是八牛犁。如今八牛犁卻只見其圖,不見其物,倘若介時八牛犁做不出來,只怕要群情洶洶,不知馮郎君足下想好那時該如何辦了嗎?」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去還不行嗎?

  馮永真是服了!

  一言不合就提這個賞漢中之地,說得馮土鱉心裡直發毛,特麼的要是真有哪天別人知道了那個慫恿的人就是他自己,他就真的只能跑丞相府裡去避難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32 AM

第0063章 僚人少女

  這諸葛老妖真是抓個蛤蟆攥出泡尿,雁過拔毛,雞蛋過手輕二兩,看到石頭都想刮下點油……怨不得小小的一個蜀地都能打得魏國苦不堪言,真的是會過日子。

  於是馮永義正詞嚴道:「少府監肩負陛下日常所需之重任,小子承蒙陛下垂青,敢不誓死效力?」

  黃月英當場就驚呆了,看著那張清秀而稍有些稚嫩的臉,她實在是想不出這話需要多厚的臉皮才能說出來。

  「你除了學過易牙之術和農耕之術外,當真沒學過其他?」

  「沒有。」馮永堅定地搖頭。

  「我可不敢信。你師父究竟是誰,給你教了什麼東西,竟然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說出這般話來。」

  這是誇我嗎?就當是誇我吧。

  「小子謝過夫人誇獎。」

  「我這是在誇你嗎?算了,你就當我是在誇你吧。」

  阿郎,你對這混帳小子老是看不順眼,我想我終於知道原因了。

  當官這種事情,馮永自然也是想過的。但作為一個土鱉,他深知自己在這裡沒根沒基,真要去當官,能當多大個官?勞心勞力不說,上頭還有時時刻刻人管著,他吃飽了撐的?所以說,在自己的地盤上快活,不比去別人屋簷底下做事強?

  這就是為什麼馮永一直拒絕當官的原因。馮穿越者雖然土鱉,但是前文也說過了,好歹也有自己的驕傲不是嗎:劉大耳都要三顧茅廬呢,老子怎麼說也算是一個「先知」,身價哪能這麼低?

  然而半位面之子諸葛老妖表示,你小子再給我蹦噠試試?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

  於是馮土鱉表示服了。

  馮府的廚房。

  胖胖的廚娘撈起一大塊麵糰,高高舉起,然後再狠狠地砸下去,「咣」地一聲巨響,把蹲在旁邊正在燒火的一個僚人少女嚇了一大跳。

  那僚人少女怯怯地看了一眼胖廚娘,身子悄悄地往旁邊挪了挪,然後又小心地趴下去,看了看灶內的火,發現火勢小了些,連忙往裡面塞了一些柴火。再抬頭看看灶上那竹子編成的籠屜,正冒出騰騰的白汽,蒸饃特有的香氣瀰漫著整個廚房。

  蜀地的天氣又悶又熱,廚房裡又燒著火,水氣蒸騰,更是讓人難以忍受。那僚人少女臉上東一塊黑西一塊灰,粘滿了灶灰,臉上分不清是汗珠還是水珠不斷地流下來,衝出一道道小水溝。可是她不但沒有一點不舒服的表情,反而還湊近了那籠屜,深深地吸了一口白汽,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嘿!小蹄子又饞嘴了?」轉過身來的廚娘剛好看到這一幕,胖乎乎的臉上露出嘲笑的表情,「蠻人就是蠻人,聞個氣味都這個德性!」

  僚人少女聽了,沒敢說話,縮了縮身子,繼續趴下去看灶火。

  她可是撞了大運才被主家看上,被安排到府裡來幹活呢!可不敢得罪府裡的人,到時候要被趕出府去也就罷了,萬一連累了家裡,全家再被趕出莊子,又要過上那種朝不保夕的日子,那才是不敢想像的噩夢。

  胖廚娘打開最上層的籠屜,大大咧咧地拿出一個白花花的蒸饃,掰成兩半,吹了吹氣,咬了一口,嚼了一會後,自顧嘀咕了一句:「還差點火候。」低頭看到腳底下的僚人少女正盯著自己手上的蒸饃死命嚥口水,便伸手遞過去,說了聲:「給。」

  那僚人少女大喜,連站起來都嫌費時間,當下便直接爬過來就要伸手接,被胖廚娘一巴掌拍過去,同時喝罵道:「見到吃的就死不要命!平日裡都怎麼教你的?吃東西前要淨手不知道嗎?」

  僚人少女被扇了一巴掌,這才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跑去淨手。

  「蠻人就是蠻人!」胖廚娘鄙夷地說了一句,同時在心裡暗暗說道,主家心地還是過於善良了些,不但收留了他們,連這吃食都不讓叫蠻頭了,還換個名字叫蒸饃。要換了別家,別說是讓僚蠻進府做事,只怕連莊子都不讓進,餓死在道上都沒人管。

  僚人少女不一會就洗完手回來了,連臉上的灰也用水沖了一下,即使是由於皮膚過於黝黑,她那張頗為秀麗的臉被掩蓋了不少光彩,卻仍讓人覺得很是入眼。

  「白費了這麼一張臉,長得這麼黑。」胖廚娘把蒸饃遞過去的時候還不忘挖苦一下。

  僚人少女對胖廚娘的話充耳不聞,接過蒸饃就直接大口咬下去,根本不怕被燙著,彷彿剛出籠的蒸饃根本沒有溫度一樣。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噎死了我可不管你!」胖廚娘嘴裡不饒人,剛要轉身揉麵團去,眼角突然看到一個身影,臉上就馬上變了一副笑容,「么妹小娘怎麼過來的?是不是主君今天想吃點什麼菜?」

  正在吃著蒸饃的僚人少女聽到這話,心裡一慌,直接嗆著了,張嘴就要把蒸饃給噴出來,情急之下用手把嘴摀住,生生嚥了下去,憋得眼珠子都突出來了。

  么妹一臉含笑,先對對廚娘點頭示意,然後又伸手拍了拍僚人少女的後背,說道:「莫急莫急,既然進了府裡,就不要擔心沒吃的。主君是個好人呢。」

  昔日的莊戶女如今已經是莊上的第三號人物,嗯,第一是主君,第二是管家。么妹經過管家不斷地調教(洗腦)後,又認了不少字,變得自信了很多,身上的氣度都產生不少的變化。

  僚人少女感激地看了一眼么妹,再看看自己,有些自卑地低下頭。

  「可不是嘛,要說這主君啊,就是心地太好。別說這府上,就是這莊上,哪個不說,遇到這樣的主君真是老天開了眼呢。」一旁的胖廚娘搭腔道。

  「主君自然是心地好的,不然怎麼會好心收留那些可憐人?」么妹點點頭贊同道:「對了廚娘,今日有貴客來,所以主君讓我回來給廚裡搭把手。」

  么妹是主君的貼身侍女,手也比較巧,主君嘴刁,這是出了名的。平時主君突然想吃什麼東西了,都是讓她來通知,有時還會親自下廚。

  胖廚娘連連點頭:「那就讓么妹小娘子費心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34 AM

第0064章 張星

  關姬很快就回來了,黃月英抬頭看了看日頭,再看看張星,又看看馮永,目光閃了閃,不知想到了什麼,對著馮永說道:「日頭過大,你在這幫我看著四娘,不可讓她亂跑曬了日頭。我去叫他們把那塊地量一下。」說完又蹲下來跟張星說道,「四娘,好好與馮郎君呆在此處,知道麼?」說完,就招呼趙廣和關姬風風火火地走了,看樣子她要親自下地測量。

  現在這個時候,糧食才是第一等大事,連皇帝都要罷朝,各級官員紛紛走出官衙,督促秋收。所以黃月英以丞相夫人這種身份下地,絕對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反而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特別是漢唐風氣開放,女子拋頭露面,最是正常不過。不像後世某些自我閹割的朝代,男人不行了,就把女人打壓到畸形的地步。

  越是自信的朝代,女子就越是自由。

  黃月英放到後世,絕對是那種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在外還能當總裁的女強人,簡直完美。

  這個諸葛老妖,這輩子值了!

  馮永心裡很是羨慕嫉妒恨。

  終於可以坐下了,馮永把張星拉到身邊,仔細地端詳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心道不說張飛是個黑臉大漢麼?怎麼就能生出這麼一個好看的女兒來?莫不成後世有人說張飛其實是個白面書生是對的?有心想問問張星她老爹究竟長什麼樣,但一想到這可能會引起小女孩的傷心事,還是算了。

  「剛才我在睡覺得時候,你是不是拿什麼東西來逗癢癢了?」馮永隨手扯過狗尾巴草,在女娃娃的眼前轉來轉去。

  小張星大眼珠轉了轉,脆聲道:「不是我把馮郎君吵醒的。」

  「哦?那是誰把我叫起來的?」馮永想起了剛才睡夢中耳朵被擰一事,心道莫不是真有人擰我耳朵了?

  「不能說。」張星嘻嘻一笑,拍著手道,「反正不是我。」

  嘁!

  馮永再扯過幾根狗尾巴草,折了幾下,一個小狗就出現在手裡,晃了晃,問道:「想要不?」

  張星眼睛大亮,眼珠子隨著草狗的移動而左右轉動,連連點頭:「想要,馮郎君要給我嗎?」

  「給你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給我說說剛才的事,是不是有人趁著我睡覺得時候擰我耳朵了?」馮永臉上帶著我是好叔叔的表情,引誘著說道。

  「是……」

  張星剛說了一個字,立刻又停下了,戀戀不捨地看了那草狗一眼,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扭過頭去,「不能說。這莠草編的犬子不好看,我不要了。」

  馮永又「嘖」了一聲,心道我還對付不了你一個小女孩?

  想著又起身折了一根細柳枝,左右扭一下,抽掉中間的枝幹,只留下樹皮,再掐成手指長的一段,捏扁,放到嘴裡一吹,哨聲響起。

  滿意地點點頭,看來自己小時候的手藝還沒丟。再次蹲下來,晃了晃柳枝哨子,誘惑道:「想要不?」

  張星的眼神裡滿是渴望,用力點點頭:「想。」

  馮永伸手遞過去:「給你。」

  張星一雙眼睛立刻眯成月牙,接過來開心地用力一吹,又轉過頭來說了一聲:「妾謝過張郎君!」

  這聲「妾」叫得馮永心裡直癢癢,問道:「那現在可以告訴我是不是有人擰我耳朵了?」

  張星又用力吹了幾下,這才戀戀不捨地把哨子還給馮永,搖頭說道:「不能。」

  臥槽!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一個小女孩碾壓了!

  馮永看了看哨子,上面還有一層亮晶晶的水色,砸了砸嘴:「算了,給你吧,我不要了。」

  「那我也不能說出來。」張星立刻把哨子收回去,警惕地看著馮永。

  「不要你說。」

  馮永心想這真是張飛的種?說好的莽夫呢?還是因為夏侯氏基因好?

  「真不要我說嗎?」

  「真不要。」

  「那馮郎君可以把那隻莠草編的犬子給我嗎?」

  「你不是說難看吧?我已經扔了。」

  「那可以再編一隻嗎?編一只好看的。」

  一大一小的兩個聲音在柳樹下響起。

  ……

  黃月英忙完回來,看到的情形就是馮永和張星並排坐在河邊,兩人在唱著古怪而不知名的俚曲:「……大哥哥,好不好,咱們去捉泥鰍……」

  「馮郎君,大哥哥又是什麼意思?」

  「那是西邊胡人那邊的叫法,也就是兄長之意。」

  「那泥鰍呢?又是何物?」

  「便是那鰼,長於稀泥之中。」

  「捉鰼好玩嗎?」

  「很好玩的,和捉魚一樣。可是比捉魚難多了,因為鰼是藏在那稀泥中,須得把那泥細細扒開才能找得到。」

  「那能帶我去捉鰼嗎?」

  「你不怕髒嗎?那可都是稀泥。」

  「不怕。去年下雨的時候我還偷偷用泥巴捏過房子,後來被阿母打了一頓。現在阿母天天要我識字練武,晚上還要做女紅,都不能再耍了。」張星雙手托起腮部,痴痴地看著遠方,小小的人兒竟然還會懷念,「只有隔幾日得了空才能去叔母那裡看看。」

  可憐的孩子,看來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樣的,幾千年從未改變過。

  馮永剛想伸手過去摸摸張星的小腦袋,哪知身後突然響起一聲咳嗽,驚得他立刻縮了回去,轉頭看去,原來黃月英已經站在倆人的後面了。

  馮永的老臉難得一紅,起身對著黃月英打了個招呼:「夫人,這是忙完了?」

  黃月英神色如常,似乎剛才並沒有發現馮土鱉的猥瑣心理,點點頭:「測完了,待那片穀子收完曬乾,別忘了要全部稱一遍。」

  「夫人請放心,這個自然不會忘的。」馮永拍著胸口做保證,看到黃月英並沒有說其他的什麼話,心裡不禁暗暗鬆了一口氣。同時又奇怪:不對啊,老子剛才為什麼會突然心虛了一下?

  馮莊今年的糧食肯定是大豐收的,唯一讓人掛心的就是,能多打多少糧食?特別是主家親自點出的那塊下田,竟然長得比上田還要好。主家跟高人學過神仙之術,這個消息在莊戶的口中廣為流傳。所以說年初的時候那下里村的人都說主家發了癔症跑進深山,其實人家是學神仙法術去了,可笑的那些下里村的人是雞屎糊了眼,竟是胡說八道。

  黃月英把莊裡莊外都看了一遍,又吃了一頓飯後,臨走前還叮囑馮永不要忘了她交代的事,這才帶著依依不捨的小蘿莉上了牛車趕回城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35 AM

第0065章 示好

  「怎麼分成兩撥人呢?」黃月英走後,馮永感覺自己終於又成了馮莊的主人,站在地頭開始找當主人的感覺,沒事找事地問向身邊的管家。

  「回主君,那邊是僚人。」管家指了指比較遠的那批人,解釋道,「那一片地,都是咱莊上的莊戶。那地打出的糧食可都是明年莊上的糧種呢,可不能讓僚人碰了,沾了晦氣。」

  「胡說,僚人也是咱莊上的人。」

  「是是是!」管家改口道,「都是莊上的人,可那僚人到底是新來的,瓷手笨腳,老僕覺得,還是不要讓他們碰這塊糧種的好,到底是莊上的老莊戶讓人放心些。」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馮永「嘖」了一聲,心想這民族大融合還是任重道遠啊!

  那些僚人是半個月前黃月英就派人送來的,一共有七戶人家,三十二口人,四個成年男子,十八個女人,十個小孩。聽送來的人說,在南中與漢人走得太近的熟僚,大都是被亂軍清洗的對象,這幾家也屬此列。家裡的男人為了讓家里人逃出來,全都出去拚命了,現在也不知道生死。

  就憑這點,馮永覺得自己收下這些人不算虧,同時也告誡過莊上的人,平日裡不要欺負人家。

  隨著馮永在莊上的威信越來越高,他說的話自然沒人不放在心上,可是漢人骨子裡的驕傲,卻讓莊戶們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在平日的點滴中表現出來。就比如現在,連收個穀子都要刻意地分成兩批。

  「對了,老僕還有一件事,要跟主君報一下。」管家很明顯地不想讓馮永在這種事上糾纏,很快就岔開了話題。

  「哦,什麼事?」

  「是這樣的。主君在請神的時候,隔莊的管事來找了老僕。說前些日子主君跟李家主談的事情,已經有著落了。」

  「什麼李家主?談了什麼事?」馮永有些莫名其妙,心想我什麼時候又認識了一個李家主了?

  「就是隔壁李家的莊子,李家的管事說主君認識他家的家主啊。」管家一臉的疑惑,「還說主君拜託過他家家主置換新莊子的事,如今過來回話說已經有眉目了。」

  「隔壁莊子?」馮永終於想起來了,「他們家的家主是不是一個老太公?」

  「主君這話說的,哪家的家主不是老太公,像主君這般年少有為了,能有幾個?」管家小小地拍了一個馬屁。

  自己跟外人說過這麼一檔子事的,馮記只記得一個老頭子。當時那個老頭介紹自己的時候,正好說是隔壁李莊的人,記得他的輩分好像挺高的,估計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可是自己好像只是跟他提了提這事,根本沒有說過要拜託他啊,這又怎麼回事?

  「到底怎麼回事?仔細說說。」馮永對於天上掉餡餅這種事情,一向是不太相信的——免費的東西,一般都是最貴的。

  「那李家是蜀中的大姓呢,聽說與那李尚書都有點沾親帶故。隔壁李家還說自家是李家六房,嫁過兩個女兒給何家,所以和那何家也是說得上話的。前些日子那李太公求人託了情,說是可以用那邊的地和換咱家新莊上的地,」管家說著,還用手指了指遠方,意思就是反正大概在那邊,「然後他們李家再用別處的地與何家換。」

  「那這個李家費的周折可就大了,他們圖什麼?」馮永皺眉。

  「圖咱家的糧種,」管家一臉的自豪,「那管事說了,希望秋收後能給他們莊上供些糧種。這塊地上產的糧種,要是咱莊上用不完,也全部留給他們,再有就是那新犁,也賣給他們幾個。」

  看著自家管家一臉驕傲的表情,馮永有些無語。

  蜀中大姓,何李佔其二。

  如果隔壁李莊真是李家六房,那也不是一個小小馮家所能比擬的。再說了,作為鄰居,李家真要開了口買些糧種,難道自己還能不給?至於費這麼大周折?

  如今朝廷正在推廣曲轅犁,李家作為大姓,怎麼可能沒有得到消息?還用問自己家要嗎?所以這根本就是在向自己示好,對吧?

  可是作為被記在本地世家小本本黑名單上的馮土鱉,心裡有點琢磨不定,按理說這李家作為本地土著之一,怎麼著也沒道理這樣做啊!那這好處,我究竟是要呢,還是要呢,還是要呢?

  作為一個連諸葛老妖給的好處都敢吃下去的土鱉,表示對世家這點示好怕個卵!

  「那就給他們。」馮永豪氣地一揮手,「這李家既然這般好心,又是鄰里鄉里的,交好總不會有壞處。」

  事實上,馮永心裡想的是,老子好歹也算是快要當官的人了,再也不算是沒根腳的,怎麼著也是諸葛老妖心裡掛號的人吧?這個時候,包括後面的十來年,在諸葛老妖心裡掛上號比簡在帝心還重要。

  所以馮土鱉表示,反正這未來十年你們這些土著也蹦不起什麼浪花,我怕嗎?

  說到當官,馮永想到自己當初第一次與諸葛老妖見面,也就花了點時間把歷史上馬謖曾經說過的話重複了一遍,就賺了五百畝地。這一回又是花好幾天工夫畫圖又是獻策屯田漢中,最後卻是被迫當了一個小官,感覺有點不爽。

  「竟是這般爽快?這可不像是那混小子的作風。」

  丞相府裡,諸葛亮聽了黃月英的敘述後,有些意外地問道。

  「何來爽快之說?還不是使了脅迫之計?」黃月英白了一眼諸葛亮,「讓妾去當了回惡人,那小子心裡指不定怎麼罵妾呢。」

  諸葛亮臉上露出少見的狡黠笑容,伸手過去握住黃月英的手:「亮有夫人如此賢內助,當真是亮之福。不過那小子就算是現在心裡罵夫人,只怕日後也要感恩戴德的,何用顧慮?」

  「就知道拿些好話來哄妾。」黃月英嘴裡硬,可眉眼卻有著藏不住的笑意,「今日看那小子,與星兒一起玩得倒是開心。直至臨走前,星兒還對她那馮郎君有些不捨呢!」

  「不捨了好啊,不捨就說明星兒並不排斥那小子,將來也能少些阻力。只要說服了君侯夫人,這事就差不多能成。」

  「星兒還小,如今也只是一個未懂事的小女娃,能濟個什麼事?要妾看啊,還是得先把那小子的來歷查清楚,不然這樣稀里糊塗的,總是不放心。」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43 AM

第0066章 賣女求榮?

  「山門子弟,這不是早就清楚了嗎?」

  「天下山門這般多,他到底出自哪裡?總要清楚吧?」黃月英擰了一把諸葛亮,有些生氣道,「你不是曾誇口說過,天下山門,沒有你說不上話的?怎麼現在連那小子的師門在哪都不知道?」

  「這事有點難。」諸葛亮揉揉腦門,有些嘆氣道,「能查的全查過了,至少從他家入蜀以後看來,皆未發現有任何異常之處。最可疑的就是那發瘋後入深山一事,出來後就如同變了個人,實是詭異。」

  「莫不成是宿慧?」

  諸葛亮輕輕一笑,語氣中帶著些許不明不白的意味:「細君知道,我是從來不信那浮圖之言的。要說是宿慧,還不如相信他身邊有高人給他指點,只是未曾被人發現而已。」

  「為何就不是他自身所學?」

  「亦不無可能。如若是自身所學,那麼此子自小就應該有高人一直隱身於後教導,卻又不讓他顯學問於人前。直至年初他家逢大變,這才決定讓他不再隱忍。」

  「可是好歹他也算是山門子弟,若是他身邊一直有高人,為什麼眼見他阿母之死而不顧?」黃月英疑惑地說道。

  「莫忘了他發狂入山一事,估計那時應該是他受其翁之死,發了癔症,山門之人想辦法讓他入山,以便醫治。」

  「如此一來那就說得通了。只是沒想到他阿母卻也因此失了性命,實是天意弄人。」黃月英嘆息道。

  「細君莫忘了,此子雖對我不太對付,可是卻肯與細君親近。細君可還記得,前時你僅去過馮莊一次,為什麼此子卻一直往府裡給你送來吃食?或許他自個兒都未曾發現,其實上次來府上,他看你的眼神,其實是藏著些許孺慕之情的。這可不是用一般的說法能掩飾過去的。」

  不得不說,諸葛老妖的眼睛還是很毒辣的,馮土鱉因為某些不為人所知的原因,對黃月英有著一種天然的親近感,雖然他自覺藏得很好,可是還是被諸葛老妖一眼看穿了。

  「阿郎是說,那孩子因為對自家阿母的愧疚,所以才會如此?」

  「想來錯不了。」

  好吧,誤會確實有點大了,可是馮永對黃月英的特殊感情,卻還是被人知道了。不過這個誤會對於馮土鱉來說,可能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在黃月英的心裡,覺得這個孩子還是可以親近親近的嘛!

  過了幾日,趙廣跑來丞相府裡給黃月英說了一件事情,馮莊的糧食產量出來了。那塊「高產下田」每畝產糧三石半,其他的畝產三石。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黃月英還是被震驚了,這可是穀子,不是麥子!再說了,就算是今年的麥子大熟,那也只是畝產兩石半,遠沒到畝產三石的地步!要是,要是馮莊的種糧之法能早兩年推廣於大漢天下,阿郎何至於連小小的南中之亂都無力去平?早就直接發兵南下了!

  一念至此,黃月英激動地渾身發抖,當下連連說道:「快,快,快備車,去馮莊!」

  等牛車出快要出城門的時候,黃月英又想了一件事,忽又掀開車簾,對趙廣吩咐道:「先去西鄉侯府!」

  西鄉侯府便是已故車騎將軍張飛的府邸。

  「阿妹今日何故來府上?」張夏侯氏看到黃月英的突然來訪,感到很奇怪。

  「小妹今日前來,只為借一人。」黃月英行了個大禮。

  張夏侯氏唬了一大跳,連忙扶起黃月英,說道:「你我姊妹之間,何須用借字?只要府裡有,你能看上的,都只管拿去便是。」

  黃月英抿嘴一笑:「阿姊這話說得,只怕太滿了些。」

  張夏侯氏不悅道:「難不成不信我的話?」

  「我那侄女四娘,阿姊你也舍得麼?」

  張夏侯氏一愣。

  「實不敢瞞阿姊,小妹此次出門,便是要去那馮莊的。方才趙家二郎來與我說,馮莊今年的穀子,畝產三石,其中有八畝二分下田,曾得那馮郎君令人撒下師門所秘製之物,更是有三石半之多。故小妹此去,就是想找他把那法子要來,造福百姓。」

  張夏侯氏瞪大了眼,失聲問道:「那馮郎君竟是如此厲害?竟能讓下田之地產三石半穀子?」心裡更是暗暗想道,如若那馮郎君早生個幾十年,能將此法推廣於天下,那黃巾賊子,何以能成事耶?

  「那阿妹此次來,又與我那四女有何關聯?」

  「小妹此去,對那農耕之法,志在必得。阿姊想必已有所知,那馮郎君,卻是極喜愛四娘,不然何以連續多日叫那趙二郎送來馮莊的吃食?小妹想著,如若此次前去能得四娘在旁,約摸可添個一兩成勝算。」

  聽了這話,張夏侯氏當場就糾結極了。

  黃月英這話,明擺著就是讓她女兒去當美色勾引男人的——當然,雖然可能沒有那麼齷齪,畢竟四娘年紀還小,可在她看來這性質是沒有任何區別。

  這事要說沒有丞相的意思,她也是不信的。雖說自己有個當皇后的女兒,可是哪個不知道,如今政令皆出自於丞相府?皇后女兒說十句,也比不上丞相說半句。要是答應了這事,丞相就相當於欠了張府一個人情,而且這個人情大了去了,但是自己這樣不就是賣女求榮麼?

  可是要是不答應……雖說丞相公正嚴明,可是指不定會在心裡留下什麼膈應,那她家兩個兒子的前程,又怎麼辦?

  唉!還是怪那個死鬼夫婿,哪個叫你死得這般早呢?家裡沒了頂樑柱,這不,被人欺負上門了吧?要說這個黃阿丑也真是的,虧我平日裡還當她是個知心人,沒想到卻是這般人物!

  「阿姊,小妹知道如此做,確是不對。」黃月英又深深地施了一個禮,神情有些激動道,「可是阿姊,小妹實在是沒得法子!如今這糧食,對阿郎,對大漢,對陛下都是極重要的東西。阿姊,這天下大事,咱們婦人管不了。可說句外人聽不著的話,阿姊好歹也算是陛下的外姑,三娘好歹也是皇后。阿姊就算看在陛下和三娘的面上,能不能答應小妹這一次?」

  張夏侯氏長嘆一聲,扶起黃月英,說道:「阿妹,我此時還叫你阿妹,便是明白你說的話確實在理,同時也是體諒你的苦處。但此事,我卻不敢私下裡答應你。我覺得,還是叫四娘來問問,看她樂不樂意。如若她樂意,我這當阿母的自不會說半句話,但如若不樂意,那可別怪我無情。」

  「是極是極!」黃月英抹了抹眼角的淚,「我一直也是把四娘當親女兒看的,如若她真不願意去,那我二話不說,回頭便走。」

  張夏侯氏心裡嘀咕,有你這般賣女兒的親娘?

  當下還是轉身叫人去把張星叫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2:53 AM

第0067章 開荒

  「阿母,叔母!」

  很歡快的小蘿莉提著裙裾「噠噠噠」地跑進來,各自給自己阿母和叔母行了一個禮,然後起身看看四周,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神情有點小失望。

  看到自家女兒這表情,張夏侯氏心裡「咯噔」跳了一下,這孩子,在找什麼呢?

  「四娘過來,阿母有話要問你。」

  張星乖巧地倚過去,仰起頭問道:「阿母想要問什麼?」

  張夏侯氏沉吟了好一會,方才開口問道:「四娘,皇宮裡好玩一些還是馮莊好玩一些?」

  張星一聽這話,眼睛就亮了起來:「皇宮裡好玩。」

  張夏侯氏舒了一口氣。

  「可是馮莊更好玩,皇帝姊夫也沒有馮郎君好玩。」

  張夏侯氏一口氣差點嗆在喉嚨裡。

  這個孩子跟誰學的大喘氣?

  張夏侯氏臉上帶著禮貌而不失尷尬的笑容:「不許這樣說你的皇帝姊夫,皇帝自然是好的……」

  「可是也沒有馮郎君好玩。」張星仍然堅持自己的信念,並且努力地試圖說服自己的阿母,「皇帝姊夫不會用莠草編犬子,又不會用柳枝做柳哨,還有還有,也不會摸魚兒,更不會……」

  「好啦好啦……」張夏侯氏打斷了自家女兒的話,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自己剛才還在糾結賣女求榮什麼的,沒想到還沒開始賣呢,女兒就已經自己把自己給賣出去了,真是……女兒你這個樣子,叫阿母怎麼把你賣個好價錢?

  黃月英臉上帶著掩不住的笑容,對著張夏侯氏說道:「阿姊,你看……如何?」

  張夏侯氏無奈地把自家女兒往黃月英那邊一推,苦笑道:「我還能有什麼好說的,怨不得這些時日她不像以往那般吵著要進宮耍,總是念叨著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語,原來根子在這呢。那個馮郎君,倒是稀奇,連哄小孩子都會!」

  「小孩子」這三個字,咬音咬得特別重。

  黃月英明白地點點頭:「阿姊放心,小妹說過,四娘這孩子,我也是當了親生女兒看的,自不會讓她受了委屈。如今她年紀尚幼,心性未穩,以後的事,誰能說得准?」

  「如此便好。」張夏侯氏得了保證,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說道,「我那個夫婿,跟了先帝一輩子,方才拼下了張家這份基業。如今的張府,比上不足,比下卻是有餘,我也不敢奢求更多了。以前我就說過,這個四娘,我不求她能大富大貴,但求平安喜樂便是福氣,即便是如今,我還是這般想的。這以後的路子,她要怎麼走,且由她高興便是。」

  「阿姊說的是。」黃月英低頭應答。

  「四娘,叔母帶你去馮莊玩好不好?」

  「真噠?」張星一下子就撲進黃月英懷裡,小腦袋在裡面鑽了幾下,方才抬走頭,「叔母真好!」

  張夏侯氏的臉色有些無奈,這女兒,究竟是誰親生的?

  大概是老天爺看到大漢這些年多災多難的份上,難得地發了一次善心,今年的秋收不但沒有下過雨,而且還連續給了多日的晴天。

  馮永按照黃月英的吩咐,把那幾畝撒了農家肥的地所收上來的糧食曬乾,封存,就等著她來驗收。

  這種做法讓莊戶有點小擔心,於是跑去問管家怎麼回事。被管家劈頭蓋臉就是一陣怒罵:「主家要做的事,何時輪到你們指手畫腳了?別的不說,咱們主家什麼時候讓莊上的人吃過虧?都是一群鬼迷了心竅的!以後再讓老夫我聽到莊上有人在背後嚼舌根,仔細我扒了你們的皮!」

  罵完了人,管家這才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開鐮那天,你們又不是沒看到,有貴人過來量了那塊地。主家這是把那地打下的糧食留著準備給貴人看呢。等貴人看過以後,自然就會給你們分下去。」

  對於馮永一天到晚躺在柳樹下釣魚的行為,管家在心裡其實是深惡痛絕的。你說天下有哪個主家會在莊戶面前這個樣子的?別莊上的莊戶到了自家主君面前,哪一個不是戰戰兢兢?就自己莊上,莊戶雖說對主君沒有什麼不敬,但要說到害怕,卻是沒有多少——這樣哪像是主君的樣子嘛!

  秋收完後,按理可以休息上幾天,然後準備種冬麥。可是馮莊的主家是個愛折騰的,這才歇了兩日,又開始弄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事。

  開荒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是這附近的荒地都已經差不多被開完,主家竟然把主意打到莊子後面的那幾個山坡上。山坡上,能種糧食嗎?這是莊戶們心裡的疑問,不過卻再沒人敢再私下裡笑話主家。除了怕被管家聽到真給自己鬆鬆皮以外,更多的是在不知不覺中,馮永竟然已經折服了莊上的莊戶。

  這莊子上的變化,一天比一天大,大家可都看在眼裡呢。聽管家說,這主家可是高人子弟,可不敢再亂嚼舌根,失了本分。想來主家要咱們做這些,肯定是有什麼原因的,只要按著做就行。

  而住在山坡腳下山洞裡的僚人就加多了一層擔心:這主家,不會要把我們趕走吧?

  馮永才懶得管那些莊戶和僚人的想法是什麼,他實在對封建社會的耕地政策感到蛋疼,你說你不但要管地是不是一直有人種著就算了,連地裡種什麼都要管,是不是過分了些?

  這些人,根本就不懂什麼叫市場經濟,在後世,哪個管你地裡種什麼?用耕地來蓋房子的事情,滿世界多了去。只要「雞的屁」上去了,誰管你是不是有糧食危機?

  跟落後的封建人士就沒法溝通,就連自己想在秋收後用一小塊地來扦插培養茶苗都要被罰款,這根本就是完全不講道理嘛!最後沒有辦法,馮永只好把主意打到山坡上,當下選了個沒人住的小山坡,直接把莊上能出來的人拉了過來開荒——老子在自家的山坡上種點茶樹,你總不會說什麼吧?

  開始的時候馮永還想著收集茶籽來進行種植,後來才發現茶樹是異花授粉,後面那幾座山上攏共也才發現了六棵茶樹,連個籽都結不出來,還收集個毛!好在用扦插的方法也可以繁殖,這才不致於讓馮永的種植大業胎死腹中。

  不過這樣一來,自己的茶葉就得省著喝了——六棵茶樹能砍下來的樹枝差不多全砍光了,在新樹枝長出來之前,自己別想再采到一片茶葉!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04 AM

第0068章 瞞不住了

  山坡上開荒是一件很辛苦,很繁瑣,但成效卻又極低的事情。石頭、荒草、雜樹等等,都是很難清理的東西,更重要的是,山坡上的土地遠沒有山下平原來得肥沃,還要給開出來的荒地施上一定量的底肥。幸好現在馮莊養殖業擴大,家家戶戶都養有雞鴨,倒也不用擔心這次的山坡開荒沒有足夠的基肥。

  用來做苗圃的地方不需要多大,很快就開出來了。人多力量大,還是有道理的,倒上足量的底肥,再在上面蓋上一層土,最後把事先切好的茶樹樹枝插下去,澆上水,就宣告完工!

  就這麼屁大點的地方,在山下的耕地上扒拉出一小塊來,隨便弄弄就差不多了,非得逼著老子折騰半天,馮永腹誹。

  苗圃只是開始,工程量最大的還是要開出夠種茶苗的荒地。

  正在默默地算著到底要開出多少荒地才合適,不經意間看到遠遠地走過來一個老頭子。

  近了,更近了,馮永終於看清了來人。

  這老頭子姓李,不知名字,只知道自己得叫他太公,正是隔壁李莊的主家。

  「李太公這是要去何處?」馮永連忙迎了上去,拱手施禮。

  既然瞧見了,就不能當作沒看到,不然就顯得太失禮了,而且這老頭前些日子還是幫過自家大忙的。

  李老頭仍是一身普通人的打扮,如果不知道根底,還真看不出竟然是蜀中大姓李家第六房的話事人,只見他臉上帶著祥和的笑容:「剛才在自家莊子上納涼時望向這邊,看到這坡上圍了這般多人,心下好奇,所以這才過來看看。沒想到卻是遇到了馮郎君。」

  這老頭,好奇心真重。

  估摸著是被馮莊這幾個月的變化刺激到了,先是用了新式犁,後來每家都養了雞,前幾天又出了個「衛星田」,現在才鬧出點動靜,老頭子就迫不及待地跑過來看究竟。

  這是個老於世故的傢伙,眼睛也有些毒,才與馮永交談過一次,就敢下了大本錢交好——何家終究是一個大族,雖說是互相置換田地,但估計人情也欠下了。

  「秋收後也沒什麼事,所以就叫莊戶們上坡來開點荒地,沒想到卻是驚動了李太公。」馮永大大方方地說道。

  「這坡上開荒?」李老頭有點不相信,可是看看莊戶們的幹活架勢,又不得不信,「這坡上能做個甚?只怕連水都不好澆吧?收成豈能保證?」

  馮永嘿嘿一笑,說道:「也不瞞太公,我開的這荒,種的可不是糧食。」

  「不是種糧食,那是種何物?」

  「茶樹。」

  「茶……」老頭子驚呼一聲,立刻又把自己的聲音掐斷了,左右看看,發現周圍的莊戶沒人看過來,這才湊近了一點,刻意壓低聲音問道,「便是那做茶湯的茶葉子?」

  馮永點點頭。

  到了這個時候,種茶的事,估計已經瞞不住了,而且也沒有必要再瞞下去。別人就算知道了那又如何?這附近的茶樹就那麼六棵,而且全在我的山上,現在都已經被我全砍下樹枝了,你到哪再找母樹去?就算你找到了母樹,你會種嗎?會炒茶嗎?

  會種茶,你可以大賺一筆錢。

  會炒茶,你就可以有賺不完的錢!

  還是那句話,知識啊,知識就是力量!

  李老頭的嘴唇有些顫抖,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馮永,神色變幻莫測,一會兒不信,一會兒驚訝,一會兒咬牙,一會兒悔恨,變化過程精彩萬分,也不知道就這麼一會功夫,他究竟經歷了什麼樣的心理過程。

  等了好久,李老頭突然冒出一句:「老夫記得馮郎君尚未婚配吧?李家有一嫡女,才貌雙全,賢良淑德,宜家宜室,不知李郎君有意否?」

  馮永當場就差點噴了,臥槽!這老頭,要不要這麼直接?!

  「是老夫失態了!馮郎君莫要聽到心裡去。」看到馮永那瞪得快要凸出來的眼睛,李老頭子清醒過來,尷尬一笑地搖搖頭,拱手致歉,「鬼迷了心竅一般。」

  嘿嘿,理解理解,這就如後世看到一個孤兒擁有點石成金的超能力,偏偏又沒結婚,所以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兒介紹給他一樣。

  「人之常情,太公莫要在意。」馮永表現得很大度,「其實這種茶,最重要的,便是那茶苗。如若太公莊上也想種,等小子真種成了,可以勻一些給太公。」

  「當真?」李老頭大喜過望,伸手就握住馮永的手,「馮郎君莫不是在消遣老夫吧?」

  「小子安敢如此?」馮永笑嘻嘻道,強忍著噁心,把自己的手從老樹皮一樣的手裡抽出來,「只是這茶苗長得甚是不易,要種也只能是先緊著自家的,太公想要種,只怕要等上一兩年才行。」

  「無妨無妨。」李老頭擺擺手,臉上帶著掩飾不住地喜意,「只要能學會這種茶之術,莫說是兩年,便是四五年也等得。」

  馮永點點頭:「還是太公有遠見,小子還怕太公嫌時間太長呢。」

  「這茶是樹,又不是地裡的糧食,哪能說長就長出來?桃三杏四,桃子還要三年呢,這茶樹可比桃樹金貴,哪能心急?」李老頭這話說得通透,一聽就知道是明白人。

  不過馮永更明白,這茶樹,還是要種成規模才能賺更多的小錢錢。不然就指望山裡的那點野茶樹,除了能給自己喝,還能幹嘛?以後等更多的人種茶了,老子就專門收茶葉炒茶,農產品再加工深加工才是王道嘛!至於那些種茶的,全部都是給自己打工的!

  李老頭沒想到的是,自己就是好奇出來隨便看看,竟然就撿到個大便宜,當下高興萬分。同時又想到自己族內那個下里村的李五,心裡不禁暗暗罵道:真是蠢如豚犬!要那雙眼睛何用?竟把如此良材美玉當牛糞扔了。唉,要是當初沒退婚,如今這馮莊的一切,李家又何嘗不能有?

  「那便如此說定了。只是太公,這茶樹還是要種在山上,方才好一些,平地裡反而不美。如若太公真有心要種茶樹,可要事先下好功夫,這山上開荒,可不是易事。」

  「曉得曉得!」李老頭連連點頭,「只待馮郎君真種成了,便支人來告訴老夫一聲。老夫便使人也學了馮郎君這般,找些小山開荒,介時還望馮郎君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茶苗莫要要價太高才好。」

  「不會不會,太公請放心,如果到時茶苗有多餘的,小子就是免費送也是可以的。」

  免費好啊,看看如今馮莊的莊戶們,不就是免費獲得了雞食和雞苗嗎?到時只要簽定一個小小的協議就可以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16 AM

第0069章 種族的分隔

  「那此事就這般說定了。」李老頭把根腳敲定,又在上面加了一鎯頭,「前些日子秋收,莊上不方便置換田地。現在秋收已了,馮郎君不是嫌那新莊子遠麼?正好,老夫與那何家還攀了些親,馮郎君若是真想要換,老夫這張老臉還是使得開的。」

  「此事小子還沒謝過太公呢!」馮永又行了一禮,「太公可是幫了小子大忙了。」

  「都是近鄰,相互搭把手,也是應該的。」李老頭笑道,「說來此事還是何家和老夫佔了便宜,那新莊可都是上好的水澆地呢!老夫在別處,也得了五百畝上田。這個莊子上,一氣五百畝的上田可沒有,只怕要馮郎君吃些虧。要不要老夫給你額外送些佃戶勞力?」

  這話說得有水平,給人幫了大忙,卻說得反而跟欠了別人一般,讓人聽了心裡不由地加了幾分感激。

  「不虧不虧!只要能換過來就不虧,馮家人丁不旺,新莊那邊顧不過來,放那邊才令人頭疼。勞力就算了,過些日子,莊上還會再有一些人家過來,應該夠了。」

  這年頭,勞力緊缺。新莊那邊雖然是被官府抄的家,可是莊上的佃戶又沒罪,早就跑光了。當然,更大的可能是,何家內部直接就把佃戶接手了,所以新莊那裡就是一個空莊子。按正常情況來說,就算是置換,也沒有給馮永免費送勞力的道理。

  不過前面跟那個李遺談過接手老兵的事情,算算時間,大約也快到了,再加上那些僚人家庭,也不怕沒人耕種。

  「看來馮郎君是有打算的,那老夫就不多此一舉了。你先忙,老夫就不打擾了。」李老頭得到了想要的東西,心滿意足地拱手道別,腳步輕快地走了。

  「那小子就不送太公了。」馮永還了一個禮,高聲說道。

  看著那老頭頭也不回地往後擺擺手,馮永嘿嘿一笑,跟這麼一個老頭做鄰居,看來也頂不錯。

  「撿出來的石頭不要亂扔,都堆到一起。」心情大爽的馮永轉身站到山坡最高點上,一手叉著腰,一手指著幾個往坡下小溪扔石頭的搗蛋鬼喝罵,宛如萬惡的監工。

  當下便有兩個大人從人群裡衝出來,用腋窩一邊夾起一個,扔到馮永面前,「啪啪啪」幾下,每人打了幾個屁股蛋,最後再給馮永哈腰點頭賠笑臉:「對不住主家,小的沒看好。」

  馮永擺擺手:「把府上識字的孩子都叫過來。」

  感覺自己有些失算,以前莊上人少,幹活都是習慣把大人小孩全拉上,就那樣還嫌人不夠。現在多了這些僚人,人手就充足多了,沒有必要再讓小孩子上陣。開荒這種事情是體力活,小孩子力氣小,人多了,有時反而會礙手礙腳。

  看來自己還是太缺乏經驗,要是管家來安排的話,也不至於搞成這樣。

  過幾天還要再來批拖家帶口的老兵,此事早跟管家提過了,所以管家今天一大早就進城買日常用品去了。

  「站好,排隊。」

  找了個塊暫時的空地,馮永下令。

  對於主家的口令,莊上的孩子們幾乎已經形成了一種本能,當下很快就和往常一樣排成了兩列。

  坡上喧鬧的聲音一下子就安靜了不少。

  對於馮莊的莊戶來說,孩子們的排隊是和識字讀書聯繫在一起的,這是一件很神聖的事情。祖祖輩輩從來沒有出過讀書人的他們看來,僅僅是可以讓自己家的孩子識字,馮莊就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果不其然,只聽得主家開了口:「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一二三,開始。」

  於是稚嫩的童聲中,還夾著幾個變聲期的公鴨聲,混合著在馮莊那小小的山坡上響起:「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孩子們的朗誦聲,彷彿一下子給大人們的身體裡注入了無窮無盡的能量。莊戶們幹活的熱情立刻就高漲了起來,甚至有些莫名不受控制的瘋狂。

  明明是兩個人才能抬起來的石頭,一個婦人直接就抱了起來,還有餘力快走幾步,扔到固定的石頭堆裡,然後再回頭看看不遠處的孩子,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

  莊上為數不多的男人,聽到了孩子的讀書聲,竟然直接脫掉了上身的衣服,彎下腰去,用雙手死命地摳住藏在土裡的大石塊,如同莽牛一般低吼一聲,手臂上的青筋暴起,生生把那一般用鎬頭才能撬起的石塊翻了出來……

  雖然知道莊戶們對識字讀書很是崇拜,可是馮永還是低估了孩子們的讀書聲對他們的刺激程度。馮永不知道莊戶們心裡的想法,卻感覺到莊戶情緒的亢奮,轉過頭看去,一時又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但當他看到另一旁的僚人時,差別就一下子顯現出來了。前面明明幹活速度都差不多的兩撥人,現在漢人莊戶的腳步突然就快了不少,不少人竟然還擔著土,或抱著石塊一陣小跑。

  相比之下僚人那邊反而是沉默了許多。小孩子帶著羨慕的眼光,眼巴巴地看著那些正在背書的同齡人。而大人則是有些自卑,儘量控制自己不去看那邊,卻又忍不住地用眼角偷偷地瞄上一兩眼。

  從人的本性上講,馮永更相信人性本惡之說。拋去人類給自身束縛上的道德,再湮滅作為靈長類的靈智,那麼他會認為,人與動物沒有任何區別。

  在這個野蠻的時代,即使作為最高文明代表的漢人,其道德也是只針對漢人自己,種族的分界線是如此的明顯。作為一個穿越者,馮永並不是對僚人有什麼其他偏見,而是周圍環境如此,他不得不小心地掩飾自己的與眾不同。

  如果僚人一到馮莊,就馬上得到與其他人一樣的待遇,這不但讓馮莊上的原有的莊戶感覺到不舒服,也會讓僚人不會珍惜得之不易的生活。

  升米恩,斗米仇,老話說得一般都是很有道理的。

  馮永前世手下有一個主管,是個老好人,手下人遲到了,他幫忙請假,手下人出錯了,他幫忙掩飾,年終總結,就他那個小組人員最懶散,業務最差。

  後來被批評了,他想嚴格抓制度,提醒過手下好多次,哪個遲到就扣哪個工資。哪知道才剛執行一個月,手底下的人就全部炸毛了,以前都沒這回事,現在怎麼能這樣?最後事情鬧大了,竟捅到老闆那裡去,老闆最後一拍板,全給我開除!一個沒落下好。

  所以說,爛好人當不得。因為人心總是不足的,有些東西來得太容易,就不會珍惜。

  到現在為止,除了管家招了一個僚人少女進府幫忙以外,僚人還是得默守著無事不得靠近馮府的不成文規矩,更不要說他們的孩子能像莊戶孩童那般識字讀書。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17 AM

第0070章 有類鄭家之風?

  這個規矩不是馮永定下的,而是在莊上所有人有意無意的默契定下來的。僚人也知道自己是外來戶,自己本身又對漢人有一種自卑感,所以也就默默地守著這條規矩,自然不敢越逾。

  一個階層已經固定死的社會從來不是一個有活力的社會,一個上升通道被封死的社會是一個遲早會出問題的社會。

  把這個道理放小一些,放到一個小莊子上,也是通用的。所以馮永雖然沒打算挑戰習俗,可是卻偷偷摸摸地摻雜一些自己的私貨進去。比如藉口說府里人太少,叫管家從僚人裡挑一個進府做事。這樣的表態至少會讓僚人看到那麼一丁點希望:這個主家,應該不像別的漢人,把僚人都不當人看。而且指不定,萬一自己就是下一個幸運兒呢?

  一碗毒雞湯,就這樣被馮永從後世帶過來,灌給了這些僚人。

  么妹作為馮永的貼身侍女,平日裡都是跟著主君,隨時伺候的。只是今天管家去了城裡,作為府裡的第三號人物,她只得守在府裡。看看戶外的日頭,正想著坡上的茶水喝完了沒有,要不要給主君再送一些過去,沒想到此時黃月英卻已經來到了馮府。

  還好她也是見過黃月英幾次,雖然不清楚她是什麼身份,卻知道這是城裡的貴人,當下便告知自家主君今天帶著莊裡的人上坡開荒去了。黃月英當場便動了心思,叫么妹前面帶路,趕向莊後的山坡。

  人還沒走到呢,便遠遠地看到坡上一群人幹得熱火朝天,那琅琅讀書聲更是顯得猶為清晰入耳。

  黃月英一愣,心道此處鄉野之間,何人竟在此開設學堂?

  待走得更近了,才發現竟是坡上一群排成行伍之列的孩童在誦讀。站在那些孩童面前,正背手走來走去的,不是馮永是誰?

  雖然趙廣也曾跟她講過馮永教莊上孩童識字之事,但在她想來,開蒙原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況是給莊戶的孩童開蒙?估計也就是閒暇時間隨便教識幾個字罷了。沒想到今日一見,卻是大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那烈烈灼日,照射在一群以軍伍之列,齊齊誦讀開蒙之文的莊戶孩童身上,遠遠看去,竟似有七彩之光,即便是自己打著油傘,亦有一種頭暈目炫之感。

  這個混帳小子,還有肚子裡還有多少東西沒抖出來?

  「那邊念的是什麼文章?竟從未聽過?」黃月英止住腳步,靜靜地聽了好一會,方才開口問道。

  她原本的意思是問趙廣的,可是前邊帶路的么妹卻以為是問她,當下便停下腳步,回頭行禮道:「回夫人,那便是主君給莊上孩童開蒙而編的千字文。」

  「那便是千字文?」黃月英又側耳傾聽了一會,稱讚道,「平白如話,易誦易記,實乃開蒙之佳作。」說完又看了一眼么妹,問道,「你也識得此文?」

  么妹抿嘴一笑:「回夫人,我家主君編出此文的時候,奴婢還在一旁看著呢。說起來,這莊上,還是奴婢第一個學的千字文。」

  「你竟然也學過此文?」黃月英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那上面那些孩童所背的,你也會背?」

  么妹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聽主君說,這千字文便是文如其名,攏共一千字,字字不同。共分四段,一講天地,二講人事,三講天下,四講田園,端的是精妙。只是奴婢心思拙笨,學得不太好,學了甚久,也只是學會了一半,為了此事,主君還把奴婢責罵過好幾回,說奴婢不是讀書的料。」

  看著馮府上一個服侍人的侍女竟然能說出這般話來,一直以來覺得自己對馮永已經有一定瞭解的黃月英,此刻看向那坡上走來走去,行無正姿的身影,忽然覺得竟是如此陌生。

  「昔日曾聞,鄭公家中,便是侍婢,亦通風雅。沒想到今日,竟然能在馮莊看到此等異事。」一直很少開口的關姬突然說了話,眼睛直直地看向那坡上,不知道在想什麼。

  馮永在馮莊空地上如何教那些孩童,她是見過好幾次的。只是當時馮土鱉的鄉村教育事業才剛開展不久,馮永每次都只教那麼幾個字,孩童們也都只是能背下千字文的前面幾句,看上去自然遠遠不如現在這般齊齊大聲背誦長篇文章來得震撼。

  昔日鄭玄家中侍婢俱通《毛詩》,一婢嘗忤玄意,玄命長跪階前。一婢戲謂之曰:「胡為乎泥中?」此婢應聲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二婢對話,皆出自《詩經》,其風雅如此。鄭玄教學有方,由此世人皆知。

  關姬所說的,就是這麼一段故事。

  「開蒙之書,可比不上毛詩。」

  黃月英倒是沒同意這話,轉頭過去,卻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趙廣。這也是個糊塗小子,這般重要的事情,竟然只是跟她提了一句,連個梗概都沒跟她講過。

  趙廣莫名被瞪了一眼,很是迷茫——我這是,又做錯了什麼?

  日頭漸大,坡上的馮永來回轉了幾圈,便感覺有些受不了,不禁感嘆一聲自己終究是失了農人本色。想想前世小時候,頂著大太陽,忍著悶熱,跟大人下地幹活,在高溫裡一干就是一整天,也沒什麼不適,而現在,早已經失去了那股蔑視太陽公公的銳氣。

  被當作臨時侍女拉出來的僚人少女阿梅很有眼色地遞過來一碗茶,馮永讚賞地看了一下這個膚色黝黑的少女,接過碗一飲而盡。

  「主君,么妹小娘子帶著人過來了。」

  僚人少女阿梅今年十七歲,漢話說得很是流利,聽說她的阿翁是個漢人,從小就教阿梅說漢話,不過在阿梅十二歲的時候就病死了。阿梅的阿母又獨自一人把她拉扯到十五歲,也在兩年前撒手人寰。當然,這些都是管家打聽到後說給馮永聽的。

  不得不說,馮永有這麼一個管家,感覺真的是省了不少心。只要是莊上的人和事,他都會儘量掌握在手中,免得讓意外擾亂了馮莊的平靜。

  聽到阿梅的話,馮永轉過頭看去,果然看到山坡下么妹正帶著黃月英走過來。至於為什麼馮永一眼看過去知道是黃月英?只要看打傘的那個人旁邊那個冰山美人就行了。

  唉,該死的一見鍾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18 AM

第0071章 不一樣的讀書種子

  看了看那幫亢奮的莊戶,馮永覺得不能讓黃月英上這坡來。鄉下的莊戶幹活幹得太熱了,直接脫衣服接著幹那是常事,而且男女之間沒有那麼多忌諱。黔首嘛,有衣服穿那是遇到好主家了。家裡幾個人共用一件衣服,哪個要出門了就換上出去,那就是常有的事。

  可是黃月英這種有身份的人,碰到了這種情況,給你安一個衝撞貴人的罪名那也最正常不過的事——光天化日之下,有衣服你都不穿,你想幹嘛?

  揮揮手讓那幫孩子停下,同時對那些莊戶們大聲喊了一句:「快點把衣服給我穿上!有貴人要過來了。」

  然後緊跑慢趕,馮永一路小跑下了山坡,趕到黃月英面前,行了一禮:「夫人突然來馮莊,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好歹讓小子有個準備。」

  「提前跟你說了,可就看不到如此盛況了。」黃月英示意馮永讓開,又揚起下巴,朝坡上還沒有解散的孩童點了點,「如此好文,為何不曾對我說?」

  連這個我也要匯報啊?那趙二郎天天在馮莊間諜,這事不是應該由他給你說的嗎?

  馮永又莫名地看了一下趙廣,難道這貨良心發現,覺得做間諜不對,所以沒說?

  趙廣第二次躺槍,茫然地回看了一下馮永:我沒做什麼啊?

  「夫人,這坡上莊戶在幹活呢。場面有些亂,就不要上去了吧?怕那些下人衝撞了夫人。」眼看著黃月英越過自己,繼續向前走去,馮永連忙開口勸阻道。

  「前些時日收穀子的時候,我不也一樣在場嗎?怎麼就沒人衝撞?今天被我逮著了平日裡藏著掖著的東西,就不敢讓我看了?」黃月英鳳眸一挑,語氣有些不太友好。

  關鍵是收穀子的時候靠近官道,哪個敢在那裡脫衣服?這莊後的坡上就不一樣了,全都是屬於馮家的,連後面的山也不例外,莊戶沒了這個顧忌,脫衣服幹活不是常事嗎?

  沒有馮永的解散命令,孩童們仍然靜靜地站在那裡,甚至連亂動一下的人都沒有。雙手背在後面,兩腿分開,挺胸而立,如同那茁壯而長的小青松。

  黃月英上到坡來,看到的便是這般景象,她甚至看到有一個十來歲的孩童,汗珠子都快流到眼裡了,竟然擦都不敢擦一下,只是努力地眨眨眼,想把那汗珠擠到一邊去。

  看看那邊努力幹活的莊戶,再看看這邊一動不動的孩童,黃月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向馮永的目光,有著掩飾不住的震驚。

  馮永倒是沒注意到黃月英的目光,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幹活的大人身上,在人群中找了找,沒有看到光著膀子的人,心裡想到咱這主家看來還是挺有威信的,心情略微放鬆下來。

  「你叫什麼?」黃月英走到剛才那個擠汗珠的孩子面前,把油傘擋在他的頭上,彎下腰問了一句。

  那孩子沒有料到這看起來不算好看的女貴人竟然問他話,張了張嘴,突然又轉過頭去,把手舉到傘外,喊了一聲:「報!」

  「嗯?」馮永聽到聲音,回過頭來,「怎麼啦?」

  「回主家,貴人問我話了。」

  「哦,沒事,說吧,貴人問什麼就回什麼。」

  「諾!」那孩童回過頭來,對著黃月英說道,「回貴人的話,我叫狗子。」

  黃月英愕然地站直了身體,看了看馮永,又看了看孩童。

  只見這孩童身上穿的衣服有些破舊,光著腳丫,腳上粘滿了泥巴,唯一可稱道的就是臉還算乾淨,頭髮也梳整整齊齊,顯得很有精神,不過僅僅是這一點,就是別處的莊戶孩子不能比的。

  狗子這一小小的舉動,讓關姬都忍不住默默地看了一眼馮永。

  能教出一批讀書種子的人有很多,能帶出令行禁止部曲的人也有很多,但能讓鄉野頑童明禮識字,把他們教成為讀書種子,又能讓他們令行禁止的,她只見過這麼一位。

  無命而不言,無令則不動,若單單以列隊而言,這些孩童,只怕已經比多數軍伍強得多。

  而作為始作俑者的馮土鱉,卻渾然不知這些孩童的行為,在別人眼裡看來,究竟有多麼地驚世駭俗。

  在初中高中大學都有過軍訓的馮永看來,對學生進行隊列訓練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連課堂紀律都保持不好,還想提高教學效率?至於那種因材施教,把讀書人捧得高高的古代精英教學模式,馮永表示我就是想培養出最基本的識字農民,又不要他出書立傳,為什麼要費那麼大勁?

  流水線教學生產不出高質量學生,但是可以高產量啊,連最基礎的識字率都沒有,你就算培養出兩三個天分高的學生,能打幾根釘?人民群眾才是歷史的創造者嘛!

  黃月英原本還在奇怪為什麼馮永要在坡上開荒,現在她覺得自己明白過來了。這馮家,莫不是因為要供這些孩子讀書,所以開銷有些大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她讓馮永接手了一些僚人,也是要張嘴吃飯的。想來小小的一個馮府,原本就沒底子,這樣折騰下來,只怕府內都被掏空了吧?

  想到這裡,黃月英心裡不禁有些愧疚,只看到他是山門子弟,卻忽視了他也只是個孩子,小小年紀撐起這麼一個府,想來也不太容易。

  以前的他隱藏自己的山門子弟身份,如今卻不介意被人知道,說不定此時正是師門考驗他出師的緊要關頭,可不要因為自己的原因連累了他。想到此處,黃月英不禁關心地問了一句:「府上的糧食還夠吃嗎?」

  「啊?」馮永有些奇怪為什麼黃月英會問到這種問題,老老實實地回答,「暫時還夠吧。」

  「既然糧食夠吃,那為何還要在坡上開荒?」黃月英指了指正在開荒的莊戶,「糧食要真不夠吃了,就直接說出來,沒什麼丟人的。誰還沒過幾道檻的時候?」

  「不是種糧食的。」馮永隨口說道,「是種茶。」

  「茶?什麼茶?做茶湯的茶葉子?」黃月英吃驚問道,「你會種茶?」

  「是啊。」馮永點點頭,「南中不是亂了嘛,這茶葉子越發地少了,所以小子想自己種。對了夫人,這坡上開荒種樹,官府不管吧?」

  黃月英哪知道馮土鱉問這話的意思,沒多作考慮就說道:「沒有這規矩。坡上原本就是荒地,就是開出來,沒有水,也種不出糧食,官府不會管這個。但為何不能種些桑麻?茶湯又非日常所需,可有可無的,有時就喝,無時就算不喝也不會出事,辛辛苦苦開出這荒地,就為了種這個,你這不是胡鬧嗎?」

  我就怕我種出來,把茶葉賣出去的時候你那個好阿郎要眼紅!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19 AM

第0072章 事情的根源

  「夫人剛才問了一句府上糧食夠不夠,想來也猜到了一些緣由。這些孩童,要教他們識字讀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然馮府現在還承擔得起,但日子益久,開銷越大,所以小子也就是未雨綢繆而已。」

  雖然知道眼前這小子說話不盡不實,但黃月英也沒心情深究,有些小心思是正常的,只要大事上不犯糊塗就行。

  「你想賣茶?」

  「是啊。」

  「不妥。商賈之事,終不是正道。耕讀傳家乃百年之計,不能急於求成,慢慢來。你年紀尚小,不能為了些許錢財而毀了名聲,明白嗎?」黃月英是真心為了馮永著想,在她想來,馮永這種做法也是為了給自己積累些底蘊,最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的阿郎,確實不喜歡世家,因為世家不但會隱匿人口,還會隱瞞實際田畝,讓朝廷收不上丁賦糧稅。至於像馮家這種連寒門都勉強的門第,反而是最受到阿郎支持的,有恆產者才有恆心,又不用擔心像大世家那般尾大不掉。

  當然,如果馮永知道了黃月英的想法,就會總結一句:封建王朝的穩定,還是要建立在自耕農足夠的基礎上。如果非要用後世的話解釋,那就是:社會的穩定,還是要建立在中產階級數量足夠多的基礎上。

  可是我是真的怕以後你家阿郎看到我的茶葉就要搶啊!

  馮永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子明白了。夫人請放心,小子不會拿自己的名聲來開玩笑的。」

  看到這小子一副敷衍的模樣,黃月英就感到生氣,自己好心好意地提醒,竟是換來他這副模樣?但想了想,說不定這正是他背後師門的意思呢。唉,在沒有弄清這小子的底細之前,自己還真不好說什麼。

  「算了,你也是個有主見的,我就不多說了。這日頭這般大,這些孩童站久了,不怕發痧嗎?」

  發痧,即是中暑。

  所以說所謂躬耕於南陽的話,根本就是藝術性說法吧?你要真的下過地,怎麼可能不知道真正的莊戶孩子,是不會怕太陽的?說在太陽底下曬一天還能活蹦亂跳那是誇張,但曬上一兩個時辰還是沒有問題的。

  但黃月英這麼說了,馮永還是要給點面子的,當下便對著孩子說道:「解散!」

  孩童們聞言,立刻放下手臂,雙腿合攏,齊齊喊了一聲:「諾!」

  這一下子連熟悉馮莊的趙廣都微微有些色變,望向馮永的眼光帶上了欽佩:我這個兄長,果然是腹有韜略的人。前些時候看到這些孩童會排行伍之列,就已經是讓人驚嘆不已,沒想到這些日子沒注意,兄長竟然已經把他們操練得如臂使指。這般想來,兄長也定然是會軍陣的吧?嗯,肯定是會的,不然那兵法三十六計,又從何而來?

  黃月英原本聽到馮永帶著莊戶們在山坡上開荒,首先想到的便是那塊比上田還多打糧食的下田,還以為這小子又要施展師門秘術,能讓坡上也種上糧食,沒想到上得坡來知道不是用來種糧食,心下有些失望。轉而又自嘲起來:自己還是有些貪心了,能讓下田變上田已經是邀天之倖。他的師門就是再厲害也不是神仙,何來這般能耐?讓沒水澆的坡上也能種糧食?

  「我想見見那孩子。」

  就在馮永與黃月英扯皮的時候,CD張府內,張夏侯氏坐在後院的涼亭裡,對著坐在她的對面,微微挺著肚子,正拿著一個團扇輕輕地扇著的少婦說道。

  那懷孕少婦聞言,恬靜一笑:「不急的,阿母,這個事情,那個馮郎君如今還蒙有鼓裡。你這個時候突然要見他,指不定會被他發覺端倪,要是他不樂意此事,反而會節外生枝。」

  那少婦身著鳳衫,順滑的青絲垂到腰間,雲鬢裡插著雙結鳳頭漢白玉華勝,顯得雍容無比,正是當今皇后,也是張夏侯氏的大女兒。

  「我當此事拿主意的是丞相,還想著我張家竟然已經淪落到此般地步了,沒想到卻是你最先提出來的,為何不先知會我一聲?難道,難道我不是四娘的阿母?」張夏侯氏的語氣裡有些激動,神色也有掩不住的生氣,可是看到大女兒的肚子,又不得不壓下自己的情緒。作為過來人,懷孕的時候心緒須要安寧,她當然是知道的。

  張皇后面容有些不健康的蒼白色,輕輕咳了一聲,面帶歉意地對著自家阿母說道:「本是一開始就要對阿母說的,可是前些時日害了喜,身體有些不適,天又炎熱,宮裡好歹還有些冰鎮著,皇上不願讓女兒出來,以免發了痧。除了小妹,連兄長都難得一見,再說了阿母又不願意出府,女兒對此事也只是先存了些心思,覺得不用太著急,故一直沒找得機會跟阿母說這個事。」

  「又害喜了?」張夏侯氏一聽,立刻就把責怪女兒的事忘了,面帶關切地問道,「害得厲害嗎?」

  「如今倒是好了些,也能吃下點東西了,不然女兒哪能出得宮來?」皇后安慰張夏侯氏,「小妹之事,他人也不好與阿母說,還是得女兒親自來說比較合適。本來想著,此事是急不得的,就算等先帝的梓宮下葬後,那時再知會阿母都不遲。哪知道那馮郎君竟如此了得,連下田畝產三石穀子的事情都鬧出來了,實出女兒意料之外。」

  「你一向是有主見的。」張夏侯氏長嘆一聲,「當年先帝都曾稱讚過你,說可惜了你是女兒身,若是男子,哪還輪得到那馬幼常當丞相的學生?雖然此事是你定下的,但我終究是四娘的阿母,我就想問一問,那馮郎君,真得值得你這般做?」

  「阿母放心,小妹是我親妹,我這當阿姊的,如何會害了她?」皇后說話的語氣平靜緩和,眼裡卻閃著睿智的光芒,「此事說來其實也是有些巧了。阿母可曾記得,先帝伐吳前,曾問卜於青城山隱士李神仙?」

  「自然記得。可那又與此事有何關聯?」

  當初劉備要起全國之兵伐吳,曾派人請青城山隱士李意來軍中卜了一卦。李意叫人拿出四十多張紙,上面畫滿兵馬器械,畫完後全部撕碎,又畫了一人仰面躺地上,旁邊有一個人在挖土埋人,上面還寫了一個白字,做完這些後李意就飄然而去,當時眾人根本不明白是什麼意思。直到後來劉備兵敗夷陵,病死白帝城,知道此事的人這才恍然大悟。李意也就成了活神仙的代名詞。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22 AM

第0073章 李神仙

  皇后看看四周,揮了揮手,把下人們全部趕得遠遠的,湊過去,壓低了聲音說道:「幾月前,那馬幼常巡視四方各縣,其間去過一趟青城。當時大漢危如累卵,雖內有丞相之能,外有李尚書之護,但皇帝心中仍似火焚,故想請那李神仙卜上一卦。」

  張夏侯氏心中一驚,這可是宮中秘聞,女兒這麼說與她聽,合適嗎?

  看著阿母驚疑不定的眼神,皇后微微搖頭,微笑道:「阿母放心,女兒自有分寸。」說著拿著桌上的清水抿了一口,繼續說道,「那李神仙一如先前,只畫了一幅畫,交與那馬幼常。那畫上畫得,便是一半身美人於馬前滴了兩滴水,上邊卻寫一武字。那馬幼常看不明白,便問其意,那李神仙只說了一句:歸去路上,必遇其馬,北上途中,可得其美。」

  張夏侯氏皺起眉頭,心想這雲裡霧裡的,倒是讓人費解。

  「李神仙的畫一向隱晦難懂,女兒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後來偶聽到那馮郎君的事,心下才恍然,那兩水一馬,不正是一個馮字麼?」

  「可那又如何證明乃馮永之馮?」張夏侯氏聽了,當下也明白過來,卻又覺得大女兒太過於草率了。

  「阿母別忘了,那李神仙曾言:歸去路上,必遇其馬。那馬幼常回CD時路過馮莊,曾與那馮郎君有過一面之談,當時那馮郎君還曾言小心南中有亂,卻被馬幼常認作是舊疾復發胡言亂語,沒放心上,沒想到後來之事,被其一言中的。」

  張夏侯氏沉默了。

  「女兒知道,即便如此,亦不能證明那定然是馮郎君。可是阿母,世間哪有十足把握之事?便是只有五成,女兒覺得足矣!」

  這個女兒果然是殺伐果斷,先帝生前看人極準,看來還是有道理的。

  張夏侯默默點頭,算是同意了皇后的話。

  「那幅畫的畫中之意,即便是丞相,亦不完全猜透。不過,當日丞相召見那馮郎君,外面都說是那曲轅犁之功。可據女兒所知,丞相日理萬機,大小事務皆親自過問,若非緊要之事,又何來閒暇親自與趙老將軍一同前往馮莊?直接將那馮郎君召來丞相府不是更方便?阿母難道不覺得奇怪,此舉實太過於抬舉那馮郎君了?」

  張夏侯氏終究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聽了自家女兒絲絲入扣的分析,頓時覺得此事果然是有些不一般。

  「原來,那丞相也……」

  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皇后點點頭,說道:「所以女兒才想著,既然已有五分把握,便是賭上一次,那又如何?若是賭對了,張家少說可再保兩代無憂。就算是錯了,小妹能得一位山門子弟作夫婿,也不算埋沒了她。左右都不算虧,何樂而不為?」

  張夏侯氏身為母親,卻真的是被自家的大女兒說服了,輕輕嘆道:「如今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先帝一直對你是女兒身引為撼事。你的眼界,果然與咱們婦道人家是不一樣的。」

  「阿母說的哪裡話?女兒就算是女兒身,如此也未必比那些男子差了。」皇后一臉的傲然。

  「只是你如今有孕在身,還是少耗一些心思,多注意養身體,不然對你自己,對孩子都不好。」張夏侯氏看著自己女兒那帶著病態蒼白的臉,有些擔心地低聲道,「大郎也算是個爭氣的,你不用太擔心府裡。」

  「女兒省得。」皇后點點頭,算是把張夏侯氏的話聽進去了,「女兒此次急著出宮來,還是聽說阿母因為小妹之事與那丞相夫人有了嫌隙,故才苦苦求了皇帝,讓女兒回府一次。如今大漢政令皆出於丞相之手,便是皇帝,也要叫丞相一聲相父的,此事說起來還是女兒疏忽了,阿母還是不要與那丞相夫人生分才好。」

  「放心吧。我既已知此事是你的主意,又如何還會遷怒他人?回頭我向那黃阿丑陪個不是就行了。畢竟這兩年,也只能她能與我說得上話。」

  「女兒好歹也算是大漢皇后,阿母真要向他人陪罪,那不是自降了身份?那丞相夫人是個聰明人,待她送小妹回府後,阿母留她說些體己話,她自會明白了。」

  「放心,我自有分寸。」

  皇后與阿母多日未見,還想著多說些話兒,沒想到這時皇宮裡派人過來了,說是皇帝擔心皇后身體,讓皇后早早回宮。皇后沒有辦法,只好又細細叮囑了自己阿母一番後,這才起身走了。

  過了八月中旬,馮永原本想做點月餅的,可是一打聽,這年頭雖有秋賞月的習慣,可是卻沒有中秋節這一說法。更重要的是,秋收一完,先帝劉備的梓宮就於惠陵下葬,馮永可不敢在這種時候跳出來蹦噠,不然真要被人捉住把柄了,馮家就真要整整齊齊地路下面去全家團圓了。

  不過馮土鱉八月十日夜偷偷地坐在自家後院賞月的時候,不禁也感嘆一聲,自己此時終於感覺到歷史的沉重。劉備梓宮的下葬,似乎宣告著老一輩時代的結束:關羽死了,張飛死了,黃忠死了,馬超死了,劉備也死了……

  最後剩下的一個老將趙雲,馮永記得再過幾年,就會遇到他人生的最後一場仗,而且還是敗仗,然後也死了。

  以馮永這種陰暗心理的人看來,皇宮裡的劉禪估計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因為劉備的下葬,也同時宣告著他自己皇帝時代來臨——當然,只是表面的。

  每逢佳節倍思親啊,馮土鱉想到了自己的親人,最後還是抑鬱了……

  大概今年的八月是大漢官員最繁忙的一個月,上旬忙著秋收,中旬忙著下葬先帝,下旬又要忙著準備種冬麥。

  農耕乃國之根本,作為新登基的皇帝,劉禪還是很重視的,就算是在諸葛丞相要求下的重視也是重視嘛。為了表達這種重視,新皇帝決定此次秋耕要外出視察錦城外的農地,表明他不是空喊口號,而是真有實際行動。

  對此眾臣們都沒有什麼意見,都說好哇好哇,陛下能如此重視農耕,實是萬民之福,來年我們大漢肯定能夠大豐收——反正意思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作為新上任的諸冶監監丞的王訓,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朝中大佬,心裡有些緊張,而作為副監的趙廣則有些大大咧咧,誰叫自己有個軍中大佬的阿翁呢?那些個叔叔伯伯們,差不多個個都見過面,有什麼好怕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25 AM

第0074章 首秀

  八月底的蜀中還是很熱的,劉禪站在地頭,頭上自有黃蓋遮蔭,還是覺得極為難受。他本就是一個小胖子,容易出汗,裡衣早早就濕透了,可偏偏表面還得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為他是皇帝啊,他可是要做一個好皇帝的,這種增加號召力的事情,死撐也要撐下去。

  「農耕乃是大事,陛下如此重視,真乃萬民之福啊。」身邊有人在拍著老掉牙的馬屁,雖然說的人感到很噁心,可是劉禪卻很明顯地喜歡聽,胖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便是諸冶監新作出來的八牛犁麼?且用來給我看看。」作戲要做全套,作為收買人心的一個大利器,其實劉禪還是比較重視這個八牛犁的。

  當下便有宮人下去傳了皇帝的口諭。

  在漢代朕這個字,作為皇帝的自稱一般只出現在大朝會或者詔書裡,一些比較正式的場合也會用。平日私下裡一般自稱「我」「吾」,與普通人無二,另外「朕」這個字並不只有皇帝專用,太后,皇后,也可以用。

  早就準備好的王訓和趙廣得到傳令後,揚起手中的鞭子,吆喝一聲,八頭牛便甩了甩尾巴,拖著重犁,緩緩向前走去,把地裡的泥土深深翻起。

  「這犁,怎的這般古怪?」作為諸葛丞相的學生,馬謖自然是知道這八牛犁的來源,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實物,不但模樣古怪,而且還恁般大?

  馬謖當下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撩起袍子,親自下地,彎腰看了看翻起來的泥塊,心下暗道:這可比以前翻的地深多了。

  漢唐時期君臣的規矩沒有後世明清時代那麼嚴格,只要不是正式場合,君臣之間還是比較隨意的。就算是近千年後的宋初,大臣大朝議事時還是坐在椅子上。只有皇權到了頂峰的明清,才有跪下議事一說。

  馬謖掉了個頭,找到了遠遠地站在另一邊地頭的馮永,拱了拱手:「馮監令別來無恙?」

  馮永當場就覺得這貨是來諷刺他的。沒辦法,幾個月前他看自己時那種關愛智障的眼神,至今仍讓自己記憶猶新。

  「謝過馬參軍關心。馮莊一別,好久不見。」

  「老夫當日當真是看走眼了。」馬謖臉上帶點苦笑,輕輕搖了搖頭,「差些讓朝廷失一良材,實是老夫之過。馮監令曾言,農耕之事,深耕細作,乃是精髓,老夫當日還未曾明了。前些時日,又聞馮監令莊上收成皆比他處上田每畝多收半石之糧,此時想來,定是與這深耕細作四字脫離不了干係。當日失禮之處,還望馮監令莫要放心上。」

  在馮莊把人才當作癲才,馬謖當真覺得是自己一生抹不去的小黑點,可是他畢竟是諸葛老妖的學生,能臉都不紅地把此事說出來,並且還當眾對馮永拱手道歉,這份雅量,倒是讓人佩服。

  「不敢不敢。當日小子確實狂妄了些,在馬參軍面前口說無憑,任誰都會覺得那是荒誕之言,說起來此事還是小子無理才是。」馮永連忙還禮。

  這馬謖,如果不是知道他日後會有街亭之失,就單從這份氣度上來說,確實讓人一下子心生好感。

  「這八牛犁,看起來所翻的地確實比二牛抬摃犁深多了,看來這便是所謂的深耕吧?」

  馮永點點頭:「不錯。深耕不但能斷草根,還能把草翻於地下,成為莊稼肥料,一舉兩得。」

  「肥料?」馬謖奇怪地問道,「此又何意?」

  「人要吃糧,牛要吃草,此皆奪他物精華以養自身,便是那糧食,又何嘗不是要奪土中精華,方能成長?斷草根,便可讓那雜草不與糧食爭奪地中精華,翻草於地下,時日益久,那雜草便會化於土中,成為地中精華,為糧食所用,此便是一舉兩得。」

  沒辦法跟古人講微生物微量元素光合作用這些知識,只好隨口扯了一通。

  馬謖聽了,卻是眼中大亮,拊掌道:「農夫庶民皆知要除田中之草,問其故,卻茫然不知為何。今日聽得馮監令一言,茅塞頓開。易經有云:天地之道,百姓日用而不自知。古人誠不我欺!」

  文化人真討厭!什麼都能往經書上扯!

  馮土鱉乾笑一聲,沒有接話,因為他這種文盲不知道應該怎麼接下去。

  好在馬謖也沒有注意到馮土鱉的尷尬表情,當下略有感慨地看向那八牛犁:「前些時日曾聞馮監令莊上糧食之事,私下亦曾想過,如若當日能把馮郎君之言聽進去了,大漢此次秋收,不知能多打多少糧食?唉,當真是慚愧!」

  媽的,為什麼我感覺古人當官的總是那麼有節操呢?不應該是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們的意識水平才會不斷提高嗎?

  「哪來這般簡單?」馮永開口說道,「單單這八牛犁,製作就殊為不易,非一般人所能用得起。更不用說,還需八頭牛方可拉動,天下有多少戶人家能有八頭牛?就比如下官府上,也只不過是有兩頭牛罷了。」

  馬謖意味深長地說道:「有時不易,才是最易啊。」

  馮永當作沒聽懂。心想著照這意思,這一回諸葛老妖十有八九又是要趁著這個機會,想法子偷偷摸摸搞一下那些本地土著——換了馮永他也會這麼幹。漢中辣麼大個地方,全部開墾出來,能產多少糧食?供應北伐絕對是綽綽有餘,至少連續供個一兩年是沒有問題的,糧食不用再受制於世家,諸葛老妖估計會徹底放飛自我,想想就有些害怕。

  八牛犁最大的缺點就是不易掉頭,它只適用於大面積耕地,至於那些小塊田地,自然還是曲轅犁最為合適。可是這個年代,哪個世家大族家裡不是成千上萬畝的田地連在一起?這種八牛犁,對於他們來說,最是好用不過!

  當然啦,今天在場的各位勳貴們,相對於蜀中大族來說,都是窮鬼,大部分人的家裡都沒有那麼多田地。這在以前看起來或許就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但現在好像不用再悲傷了,因為漢中有的是荒地啊!

  漢中因為早些年的戰亂,大片大片荒蕪的田地就那般拋棄在那裡,真是太令人心痛了!必須早點重新墾荒出來,眾人的心裡都開始激動起來,皇帝聖明啊!早些時候就說要拿那漢中之地重賞大夥,到現在也沒個真實消息,不會是騙咱們吧?不行,得想辦法提醒一下皇上。

  知道了八牛犁東西存在的眾臣,心裡都開始有些騷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27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8-11-23 03:29 AM 編輯

第0075章 賞個虛職

  劉禪這次對掛在皇室名下的諸冶監感覺還是比較不錯的。看著八牛犁翻完了一遍地,當下便命人搬來幾把椅子,請幾位老臣重臣坐下,又叫人把早就準備好的冷飲呈上來,拿起一個裝著冰酪的小碗,親手遞給身邊的諸葛亮,恭聲道:「相父請用。」

  「陛下實是折煞老臣了!」諸葛亮連忙躬身行禮,誠惶誠恐道,「老臣可當不起陛下如此相待。」

  「這八牛犁說起來,其中大半還是相父你的功勞,此碗冰酪,是我替天下萬民謝相父的。」劉禪一臉的誠懇。

  「此八牛犁,是陛下內府治下諸冶監所制,此乃陛下之功,老臣何敢貪功?」

  後邊的眾人看在眼裡,都在感嘆,陛下真乃仁德之君,丞相真乃謙遜之臣。

  於是在這君臣相得,其樂融融的氣氛中,八牛犁就變成了:丞相發現,陛下大力提倡,甚至動用了皇室名下的諸冶監來進行營造,這才能現於人間的東西。至於八牛犁的發明者馮永,就這樣被默默地漂沒了絕大部分的功勞。

  最終諸葛亮還是拗不過陛下的熱情,接過了冷飲。皇帝這才滿意地點點頭,重新拿過一個小碗,又吩咐給幾位重臣送去,還特地叫人給底下的馮永趙廣王訓每人送去一碗。

  如今錦城中各大權貴的內府裡流傳著一種新型冷飲,名曰冰酪,嘗過的人都稱其美味無比,極受閨中女郎及婦人喜愛。可惜的是此物極其稀少,不少人都只聽其名,未見其物,而且市面從未有人聽說有賣的,想買都無處可買。

  今日皇帝心頭高興,直接就賞了重臣每人一碗。不少大臣還是第一次吃上這個,頓覺得炎炎烈日下,吃下這麼一碗冰酪,真是讓人心頭爽快不少。

  當下便有人湊趣上來拍馬屁:「此物看著似冰,卻又鮮美,吃下極為滑嫩,當真是消暑妙物,老臣前些時日還想著妻兒口中所說的冰酪,究竟是何人才能有如此巧思,沒成想卻是皇宮內流傳出來的。此等珍稀之物,陛下卻拿出來犒賞臣等,當真是仁心仁德。」

  你特麼的,是來噁心我的吧?

  劉禪看了一眼湊上來的劉琰,扯了扯嘴角,碗裡的那最後一口冰酪,卻再也沒心情吃下去。看看身下坐的椅子,再看看那遠處的八牛犁,這些東西,不都正是那巧言令色的田舍郎做出來的?

  搶了老子的小姨子……

  劉禪此時還是很寵愛皇后的,並沒有後來那種找小姨子的想法。可是想那四娘,以往都是時時吵著想入宮玩,如今不但來得少了,就是來了,也是一口一個馮郎君,讓皇帝感覺到自己在小姨子心中的地位急促下降。這感覺就如同是一個孩子被搶走了心愛的玩具一般,特不是滋味。

  給劉備拍了半輩子馬屁的劉琰如何看不出皇帝的神色有些不太對,心下就是「咯噔」一跳,我這是,哪裡說錯了?

  旁邊的丞相輕咳了一聲,淡淡地看了劉琰一眼,轉而對劉禪說道:「陛下,這八牛犁試也試過了,看來確是屯墾利器,不如這就回去議一議這漢中之事?」

  劉禪點點頭,臉上又露出了笑容:「相父所言甚是。」

  漢中之地,荒蕪甚久,重新屯墾實在吃力,皇家要為此要作出表率,派人去漢中建個皇莊,為屯墾漢中作出應有的一份力氣,也是理所當然的嘛!

  而為八牛犁的出現作出突出貢獻的諸冶監,其主事人則被叫上前來,準備接受賞賜。

  「願陛下千秋萬歲,長樂未央!」

  彎腰施禮把這話喊出來的時候,馮永心裡暗暗慶幸,媽的幸好之前就有專人教導過面見皇帝的規矩。要不然,自己要真學了電視上的那些奴才們,狗啃屎一般的姿勢趴在地上喊個「萬歲萬歲萬萬歲」,不要說自己會覺得太羞恥,就是笑都會被別人笑死。

  「起!」阿斗的聲音還帶著一些青春期的低沉,聽上去有些老成,「你便是馮永?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馮永聞言抬起頭來,終於看清了這個後世讓人褒貶不一的人物。

  圓圓的臉看上去很有些喜感,甚至有些憨厚的感覺,即使身著龍袍,也可以看出他的身材有些發胖,可以說,完全沒有一點皇帝的威嚴,換了衣服,肯定就是一個鄰家大哥的模樣。

  馮永很自然地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努力地爭取給這個還有四十年皇帝命的阿斗留下個好印象。

  馮永馮郎君,已經有人在自己耳邊說過這個名字很多回了,阿斗心裡同時在想道,這回老子可終於看到真人了。

  可是當他看到馮永傻笑的模樣後,卻又不由自主地在心裡嘀咕一下:模樣還算是清秀,但要說俊美那可就算不上了,而且看上去怎麼笑得如此呆傻?莫不成四娘就喜歡和這種傻子耍?

  一個胖胖的男孩,哦,應該說可以叫男人了,因為他不但有了老婆,甚至孩子都快有了。一個胖胖的男人用某種看不懂的眼光,直勾勾地盯著自己,馮永心裡還有些打鼓的。這阿斗,不會真的被劉大耳摔傻了?

  旁邊的諸葛老妖輕輕咳了一聲。

  「田……咳咳,馮愛卿啊,你先是獻曲轅犁,後又制八牛犁,算起來,這功勞也不小了。有功不賞,非我大漢之例,此次朕封汝諫議大夫之職,望汝日後再立新功,勿失朕望。」劉禪身子端坐在椅子上,雙手放於膝前,語氣卻有些隨意,同時在心裡暗道,坐在這椅子上,既不覺得乏累,又可顯示自身威嚴,當真是妙物。

  哦,加官了,我說上次好歹還得了五百畝地,這次怎麼沒動靜,原來在這裡等著我呢。

  「微臣謝過陛下恩賜。」

  馮永再次彎腰行禮。

  凡大夫、議郎皆掌顧問應對,無常事,唯詔令所使。

  也就是說,這個官根本沒什麼卵用,也就是個榮譽稱號,哪天皇帝想起來自己了,或者有事情想問自己了,就叫他過去嘮兩句,要是沒事,就呆在家裡領工資就行。不錯,不錯,錢多不多無所謂,但事少離家近那是肯定的。皇帝這十年內又不能當家作主,估計更記不起自己這麼一個人,想來這個官職也就是白領工資的。

  馮土鱉心裡美滋滋地想著,渾然不知自己早被阿斗記在小本本的黑名單裡。

  與馮永那種得失皆不在意的心態想比,王訓從錦城外的田地裡回到府中,就一直處於一種輕飄飄如在雲端的狀態。作為製出八牛犁的諸冶監主事人之一,他自然也受到了嘉獎,封議郎,官秩六百石,和諫議大夫一樣也是個閒得不能再閒的職位,甚至比諫議大夫官位還要小一些。但這對王訓來說,卻已足夠讓他幸福得不知所向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29 AM

第0076章 跟對人很重要

  「大郎,你這是做甚?」王平下值回來,看到自家兒子自己一個人在那裡痴痴傻笑,心裡不禁一慌,連忙上前搖了搖他的身子。

  「哦,是大人回來了。」王訓被搖醒後,看到王平一臉擔心的表情,「大人這是做甚?」

  「我下值回來,就看到你這副樣子,如同中了夢魘一般,發生了何事?」

  聽到王平這麼一問,王訓摸了摸頭,又傻笑了一下,「大人,今日孩兒去城外給陛下演示那八牛犁,得了陛下的賞識,封了一個議郎,心下高興,故才獨坐此間自樂。」

  「議郎?」王平一聽,喜上眉梢,「大郎竟是得了議郎一職?那可真是喜事。」

  大夫,議郎這種職位,說起來可大可小。往大裡說,是皇帝近侍,如果遇到一個強勢皇帝,而且又能經常呆在皇帝身邊的,那就算是位卑而權重。不過如今大漢政令皆出於丞相府,這類閒官基本上就是一種嘉獎了。

  但是別忘了,王平自身可是一個非漢人降將,雖名為牙門將,可是實際權力卻連底下的裨將都比不過。前些時日自家大郎先是被舉薦為諸冶監的監丞,如今又被加了議郎一職,那身上可就是實打實地打上了皇家的標誌,日後也算是個真正的漢人,可以昂首挺胸地走在錦城大街上了。

  看著自家孩兒傻傻的笑容,王平不禁感嘆一聲,這年頭,無論幹什麼事,果然還是要跟對人才行啊。想想自己,先跟了曹賊,再降過來,身份就低他人一等,再加上又非漢人,如此又再低一等。

  再看看大郎,跟了一個趙二郎,又有幸與那馮郎君相識。前些日子馮郎君就任少府諸冶監監令,還不忘把自家孩兒引薦上那監丞之位,如今又因為此事得了議郎一職。這際遇,當真是讓他這個當阿翁的都有些眼紅。

  事實上,劉備帶著一幫草根搭起了草台班子,估計他也沒想到自己最後能當上皇帝。別說與那底蘊深厚的魏國相比,就算是與那經營了三世的江東孫家相比,劉家都顯得寒酸不少。所以劉備稱帝后,其實有很多部門雖空有名號,實際上卻一直無人在任,而作為皇家主要供應部門的少府就是其中的典型。

  直至如今,皇宮裡的各種器皿用品,主要還是得靠外朝的將作監,而少府,除了幾個死人妖太監在關鍵的地方掛了名頭外,啥作用也沒有。

  這也就是為什麼馮永當了少府名下的諸冶監監令後,可以假公濟私輕鬆地把王訓拉進來當監丞,又可以輕鬆地多加一個副監令的位置給趙廣——諸冶監除了因為要製作八牛犁而劃撥過來的十幾名賤籍匠人外,就再沒其他人了,你愛咋玩就咋玩,沒人跟你搶位置。

  皇帝陛下搞完農耕的首秀之後,接下來的時間就是緊張而又繁忙的種麥時節。

  當個地主也不容易啊!

  馮永站在田頭,很是感嘆了一句。

  春耕的時候要親自牽牛下地以示開耕,夏收的時候要站在地頭請神,夏耕的時候要站在地頭看著耕種,秋收的時候又要請神,秋耕還是要站在地頭看著耕種……說好的地主階級是狠心壓迫農民兄弟的吸血鬼呢?說好的地主整天大魚大肉啥也不干光享福呢?

  蜀中多雨,今年夏天的時候,有一次連下了幾天的暴雨,有兩家的莊戶房子都被沖塌了,還是管家出面幫人家把房子建回來的。莊戶上的紅白事,主家都得拿出點糧食意思一下。要是遇到哪個莊戶病得嚴重了,還是得主家出面接濟一下,至於欠下的糧食,等收完糧食後再一點一點還……這簡直就是五險一金嘛!不然名聲壞了去,哪個敢上你家當莊戶?

  當然,作為半奴隸社會的東漢,有些人也是可以死命壓榨的,比如說那些賣身給主家的奴僕們。對於要光復漢室,還於舊都的大漢天子來說,學習先祖是無可辯駁的政治正確。

  於是在這個種麥的季節裡,朝廷通過了一項《關於釋放奴婢的規定》,規定認為,因為戰亂,天災等產生的流民,是迫不得已才賣身為奴的,朝廷應該進行安撫,而不是就此承認他們的奴婢身份。所以規定決定,只要是因為這些原因而賣身為奴的,或者是私下裡被收下當奴沒有通過官府認證的,都可以重新上戶口當良民。如果遇到有人刁難,可以向官府舉報。

  對於這個規定,地方大族只是輕蔑地笑笑。那些黔首,除了依附他們,還能去哪?得個自由民身份,能頂飯吃?你是要頂個自由民身份出去餓死,還是乖乖地做牛做馬以期有一口飯吃,這根本就是不用考慮的問題嘛!

  而深知諸葛老妖對豪族大家態度的馮永,則嗅到了一股陰謀的味道。不過他也沒太過於在意,老子連個寒門都是勉勉強強,哪來的奴婢?莊上的莊戶們全是佃戶,又沒簽賣身契。那幾戶僚人倒算是半個奴隸身呢,可官府會管嗎?他們要真敢去官府上領戶籍,官府說不定當場直接把人打死拉倒——僚人什麼時候也敢來官府上鬧事了?還真當這裡是南中了?

  「我不是說了這幾天給你們放假嗎?怎麼還來?」馮永在地頭上站了一會,準備意思意思一下後,就跑去釣魚專屬寶地那裡裝死。明明已經跟趙廣和王訓這兩人說了這幾天不用來了,沒想到這倆人還是和往常一樣早早地巴巴跑了過來。

  趙廣嘿嘿一笑,滿臉的不在乎:「小弟家中,又不指望小弟,全看著我大兄呢。如若呆在府裡,又要跟大人練武,想想還是算了,來兄長這裡比較自在些。」

  像這種不孝子就應該直接打死!

  王訓神情倒是有些亢奮,似乎還未從前幾天的加官封職中回復過來,跟著說道:「小弟家中本就無甚事,而且大人也說了,小弟只要時時跟著兄長就好,家裡一切皆不用小弟去操心。」

  明白明白,你家裡就你和你老爹兩個粗漢子,有什麼好操心的?

  「對了兄長,那李文軒託人到府上給小弟帶了個話,要小弟轉告一聲。那邊的老兵前些日子已經上路了,估摸著這兩日就要到了,要兄長做好準備。」

  「前些日子就託人過來說過一次,那時我就已經叫人在那坡上多挖了幾個洞,介時叫他們先住那裡一些日子,等這陣子忙過了,再在莊子上給他們建幾個房子。」馮永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32 AM

第0077章 死氣

  讓從南中過來的老兵和家屬先住山洞,除了莊上暫時沒有地方給他們住的原因以外,馮永其實還有更重要的一層心思在裡面。畢竟這些人都是從戰亂之地過來的,這年頭,天災很可怕,人禍更可怕,但最可怕的是瘟疫。一場瘟疫下來,方圓千里不見人煙那裡最正常不過的事情。而戰亂之地往往就是瘟疫的發源地,讓他們住山洞,觀察幾天,也是一種必要手段。

  至於山洞那邊的僚人會有感染的可能——媽的反正你們也是從南中那邊死裡逃生過來的,大家老鄉見老鄉,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

  跟著漢代的土著們呆久了,馮永覺得自己的世界觀正逐漸崩塌,或者說是正在被古代的土著們重新改造。

  唉,我的意志力還是太薄弱了,沒能堅持自己人人平等的原則,馮永心裡感慨成分。

  自己站在地頭意思一下的的時間應該夠長了吧?估算了一下時間,馮永覺得自己已經盡到吉祥物的義務了,正要去樹蔭下歇息一會。哪知剛轉身,就看到十來個人下了官道,正向自己這邊走來。

  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王訓突然炸了刺一般,猛地竄到馮永的左側前方,死死地盯著前面的來人。趙廣反應慢了一步,也突然越過馮永,有意無意地把他的半個身子擋住,同時可以感覺到兩人的身體已經緊緊地繃了起來。

  有古怪?兩人的反常讓馮永一下子吊起心來,這裡可是都城,算得上是蜀漢最安全的地方了,不會出什麼事吧?

  那些來人意料之外地遠遠就站住了,為首的一人拱手施了一禮,揚聲道:「前方可是馮莊的馮郎君?」

  聲音不大,可是卻帶著一股讓人不舒服的凝澀,讓馮永有些心神不定,彷彿有人在心頭猛敲了一錘。

  王訓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那些人身上全是血腥味,兄長要小心。」

  馮永心頭閃過一絲明悟,開口道:「小子正是馮永,不知老者是何人?」

  「那便是找對人了。」為首的老者話裡帶著些許討好的笑聲,「可當不起馮郎君的老者之稱。老夫等人正是聽了李郎君之言,從南中過來投奔馮郎君的。」

  明白了,剛才還說著呢,人就到了,原來他們正是與李遺談好的退伍老兵。

  「好了,自己人,不用緊張。」馮永拍了拍擋在自己前面的兩人,示意他們讓開。同時心下有些感動,王訓能挺身而出不算出人意料,沒想到這趙二哈看著平時哼哈不著調的,竟然也能把自己擋在身後,看來自己做人還不算太失敗。

  確認過眼神……哦,不是,接過對面遞過來的信,確認是李遺寫的。看完後馮永把信紙團在手心,數了數面前的這行人,只有七個,連十個都不到,而且看上去每個人身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殘缺。最輕的是從手腕那裡斷了個手掌,最重的是少了個胳膊,看來都是貨真價實的老兵,可是為什麼連一個家屬都沒有?當下便奇怪地問道:「怎麼才你們這點人?」

  為首的老頭渺了一隻左眼,從額頭那裡有一條長長的疤痕一直劃到嘴唇邊上,只見他帶著些許卑微的笑:「回郎君的話,老夫這些人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爛人,連家人都被老天收了,偏偏給咱自己留了口氣,沒那般多累贅,帶個嘴就過來了,所以先提前過來給馮郎君報個消息。剩下的那些同袍,都是拖家帶口的,要收拾東西,所以就慢了些。」

  這老頭不說話還好,一說話的時候,臉上的傷疤如同一條紅色的肉蟲在不斷地蠕動,平白添了幾分恐怖。

  雖然對方已經儘量放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馮永站在大日頭下,仍然感覺到一股冷森森氣息,這種氣息馮永以前只在部隊的時候見過。

  當時部隊裡有一個大校,經常一個人獨來獨往,都是遠遠地避開人群,更沒見他跟什麼人說過話。有一次馮永獨自一人走在營地裡,剛好遇到那大校迎面過來,自己給人家敬了一個禮,當那大校還禮時,隨意掃過來看死人一般的眼神,以及全身上下那種沒有一點活人味道的氣息,讓馮永差點兩腿發軟邁不開腳。

  後來聽人家說,那是自衛反擊戰下來的老兵,聽說當年還是個狙擊手,得過戰鬥英雄的稱號……

  王訓是在沙場上拚殺過的,估計是覺察到了這些老兵的殺戮之氣,所以才說他們身上有股血腥味。反正在馮永眼裡看來,他們身上穿的衣服除了髒一些,破一些,倒是沒發現有什麼可疑的紅色。

  這些老兵說話半真半假,提前打招呼估計是真的,但更多的恐怕是存了過來打探情況的心思,畢竟遷首都戶口,還包吃包住包給家屬找工作這種好事,怎麼看怎麼有些可疑——首都外十環也是首都地界不是?所以他們應該是過來探路的,看看馮永這邊是不是真心收留。

  要是發現被騙了,他們幾人沒家人拖累,來去自由。可那些拖家帶口的同袍們一但離開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想要再回去可就難了,看來都是些老油條。

  馮永也不說破他們的這點小心思,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不過大夥來得可能有些不是時候,這些時日正是地裡忙活的時節,莊上人手不夠,這新房子還沒蓋好呢,只能先委屈大夥住莊後那山洞裡。等這陣子忙活過去,大夥再齊心把房子建起來。還望老者不要覺得是小子故意怠慢。」

  馮永強忍著心裡的不舒服感,這幫人,身上那股死氣真的是太重了,

  「無妨無妨,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傢伙,能有個住的地方就是老天眷顧了,哪裡還敢要求太多。」老兵的態度放得很低,看了看馮永有些蒼白的臉,又退後兩步,自嘲道,「都是手上沾滿了人血的,身上的晦氣重,衝撞了郎君,還望郎君莫怪。」

  「不怪不怪,是小子太孱弱了,受不住老者這英雄氣,慚愧慚愧。」

  當下便喊管家過來,叫他帶著這些人去早就準備好的山洞那邊。然後就急沖沖地拉著趙廣王訓兩人跑回府裡,把手裡一直團著的信紙扔灶裡燒了,然後叫人燒上開水,再去折了些柳枝放到水裡泡上,最後三個都脫得赤裸裸地全泡到大水桶裡。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34 AM

第0078章 沐浴

  「兄長這又是為何?」

  王訓是個好孩子,馮永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可是趙廣這種哈士奇轉世的人,就算是被馮永生拉硬踹弄進水桶裡,嘴巴一樣閒不下來。

  馮永全身泡在熱水裡,還死命地搓著那隻團過信紙的手掌,聞言頭也不抬地回答:「消毒。」

  「毒?」趙廣驚得一下子站起來,發現自己露點了,又連忙蹲下去,「那些老賊,剛才下毒了?」

  「沒下毒,是他們身上可能有毒。」

  「兄長如何知道?」

  「嘖!凡死人成堆之地,多是瘟疫橫生之處,為何?」

  「不是因為厲鬼索命,怨氣不散麼?」趙廣有些遲疑道。

  「屁!你見過厲鬼?還是知道哪個人見過厲鬼?」馮永爆了一句粗口,「那是因為病毒和微生物傳染……算了,說了你也不懂。」

  「那若是那些老兵身上有疫氣,兄長為何還讓他們入莊?豈不聞疫氣橫生,千里白骨……」

  王訓的話一說完,趙廣的臉就已經白了,瘟疫這個詞,在古代就代表著至少方圓千里的人類滅絕。

  「怕什麼?我只是說有可能而已,又沒說是真的,防患於未然總是不會錯的。」馮永鄙夷地看了一眼他們兩個,「不然我為什麼要讓你們泡這柳枝水?就算是剛才沾上了,這會也差不多乾淨了。」

  「兄長還會治時疫?」趙廣這會的腦瓜子倒是突然靈光起來了。

  「不會。」馮永一口斷絕了他的希望,「這東西,只能防,不能治。」

  笑話,古代的瘟疫又不是單單只有一種,什麼傷寒、鼠疫、天花等,統統都叫疫病,他大學又不是學醫,哪會這些?就算是學醫,恐怕以這個時候的醫療條件,也沒什麼好辦法。

  「能防便是大本事!」趙廣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不顧一切地非要過來和馮永擠一個水桶,急切地問,「這其中,有什麼講究嗎?」

  「你特麼地給我滾!」馮永噁心地要把趙廣推出去,「說了你也聽不懂!滾回你那個桶去!」

  果然哈士奇帥不過三秒,趙廣這一舉動,讓馮永剛才對他把自己護在身後產生的好感一下子消耗個乾淨。

  「兄長說說也無妨,懂不懂先不說,就指著聽個新鮮。」趙廣涎著臉,討好地笑道,連另一個大桶裡泡著的王訓也兩眼希翼地看過來。

  馮永把頭沉到水裡,過了一會重新探出水面來,吐出一口氣,這才開口道:「有什麼好說的。天天都在莊子裡轉悠著呢,平日裡就沒覺得馮莊和別處有不一樣的地方嗎?」

  「兄長莊上,處處與他處不同啊……」趙廣很是理所當然地說道。

  哈士奇果然是不能做警犬的。

  「所謂瘟疫病疫,皆是看不見的疫氣所為。疫氣一般只在不潔之物上才有,特別是已變腐爛的死屍上最是集中。故不可輕易碰觸死屍,若是觸碰後,須像現在我等這般立刻全身清潔。似那蠅蚊鼠等,最是喜那不潔之物,故平日裡亦需儘量捕滅。平日裡喝水只能喝滾過的水,飯前須要淨手,不得隨處溺便,人畜溺便集中處理,要經常浴身。」馮永沒辦法跟他們解釋傳染病的傳染原理,只好儘量撿一些淺顯易懂地東西給他們講。

  「那疫區裡,這般所為,便可防治那疫病麼?」

  馮永就知道會問這個,瞪了趙廣一眼,說道:「自然不能。說了半天,你還不明白麼?這瘟疫,最好是防,不是治。要治的話,也不是說完全不能,但很難很難。所以最好的辦法便是在瘟疫發起前,或者剛剛發現時馬上掐斷其根源。瘟疫發起之地,多是死人成堆之地,故死人要挖深坑掩埋,最好的辦法是用火焚燒成灰。剩下的,便是如這莊上一般,日常多多注意,便可最大可能地防止疫病發生。」

  趙廣聽了,仰著頭,直勾勾地看著空中,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這才忽然說道:「可是兄長那養雞秘術,不正是用那蠅蛆之物……」

  「那不一樣。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麼?那蠅蛆,前兩批是不能用的,後面接觸不到髒物了,這才算是能用的。蠅蛆本身不是髒物,只是因為喜食不潔之物,故才會沾染那疫氣。」

  「可是還有那地龍……」

  地你妹啊!我說你哪來的這麼多問題?地龍能轉化肥料這種原理,解剖學上的東西,我也沒辦法跟你解釋啊。

  馮永想了想,然後說道:「地龍本就藥材,世間相生相剋之事,又如何能說盡?」

  「那這般說來,地龍豈非對疫病亦有效果?」趙廣眼神一亮。

  臥槽,你這腦洞開的……

  馮永乾脆再次沉下水去,不再回答。

  「呂大兄,這馮家,規矩怎的這般古怪?」

  在馮莊莊後的坡洞前,用竹子搭了一個大大的棚子,裡面白霧裊裊,水汽蒸騰,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裡面擺著一個個大水桶,水桶裡晃動著腦袋,很顯然是有人正在沐浴。剛才那個聲音,就是從其中的一個水桶裡發出來的。

  「來的時候不是已經被囑咐過了麼?這家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規矩比別處要多一些,大家初來乍到,還是跟著人家的規矩走比較好。」

  如果馮永在這,應該知道這個正是那臉上帶疤的老兵的聲音。

  「咱們人要沐浴,換下來的衣物也要洗淨,都說得過去,可是連隨身所帶的所有物件都要放在這柳枝水中浸泡,這也太過了吧?咱們連換洗的衣物都沒了,光著身子,合適嗎?」

  只聽得那刀疤臉老兵「嗤」地一聲冷笑:「沒上沙場前,李大頭你就沒光過身子?拿命才換來了這點東西,你就忘了自己是哪來的?」

  成都附近的還好說,好歹也算得上是富庶,可是像南中這種蠻荒之地,百姓衣不遮體那是往好了說,心疼衣服或者是根本沒有衣服的,隨便披個茅草編的蓑衣,直接光腚下地幹活那才是常態。刀疤老兵所說的,便是李大頭沒吃軍糧前沒衣服穿的故事。

  李大頭訕訕一笑:「我也就是那麼一說。」

  「這是成都,可不是你隨便撒野的地方。我可先說好,若是這主家不是要收留咱們便罷,可若是真心要收留咱們,哪個敢動自己那點小心思,斷了咱們兄弟的好日子,可別怪我這當兄長的不留情面。」

  「不用兄長出面,我第一個就不答應。奶奶的,好不容易才從閻王爺那裡逃脫半條命出來,遇到這等好事,可不敢放手了!」

  眾人便是大笑,亂哄哄地應下了刀疤臉老兵的話。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37 AM

本帖最後由 裘斯特 於 2018-11-23 03:39 AM 編輯

第0079章 呂老兵的小心思

  「對了呂大兄,剛才管家跟咱說過,那頭的坡下住著僚人。你說,那馮郎君叫咱住這邊,會不會是存了讓我們看住那些僚人的心思?」

  這時有人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刀疤臉老兵沒有立刻回答,估計是正在考慮,過了好一會才說道:「說不準。那頭的僚人看起來是熟僚,進莊的時候還看到跟著下地呢。估摸著是這主家買下來的奴僕,不過既然是僚人,咱們先注意看著點總沒錯。」

  雖然已經進入了秋季,可是蜀中的秋老虎的餘威仍在,刀疤臉老兵一行洗淨身子出來,雖然只穿著馮莊專門給他們送來的四角褲,卻不用擔心受涼。這地方又是在莊後,莊上的人都在地裡忙著,就算是幾人光著身子,倒也不用擔心有莊外的人過來看到。至於那些用柳枝水泡過的衣物,放在日頭下曬半天,到了黃昏時,差不多也能乾了,不用擔心明日沒有衣服穿。

  「這玩意倒是新奇,」有人拉了拉那四角褲,「這錦城不愧是大漢的都城,連犢褲都比別處涼快些。」

  「你披個蓑衣,下邊透風,不也一樣涼快?」旁邊便有人取笑道。

  眾人便都哈哈大笑起來,看起來心情都不錯。雖然剛才大夥兒又是要洗淨身子,又是要把所有的東西全部用柳枝水泡上,連頭髮都得全部打散了仔細洗乾淨,但沒人有什麼不滿。因為越是這樣折騰,越是可以看出莊上的主家有多看重他們。都是從生死之間打滾過來的老人,這點眼力價還有有的。看來落戶到錦城邊上的這家莊子,倒是有了幾分把握,心下就自然就高興了起來。

  「只是從昨日趕路到現在,早食就啃了點野菜糰子,這會兒又渴又餓的,這莊上也不說給咱送點水過來。」有人小小地抱怨了一句。

  那刀疤臉老兵一眼就瞪過去,喝罵道:「吃吃吃!就曉得吃!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模樣,有一天吃三食的命嗎?貴人才一日三食呢!你一個窮要飯的能不餓死就要謝過老天爺了。渴了就去田頭那邊灌兩口水,一路上忍了這般久了,如今到了地頭,還差這半天功夫?」

  這邊正說著話,忽然聽到莊子那邊「噹噹噹」敲起了鐘聲,遠處地裡的農人便起了一陣小小的喧嘩,然後紛紛放下手裡的活,齊齊起身往莊子裡面趕去。

  「這又是做甚?」

  幾人都驚疑不定地伸長了脖子看向莊子響起鐘聲的地方,可是卻又看不出什麼端倪,心下不禁有些焦慮起來,這可是他們未來要依靠的莊子啊,可別自己剛到地頭,就出了什麼事。到時候即便是與他們幾個無關,但要被看作是自己等人從死人堆裡帶來了晦氣引起的,那也是不美。

  「要不,我們去看看?說不定能幫上什麼忙?」

  有心急地就說出了這話。

  「不急。」刀疤臉老頭倒是能沉得住氣,「看那農人走路的架勢,沒有著急的模樣,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如若真要我等出手,莊上自然會派人來說。別忘了,剛進莊的時候,把馮郎君擋在身後的那兩個娃子,若論沙場上拚命,那肯定拼不過咱們,但若只論身手,只怕比咱高了去了。」

  其實帶頭的刀疤老兵心裡還有更深一層的心思,那就算是真有急事,讓人家上門求自己,比自己主動去幫人家,落的人情可不一樣。人情落得越大,日後也能讓自己這些外來戶少受些欺負。

  老莊戶比外來戶地位要高一些,自是常理,這也怨不得這刀疤臉老兵有這般想法。

  「這便是鐘鳴鼎食之家啊!」趙廣站在莊上空地的最高處,看著底下的莊戶們拿著陶制食盆,自覺地排成兩行,依次上前,從廚娘和阿梅的手裡接過饅頭和湯水,不禁感慨道,「兄長莊上,連莊戶都能排出軍陣之列,小弟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軍陣個屁!這個還用軍陣?」馮永不屑一顧地看了趙廣一眼,說話都不能好好說,「哪個不排隊哪個就沒飯吃,你去你府上的莊子試試看,保管個個都像這般,哪有敢不聽話的?」

  吃午飯這種事情,其實管家一開始就堅決反對的。一日三食那是貴人才有的待遇,土裡刨食的莊戶能早晚吃上一口熱飯那就是上輩子積了德的!但在馮永看來,工作效率才是排在第一位的,莊戶們一干就是一天,早飯那頓,能頂一天?餓著肚子能幹個毛的活?

  拗不過馮永的堅持,管家最後退了一步,午食每人只給兩個蒸饃,一碗熱湯——說是熱湯,其實也就是水煮開了,加幾片菜葉子,再加點鹽,水淡得根本嘗不出鹹味來。就這樣,莊戶們還人人感恩戴德,歡天喜地吃得歡實。

  而管家則是心疼糧食心疼了好幾天,直說再這樣下去府裡就要敗了。馮永對這種恐嚇完全免疫,他又不是沒學過數學,府上的存糧怎麼著也夠撐到明年夏天了。這兩年諸葛老妖只會讓蜀中百姓休養生息,不可能會動兵,怕什麼?明年都江堰就會發揮作用,糧食不可能短缺,不然諸葛老妖哪來的底氣後年出兵平南中?

  「對了趙叔,別忘了派人給莊後的那些人也送點吃的去。」

  馮永看了看不遠處嘴角正抽抽,滿臉心疼的管家,實在是沒忍心讓他再看下,便對著管家說道。

  管家走過來行了個禮,說道:「回主君,方才老僕就已經叫牛娃等人送過去了。」

  「那如何使得?」馮永大吃一驚,「那些個老兵個個都是殺過人的,身上全是戾氣,可別把人給嚇壞了。」

  管家神情有些奇怪地看了馮永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主君這話說的,這世道哪還有誰沒見過死人的?死人都不怕,還怕幾個殺過人的活人?便是那狗子,他家阿翁,阿姊,阿弟,皆是橫死在他眼前,如今不一樣是咱莊上的好娃子?聽說還是他和他阿母孤兒寡母的把人埋下地去的。」管家說著說著,突然又感慨起來,「也就是遇到了主君這樣的好人,看看!」說到這裡,還用手指了指下邊大口大口吃蒸饃的莊戶,「幹活都幹成享福的了,就是有地的人家,也沒這般吃法……」

  說來說去,你還是心疼糧食唄!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40 AM

第0080章 狗子的外表

  馮永一看管家又要嘮叨,腦門子就發疼,連忙打斷他的話:「即便如此,那也不能讓孩子去啊,我第一次見他們的時候,心裡還發虛呢。真要把孩子嚇壞了,可如何是好?」

  「主君身子嬌貴,莊上的孩子皮實,如何能拿他們跟主君相比?主君請放心,誤不了事。再說了,這點小事,哪裡還用得著大人?他們吃完了,不得快快地下地幹活嗎?」管家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出來的話更是後世控述封建社會黑暗的經典內容。

  王訓一臉認同的表情:「要是當年阿翁能遇到兄長這般人物,何至於舍了性命上沙場?」不過緊接著又一臉的慶幸,「也幸好如此,這才能讓小弟遇到了兄長。」

  再看看一臉的無所謂趙廣,馮永不由懷疑起來,難道只有自己覺得那老兵讓人害怕?難道土著真的就會產生某種抗體?

  「那為何你倆面對他們時會那般緊張?」

  王訓嘿嘿憨笑一聲:「當時就覺得他們滿身血腥味,知道是殺過不少人的。按沙場上的規矩,敵友未辯之前,是不能讓其近身的。」

  趙廣則是「哦」了一聲,想了想,說道:「只覺得他們不對勁,看到子實上去了,我這做兄弟的自然要配合。」

  明白了,看來管家說的沒錯,看來還是自己太嬌貴。沒辦法,沒感受過這世道的殘酷,自然就不會理解土著對這種事情的想法。雖然自己在部隊受訓時,也曾被教官一腳踹進地下的黑洞裡撿過人骨頭,可是終究是沒有親自直面過死人。而且在自己的記憶裡,這副身體的前主人記得的基本都是入蜀以後的事情,估計入蜀以前是小孩子,所以沒留下多少記憶。

  「咦,有人過來了。」

  就在老兵們在紛紛猜測莊子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時,有人注意到了從鐘聲響起的地方走過來幾個人。

  莫不是當真是發生了什麼事,過來叫我等幫忙的?老兵們在心裡嘀咕了一聲。

  待走得近了,這才發現過來的不正是前面給他們燒水沐浴的娃子麼?怎的手上還提著東西?

  「娃子,這是做甚?」過來的都是半大的小子,幾個光著半身的粗漢子倒也不用遮掩什麼。

  走在最前面的兩個娃子每人手上都提著個竹子編的籠子,看不到裡面裝著什麼東西。後面的兩個高壯點的一齊抬著個小木桶,可以看到裡面是湯水,還冒著熱氣,上面飄著幾片菜葉子。最後面的娃子手上還拿著幾個陶碗。

  前頭還說著想要喝點水呢,沒想到這就送過來了。

  狗子放下手裡的籠屜,行了個禮,說道:「回長者,小子奉主家之命,給長者送來吃食。」說著,便打開了籠屜,露出裡面白花花的蒸饃,「長者還請見諒,這吃食做得倉促,只能一人分兩個。主家說了,待到晚食時,再給長者們多做些。」

  老兵們看到蒸饃時眼睛都直了,雖然他們沒吃過這東西,甚至連見都沒見過,但那微微冒著熱氣的圓圓白色吃食,光看著就知道是少見的好東西,更何況光聞到那直往鼻子裡面鑽的香味,就知道那肯定比軍伍裡的將帥們偶爾吃上的蒸餅強多了!

  「娃子你說的什麼?這……這是給我們吃的?」刀疤老兵指著那蒸饃,吃吃地問道,在他想來,能吃上幾口熱湯,那就已經算是滿足了,連早食都要吃野菜糰子的苦人,哪敢奢望在日頭還高掛在中天的時候有吃食?

  「是。只是準備地少了些,一人只有兩個,還望長者不要介意。」狗子自始至終臉上都帶著微笑,很有禮貌地說道,他的身後那些娃子,都自覺地默默站好不說話。

  「不敢不敢!」刀疤老兵連連擺手,「像老夫這等粗人,何時敢想過在大白日裡有吃食?麻煩小郎君回去告訴主家一聲,就說老夫等人實在當不起這般禮待。只求能與莊上的農戶一般,能在馮郎君底下刨點吃食,就心滿意足了。」

  狗子微微側過身子,以示尊敬,「這些吃食,正是從莊上大夥的吃食裡拿出來的。如今正是給地裡翻耕的時候,主家給每個下地的人都分了兩個蒸饃,可不是專門給長者做的,長者莫要誤會了。再說了阿母也是莊上的莊戶,小子可當不起長者的小郎君之稱。」

  「莊戶之子?!」

  這回不但是刀疤老頭,甚至他身後都響起了一陣吸氣聲。本來覺得這主家讓莊戶吃這等吃食已經夠讓人驚駭了,沒想到眼前看似大戶人家出來的小郎君竟然是個莊戶之子。

  「小郎君莫不是在騙我等?」刀疤老頭懷疑地看了一眼狗子,又指了指狗子身後默默排成一排的娃子,「莫說是似小郎君這般有禮的人物,便是身後這些娃子,說出去是大戶人家調教出來的僕童,只怕也是有人信的吧?」

  狗子雙手交叉於腹前,微微垂下頭:「實不敢瞞長者,小子等人,皆是莊戶之子。只是隨著主家認了幾個字,識得些許禮數,可不敢讓長者誤會。」

  「識字?」老兵裡有人失聲叫了出來,「小郎君莫要騙老夫等人是從南蠻之地過來,便不曉得,這便是有良田幾百畝的人家,也未必敢說識字吧。」

  「那是別處莊子,可不是馮莊。」狗子說這話的時候,幾個孩童不由自主地齊齊挺起了胸膛,臉上儘是自信之色,「我家主家可是高人子弟,自是與他人不同,連丞相都是讚過的呢!馮莊凡到齡的孩童,皆要隨主家識字,這是規矩。」

  刀疤老頭一臉的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哆嗦著嘴唇,一把抓住狗子的肩膀,大聲問道:「此事當真?」

  刀疤老頭的手勁有些大了,狗子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長者,你弄疼我了。」

  「呂大兄,莫要激動!」後邊有人衝出來,幫狗子把肩膀上的手掰開,「小心弄傷了娃子!」

  「哦哦,對不住對不住,」看淡了生死的刀疤老兵清醒過來,一臉的自責,想要伸出手去,卻又縮了回來,連連問道,「娃子沒事吧?傷著了沒有?」

  衝出來的兩人小心地把狗子的衣服拉開,看到兩個肩膀上都有淤青,當下便埋怨道:「大兄何以如此這般大力?」

  「現在說這有屁用!」刀疤老兵急得原地團團轉,又不敢上前,聽到兩人這樣說,當下破口大罵,「先給娃子看傷要緊!到底傷著了沒有?後面的事,就是要老夫跪著上門賠罪都成。」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44 AM

第0081章 死士

  兩人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會,這才鬆了一口氣,「無妨,只是有些淤青。小娃子沒說謊,看得出來,是下苦人出來的,身子骨結實。」當下兩人一人一邊,給狗子揉搓一會,這才放開手,說道,「娃子看看,手臂能不能動?」

  狗子試著甩了甩胳膊,臉上露出笑容,拱手行了一禮:「小子謝過長者,無甚大礙了。」

  「使不得使不得。」兩人一個少了只胳膊,一個雙手倒是正常,但腿應該是斷過沒接好,走路一瘸一拐,「說起來還是老夫等人不對。真要出了什麼事,那可真是無臉對上那馮郎君與你家阿翁阿母了。」

  狗子臉上露出一絲落寞之色,輕輕搖頭:「家中只有阿母與小子,其餘的親人都沒了。」

  狗子一席話,讓老兵們都沉默下來。好一會刀疤老兵才走上前,輕輕地摸了摸狗子的頭,嘆了一口氣,低低罵了一聲:「這該死的世道!」

  「老天對小子還是不錯的,雖然沒有其他親人了,可是畢竟讓小子遇到了主家。」狗子倒是看得開,抬起頭笑了笑,「如今活得倒像是個人,不像以前,連個牲畜都不如。」

  這話一出,幾個老兵都翹起了大拇指:「這話說得,當真是有底氣。」

  「娃子,你告訴老夫,是不是只要成了莊子的人,所有孩童都可以識字?」那刀疤老兵想起了剛才的事,彎下腰有些急切地問道。

  「這可不一定。」狗子搖搖頭。

  「怎的又說不一定了?」刀疤老兵急了,「方才不是說莊上的規矩便是如此嗎?」

  「那是以前。」狗子狡黠一笑,眨眨眼道,「前些日子不是來了一批僚人麼?他們的孩童可沒這般好命。」

  「僚人,僚人那也算……」刀疤老兵剛說了開頭,似乎想起什麼,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又問了一句,「那如今這規矩是什麼?」

  「這個小子不知,得去問主家才知道。」狗子搖搖頭,然後彎腰行禮,「諸位長者請先用膳,過後小子再過來收拾。」

  說完這話,便帶著後面的娃子走了,只留下眾老兵面面相覷。

  「這莊子,不簡單啊。」

  有人感慨說了一句。

  「看到那些個娃子沒?行路皆排列有致,就這點,只怕要比那行伍中的輔兵都強。」

  「屁!這行路之間,就是正兵能有幾個能走出此等行列的?」

  「莫吵了,先過來吃飯。」刀疤老兵喝了一聲,「剛才不是還喊著肚皮餓麼?怎的現在又不想吃了?」

  眾人便圍上來各自拿家什準備開吃。

  「咱這樣,也算是貴人才有的命吧?」大夥都直勾勾地看著那圓圓白白的蒸饃,有人咕嚕嚥了一口水,「這可算得上是一日三食呢。」

  「這圓餅子真香,又甜又軟,這輩子還真沒吃過這般好吃的吃食!」蒸饃分到手的人,迫不及待地大口咬下去,努力地嚼了幾口,含糊不清地說道。

  反而是帶頭的刀疤老兵心思重重模樣,咬了一口蒸饃,隨意嚼了嚼,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呂大兄,這樣的吃食,難道還不合你口味?」幫狗子揉過肩膀的那個瘸腿老兵看得明白,湊過來問道。

  刀疤老兵苦笑一聲,看了看手中的蒸饃,說道:「別說咱這輩子沒吃過這般好的吃食,就是在那軍中的時候,連那將軍們也沒見他們吃過吧?我是在想啊,這馮莊既然這般好,咱有什麼能讓別人看得上眼的?要是想不出來,這等飯食,只怕我等吃不長久啊。」

  此話一出,原本大口吃著蒸饃的眾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來,

  「我等大半輩子都在沙場上打滾,和閻王搶命,除了會掄刀子殺人,還能做什麼?」瘸腿老兵也點點頭,「就憑這白花花的圓餅,多少人要不來?還非得要咱這缺胳膊少腿的?是得好好想想,不然猜不透這主家的意思,哪能站穩腳跟?」

  「莫不是看上了咱這殺人的功夫?」有人試探地提了一句。

  刀疤老兵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叫道:「對啊!」站起來看看四周,又連連催促道,「把吃食搬到裡頭,可別讓人聽了去。」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東西全搬到坡洞內,留了個人站洞口警戒,這才圍到一起,刀疤老兵壓低聲音說道:「咱除了手上這殺人的手藝,也沒別的本事了。我估摸著,這主家十有八九就是看上咱這手藝了。聽說那些富貴人家家裡都喜歡養些死士,你們說這馮郎君會不會也是這般想法?」

  「意思還是讓咱們去給他賣命?」

  瘸腿老兵冷笑一聲:「這世道,除了命好生在富貴人家,哪個不是要去賣命?像咱們這些人,連幹個地裡的活都比不過婦人,難不成還真想讓人家白養著咱們?」

  「老瘸腿說的沒錯,這攮球的世道,哪個不是靠賣命才能活下去?沒在沙場上死掉那是命大,能多活下一天,那就是多賺一天。既然都是賣命,那就得看這命賣得值不值。大夥說說吧,真是如此,要不要答應?」

  眾人沉默了一會,才有人開玩笑似地說道:「就這兩個圓餅,那肯定不行啊。」

  「還有這土洞……」

  「對對,要吃肉,衣服少說也得弄兩套吧?靴子要皮的……」

  「莫要說這些無用的。先說說,若是真要咱去賣命,大夥要不要答應?」

  「剛才呂大兄不是說了麼?咱如今這賤命,多活一天就算是多賺一天,只要能日日吃上這圓餅,再加點肉,那就是死了也算值了。」

  有人滿不在乎地說道。

  「老瘸腿你說呢?」

  瘸腿老兵咬了一口白面蒸饃,細細嚼了嚥下去,才說道:「那得看那馮郎君如何安排那些同袍的家眷了。咱幾個都是孤家寡人,沒啥牽掛,可當初都是答應過那些為咱擋了槍箭的同袍,要照顧好他們的一家老小。如若那馮郎君真能讓他們吃飽飯,咱就是拼了這條命,到了下面也算對死去的弟兄有了個交代。」

  「這話說在理上了。」刀疤臉老兵點點頭,環視了一下眾人,「都是一起從沙場上逃得的一條命,真有惜命的,咱也能理解。趁著如今事情還沒定下來,想不幹的,就早早離開,不會怪你。若是現在不走,日後又臨陣退縮了,害了自個兒不說,連累了那些同袍的家小,可別怪我這當兄弟的不講情面。」

  沒有人吭氣。

  最終還是刀疤臉老兵開了口:「好,看來不愧是生死兄弟,這事就這麼定了。」

  「萬一不是要咱做死士呢?」

  「你這心眼塞了驢毛?不做死士豈不是好事?白麵圓餅吃到死,那不是美事嗎?」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48 AM

第0082章 高智商

  時間很快進入了九月,一直在朝野流傳的小道消息終於得到了證實:皇帝有感於漢中之地久經戰亂,導致田地荒蕪,意欲在漢中設一皇莊,增漢中冶,以圖復當年高祖龍興之地。

  朝中大臣對皇帝的這個決定豎起了大拇指,同時也被皇帝的偉大情操感動,於是紛紛請求陛下也給自己賞點漢中之地,表示作為臣子,也很願意為漢中的重新開發盡微薄之力。

  馮永知道了這件事情後,感嘆了一句,政客果然是不要臉的玩意。然後就給少府監上了一張請假條,說自己舊病復發,需要休息,這段時間暫時不去上班了——當然,自從做出了八牛犁之後,馮永基本上再也沒去過諸冶監——反正少府也就是一個空殼子,沒人管到自己頭上。

  不過以前的那種偷懶叫曠工,真要有事了還是得跑去打卡。如今走個正規流程請個假,有事了也不找不到自己頭上,這個還是有區別的。

  就馮永正式請假的第二天,那些拖家帶口的老兵們終於有了消息,么妹跑來報時,管家來不及等馮永一起出來,就急急忙忙喊上先前過來的幾個老兵,把那五十多人全部帶到莊子的空曠處。

  等馮永趕到時,看到的就是一群叫花子鬧哄哄的擠在一起,都在好奇地看著周圍的環境。

  「呂叔,麻煩你叫他們安靜下來,我要說幾句話。」馮永吩咐身旁的刀疤臉老兵。

  通過這幾日的接觸,又加上老兵們的刻意討好,馮永終於不那麼排斥這些老兵身上的氣息。

  「是,主君。」刀疤臉老兵點點頭,轉過身去大吼一聲,「都給我閉嘴!」

  看看人群裡還有人在吵鬧,呂姓刀疤臉便指了指站在一旁等著下令的幾個老兵,「你們過去,看哪個敢不聽話的,就幫他們把嘴巴閉上。」

  幾個老兵抱拳應了一聲諾,便衝過去又吼又叫,甚至還踢了其中的幾個人,這一下子就讓人群安靜了下來。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這些老兵仍然保持著軍伍裡的作風:粗暴而野蠻。

  馮永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因為即使是以文明自稱的後世,部隊仍是最需要血性的地方。

  「還請主家莫怪,都是從蠻荒之地來的,不懂禮數,又看不得新鮮。老僕保證,今晚回去就給他們講清楚莊上的規矩,日後要是有人敢不聽話,不用主君開口,老僕就直接打斷他的腿扔出莊外去。」

  刀疤臉有些擔心,心裡頭暗暗想著,前兩日不是已經叫人過去給他們講清楚規矩了嗎?怎麼還是這般模樣,大夥好不容易才有個安身落命的地方,可別讓那幾個耳朵裡塞了驢毛的傢伙搞砸了。

  「無妨。」馮永笑了笑,看著眼前這幫叫花子般的眾人,心裡有些憐憫,同時又有些意外,想不到提前來的這幾個老兵在這群人裡還挺有威望,即便是有不懂事的小娃娃想要哭鬧,都被自己家大人緊緊地摀住嘴,不讓哭出聲。

  「我知道這個世道不好,大夥眼巴巴從南邊過來,都是為了能吃上一口飯。這莊上啊,別的不說,但只要能下力氣幹活,肯定就能保證大夥有一口吃的。但是有一點,一定要守好這莊上的規矩。」馮永指了指旁邊的呂老兵,「莊上的規矩是什麼,以後這呂叔都會說給你們聽,呂叔拿不定主意的,自會去跟趙管家說。」

  馮永又指了指另一旁的管家。

  「好了,現在跟著管家和呂叔走,他們叫你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放心,不會害了大夥。」

  馮永其實也就是例行公事來當個吉祥物,露個面讓新來的人認識一下,具體的活,還是得交給管家和那幾個老兵。

  馮永說完後,示意管家帶著人去莊後的坡洞,自己轉身向站得遠遠的,一直看著這邊的李遺走去。

  「李郎君如何會親自帶人前來?」

  事實上這批人竟然是李遺親自帶過來的,這讓馮永真的很意外。

  「這些時日,從南邊過來的流民不老少。」李遺微笑著說道,「像這般多人一起走的,官府都會過問,若是有我跟著,麻煩會少一些。」

  如果不是長得有些黑,這傢伙確實可以做個翩翩少年郎。可惜估計是在南邊呆得久了,皮膚被太陽曬得黝黑,和南中那邊的人差不多一個膚色了。

  「如此說來,此事還得多謝李郎君的操持。」

  馮永是真心感激。

  這年代又不像後世,光大型超市都有幾千人聚集,聚到一起的人,只要不是搞一些違法的事,誰會管你要做什麼?

  這年代就不一樣了,官府對聚集了一定數量的民眾都有一種戒備心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種事情,最開始不也只是幾百人喊兩聲而已?誰又能想到,最後竟然能把那位牛逼祖龍千秋萬代的夢想都給弄沒了?

  如果不是李遺的身份擺在那裡,先不說這些人什麼時候到,就是能不能到還是個問題。看來這也算是一個能交朋友的傢伙。

  「某也是要回成都,碰巧順路罷了,一路上只是遠遠跟隨,算不得操持。」李遺輕輕搖頭,給人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

  雖然李遺說得輕鬆,但馮永能猜得出來,一路上他肯定沒少提前跟當地的官府打招呼,無論是借用他老爹的名義也好,借用諸葛老妖的名義也罷,反正都是他經手的,這人情馮永就認在他身上了。

  想到這裡,馮永再次感到可惜,就是皮膚太黑了點啊,不然就這氣質,妥妥的暖男形象。

  朋友來了有好菜,嗯,沒有好酒,酒這玩意,現在少得很。

  既然把李遺當作一個可交的朋友,馮永決定請他吃飯:「李兄長途跋涉而來,不如就讓我盡盡地主之誼,給李兄接風洗塵如何?」

  「久聞馮莊吃食之名久矣,沒想到今日竟然有如此口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遺眼睛一亮,一副食指大動的模樣。

  「從命即可,恭敬就不必了。」馮永哈哈一笑,叫過身邊伺候的么妹,吩咐下去今日廚房準備一桌好菜,「李郎君,這邊請。」

  「平日裡那趙二郎不是一直跟隨馮郎君麼?還有那王大郎亦隨了馮郎君做學問,今日怎的不見人?」

  趙廣和王訓啊……

  馮永嘿嘿壞笑一聲:「他二人此刻只怕無暇分身,這些時日怕是難以到這莊子上來了。」

  李遺眨眨眼,會意一笑:「原來如此。可李郎君乃是諸冶監監令,為何卻能如此悠閒?」

  智商挺高啊!

  馮永佩服地看了李遺一眼,自己才說了一句,竟然就能猜出其中的曲折,當真是不簡單。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51 AM

第0083章 純粹的人

  「因為我病了啊!」馮永回了一個「你懂的」的眼神,「舊疾復發,故暫不能理事。」

  「馮郎君這可真是……」李遺哈哈一笑,用手指點了點,繼而又搖搖頭,「當真是灑脫。世人多是求名求利,到了馮郎君這裡,卻視名利如蠍虎,令人佩服。」

  「我也喜名利啊,」馮永坦然道,「只是此等名利太過累人,還是莫要觸碰的好。」

  現在CD城裡,說的最多的,當然就是漢中之事了。甚至連朝中都紛紛擾擾,大臣們先前求著皇帝封賞漢中之地,現在把地拿到手了,這才發現那八牛犁只有諸冶監才能做得出來。於是這個原本連名字都不為人所知的少府名下機構,就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

  沒有八牛犁,就是把漢中之地全部都給你,有卵用?

  有門路的就跑去問了少府監的監令,哪知道那裡的人妖死太監也是一樣的愁眉苦臉。原本這少府也就是掛了個名號,別說油水,就是湯水都沒有一口。哪知道突然就冒出了一個奇怪的諸冶監,成了人人眼熱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那裡竟然沒有一個自己人,簡直不能忍!

  皇家的東西,怎麼能沒有皇家的人在裡面?視自己為皇家奴僕的太監們這時候很有主人翁的精神。於是有些活絡的就想著伸手過去,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宮裡莫名其妙被杖斃了幾個人。

  只有馮永一個人知道,幾年後,諸葛老妖就會寫一篇流芳千古的奏表,名叫《出師表》,上面有一句話:宮中府中,俱為一體。

  也就是說,名為皇帝家事的宮中事,實際上也一樣是歸丞相府管。這八牛犁,關係到諸葛老妖的北伐大計,哪個敢亂伸手,肯定就是直接剁了了帳!

  馮永看得很明白,諸葛老妖為了報答劉大耳的知遇之恩,同時也為了實現自己提出的隆中對,是不惜一切代價的。為了能集中全國之力北伐,為了不讓自己被人扯後腿,他甚至直接就把宮中給接管了,根本沒考慮過皇帝的感受——可能考慮過,可是卻仍舊這麼做了。

  從這一方面上講,諸葛老妖也算得上是一個純粹的人了。

  至於像李嚴這樣覺得自己很牛逼,覺得自己有底氣試探一下諸葛老妖的底線在哪的,直接就是一擼到底。就這,還是看在他是老鄉的份上。

  後世給蜀漢分什麼益州派荊州派東州派,對諸葛老妖來說是不存在的,他的眼裡只有兩個派別:支持北伐和不支持北伐的。

  支持北伐和對北伐有用的,像李恢這種本地大族,一樣是重用,不支持北伐的,就算是李嚴這種老鄉,一樣滾蛋!

  也幸好阿斗是個老實孩子,這一點從諸葛老妖死後就可以看出來,即使是對自己的相父有相當的怨氣,比如說得知諸葛亮病重時不讓大臣去弔唁,比如說諸葛老妖死後要派人查清楚諸葛家的家底等等。

  但至少最後還是厚待了諸葛老妖的後人: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諸葛瞻,然後讓諸葛瞻一路平步青雲,從羽林中郎將,到射聲校尉、侍中,然後再到尚書僕射,加官軍師將軍,最後代理都護並任衛將軍,執掌尚書檯政務,統領國事,完美地解釋了什麼叫一帆風順。

  在蜀國生死存亡的最後關頭,阿斗甚至還把自己手上最後的一點家底交給他——雖然諸葛瞻最後辜負了阿斗的期望就是了。

  從這裡就可以看出,阿斗如若是放到了盛世,明君估計說不上,但一個仁厚之君妥妥是跑不掉的。可惜的是他偏偏生在三國,劉大耳好不容易攢下點家底,自己又把它全部敗光了,阿斗這倒霉孩子也就是得了個空殼子。甚至剛當上皇帝那會,還得戰戰兢兢,生怕一覺醒來,曹魏和東吳的兵就站在自己的龍榻前,直至如今,方才敢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這亂世,仁厚有毛用?至少得像他老爹那樣,看起來仁厚,做起事來黑厚才行。

  所以馮永才不會去趟這種渾水,萬一行錯一步,就他這種小身板,死都不知道怎麼死。

  我生病了,我舊疾復發了,神經病就問你怕不怕?有事不要來煩我。

  王訓是個好孩子,而且一直以來很尊重馮永這位兄長。幾日前雖然不知道兄長為什麼要他天天去諸冶監上值,不過想來兄長總是有計較的,所以他還是很聽話的去了。

  「大人,今日如何下值這般早?」

  王訓婉拒了他人請客的好意,下了值便直接回到了自家小院,揉了揉跟人家陪笑了一天而變得僵硬的臉,抬頭看到自家大人已經坐在廳堂裡,似乎在等什麼人。

  「大郎回來了?」王平看到自家兒子回府,身子微微動了動,看樣子想起來,卻又坐了回去,「過來陪我坐坐。」

  「是,大人。」

  王訓應了一聲,走過去坐下,拿起壺給自己倒了一碗水,一口氣喝了下去。

  「大郎這兩日怎的沒去馮莊?」

  王平的神色有些不太自然,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

  「前兩日不是已經跟大人稟報過了麼?」王訓有些奇怪,難道自家大人已經忘了,「這幾日馮大兄要孩兒去諸冶監上值,暫不用去馮莊了。」

  「哦,是某忘記了。」王平咳了一聲,又問道,「這些時日諸冶監莫不成又要制新器械?怎的又開始要去上值了?」

  王訓有點臉紅,畢竟前段時間雖然領了一個監丞的職位,卻天天跟著馮大兄趙二郎胡亂廝混,從未想過要去正經上值。沒想到這兩日開始正經上值,反倒讓人奇怪起來。

  「倒是沒要制新器械,只是兄長吩咐了,要諸冶監加緊監製那八牛犁,故要我與二郎日日盯著,不可鬆懈了。」

  王平神色一動,關切地問道:「這諸冶監正在加緊監製那八牛犁?」

  「是啊。」王訓點點頭,看向自己大人那關心的神色,心下恍然,怪不得今日大人有些不對勁呢。

  「莫不是大人那些同僚也向大人打聽了那八牛犁之事?」

  「你如何得知?」王平大吃一驚,心想我剛才可什麼也沒說啊,這孩子是如何猜出來的?

  「如今這墾荒漢中一事,被傳得沸沸揚揚。八牛犁又是只有孩兒所在的諸冶監才能製出來,今日大人如此反常,十有八九與之脫離不了干係。」

  看著兒子那自信的神色,王平輕嘆一聲,心想我這孩兒才跟那馮郎君多久?竟有如此變化,當真是令人驚訝。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55 AM

第0084章 各不相同

  王平當下就從衣袖裡拿出幾張拜帖,說道:「這幾個皆是我那軍營裡的同僚,得知我兒是在諸冶監任職,特地托我來問一下,那八牛犁,究竟是如何個章程。」

  王訓也從衣袖裡掏出一疊拜帖,苦笑道:「孩兒下值後,亦有好多人欲宴請孩兒呢,只不過都被孩兒婉拒了。」

  王平一愣,當下便把那拜帖收了回去,點點頭,說道:「明白了,此事你就當阿翁什麼也沒說過。」

  同時心下想道,我這孩兒有那馮郎君和趙二郎提攜,這前程算是不用憂愁了,我如何能為了自己私利而去耽誤自家孩兒?至於這幾日那些熱情的同僚……滾蛋去吧!以前你們未曾這般慇勤,老子不一樣過來了?

  父子倆正說著話,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啪啪啪」的敲門聲,同時有人揚聲喊道:「王將軍可曾在家?」

  這個意外的聲音讓兩人面面相覷,自家這小院子,自從搬過來後就極少有人來,像這種直接上門的還是第一次。

  王訓剛要起身去開門,王平阻止了他:「且慢。」

  「大人這是何意?」王訓有些愕然,「門外不是有人在叫大人麼?」

  王平沉吟了一下,說道:「叫我倒是沒錯,但未必是找我的。你且先迴避一下,待我去開門,不叫你出來,你莫要讓人知道你在家。」

  與此同時,和王訓同時下值的趙廣剛回到自家府裡,就聽到下人傳話,說是老將軍吩咐過了,若是二郎回來了,便去那演武的院子。

  趙廣一聽,腿頓時有點不聽使喚地哆嗦,低聲問道:「大人今日興致如何?」

  「今日來了不少客人,皆是老將軍的舊部,老將軍的興致挺高,還到演武場演武去了。」

  「那就好,興致高就好。」

  趙廣聽了,心裡終於有了點底氣,腿也神奇地不哆嗦了,當下便邁步向那演武場走去。

  人還沒走到呢,就聽到那自家演武的院子有人在呼喝打鬥,還時不時地響起一陣陣喝彩聲。

  「將軍當真是老當益壯,這銀槍舞起來,不減當年之勇!」

  「那是,當年將軍在長阪坡,一根銀槍何等威風?戰袍便是如血池裡泡出來一般,殺得那曹賊近身都不敢……」

  當下便有人「嗤」地一聲笑:「記得當年你不是在江夏麼?如何說得親眼所見一般?」

  「某雖未曾親見,但我那生死兄弟,當時可是一路跟著趙將軍的……」

  「當年跟著將軍的那些個部曲,不都是全戰死了麼?」

  「老匹夫,汝想挑事乎?且讓汝嘗嘗吾劍利是不利!」

  「來便來,還當我怕了你這馬前卒?」

  兩人說著說著便又要下場進行比試。

  「莫吵了,汝等不是要找二郎麼?」趙雲一聲斷喝,點了點走過來的趙廣,「這不是過來了?一群莽夫,好好的拿刀漢子,非要笨嘴拙舌學人家拍馬屁,讓人聽著難受!老夫眼沒花,難道看不出你們心裡那點花花腸子?都是叔叔伯伯輩的,有什麼話直接問就是,用不著對他客氣。」

  趙廣一聽自家大人這話,頓時覺得自己如同是被拋棄了的孩子,難道我真不是大人親生的?

  看著一群叔叔伯伯滿臉和藹笑容地圍上來,趙廣覺得自己還不如跟著大人練武,讓大人操練一頓呢!

  「這二郎多日不見,越髮長得俊了!老夫家去年剛納的小妾,上月才生了一個女娃,長得可水靈了,二郎要不要先定下?長大後用來暖榻也是極好的……」

  「滾!不要臉的老匹夫!一個月的女娃能看出長得水不水靈?二郎,莫要聽他胡言亂語。聽老夫的,老夫家中還有兩個閨女,有機會了上老夫府去,好歹也是叫過你兄長的,多多親近總是沒錯……」

  趙廣覺得自己真的想死!

  「兄長救我,兄長救我!」

  馮永還沒浪幾天,此時正在吃午食,趙廣就跑到馮府上大喊救命,還一個猛撲就撲向馮永,差點就把桌上的飯菜推翻。

  「要死啦?」馮永伸手護住飯桌,一腳把這傢伙抵住,「有話好好說,你家大人是趙老將軍,哪個瞎了眼敢殺你?」

  「便是那大人要殺我啊兄長!」趙廣避開馮永的腳,湊過來一把抓起一個雞子餅,毫無形象地咬了下去,沒有一點名將之後的風采。

  「說清楚點!」馮永皺眉。

  「唔哇哇#@*……」

  嘴裡塞滿了食物的趙廣根本說不清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滿臉尷尬跟進來的王訓,馮永壓下火氣,問道:「子實,你來說,出了什麼事?」

  王訓拱拱手,先是行了一禮:「見過兄長。」

  「自家兄弟不必來這一套。」馮永擺擺手,示意探頭進來看情況的么妹再去叫人擺上兩份飯食,「子實過來坐下,仔細說。」

  事情其實也很簡單,追究根源還是八牛犁引起的。不要說趙廣,就是那王訓,最近家裡也是不得安寧,這些時日來訪的客人比這幾年加起來都多。如今兩人已經得了回府恐懼症,生怕一回到府上就會被人堵住。

  馮永聽了哈哈大笑,點了點趙廣:「多好的事情,一個月大的閨女呢!等過個十五六年,你都過而立之年了,還有十五六歲的閨女給你暖榻,怎麼還不滿意?」

  趙廣翻了一個白眼,也不知道是對馮永所說的話進行抗議還是噎著了,努力地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以後,這才說道:「那些叔叔伯伯,一個個長得五大三粗,再水靈的閨女能水靈到哪去?還有那說要與我親近的倆姐妹,腰都快要和你府上的廚娘一樣粗了。換了兄長,兄長敢要嘛?」

  「子實呢?這回你的親事該有著落了吧?」

  王訓苦笑搖頭:「兄長莫要再取笑小弟了。就小弟這般,哪有人願意與小弟結親?不過這送禮的人倒是挺多的,而且也不輕,都讓大人給拒了。」

  馮永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趙廣老爹是鎮東將軍,又是永昌亭侯,別人真要與趙廣結親,倒也並非是開玩笑。這年頭小妾沒人權,經常被拿來送人,更何況小妾生的孩子,地位能高到哪裡去?能送給趙廣做侍妾,那是高攀。

  要是真結成了,不但能達到自己的目的,而且還能高攀一門好親事,何樂而不為?而王訓就不一樣了,雖然最近得了一個議郎的封賞,可是人們眼中那非漢人的標籤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抹去的,所以大多都選擇了用錢財開路。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57 AM

第0085章 自有計較

  「嘖!」馮永咂巴了一下,心想待日後等王平起來了,你們就是想高攀也高攀不起了。

  「子實莫要灰心,像王將軍這般人物,日後必然會有大機遇,介時自有好人家的姑娘隨你挑。」

  「小弟謝過兄長美言。霍驃騎曾言,匈奴未滅,何以為家?小弟雖不敢自比,但也是想著先立些功業,再談成家。」

  好好好,你們都有大志向。

  馮永有些無語。

  「此事兄長莫不是早有預料,不然何以前些時日恰好稱疾?以往即便是不去上值,又何曾理會過那少府監?如此也就罷了,為何還叫小弟二人去諸冶監上值?這可把小弟二人害得不淺。」

  三口兩口就把一個大雞蛋餅吃下去的趙廣,此時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

  「二郎,怎可如此說兄長……」王訓急忙開口說道。

  「無妨。」馮永擺擺手,說道,「二郎說的確有其事。本以為想著還能撐過幾日再跟你們說,沒想到趙二郎竟是這般無用。好歹你家大人也是鎮東將軍,難不成那些人還能吞了你不成?」

  「兄長……」

  王訓正要開口為趙廣辯解,卻不料又被馮永打斷了,「子實不必為二郎辯解。想來你二人今日來我此處躲清靜,必然是他的主意。」

  王訓向趙廣投去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兄長何以如此偏心耶?」趙廣滿臉的幽怨。

  「難不成我說得不對?」

  趙廣啞口無言,只好低下頭繼續猛吃。

  沒錯,他是有個鎮東將軍的大人,可要是這個大人一直看他不順眼,那就是官再大,那又有什麼用?

  這些時日,府上天天有人來拜訪,都是在沙場上廝殺過的軍漢,這個滿口入他娘,那個張嘴噴唾沫,都說是來看他家大人的,可是為什麼每當他一下值回來,就會把他圍起來?話裡話外不在乎八牛犁如何個章程?

  你說他一個小小的諸冶監副監,如何能知道怎麼個章程?這不應該是皇上決定的嗎?這幾日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當真是苦不堪言。關鍵是他家大人不但不管,而且他一回來,還就指定讓他接待這些叔叔伯伯……真的是,唉,不堪回首啊!

  有時他還真羨慕那王子實有一個好阿翁。看看人家子實的大人,這些時日王家連避客牌都掛上了,絲毫不怕得罪人,這區別,實在是太大了。

  「聽兄長之意,似是不但早料到此事,還有了打算?」王訓終究是心軟,看不得趙廣被馮永罵得抬不起頭,開口轉移了話題。

  「嗯,猜到了一點。」

  漢中是北伐的戰略基地,八牛犁又是屯墾漢中的神器,而諸冶監又是目前唯一能製出八牛犁的機構,諸葛老妖真要還讓三個毛頭小孩把持著諸冶監,那就是笑話了。

  馮永之所以稱病,又之所以讓兩人死撐著去上值,不過是拖延點時間,向著諸葛老妖要點好處——反正該著急的又不是他,那些大臣急,諸葛老妖就不急了?漢中早一點屯墾出來,北伐就多一份把握。

  最不應該著急的反而是他們三個,正職不在,副職做不了主,你怎麼搞?難道還真能把說自己正在發神經的馮永直接給擼了?這樣做,就太讓人寒心了。

  好歹是件功勞,雖然前面賞了個虛職,可是想要我們挪位置,總得換個更好點的位置吧?所以拖的時間越久,好處越大。

  哪知趙廣這個蠢萌二哈,遇到了個坑兒子的爹,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過想想,趙雲那老兵痞和諸葛老妖有著讓人羨慕的滿滿基情,這事該不會就是諸葛老妖的指使吧?真是越想越可疑。

  唉,真是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不管如何,既然事已至此,再怎麼可惜也沒用。馮永只好決定執行下一步計畫。

  「本以為能拖上一些時日,只是沒想到還是小看了……嘿嘿,」馮永止住話頭,轉而對趙廣說道,「吃完你就回去,告訴丞相夫人一聲,如若這幾日有空,我想去給她請個安。」

  趙廣一下子瞪大了眼,然後又猛地咳嗽起來,幸好他反應快,轉過頭去,嘴裡的東西一下子就噴了出來。

  得,看樣子是嗆著了。

  諸冶監名義上是皇室的機構,與外朝無關,可實際上到底繞不過丞相府。再說了當初進諸冶監也是黃月英提出來的,一事不煩二主,馮永考慮了好久,還是覺得自己這件事情得找黃月英迂迴比較好。

  馮永沒管還沒止住咳嗽的趙廣,又轉而對王訓說道:「子實回府後,跟王將軍說一聲,就說我想拜託一件事。聽說那羌人善牧,而王將軍又與那羌人相熟,故我想請他幫我找些願意出來幫人放牧的羌人。包食包住,生老病死,皆由吾管。」

  「兄長何以如此仁厚耶?那倘真如此,那不比莊上的佃戶還要好?」

  趙廣剛剛把喉嚨裡的食物全咳出來,聽到這話,驚叫一聲。

  馮永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不過那眼神很明顯地表達了一個意思:你懂個卵!

  說幫放牧那是往好了說,其實也就是羊奴。就像是草原上的那些部落,你還當真是人人都要放牧?羊群還不是由那些羊奴在放?頭人只要管好羊奴就行了。

  除非是自己帳裡有點牛羊,但又沒有奴隸的牧民,才會親自去放羊——這就是相當於中原的自耕農了。

  社會發展這玩意,表面看起來不一樣,其實本質都差不多。

  後世不一樣要強調中產階級?這個和幾千年前強調自耕農有什麼區別?自耕農在封建時代所起的作用不就是和後世中產階級的作用一樣?一切都是為了維護社會穩定嘛。

  只要人類的本性不改變,社會發展這玩意,基本也就是這樣了,不會隨著時間和空間的變化而變化。

  包吃包住,還要管生老病死,聽起來好聽,可是佃戶租馮永的地,才交給馮永多少?自己又要留多少?而羊奴呢,只要給一口飯吃,餓不死,再給點衣服穿,凍不死,剩下全部就是自己的,這能一樣?

  至於給他們吃什麼,這個是可以商量的嘛。

  至於穿什麼……要是連羊群都有了,老子還怕沒衣服給他們穿?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3:59 AM

第0086章 王平告假

  「可是兄長,大人平日裡要去上值……」

  「王將軍這幾日得罪了不少人吧?去上那個值,有甚意思?受氣嗎?」馮永看著王訓,語氣中有對王平那個職位不屑一顧的意思,「就算沒有此事,往日王將軍受到的排擠還少嗎?那個位置有甚好留戀的,只要王將軍相信我,我送你家一場大富貴。放心,不會讓王將軍難做,只要他願意,我自會去跟丞相說。」

  王平這幾日也算是間接支持了一把馮永,他不能不領這個情。潛力股嘛,讓它早點爆發,自己就早點獲利,互贏互利的事,何樂而不為?

  這話一出,連趙廣都大吃一驚,實在不明白馮家兄長何來這般底氣?丞相最是看重法術,似這等事情,只怕非丞相所喜,又如何能說通?

  「如何不願意!」

  當王平聽到自家兒子從馮永那裡傳來的話,一下子拍案而起。

  那馮郎君說得沒錯,往日裡原本就受到同僚排斥,連知交好友都沒幾個。前些時日好不容易眾人才轉變了態度,偏偏自己又擔心兒子的前程,自絕於同僚。這幾日莫說是排擠,即便是日常說話,都會被人冷嘲熱諷兩句,真真是難受之極。

  如今聽到兒子傳來馮郎君的這番話,心頭不禁一片火熱,這馮郎君要是沒這般能耐便罷了,如果當真有這般能耐,賭上一把又如何?

  就算是下錯了注,好歹還有個兒子——兒子都已經是監丞兼議郎,至少已經算是混得比他好了。撐死了他就在如今這個位置混到老,反正兒子又不需要他扶持。

  如果是下對了注,那就是直接翻身揚眉吐氣——大富貴這三個字,從不同的人嘴裡說出來,含金量自是不同的。

  像馮永這般隨意拿個祝雞翁之術給人賠罪,又是曲轅犁又是八牛犁,便是那羌人所做的乾酪,都能隨手製成皇帝賞賜眾臣的吃食,山門子弟的光環簡直不要太強大!

  王平盤算著,馮永這等人口中所說出來的大富貴,怎麼著,也不能比那祝雞翁之術差吧?就憑這一點,就值得賭了。

  「那此事要吾做什麼?」王平問道。

  「兄長說了,如若此事大人願意,只管等消息便是了,他自會安排好一切。」王訓連忙說道。

  此事如若能成,那自己只管接受結果便是。如若不成,最多還是讓自己呆在營裡混著。左右都不會讓自己有為難之處,這馮郎君果真是個講究人。

  王平在心裡暗暗稱讚。

  既然對方做事講究,那自己也不能說就是這般乾坐著,人情嘛,都是一來一往,哪有只收不付的?反正他一個非漢降將,存在感本來就低,得了這麼一個職位,也就是做個樣子安慰給別人看。

  上不上值其實並不重要,只是王平生性嚴謹,遵履法術,這才日日按職上值。但這幾日上值也是上得難受,如今又有了藉口,索性就想著:外面世界那麼大,我為什麼不去看看?

  反覆想了一夜之後,王平一狠心之下,直接給上頭告了個假,用的和馮永是同一個理由,生病了,上不了值,然後出了趟遠門。

  對於諸葛老妖這種重視法術的人來說,貿然去要官,去求官,甚至還要他調動一個在職牙門將,這簡直就是作死行為。

  馮永只要不是腦子真的突發神經,是絕對不會無緣無故去觸碰這個的——不會無緣無故的意思就是,只要有緣故,還是可以試一試的。

  「怎麼不繼續縮在你那個破莊子了?今日終於捨得走出來,倒是少見得很。」

  黃月英派人在小門接著馮永,把他帶到丞相府的後院接見他,這是一種很不見外的表現。

  涼亭裡,黃月英正站著在桌邊低頭畫著什麼東西,待下人把馮永帶到後,頭也不抬,只是淡淡問了一句。

  馮永乾笑一聲,裝作沒有聽到黃月英的話,先行了一禮:「小子見過夫人,敢問這位夫人是?」

  黃月英身邊沒有侍女,對面端坐著一位衣著素雅,面容端莊的婦人,婦人懷裡摟著張星,正嘴角含笑,眼帶慈意地看著馮永。

  聽到馮永這話,婦人輕輕點頭:「妾張夏侯氏。」

  張家的姓夏侯的夫人,而且有資格坐在黃月英對面的,蜀中有且只有一個,那就是當今皇后的阿母,同時也是眼前小蘿莉張星的阿母,已故車騎將軍、西鄉侯張飛的妻子。

  「原來是君侯夫人,小子見過夫人。」

  「不必多禮,今日只是來找阿妹說些話,沒想到恰逢馮郎君前來。這些時日,馮郎君之名,可是時時聽聞於耳,故心下好奇想見一見,馮郎君不介意吧?」

  張夏侯氏一口洛下音,自帶著一股韻味,聽著倍覺舒服。

  沒想到這張夏侯氏竟然和黃月英姐妹相稱,在外人面前都沒掩飾,看來這感情是當真的好。

  「夫人說的哪裡話,說起來小子學得那洛下音,還是多虧了夫人呢!」馮永連忙又彎腰施禮,順便低下頭去對著張星偷偷地挑了挑眼,「此事還沒謝夫人,安敢說介意二字?」

  那三國版的《新華字典》說起來還要多虧了眼前這位張夏侯氏呢!

  張星「咭」地一聲笑,身過去把頭埋在張夏侯氏的懷裡。

  張夏侯氏輕輕地拍了拍張星的後背,笑道:「那洛下音我未曾親自教你,可當不起這個功勞。」說著,又對張星說道,「四娘,還不去給馮郎君見禮?」

  「妾見過馮郎君。」

  小小人兒行了一個禮,脆聲說道。仗著自己背對著張夏侯氏和黃月英,還故意扮了個鬼臉。

  「見過四小娘子。」

  馮永面對著黃月英和張夏侯氏,不敢多做動作,只得還了一禮。

  「你就是個滑頭的,」黃月英此時似乎已經畫完了畫,拿起來吹了吹,終於看了一眼馮永,「自己躲在莊子裡不露頭,還讓二郎和那王子實去頂了風頭,可把那兩人害得不淺,我看到二郎這幾日都消瘦了不少。也不知那二人被你灌了什麼迷魂湯,都這樣了還一口一個兄長。」

  「嘿嘿,小子那是以誠待人……」

  馮永裝傻,憨憨一笑。

  「噗!」

  張夏侯氏剛喝進去的茶湯一口噴了出來。

  馮永當下就尷尬了,這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莫怪莫怪,剛才喝得急了些,失態了!」張夏侯氏用袖掩面,露出的半臉有些紅暈,顯然這種失禮的行為讓她一樣覺得很是尷尬。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01 AM

第0087章 不放心

  「這小子就是這般無賴,阿姊你是不知道,有些時候啊,還真能把你氣得恨不得咬碎牙。」黃月英向張夏侯氏笑笑,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偏偏老天又給了他一身的學問,你說怪是不怪?」

  阿西吧!

  怎麼說我也把你當個長輩來看,吃食沒少往丞相府裡送,你這樣詆毀我真的好嗎?

  馮永臉上帶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恭敬地站在那裡,心裡直罵MMP。

  張夏侯氏放下袖子,拿起茶碗想喝口茶掩飾一下,想了想,又放下了,估計在顧慮什麼,看了看馮永,說道:「這雖說到九月了,可午時的日頭還不算輕,阿妹叫他進來坐吧,別把人曬壞了。」

  黃月英點點頭,對著馮永示意了一下:「進來坐吧。」

  馮永感激地看了一眼張夏侯氏,進入涼亭,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坐到石桌邊,規規矩矩地坐在最遠的一個小馬紮上,然後好奇地往黃月英手上提著的畫看去。

  那幅畫上畫著一個半身美人,臉型有些像關姬,可是卻沒有那份清冷,衣帶飄飄,應該不是關姬,關姬從來沒穿過女裝。那美人的神情帶著些許的靈動與調皮,這一點很有張星的神韻。

  沒想到這黃月英竟然擅長丹青。

  「夫人當真是妙手著丹青,此畫看起來就像是真人一般。」馮永拍著馬屁。

  「哦?」黃月英有些驚訝,「你認得這畫上的女子?」

  「不認得。」馮永搖頭,「只是夫人畫得如此逼真,日後如若見到,小子必然能認出來。」

  黃月英「嗤」地一聲笑,把畫再次放在桌上,重新拿起筆點點畫畫,看樣子似乎不太滿意自己的作品,過了一會這才說道:「世間本就沒這個人,這是我臆想出來的,你如何能遇到?行了,你也不必討好於我,說吧,有什麼事?如今八牛犁風頭正緊,能讓你冒著這般大的風頭出來,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小事。」

  這話說得,好像我是縮頭烏龜一樣……

  「是這樣的,夫人,小子前些日子不是因疾告了假麼?這幾日想著這八牛犁推廣為朝廷所重,小子這身體,只怕是有負重託。」說著,還擺了一個病弱的動作,讓旁邊的張夏侯氏又忍不住地用袖子掩住嘴巴。

  「哦?那又如何?」

  換崗位啊,你老公不是想要諸冶監嗎?連讓趙雲噁心自家兒子的事都做出來了,難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嗎?

  做下屬的要識相,這樣才會讓上司喜歡——好吧,雖然看起來諸葛老妖可能不太喜歡自己,可是自己都這般識相了,難道公私分明的丞相還會在意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監令?

  所以說當大官的人最可惡咧!說個話還要遮遮掩掩的,更別說是做事了,這個暗示一下,那個暗喻一下。當作不明白他的意思吧又不行,太過於明白吧,又嫌別人知道的太多了……煩!

  「那個,小子久病未癒,便想著,要不讓出這諸冶監監令之職,讓能者上位為好,免得誤了丞相大事。」

  「我只是一婦人,此等公事,與我說又有何用?」

  臥槽!當時難道不是你叫我去當那個諸冶監監令的?那時你咋不說婦人不干政事?

  「畢竟當時是夫人的干係,這才進了諸冶監,如今小子想要乞骸骨……」

  「噗!」

  張夏侯氏再次噴出了一口茶來。

  馮永再也說不下去了。

  「你等繼續,不用管我,失禮了!」張夏侯氏這次是把整個腦袋埋在寬大的袖子後面,聲音悶悶地從袖子後面傳出來,肩膀在不斷抽動,然後一手拉起張星的手,快步走出涼亭,消失在院子拱門之後。

  這邊黃月英聽了馮永的話同時手跟著一抖,那半身美人的臉就多出了一大塊黑胎記,當下又氣又惱地瞪向馮永。

  馮永一臉無辜地看著她,表示自己什麼也沒做。

  沒辦法,黃月英只好放下筆,把那畫草草地捲起來放到一旁,冷笑一聲:「不知馮郎君今年貴庚?」

  「回夫人,十六歲。」

  「十六歲乞骸骨?馮永,你是在罵朝廷還是在罵丞相呢?」黃月英聲音就得尖銳起來,「大漢難不成就真的容不下你?」

  「夫人這是何意?小子安敢如此?只是身有舊疾,故才……」

  「少說這些沒用的!」黃月英粗暴地打斷了馮永的話,胸口劇烈地起伏,盯著馮永問道,「我且問你,你要辭官,究竟為何?」

  世界辣麼大,我想去看看?

  馮永撓撓頭,想了一會,這才說道:「想去漢中采風……」

  黃月英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前些時日你還在馮莊的坡上開荒,看起來也不像是要放棄基業的模樣,為何如今又有這想法?」

  黃月英實在想不明白這混帳小子究竟在想什麼。

  放棄基業?我沒想過要放棄啊!馮莊那可是老子的根據地,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馮永茫然地抬頭看著黃月英:「夫人這又是從何說起?小子從未想過要放棄馮莊啊。」

  「還在狡辯!你尚未成家,府中又無其他親人,如若遠離家府,萬一莊上出了事情,何人可做主?這與放棄基業有甚區別?」

  還有這等說法?

  「小子只是去采風,快慢也就兩三個月即可回來,應該不礙事吧?」

  「你可保證這三個月府中無事?」

  我保證個卵!這年代又沒手機又沒網路,我怎麼保證?

  「那依夫人之見,又當如何?」

  「自是安心當你那監令,好好呆著便是。想當值便去當值,不想當值,便呆在你那破莊子上好好逍遙,如此不好嗎?」黃月英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別忘了當初我可是與你作過一賭的,如今看來,雖然那結果尚未出來,但卻是可以猜想得到。保你平安這一許諾,說到自可做到。」

  明白了,看來諸葛老妖還是不放心自己到處去浪。有些後悔了,山門子弟這一身份,也是一把雙刃劍,能給自己上一層保護色,也把自己限制住了。為了能把自己穩住,諸葛老妖就連那諸冶監監令的位置都可以暫時不動——雖然就算是自己佔著監令的位置,最後也肯定影響不了諸葛老妖控制諸冶監就是了。

  咬咬牙,馮永心裡想道,幸好我還有點準備。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03 AM

第0088章 解釋不清了

  當下馮永便從懷裡掏出一塊用紙包著的東西,遞了上去,說道:「夫人請看,小子要讓賢,那是事出有因的。此事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

  黃月英聞言,失笑道:「何來這般嚴重?」

  說著漫不經心地打開那物件,拿起一個方方塊塊的東西,仔細地看了一下,又聞了聞,這才遲疑地問道:「這……是吃食?零嘴?」

  「正是。」

  「可是怎的這般硬?只怕和那石塊亦差不多了,如何能咬得動?」

  「放熱水裡泡上,一會就化開了,可當作糊糊喝。如若情況緊急,亦可一點一點啃著,就著水喝,不過不可多吃,如此一塊,就可飽腹。」

  黃月英一下子瞪大了眼,舉起手裡那一塊巴掌大的東西,吃驚地問道:「就如此一塊?「

  馮永點點頭,說道:「如若遇到肚子大點的,可稍微多吃一些。但一定要按量而行,否則容易脹腹。若是一時吃太多,因此撐破肚皮而死亦有可能。」

  「啪!」地一聲,黃月英手裡的壓縮餅乾一下子被捏成粉碎!

  這回輪到馮土鱉猛然瞪大了雙眼!

  馮永自己親手製作的東西,他當然知道那玩意有多硬。明明剛才還說和石頭一樣硬,現在你一下子就把它捏碎了,意思你能捏碎石頭?

  這個女人,還是人嗎?武力值怎麼會這麼高?明明三國志遊戲裡面,她是以智力見長的啊!

  「身上還有何物?還不快點交出來?」

  黃月英渾身那從容雍容的氣質一變,變成了冷冽如霜,馮永頓時覺得自己如墜冰窖。這一下把他嚇得直縮脖子,太冷了,比那個冰雪女王關姬還冷——這丫的就是冰雪女皇啊!

  黃月英鳳眸如電般掃了過來,馮土鱉當即毫不遲疑乾脆利索地掏出另一塊送了上去。

  「這兩塊又有何不同?」

  黃月英左手拿著碎塊,右手拿著完整的一塊,翻來覆去地看著,只看到那後面遞上來的一塊稍微有些發黃以外,其餘根本沒什麼兩樣。

  「回夫人,白的這塊,是拿麥子磨成粉末,再反覆揉搓,最後做成餅塊,加些鹽粒,烘烤而成。這泛黃的這塊,是多加了雞子、乾酪和膏油,比那白的好吃些,亦耐餓得多,如吃了肉更頂餓同一個道理。」

  「可保多久不壞?」

  「拿罐子放水裡煮開,放日頭下曬乾,放入此物再密封上,不得受潮,白的少說可保一年半,黃的差一些,可保個一年。」

  「啪」的一聲,右手那塊也變成了碎塊,看得馮永心裡直抽抽。

  太凶殘了,實在是太凶殘了!

  「此物還有何人知曉?」

  「是前兩日小子和趙二郎,還有那王大郎一起做的。」

  「行了,知道你想提攜他們兩個。」黃月英冷笑一聲,「你如今都快要成了那二人的親兄長了!那趙家大郎只怕都沒能讓二郎這般聽話。罷了,二郎跟了你,如能博出個名堂來,總比以前渾渾噩噩要好。只要你們不鬧出事情,我也不管這個。」

  這話說的,那趙廣又沒希望襲爵,跟著我賺大錢,總比混吃等死好吧?

  黃月英沒有去管馮永心裡那點小心思,微微仰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過了一會才又冷笑一聲:「當真是好心機!」說完點點頭,彷彿要再強調一次,「果真是好心機!」

  什麼意思?

  馮永茫然地看著黃月英。

  黃月英把手裡的碎塊放在桌上,拍了拍手,再指了指馮永:「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有如此城府,不愧是高人子弟,以前是我小看了你。」

  你這話是讚我呢?還是反諷我呢?我還是不明白啊。

  馮永繼續茫然。

  「裝,你給我繼續裝!」黃月英卻以為馮永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要硬撐到底了,「開頭你要拿祝雞翁之術平息關張兩家的火氣,人人皆以為那趙馬兩家只是做個掩飾,沒曾想原來根子在這呢!」

  臥槽!你這麼一說,我的心裡好慌啊,因為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們真的是在同一個頻道上嗎?

  茫然+1。

  黃月英看了看馮永的表情,忽然笑了,然後慢條斯理地坐下來,悠悠地喝了一口茶:「你先好好撐著,待我剝繭抽絲說完,看你能撐到何時。一開始我也以為啊,你這是給關張兩家道歉,後來這幾家都養上了,這才發現,原來你這是讓這四家給你護著呢。有了這四家頂在前頭,哪個還敢覬覦你家的祝雞翁之術?」

  馮永撓撓頭,總算聽明白了一點,當下說道:「小子當時是有那麼點意思。」

  黃月英點點頭:「說出來的就承認,沒說出來就不承認是吧?好,那我就繼續給你說道說道。你做出來的那蠻頭啊,哦,現在聽說改口了,叫什麼蒸饃,都是用那麥粉做的沒錯吧?以前大夥不喜種麥子,是因為麥飯不好吃,如今你把它做得好吃了,任誰都知道這麥子打的糧食都要比穀子和黍米多一些,這以後啊,不說民間,就是朝廷也要鼓勵多種麥子,對不對?」

  「可是夫人,多打糧食不是好事麼?」

  「當然是好事。你又拿出那犁啊,還有耕作之術啊,不都是讓地裡多打糧食麼?」黃月英肯定了馮永的說法,「這樣一來,種麥的多了,麥粉就多了。你這時再拿出此物來,不就是為了這一刻?拿麥粉和雞子做成此物,想賣給誰?除了朝廷,哪個會用到此物?馮明文啊馮明文,小小年紀,如此心機,當真是令人佩服啊!」

  馮永閉上了嘴。

  是,沒錯,我做成這個,是想販賣軍糧來著,可是我一開始真的沒這般想啊!只是前些時日想去漢中采風了,路上要準備些乾糧,所以這才想起來搗鼓這玩意的。

  特麼的,現在真是黃泥巴掉褲襠裡了。

  從褲襠裡掏出黃乎乎的玩意,說不是屎……換我我也不信啊!這可怎麼辦?

  「如今有了關張趙馬四家頂在前面,朝廷就算是頂著臭名聲,要你交出那祝雞翁之術,只怕也要有所顧慮。說不得,只好從你們幾家購軍糧了。」黃月英「嘖嘖」有聲,「就算是那四家明知是你動機不純,也會死命地護著你,能有如此佈局心機,當真是深謀遠慮,可怕!說說,你在你那山門裡,究竟學的是什麼?縱橫之術?兵法?權謀?」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13 AM

第0089章 我才十六歲啊!

  「易牙與農耕之術。」馮永一口咬定。

  黃月英搖搖頭,帶著些許無可奈何的笑,「也罷,反正日子還長,總有一天會讓你露出原形。你雖是耍了心機,但最終還是對大漢有利,這回就算是讓你得了逞吧。」

  馮永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早這樣多好?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又不是說要害咱大漢,我是為了南征,為了北伐,這才苦心積慮做出來的軍糧,容易嗎我?你知道你老公以後為了這北伐的軍糧問題,操了多少心?論到這個,你應該感謝我知道伐?

  看到馮永的表情,黃月英笑了一下,敲了敲石桌,說道:「既然想要掙這個錢,那你可得小心了。可別錢沒掙到,反倒把自己賠了進去。」

  「夫人請放心,小子省得,這製作軍糧之法,小子會上交給國……朝廷,不會留私。」

  獨門生意雖然好做,但也不是全部的獨門生意都做得的。哪個國家會讓私人控制著軍隊的供給?除非那個人是皇帝!

  要不然,試用的時候可能會讓你佔點便宜,但等真正推廣使用起來,肯定會出現某某軍糧出了問題,導致士兵中毒,或者是因為軍糧沒能及時輸送,導致某次戰役失敗之類的事情,然後史書上就會記載上馮某某因軍糧問題,誅族,家府被抄之類的東西。

  四大家族又怎麼樣?真要出了事,基本上爵位肯定是沒了,全家被貶那是開恩,沒被砍頭就不錯了!而且家底越大,被砍頭的概率越大——聽說你想控制大漢的軍糧供應?莫不是想要造反?

  黃月英讚許地點點頭:「我果然沒看錯人。既然想安心過日子,那回去就好好養你的雞,放心,我那句話到如今一樣有效:只要你不做出對大漢不利的事,我在一日,保你一日。」

  我信了,現在我是真信了,就憑你剛才露的那一手,我不信也得信啊!

  「那小子讓賢一事……」

  趕緊趁著刷高好感度的時候提要求!

  黃月英皺眉:「不是說了保你嗎?你還在怕什麼?」

  我當然怕啊!我是怕我賺不到錢啊!要是我被束縛在CD這裡,不去漢中,怎麼賺小錢錢?

  「小子還是想去漢中采風……」

  「想好府上怎麼辦沒?」

  「還沒,回去慢慢想,總會有辦法的。」

  「要不我幫你想一個?」

  「夫人教我。」馮永大喜。

  看,這就是刷好感度的好處啦!

  「常言道,男耕女織,其意不外乎男主外邊,女主家事。」黃月英悠悠道,「成了親,府上有了女主人,就不用你操心家事了。即便是你要出遠門,亦不怕無人看著,你說是與不是?」

  「啊?」馮永張大了嘴。

  「對吧?」黃月英點點頭,「你也同意了?」

  「不是,夫人,我才十六。」馮永強調了一句。

  「是啊!已經十六了,老大不小的人了。別人像你這個年紀,都可以抱兒子了,你連親都沒成,這像什麼話?換了別人,官府早就罰錢了。」

  照這意思,黃月英是想逼著我成親了?不對,應該是想用姻親把我給綁住!那我是從了呢?還是不從……從了?

  馮永有些為難。

  「可是夫人,小子家中沒有長輩,又不認識合適的小娘子,這般急切,如何成親?」

  「你父母不在,難道連師門中人也不在麼?」黃月英哼了一聲,「少拿這些藉口來糊弄我。再說了,我就不信,偌大個師門,難不成你就沒有看對眼的同門師姊妹?」

  有哇有哇,當年的學姐學妹老漂亮了,可惜那時的我一心只讀聖賢書,哪會去關心這些?

  「回夫人,那山門,已經關閉了啊!」

  馮土鱉當年能哄得美豔女老闆眉開眼笑,謊話張口就來的本事真不是蓋的:「小子通過了山門考驗,被認為可以出山了,就把小子趕出來了,再也回不去了。」

  黃月英眼眸掠過一道亮光,彷彿捕捉到了些什麼,忽而垂下了眼皮,「就讓你一個人出來了?山門辛辛苦苦教了你這一身本事,就這般不管你了?圖什麼?」

  圖錢啊,圖什麼?當年為了供我讀書,家裡可是拚命勒緊腰帶的,連小妹都輟學了。當然啦,自己能讀完大學,這個也要感謝國家,每年給了不少的補貼。

  「應該是覺得小子忍受不了山裡的清苦,所以就把小子趕出來了吧?」

  其實當年在部隊時領導對自己挺不錯的,可惜的是駐地在大西北的某個地方,那種白天看沙漠,晚上吃沙子,聽到線務員女兵的聲音都興奮半天,還幻想對方長什麼模樣的日子……唉,不提也罷!

  「如此說來你是你師門的世間代行者?」黃月英點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說法,「隱世山門總有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故歷來為世間所忌。你既為山門中人,自是應該知道,自己處處與他人不同。」

  隱世山門就是再隱世,也不可能完全與世間隔絕,總會有那麼一些人會被放到人世間,不被世人所知的就是被當作眼睛,被人所知則算是當作世間代行者。

  「那夫人的意思是?」

  馮永實在不明白黃月英怎麼突然跟他說起這個來。

  「既然已經打算常住世間,就應該遵循世間的規矩,你說呢?」

  「這個自然,再說了小子也沒不遵守啊。」

  「十六歲就碘著臉皮說要乞骸骨,世間哪來的這般規矩?」黃月英似笑非笑地看著馮永說道。

  嘖,說來說去,還是不放心讓我到處浪唄!

  可是這漢中老子不得不去啊,為什麼諸葛老妖就這麼不放心我呢?不對,應該是我應該如何才能讓諸葛老妖把我放出去呢?難道真的只能成了親,然後留個人質?這也太兒戲了吧?拔X無情這種事情,後世簡直習以為常。

  「這個是小子考慮不周,讓夫人見笑了。」馮永厚著臉皮吞回了自己的話,「可是夫人,小子就算是要成親,總不能隨意找個女郎便下了聘禮吧?」

  「你說呢?你覺得可以麼?」黃月英的聲音一下子又冷了下來,「婚姻之事,豈能兒戲?」

  像,真是太像了!和前世那些領導的嘴臉簡直一模一樣!

  這不行,那不行,說來說去,意思就是應該由你說了算唄?按照劇本,懂得領導意思的下屬就應該來一句:那您的意思呢?

  麻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14 AM

第0090章 我已經十六歲了呢!

  馮永砸砸嘴,心想我終於明白了,估計自己的終身大事是被人盯上了,而且那個人十有八九是諸葛老妖沒跑了。

  一念至此,馮永不禁覺得蛋疼。這諸葛老妖的控制慾實在是太強了些吧?為了把自己攥在手中,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前世自己被人嫌棄,後來才不得不去服侍女老闆。今世倒好,自己還沒考慮這事呢,就有人迫不及待地要給自己塞個暖榻的,人生啊……

  不過想想自己都已經十六了,撐死再過兩年,身子差不多就可以成長為一個「完全體」。當然,要是著急的話,現在也不是說不可以……

  這般想著,臉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猥瑣的笑容,馮永涎著臉對黃月英說道:「夫人說的是。只是小子委實想不起有合適人選。說起來,小子也是拿夫人當了長輩看的,若是夫人願意……」

  說到這裡,舌頭突然打了個結,接下來那句「小子聽夫人安排」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想起剛才匆匆離去的張夏侯氏,按照這年代的規矩,自己進來了,她至少應該會迴避的。這般突兀地坐在這裡聽自己與黃月英的談話,感覺很是古怪啊。張夏侯氏可是從大家裡出來的閨秀,不可能會連這點常識都不懂。

  張夏侯氏只有兩個女兒吧?對的吧?一個是現在的皇后,一個是小蘿莉張星。

  真相只有一個!

  幸好老子及時住了嘴,沒一下子禿嚕出來。

  我已經十六了呢!勉強算是完全體了吧?

  那個小蘿莉連十歲都沒到,難不成,要叔叔我再等她七八年?

  黃月英滿意地點點頭,說道:「你當真願意聽我的安排?」

  我沒這麼說!

  這話我沒說出口啊!

  「你把我當了長輩看,其實我又何嘗不是把你當了晚輩?」黃月英沒有給馮永開口的機會,一臉慈愛地看著他,「你這孩子啊,性子還是不錯的。放心吧,如果有好姑娘的人家,我自會給你留意的。」

  馮永暗暗地鬆了一口氣,不是當場定下就好,說明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說明剛才張夏侯氏只是為了相一相這個可能的未來女婿,一切未定。

  「夫人,小子北上去漢中,其實也是為了這軍糧。雖說只加些鹽粒就可做出來,可是畢竟不如加了雞子和乾酪的。如今雞子……」

  「等等,你剛才說什麼?」黃月英突然打斷了馮永的話,「北上漢中?」同時她的手摸了摸那捲起來的畫,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幅畫捲上。

  「呃,是啊,漢中不是就在都城北邊麼?其實小子去漢中……」

  「陛下新置了個漢中冶,如今還沒有合適的人選。如若你不願意呆在諸冶監,又想去漢中,何不試試這個漢中冶?」

  黃月英再次打斷了馮永的話。

  什麼情況?

  馮永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好像沒什麼好說的了。

  這就……同意了?

  轉折有點大啊。

  「怎麼?不願意?」

  「願意願意!」

  披著皇室的虎皮去搞事,漢中肯定就是直接橫著走啊!看到哪裡合適,直接就可以指著那塊地說:「我,漢中冶監令,圈了!」

  這事想想就帶感。

  如果那關姬跟在身旁,那就深情款款地對著她說:「這塊地,我替你承包了。」

  我已經十六歲了呢!

  「那小子莊上……」

  黃月英撇了馮永一眼,一邊把剛才捲好的畫卷打開,一邊淡淡地說道:「你一個小小的莊子,還怕有人敢強奪了去?難不成我去過這麼多次馮莊,別人眼都瞎了?再說了,你那莊子和府裡的那些人,還是先帝賞與的,只要你不犯糊塗,有誰敢亂動?給他十個膽!」

  馮永愕然。

  還有這種操作?

  敢情前邊說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

  看看黃月英,她已經站起身來,又開始拿起筆在畫上點來划去,看樣子好像是在寫字。

  這畫不是都已經被毀了麼?還要在上面題什麼字?真是多此一舉。

  馮永努力地伸長脖子,想要看清上面究竟寫了什麼,沒想到黃月英覺察到了他的舉動,轉過頭來,問道:「你還有事?」

  「哦,還有一點疑問。」

  「說。」

  「那漢中冶,是不是參照諸冶監舊例……」

  話沒說完,黃月英猛地再次轉過頭來,盯了他好一陣,這才緩緩道:「諸冶監那是在天子腳下,那漢中冶卻是遠離都城,二者豈能混為一談。再說了,諸冶監好歹出了個八牛犁,那漢中冶,卻是要幫皇莊墾荒以供皇室,豈能讓你胡來?」

  諸冶監在沒出八牛犁之前,我也胡來著的呢。

  不過馮永也沒什麼脾氣,既然能披著皇室的皮去了漢中,就算是意外之喜了。聽剛才這話的意思,估計漢中冶裡應該不會像諸冶監一般,是個名義上的空殼子,皇家肯定是要在裡面放些人的。

  馮永走了以後,張夏侯氏這才從院門那裡出來,原來帶著的張星也不見蹤影,估計是讓她到別處玩去了。

  「阿姊覺得如何?」

  等張夏侯氏坐下後,黃月英這才抬起頭來,笑問道。

  張夏侯氏皺起眉想了想,繼而輕輕搖頭,笑道:「說不出來的感覺。看起來性子有些跳脫,可是有時卻又似有深意,一時半會還看不出來。」

  「漢中冶新置,一時半會也沒有合適的人手。那小子自稱學了農耕之術,把他放那裡,也算是人盡其材。只是他以前寧願不要參軍之位,偏偏卻肯去那原本一無是處的諸冶監,從這就可以看出,其必然是生性不喜受人束縛。這一點還望阿姊向皇后和太后說明,讓去漢中冶的人莫要對他多做掣肘。」

  「為何又要我去說明?你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喜出門。若此次不是因為四娘的事,我還不願過來呢。」

  黃月英把畫卷拿起,再輕輕地吹了吹,聞言笑道:「那少府之事,畢竟算是皇家家事,我這外人如何好插嘴?上回只不過是拿了諸冶監哄他進來做事,反正當時也只不過是個空名頭,倒是沒想到能鬧成如今這等局面。那漢中冶可是要實實在在墾荒的,我怎能還不知好歹?」

  「你啊!」張夏侯氏無奈地搖搖頭,「和你那夫婿一個模樣,就是太過於謹慎了。既然都已經想到這層了,為何不勸勸你那夫婿,及早把那諸冶監放歸少府?」

  黃月英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了一會畫,過了一會才輕嘆了一口氣:「國庫空虛,如之奈何?」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16 AM

第0091章 不要太貪心

  沒錢這種事情,無論是對一個男人還是對一個國家,那都是相當悲哀。

  蜀漢國乏民疲,自家阿郎為了支撐起這個岌岌可危的大漢,寧願冒著落人口實的風險,也不願意放過少府名下的諸冶監,這其實已經算得上是冒犯君威了。

  只不過對先帝的知遇之恩恨不得以死相報的夫君來說,只要能光復大漢,他肯定就不會有任何顧忌。對此,自己也唯有通過別的方法,盡力去彌補雙方可能產生的裂痕,卻不可能去勸阻阿郎停止類似的舉動。

  黃月英心裡的這些想法,卻是不敢對任何人說的。

  心裡想過這些念頭,手上卻是把畫轉過去,笑著對張夏侯氏說道:「阿姊如今不早早下決定,日後若是被人搶先了去,可別追悔莫及。」

  張夏侯氏定眼看去,只見那半身美人旁邊多了一行字:北上途中,可得其美。心裡頓時想起那日自家三娘,如今的皇后對自己所說過的李神仙之事。

  當下猶豫了一陣,方才說道:「四娘心性未定,早早定下親事,日後如若生出意外,反是不美。我觀那馮郎君,似乎亦尚未有成家之念,想來不用太急。」說到這裡,張夏侯氏又笑了笑,「他若真是個聰明的,剛才你的話,想必應該能聽得懂。」

  黃月英眼帶深意地看了張夏侯氏一眼,輕輕點頭:「也罷。阿姊既然心中已有計較,那小妹就不多言了。」

  心下卻是想道,這阿姊雖是明理,當年卻是被那張君侯搶來做內室的,偏偏張君侯生前又不解風情。想來阿姊只曉得那四娘未到少女懷春之時,卻沒想過那少男亦有艾慕之情。少年血氣方剛,一旦遇到心儀之人,如何能把持得住?

  即便是當年自己與阿郎之間,要不是自己使了些小手段,又如何能得現今兩人的恩愛?看那小子的性情,想來定是受女郎喜愛的,加上有才有貌,如今不先下手為強,日後只怕悔之晚矣!

  建興元年九月,馮永、趙廣及王訓去職諸冶監,馮永遷漢中典農校尉丞,趙廣遷右司馬,王訓遷左司馬,以協屯墾漢中農事。

  「兄長,兄長,這乾糧製法,當真要上交朝廷啊?」趙廣一臉的不捨,緊緊地拉住馮永的手,苦苦哀求,「兄長不再想想麼?這麼一張紙交上去,得沒了多少錢財?」

  「不交上去,難道還真讓朝廷向我們幾家採購軍糧?你有幾個腦袋夠砍的?」馮永一甩手,抽了抽嘴,沒奈何道。

  「這可是我們兄弟三人一齊辛苦想出來的……」

  馮永氣樂了,這不要臉的東西。

  「有你什麼事?不是全我想出來的?」

  「好歹小弟和子實也打了下手,怎麼說,也有一份功勞吧?」

  「沒有你打下手,我也一樣能做出來。」

  「算了二郎,兄長說的對,這東西,放誰手裡都不安心,上交給朝廷,才是正解。」

  旁邊的王訓也過來開口勸解道。

  趙廣何嘗不知這是沒奈何的事,只是有點不甘心罷了,當下嘟囔道:「這偌大的功勞,就換了這麼一個漢中典農官,嘖……」

  馮永當作沒聽到這個話。

  說起來,這兩人還是被他連累了。哪個叫諸葛老妖不相信自己呢?上交了這麼個東西,又搭上了自己的婚姻作主權,才得了這麼一個身份方便去漢中,這諸葛老妖也是真摳。

  不過想想,自己到了二十二三歲的時候,還得了一個十六歲的花季少……咳咳,這樣也不算太虧哈!那張星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子,又是皇帝的小姨子,自己真要娶了她,那我豈不是要和阿斗做連襟?

  咦,這麼一說,好像我還是賺了!

  不過在這之前,自己還得勞煩五姑娘幾年,嘖!

  辛苦了,馮永看著自己的雙手默默說道,我對不住你們兩個。

  「得了,別說這些沒用的。就算是朝廷要制這軍糧,總不能還會自己養雞,雞子不是還得從民間買購?這大漢境內,除了咱幾家,還有誰會這祝雞之術?光是這個就夠吃得滿嘴油了。你若真不甘心,還不如早早回去,去各家提點一下,讓他們及早做好準備。可別到時候朝廷要用到雞子,卻沒法子給供上。」

  「是了!」趙廣悚然一驚,「兄長這話倒是提醒了小弟。小弟回去後,得去說與各家聽,要他們把這祝雞翁之術看緊了,莫要像上回那般出了內應卻不知曉。」

  這趙二哈果真是蠢萌!

  我是這個意思嗎?我的意思是,趕快想辦法擴大養雞規模!就憑你們幾家的力量,使出了吃奶的勁養,能養多少隻?能供得起製作至少十萬大軍乾糧所需的雞子?現在又不能集中養殖,還得半散養,不然肯定會得雞瘟,光這個就得要多少人力物力,還有空地?

  還不如早早像馮莊這般,和莊戶簽個契約,光賣飼料,回收產品。這樣既分擔了風險,又獲得了好名聲。

  哪像現在這幾家,把那技術保密得死死的,連個雞群都擴大緩慢,真是讓人無語。

  不過這也不是馮永要操心的事,反正這事有那四家頂在前頭,真要雞蛋不夠用了,諸葛老妖也不會直接找不到他頭上。就算是找到他頭上,頂多馮永不賺這個壟斷錢——幾千年後,也沒聽說雞蛋會過剩呢!賣誰不是賣?怕個毛?

  王訓家沒養雞,不過他老爹王平卻有一個他人所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和那躲在荒野深山裡的羌人熟識。而那些羌人又有一個漢人所無法比擬的優勢,那就是善於牧牛羊——有牛羊才有乾酪啊!這個也是制軍糧所要用到的。

  終強漢一朝,君臨天下,兵鋒所至,滅國者不知幾凡,滅族者更是不知其數。連匈奴那樣的帝國都被弄得四分五裂,最後還不是成了漢朝的看門狗?漢朝皇帝叫他們去咬昔日的族人,他們一樣得乖乖地撲過去。可是羌這個民族,卻是個特例。

  即便是漢朝最強大的時候,都沒有辦法讓羌族屈服,就算是漢朝對羌屢屢戰勝,但也一樣頭疼萬分。事實上,東漢時期,羌族在漢朝的對手榜上,排名是前三。東漢的很大一部分國力,就是損耗在羌族身上。

  這可能就是血緣和基因的強大,畢竟漢與羌都算是炎黃一脈,兩者的戰爭更像是一場爭奪家產的兄弟之戰。恩愛情仇,不但從先古傳說時代就已經開始,而且還會一直持續下去。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19 AM

第0092章 想親近而不可得

  漢人太驕傲了,他們固執地認為自己才是最牛逼的,自己的東西才是最好的。雖然在漢人的統治區裡,生活著無數的羌人,胡人,僚人等等等等,可是漢人皇帝卻從未想過要把他們當作自己的子民一樣去管理,去收稅。只要那些人不鬧事,就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沒辦法,只聽說過乞丐向富翁乞討,哪有富翁向乞丐要錢的?更何況是那些胡夷連乞丐都不如?

  當然,這種情況估計很快就會發生改變,而且是那種很大的改變。當漢中的屯墾成為必然,那些權貴們就會發現自己人手的巨額缺口。

  這年頭,黔首死太多,勞動力都不夠用了!

  那麼,那些流浪在漢地的胡夷們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權貴的眼裡:都是兩隻腳的牲畜,最多也就是幹活熟練不熟練的區別。

  再說了,就算不熟練,幹得多了,不就熟練了?更何況要是對那種名為黔首的牲畜下手,多少還得有些顧慮,反而要是對這種牲畜下手的話,根本不需要任何負擔。太好啦,弄他!

  於是類似於後世那種「黑奴種植園「的「胡夷種植園」就妥妥地會出現在漢中的大地上。

  這不是由馮永提出的漢中屯墾計畫所決定的,而是由生產力發展所決定的——八牛犁難道不是一種新型的勞動工具嗎?新型勞動工具的出現,也是生產力發展的一種表現形式!

  用八牛犁屯墾漢中,必然就會形成以如今蜀漢權貴為主體的莊園式開墾。到那個時候,手裡黔首不夠用偏偏又掌握著種植技術的權貴們,會因為勞動力的短缺而急紅了眼。

  這種情況,與後世十五十六十七世紀「黑奴貿易」產生的前提條件是何等相似?而偏偏胡夷僚人等等又不被漢人皇帝看在眼裡,又不像黔首那般好歹有一層薄薄遮羞布般的保護。

  因為漢人的法律太自私了,根本就沒把胡夷蠻當人看,所以說,再沒有比這個更合適產生「胡夷種植園」的土壤了!

  當然啦,漢人是一個有文化的民族,是一個有修養的民族,所以手段肯定不會那般激烈,也不會那般殘酷——但那關馮永鳥事?反正幾千年後,被寫歷史書上的,肯定也是記著諸葛老妖開了奴隸莊園的先河,後世那些不孝子孫,要罵也是罵他去。

  所以馮永現在要做的,就是趁著別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趕快叫王訓他老爹去拉人,能拉多少是多少。好歹王平有個身份優勢呢!至少把那些與王平相善的胡羌都拉過來,不然到了後面,等那些權貴下手的時候,可就不是拉人那麼簡單了。

  後世從錦城去漢中,基本也就是三四個小時的事情。可要是換了這個年代,最快都得半個月。就這,還算是一切順利的情況下。所以說,古代出遠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而且出遠門之前要做很多的準備。

  不過諸葛老妖給的官職看起來挺氣派,漢中典農官呢,漢中所有農業的事,馮永都可以吧噠上兩句。可實際上根本沒卵用!漢中如今除了幾個比較特別的地方,剩下絕大部分地方連個人影都沒有,鬼影估計不少。他能跟誰吧噠去?能管誰去?

  所以這根本就是個名為實職,實為虛職的官職。也怪不得趙廣這種嘴上不把門的官二代都為馮永抱了一句不平。

  按趙廣的說法就是,反正今年種冬麥的時節都快過了,漢中如今又沒幾個農人,再加上丞相又沒說明要什麼時候到漢中,只要明年春耕前到那裡就成。

  馮永對此不屑一顧,老子要是不去,那諸葛老妖估計會更加高興。

  不能讓自己的對手太過於高興了,時不時給他添點堵,讓他噁心一下,這個才叫合格的對手。決定成為合格對手的馮永怎麼可能會讓諸葛老妖這般如意?所以他決定早點動身去那漢中。

  「兄長為何這般急切?」

  這回不但是趙廣,連王訓都有些搞不懂。

  「自是有要事。對了,前些日子秋耕事忙忘了問,那漢中太守魏都亭侯,你等可有門路?」

  強龍不壓地頭蛇,要想在哪個地方辦事利索點,與地頭蛇打好關係那是必須的。何況魏延可比那地頭蛇強多了,根本就是一個坐地虎。

  說這話的時候,馮永其實主要還是問向趙廣,王訓的人脈,基本可以忽略。

  趙廣摸摸頭,有些為難道:「那魏太守孤家寡人一個,無妻無子的,又非蜀地中人,連族人都無一個,小弟何來門路?」說著看看四周,放低了聲音,「再說了魏都亭侯其人性矜高,平日裡極少與他人往來,舉措又不合時宜,故連大人也只是與其點頭之交。」

  嘖!

  馮永不滿地看了一眼趙廣,這裡只有他們兄弟三人,又不是在外面,說個話像要密謀什麼一樣,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八卦密聞呢!

  你就說魏延性格高傲,沒人跟他往來就行了。不過舉措不合時宜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個人也是腦子有問題?所以行為舉止與常人有異?

  不過也不對啊,諸葛老妖五丈原病逝前後那段歷史,實是精彩,偏偏又撲朔迷離謎團甚多。馮永還特地把《三國志》裡面關於那一段歷史翻出來讀了好幾遍呢,甚至還在網上和別人爭論過。

  魏延不是有兒子嗎?明明史書記載著說魏延是被楊儀誅族了,怎麼在趙廣嘴裡就變成孤家寡人了?

  「那魏太守有什麼喜好麼?」

  「帶兵打仗?聽說訓練士卒倒是有一套……」

  你這麼一說,我覺得得這魏延和那關羽倒是挺像啊!都是性格高傲之輩,關羽傲上而憫下,估計那魏延也差不多吧?那我送他一本精裝版的《兵法三十六計》?

  馮永心里正在嘀咕,這時阿梅從外面進來報說,有李姓客人上門。

  么妹現在已經榮升成府裡的大管事,掌管著馮府的養殖業,平日裡忙得不可交開,所以管家又讓阿梅升為馮永的貼身侍女。

  不拿拜帖上門的人,基本上都是熟人,來過馮府不止一次的。目前符合這個條件的而又姓李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李遺。

  這個被馮永暗地裡當作情敵的傢伙其實人挺不錯的,可惜的是因為關姬的緣故,讓馮永實在是不敢與他多加親近。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24 AM

第0093章 間諜要和你做朋友

  李遺如今仍是關姬最大可能的夫婿,這個不是由李遺決定,也不是由關姬決定,而是由諸葛老妖決定的,由他們兩家的利益所決定。

  和李遺成了好友,那就意味著馮永與關姬最後的一點可能都沒了——雖然在關姬那等冰山美人面前,馮永目前也只能一廂情願就是了。

  「外受傅訓,入奉母儀。下邊是何句?」

  馮永剛走到客廳的門口,就聽到這麼一句話。

  「外受傅訓,入奉母儀……入奉母儀,入奉母儀,諸姑伯叔,猶子比兒。孔懷兄弟,同氣連枝……」

  牛娃那不自信的聲音開始響起。

  仍然是熟悉的場景,仍然是熟悉的味道。

  馮永心裡有些小鬱悶,這李遺,怎麼還有這般古怪的興趣?喜歡在別人家裡拷問學問?實在不行就給管家專門交代一聲,以後這傢伙來了讓狗子給他上茶?直接拿數學懟死他!

  「唉呀文軒兄,怎麼又來為難這個孩子?」馮永進了門,開口笑道。

  漲紅了臉結結巴巴背著的牛娃看到主家進來,終於鬆了一口氣,對著馮永行了一禮。

  「行了,下去吧。」馮永表面慈愛地摸摸牛娃的頭,心道你最多再背四句,估計就應該卡殼了,剛才背那麼慢,估計就是在等著我來呢,小心思還挺多。

  「李郎君此次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馮永拿起碗,喝了一口白開水。沒辦法,茶葉稀少,除了自己悄悄地藏起來一點,一個人獨處時可以偷偷喝外,現在馮府裡全是用白開水招待客人。

  「特來賀喜馮郎君升漢中典農官之職。」

  李遺笑著拱拱手。

  「那漢中荒野之地,與錦城繁盛之地相比,差之甚遠,何喜之有?」

  「馮郎君何故如此相欺耶?某雖不才,但卻也知道,以君之高才,如若不是馮郎君自請,丞相豈會讓馮郎君離開都城?」

  說得好聽,真正的原因,難道諸葛老妖心裡沒點逼數嗎?

  馮永禮貌一笑:「只是久聞漢中之地,頗有古風,故心嚮往之,想一往采風而已。」

  李遺點點頭,贊同道:「漢中乃高祖龍興之地,如今雖說因戰亂而荒廢,不過丞相日後,必然會重視,那時漢中遲早會成重新成為大漢重地。」

  雖然前面給自己送老兵過來的時候,馮永已經知道了這傢伙的智商很高,可是此時還是要再說一句,這傢伙的智商真的很高啊!

  「此話怎解?」馮永眨眨眼,故作不明地問道。

  李遺無奈地搖搖頭,略帶苦笑道:「馮郎君何故一直對某心懷戒備?那趙二郎,王大郎,皆與馮郎君交好,其實某心中對馮郎君是仰慕已久,亦想似他二人一般,與馮郎君成知交好友。」

  這還真是一個讓人恨不起來的傢伙!

  「李郎君是李都督之子,又得丞相另眼相看,身份尊貴,如此折節下交,馮某是不勝榮幸,可當不起李郎君這個戒備之言。」

  李遺帶著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了馮永一眼,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馮永微微一愣,心裡想道,這又是何意?我好像沒說和關姬有關的一丁點東西吧?你就明白了?

  李遺神情有些落寞,輕輕道:「馮兄你雖父母已不在人世,但卻是山門子弟,自是與我等這些世間俗人不同。我等看起來雖是風光,背後卻亦有不為他人所知的難處。如今這大漢,丞相才智絕倫,何人敢不聽其令?某雖說先前是奉了丞相之令與馮郎君交好,但同時卻也是自身所願。如惹得馮郎君不快,在此先行賠罪。」

  說著,李遺站起來彎腰行了個大禮。

  「李郎君這是何故?」馮永連忙扶起李遺,說道,「我可沒說不快啊!能得李郎君折節下次,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卻是暗暗罵道,前邊諸葛老妖的老婆塞了一個趙廣過來,如今他自己又塞了一個李遺過來。

  這年頭,做間諜的都這麼猖獗嗎?光明正大地說我就是別人派來的?還說我是真心和你做朋友?要不要臉?

  不過馮土鱉一聽到丞相這兩個字,立刻就慫了,rbq,rbq。

  「我雖是山門子弟,可也算是個俗人啊!」兩人重新落座後,馮永開玩笑似地說道,「當時那趙二郎可是提了一罈酒一片肉上門,我才把他當好友的。那王大郎就更甚了,可都是把全部身家都帶過來了,就是不知,李大郎拿了什麼來?」

  李遺一愣,看到了馮永那故作戲謔的表情,這才反應過來,當下哈哈一笑,「這門檻不低,確實不低。不過對李家來說,可不算難。」

  頓了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這才繼續說道:「當時我可是聽說了,那王子實雖拿了全部身家過來,卻又被退回去了,最後只收了他一車的乾酪,此事啊,可是為人所津津樂道呢。我李家世居南中,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南中的土產。」

  「哦,南中的土產可多了,卻是不知李兄要拿什麼來做這開門磚?」

  「滇池駒。」

  「何物?」馮永一頭霧水。

  李遺神秘一笑,說道:「馮郎君得漢中典農官一職,不日定會趕去漢中。那李某就送些行腳,以助路上託運行李,如何?」

  看著馮永仍是一臉的疑問,李遺笑著繼續說道:「世人皆知幽州,涼州出產良馬,卻不知那滇池亦有神駒。此神駒與那北方戰馬大為不同,軀小而蹄健,雖不可當戰馬,但上高山,履危徑,如行平地,數十里而不知喘汗,生長山谷之間,實乃高山小徑馱運之良畜。」

  聽了這話,馮永猛地反應過來。

  滇馬!

  千年的「茶馬古道」上最重要的運輸工具,雖然身材矮小,但勝在穩健耐力長,適合山路險路。不要說是雲南那邊,就算是蜀中這種多山地帶,也一樣是適合。後世的川馬,其實也就是滇馬的變種。

  李遺說是滇池駒,倒也沒說錯,北方的戰馬適合上戰場,可南方的滇馬,卻是適合當後勤。如果各自的功能上來講,滇馬確實當得起一個駒字。

  如果不是李遺提起這個,他還真忘了。不過其實他也真沒想到,這個時候滇馬竟然已經出現在蜀地,他還以為這種馬現在還是南邊那些蠻人手裡默默無聞呢。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25 AM

第0094章 論放牧的方式

  我叫王平去做什麼來著?找羌人啊,找羌人做什麼?給我放牧啊。然後現在這個李遺又告訴我說他可以提供馬?

  不要小看矮腳馬,畢竟人家也是在歷史上留了名的。所以說,滇馬也是馬啊!

  馮永想了想,心道莫不成這世上真有天命?然後再想到穿越者前輩王莽與位面之子劉秀的故事,心裡打了個冷顫。算了,我還是去漢中好好放牧吧。

  「那李郎君手裡有多少匹?」

  「十匹應足以應付這漢中之行了吧?」

  「五十匹都沒有嗎?」

  李遺嘴角抽抽,這馮郎君還真是……大氣,本來他以為自己送十匹就已經夠顯誠意了,沒想到對方竟然是一開口就五十匹。

  「實不相瞞,」李遺苦笑搖頭,「蜀中缺馬,這滇馬雖是產自南中,卻也不易得,更何況如今正值叛亂……」

  想起了第一次來馮府的時候,也是被眼前這馮郎君的「大氣」嚇了一大跳,原本自己出價一千貫,對方卻喊了個三萬貫。直到後面才知道是一場笑話,不過這回,不會是真又有誤會吧?

  想到這裡,李遺試探地問了一句:「馮郎君要這般多的馬,莫不是別有所圖?」

  馮永看向李遺,眼中有讚歎之意,說道:「李郎君當真聰慧之人。」

  「那能與李某說說否?」李遺湊過來,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

  沒辦法不感興趣,別的不說,就光是自己親身經歷的那個賣奴……哦,是降俘之事,也不知他與丞相是如何關說,最後竟然還能與漢中的屯墾牽扯上莫大干系,真不知道此人哪來的這等玲瓏心思——就是有些過於歹毒了。

  北方的遊牧民族從有史載以來,就一直不斷地南下掠奪。在中原王朝強大時,經常會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如同割韭菜那般把他們割了一茬又一茬。可是每當中原王朝衰落下去,他們又會如同打不死的小強一樣,繼續死性不改地南下搶劫。

  難道真的是因為天性野蠻,悍不畏死?

  這個當然不是的,如果他們真的不怕死,就不會一次又一次地向中原屈服。相反,他們是太怕死了,因為不南下,他們就會餓死。

  炎黃子孫,可以說是獨得上天寵愛:佔據了好幾條河流沖積而成的平原地區,而且這些平原地區面積廣大,都處於氣候溫暖適宜耕種的地區,足以折騰個幾千年。

  這個地理優勢就算是在世界範圍來說,也是少有的。所以就算是在落後的古代,都有底氣說出「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口之家,可以無飢」的話來。

  但你把這話放到草原上去試試?百畝草地,在沒有青貯技術,沒有輪牧知識,只知道逐水而居的古代,能養出幾頭牛羊不知道,但肯定養不活一個人。

  所以草原那麼大,你可以活得自在,但死得更快。

  風吹草低現牛羊,說著是好聽,但那是在有草的時候。到了冬天,一場白災下來,別說是牲畜,就是人都得乖乖地等死。

  古代的北方遊牧民族,冬天的時候一個部落擠在一起取暖,是把青壯放在最中間,把老弱放在最外面。也就是說,那些老弱要是挺不住了,就先去死,留下青壯就行。

  這樣既留下了族裡的有生力量,又可以減少人口,以免過多地消耗口糧——物競天擇這個概念,在這裡表現得淋漓盡致。所以他們要是不南下搶,怎麼活下去?

  當年馮永所在的駐地部隊,雖然周圍都是沙漠,可是在離駐地幾十公里遠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村落。有一次部隊與那個小村落搞軍民魚水情,拉了一些人過去,幫村民們搞那個飼料青貯窖。

  村裡只有幾戶人家,每家都養了十幾頭羊,基本上全家人的經濟收入就靠這些羊。

  作為南方人的馮永還好奇地問了一個特白痴的問題:為什麼不多養一些呢?

  那個看起來六十多實際只有四十來歲的老漢,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指著遠遠的空曠地說:「這個嘛,草不夠吃嘛,羊吃太多啦!」然後又指了指那做成塔狀的飼料青貯窖,「冬天就靠這個嘛,不然羊沒得吃,餓死啦。」

  有了青貯技術的後世,牧民們都得精打細算畜牧的保有量,不然你死命養,真當人家牛羊喝西北風就能長大?更不要說是在那個地里長多少草就放多少隻牛羊的古代。

  而且當時那個胡夷等北方遊牧民族還多出一項殘酷的計算:根據手裡牛羊和食物的數量計算人類的存活數量。

  想活下來?那就去搶啊!搶不到?那就去死好啦!

  所以馮永現在想要做的,就是把這種落後的滿世界跑的放牧式方法稍微改變一下,改成圏養式。這樣的一百畝草地,能不能養得活一個人不知道,但能把養活牛羊的數量翻上那麼兩三番還是沒問題的。

  刀花驟閃,銀光乍破。

  「啪」的一個輕微的聲音響起,立在演武場一根手臂粗的木棍輕輕地晃了晃。

  關姬小心地控制著自己的氣息,握刀的雙手因為用力過度,帶著些許微小傷痕的手背青筋冒起。等到自己的呼吸平穩下來,刀光閃過,雙手持刀再次揮向木棍……

  木棍這次仍然沒有倒下,只是晃動的幅度更加大了。

  這時一隻右手伸向木棍的頂端,按住了搖晃不已的木棍,然後從那看似毫無異樣渾然一體的木棍頂端,捏起一個一寸厚的小木塊。

  被刀切開的小木塊被放到左手上,右手再次伸過去,又再次拿起一塊……

  五尺高的木棍,從頂端開始,生生每次以一寸的厚度,齊齊被劈出了十三塊卻沒有倒地。

  「叔母。」

  關姬看清來人,停下了手,喊了一聲。

  丞相府裡與眾多武將的府邸有一個很相似的地方,那就是有演武場。只是這個演武場有些特殊,平日裡丞相如非必要,一般是不會到此。因為這個演武場是專門給丞相夫人開的,關姬經常會來此處練武,有時丞相夫人也會帶著張星過來。

  「歇會吧,」黃月英看向關姬,用手指摸了摸小木塊的切面,輕輕搖頭,「這切口,一次比一次毛糙,說明你的心神不穩。如此練,亦是白練,還是歇會平息心胸雜念再說。」

  「遵叔母命。」

  關姬把刀放好,跟隨黃月英走到練武場休息處,早有侍女端上裝著湯水的碗。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27 AM

第0095章 紛紛擾擾說漢中(上)

  黃月英示意侍女退下後,這才問道:「近日銀屏你有心事?」

  「侄女一直跟在叔母身邊,何來心事之說?」

  「你們關家的刀法,過於剛猛,不適合女子學。別忘了,你這身武藝,大部還是我教的呢,說起來,我也算是你的半個阿母。難道,自己女兒有沒有心事,這點我都看不出來了?」

  黃月英把碗推移向關姬那邊,說道:「先喝口水。」

  看到關姬聽話地端起碗來,這才繼續說道:「就是因為你一直跟在我身邊,所以我才奇怪,你這心事究竟是從何而來?我思來想去,也只想到了那李大郎與你有過關聯。說說,是不是因為他?」

  關姬搖搖頭,難得地卸下了冰冷的偽裝,平淡地說道:「侄女已許久未見過那李大郎了。」

  黃月英皺起眉頭:「怎會如此?他不是已回都城好些時日了嗎?怎的未曾來見你?怪不得這些時日從未見你出門,難不成你倆吵架了?」

  關姬一直以冰霜示人的絕美容顏上難得地綻出笑意,安慰黃月英道:「叔母想哪去了?我與那李大郎,也不過是相見數次,彼此之間,尚不熟悉,何來吵架之說?」

  「那樣不好。」黃月英「嘁」了一聲,不滿道,「既然已經決定嫁進李家,又為何如此疏遠?」

  看到關姬沉默不語,黃月英嘆了一口氣,說道:「當初那南中亂像剛露端倪,丞相想要籠絡那南中大族,你便提出要自願嫁與那李家,我本是不太同意的。如今看來,倒還真是應了我原本的擔心。」

  關姬訝然地看向黃月英,不解道:「叔母如何會這般想,為何從未說與侄女聽?」

  「當時你滿門子重振關家的心思,如何勸?再說了此事丞相也是一力贊成,我自不好再說什麼。本還想著讓你二人相處一些時日,如果脾性相合,那倒是免了我的憂慮,沒想到還是心存了些僥倖。」

  「侄女還是不明白。」關姬瞪大了美目,眼裡全是不解。

  「你沒有經歷過男女之情,如何能明白?」黃月英憐愛地拉過她的手,解釋道,「夫婦者,陰陽相濟方是正理。你性子剛烈,又極有主見,如若遇到一位能包容你的郎君,日子自是和美。但那李大郎君看似儒雅,卻是個好勝性子的。別人看不出,我卻是能看出來的。」

  說著,黃月英拿起碗喝了一口,這才繼續說道:「前幾日,丞相還問起你與他二人之間的事,曾提過一句,說那李大郎自請要跟那馮郎君去漢中。你可知為何?」

  聽到漢中二字,關姬眼眸微微一動,脫口問道:「為何?」

  「自然是不服那二郎和王大郎得了朝廷的封賞。那李大郎,看起來似與人為善,但可不算是個善茬,其人性高自傲。以前二郎終日渾噩,沒想到短短幾個月,先是進了諸冶監,做出了偌大個功勞,前些時日那般多武將去趙府拜訪趙將軍,別人不知情便罷了,那知情者又如何不知是找那二郎打探消息去了?」

  「那功勞可不是二郎做出的。」關姬抿嘴一笑。

  「那誰叫他好命,跟了個有本事的?」黃月英也是一笑,似乎想到了某個混帳小子,「後面得了封賞,前些時日又得了個漢中典農官。別看如今漢中荒涼,以後……」說到這裡,頓了一下,「以後如若是跟了那馮郎君,再立個功勞,只怕比他那位大兄還要有出息些。」

  「叔母的意思,是李大郎不服那二郎得了封賞,所以也自請去漢中?」

  「要說不服,那也算不上。只是那李大郎自恃才智皆高於二郎,自然是不甘心二郎專美於前,所以我才說他是個好勝的性子。你與他之間,若是無事還好,便但凡有相左之事,只怕未必能輕易言和。」

  說完,黃月英又嘆了一口氣:「我最擔心的便是,你是懷著重振關家的心思才嫁給他的,在他眼裡,你看中的是他這個李家嫡子的身份,而不是他這個人。男人啊,總是貪心不足的。沒得到你之前,什麼都好說。就怕和他成了親之後,他嘴上不說,心裡未必不介意你的心不在他那裡,只顧想著關家。」

  「那叔母,我又當如何?」關姬低下頭,輕聲問道。

  「若是你平日裡能對他迎合一些,倒也未盡不能盡釋前嫌。只是你這性子……」黃月英苦笑搖搖頭。

  關姬沒有抬頭,目光落到了自己那常年練武而長滿老繭的手上。那原本是一雙很白很嫩的手,可是因為自己自虐般地練武,已經變得比那些武夫的手還要難看。

  「叔母,我也想去漢中。」

  關姬最終還是抬起頭,看向黃月英說道。

  「大父,那大房如此欺人太甚,如何能忍得?」

  馮莊隔壁的李家祠堂裡,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正忿忿不平地對著李家太公說道。

  能進祠堂的,都是嫡出身份的男子,算得上是一房的核心。

  「就是就是,那大房吃了虧,與我六房何干?」

  「六郎不能如此說,李家幾房,不都是同氣連枝?只是大房這回做的委實有些過分……」

  底下的人有老有少,臉上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忿之色,正議論紛紛。

  坐在最上頭的,正是與馮永有過兩次面的李家六房話事人李太公。

  旁邊一位髮鬚皆白的老頭,問向李太公:「族長,此事究竟是個什麼章程?那漢中,莫不成真能屯墾?」

  「說是大房的人聽那廖公淵親口所言,只怕不假。」李太公點點頭,說道。

  族長開了口,底下的人都安靜下來。

  李太公看向眾人,輕咳一聲:「從大房傳來的消息,朝廷又出了一件新式犁,名曰八牛犁。此犁須八頭牛方能拉動,故得此名。一日所耕,勝那熟手老農百人,實是耕地利器。」

  眾人一陣嘩然。

  「可是大父,那朝廷對我等世家戒心甚重,想得到那八牛犁,只怕不易。」

  說話的正是先前開口的年輕人,此人正是李太公的親孫子,李大郎。

  「自然不易。朝廷所制八牛犁,只會先賣給那朝中大臣,如何會先給我等世家?」李太公點點頭,繼續說道,「所以那大房便得了廖公淵的許諾,可送予我們李家一套。」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29 AM

第0096章 紛紛擾擾說漢中(中)

  「送?說得好聽!那大房嫡女是嫡,難道我六房的嫡女便不是嫡了?」性子急躁的李六郎搶先開口,臉帶怒氣道,「說是送,卻是要拿我六房嫡女去換,這犁莫不成是金子做的?」

  這回被大房點中嫁到廖家的,便是那李六郎的親妹,怨不得他這般著急。

  「那犁是不是金子做的我不知道,但若真如大父所言,一日所耕,勝百人熟手老農,那此犁,稱為金犁,確不為過。」李太公的孫子,李大郎接過話頭,沉穩地說道。

  李太公讚許地點點頭,伸手止住眾人,開口道:「不錯。大郎之言,甚得耕讀傳家之妙。我等耕的是地,讀的是書,說得粗俗些,實不過錢糧二字。但這錢糧又從何而來,歸根結底都在那地頭上。有了地,才算是有底氣。不然那大房,聽得那廖公淵之言,怎會如此急切?」

  「那大房前幾月亦是聽得他人之言,跟著哄抬了糧價,最後卻是吃了大虧。如今單聽那廖公淵一面之詞,會不會有詐?」

  「正是吃了大虧,故才急著要回本。這漢中以前多是熟地,現在只要有辦法墾出來,最多投進一年的錢糧,第二年就能開始回本,這等好事,自然是搶著要了。」

  「但那八牛犁光是聽說,未見實物,如何知道是真是假?」

  「若是假的還好說,直接回了便是。但若是真的呢?那又當如何?」

  「若是真的,倒也不是不可考慮……」

  「敢情要的不是你家女兒?」

  「噯,此話怎麼這般說?這女兒家,不都是遲早要嫁出去的?那廖公淵也算是有些身份,怎麼也不能說是辱沒……」

  眾人說著說著,便偏了話題。

  世家女,雖然聽起來是高貴,但實際上,被當作貨物賣出去的也不少,就看貨主給的東西值不值得那身價而已。

  在大部分李家人的眼裡,那八牛犁如果真如那大房傳過來的消息中那般厲害,那麼稍微矜持一下,最後再做點姿態,選個嫡女嫁入廖家,也不是不可以。

  畢竟那廖立也算是個人物,身上有長水校尉的名號呢!與廖家聯姻,六房怎麼著也能漲點聲勢。更最重要的是,看那諸葛村夫往日所為,十有八九不可能讓世家安然地去漢中墾田。六房與廖漢淵有了姻親,就可以通過他的身份,毫無顧忌地在漢中開墾。

  不用像其他房,估計還得放出些農奴出來,用那些人的名義去墾荒,肯定會縮手縮腳,自是不如自家這般方便。如此想來,此事倒也不算全是壞事。

  以上林林總總加起來,便是廖家提出的嫡女價格,賣不賣,就看這回李家六房的意思了。

  想到此處,眾人的聲音越發低了下去,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主位上的李太公。

  最後還是那位白髮老頭開了口:「家主,此事可確認否?」

  李太公神色有些複雜,眼神有些游離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最後才點點頭:「應該錯不了。前些日子府上的管事還聽隔壁馮家管家說了,過些時日他家家主要去漢中。聽那廖公淵說,那八牛犁還與那馮癲子有些干系。」

  眾人聽到這話,神色都有些複雜起來。

  那馮癲子剛搬過來時,還只是有五百畝的小莊子。如果說,那個莊子不是因為是劉備賞下來的,讓人有些顧忌,只怕自家早就趁著那馮癲子還未清醒過來,就把它吞得渣子都不剩。

  後來那管家找到自家,說要置換田地,也就是想著等風頭過去了,那莊子遲早也會落入自家手裡,所以這才痛快地拿了他家那下里村的一百畝地換過來。

  沒成想這才幾個月,那個小莊子不但還是安安穩穩姓馮,甚至竟然又從自家這莊上換了幾百畝田地。如今別是說把那莊子奪過來,就是念頭都不敢再有。

  「阿母,我回來了。」

  傍晚時分,狗子在莊上空地背書時又慣例拿了第一,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和阿母那個小小的茅草屋,看到阿母蹲在門口燒著陶罐,不禁問道:「阿母這是在開火?孩兒不是說了今天主家會有獎勵麼?看,這是蒸饃。」

  說著,狗子從懷裡掏出兩個蒸饃遞了過去。

  狗子阿母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兒子,滿眼的欣慰:「我兒回來了?你且先拿進屋去,待我煮好了,給你好吃的。」

  「阿母煮的什麼?」

  狗子聽話的把蒸饃拿回屋裡,又走出來問道。

  「是雞子。管家說了,因為主家用咱家租的地種出了明年的種糧,咱家也算是給莊子上立了功,所以這個月,咱家的母雞產出的雞子可以留給自己吃。這不,今天可是第一個呢,等會給你補補身子,每日去主家那裡,又要幹活,又要唸書,太辛苦了些。」

  狗子阿母滿臉的紅光,高興地說道。

  因為狗子唸書唸得好,很受主家喜歡,所以狗子家在領雞苗的時候,管家還多給了一隻半大的小母雞,一個月前就已經開始下蛋了,不過下的蛋都是要上交給主家的。

  古人大多都重信譽,再加上莊戶們又對馮永這個主家感恩戴德,管家不用催,狗子阿母就主動把生下來的雞蛋給交上去了。

  狗子坐在茅草屋的門口,雙手托碰著腮,說道:「阿母,在主家那裡我可以常吃到雞子呢,還是你吃吧。」

  「瞎說!這雞子,就是貴人都不敢說能常吃,你就是哄我,也不能這般哄法。」

  狗子阿母瞪了一眼狗子。

  狗子沒有反駁,只是眼神有些飄忽不定,似乎有什麼心事。

  狗子阿母倒是沒有注意,又蹲下來吹火。

  「阿母,我想和你說件事。」

  「何事?」

  「主家過些時日要去漢中了。」

  狗子阿母聽到這話,點點頭,說道:「這個前兩日聽管家提過了。聽說是立了大功勞呢,所以皇帝才讓他去管漢中。」

  「不是管漢中,只是管漢中的農耕,管漢中的有別人呢。」

  「哎呀你這娃子,讀了幾天書,還跟我講起大道理來了?皇帝不都說了嗎?種地才是天下最大的正經事,主家能管漢中那最大的正經事,和管漢中有甚區別?」

  狗子:……

  狗子阿母說到這裡,倒是想起了什麼,轉過身來問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主家走了,那豈不是沒人教你唸書了?這可如何是好?」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31 AM

第0097章 紛紛擾擾說漢中(下)

  狗子低下頭,不敢看自家阿母,摳了摳手指頭,低聲道:「孩兒正是想和阿母說這事呢。今日主家跟我們說了,他去漢中時想帶些人去,問我們有人想跟去沒。孩兒想著,跟著主家,還能繼續唸書呢,所以就想問問阿母,孩兒想跟著去,成不?」

  「跟著繼續唸書好啊!」狗子阿母正拿起罐蓋子,隨口說了一句。

  「這麼說阿母是同意了?」

  「咣鐺」一聲,罐蓋子碰著罐子掉到了地上,發出一聲響。幸好地上是泥土,蓋子只是被陶罐碰破了一個小口,沒有摔壞。

  狗子阿母沒有去撿起來,急急地轉過身,問道:「你剛才說啥?」

  「孩兒想跟主家去漢中。」

  「不成!」狗子阿母尖聲叫道,「絕對不成!」

  頓了一頓,彷彿下了決心,看看四周,壓低了聲音,用只能兩人聽到的嗓門說道:「咱們就算不種這馮家的地了,也不成。」

  九月的蜀地,下了一場綿綿的秋雨,同時也帶來了絲絲的涼意。

  莊裡的孩子身體好像一下子差了許多,僅僅是一場秋雨,就已經有兩個病倒了,不能到府上幹活。家裡的大人親自跑到府上道歉,還一個勁地說自家孩子差勁,怕誤了府上的事,想辭了這份幫工。

  馮永看不過那拙劣的表演,大手一揮,直接讓管家拿出些糧食,算是結了工錢。

  兩人不出所料地都推辭了,說娃子幹不了什麼活,來府上吃飽肚子就已經是主家發了善心,不敢再收糧食了。

  「主家就不應該對那些白眼狼發那麼大的好心!」

  等那兩人走後,管家看著兩人遠遠的背影,惡狠狠地罵道:「又給他們吃飽肚子,又是教識字,連家裡都讓養上雞了,這等關頭,竟然做出這種事!」

  「好了趙叔,莫要說了。」馮永不在意地笑笑,「畢竟是自家的骨肉呢。對了,去告訴府上那些孩子,這幾日就不用來了,看著他們這兩日都沒笑過了,想必他們心裡也是難受。」

  「可府上的活怎麼辦?」

  「怎麼辦?」馮永一聲冷笑,「莊上又不是只有他們幾家人。他們可以不種我的地,可以去找別的主家,難道那些僚人也可以嗎?去,把阿梅給我叫過來。」

  果然是完全依附於主家的奴僕才是好奴僕呢!

  「主君,你叫我?」

  阿梅被叫過來後,蹲膝彎腰行了一個禮,不敢看馮永,溫順地問道。

  「你們那幾家僚人,有幾個八歲以上的孩子?會不會說漢話?」

  「回主君,我們是熟僚,和漢人生活了好多年了,都會說漢話。」

  一直以來,那些僚人都強調自己是熟僚,以此證明自己和漢人沒多大區別。

  「這就好。府上最近缺人手,你去把八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孩子都挑出來,送到府裡給么妹打下手。記著,給他們教好府上的規矩,不然的話,哪個出了問題,就打斷哪個的手腳,全家趕出莊子,知道麼?」

  阿梅呆住了,愣愣地不說話。

  「怎麼?有什麼問題?」

  阿梅臉上終於現出狂喜之色,跪下來猛地磕頭:「謝過主君,謝過主君!」

  對僚人,馮永有著絕對的控制權,畢竟他的手上,還捏著那些人的賣身契呢。

  就算不提這個,被趕出莊子的僚人,肯定也是只有死路一條。不要說有多少人願意收留僚人,就是有願意收留的,曾經被上一任主家趕出莊子的僚人,你敢要嗎?

  莊裡的氣氛越發的不對勁起來。

  往日莊戶走在莊裡碰到馮永時,都會笑嘻嘻地站在路邊行禮問好。可是這幾日,莊戶遠遠看到馮永過來,都會悄悄地躲開了,實在躲不過,就會低頭行禮,然後快步跑開,彷彿馮永身上有瘟疫一般,離得越遠越好。

  馮永對此無所謂,心裡甚至還在慶幸。如果不是這個事情,他肯定還沒意識到自家莊子所存在的問題。

  我還沒要求你們的孩子一定要跟著我去呢,只是說了有沒有人願意跟我去,你們就這個樣子,真當我是好欺負的?

  人心是不可測的。馮永沒有資格去指責莊戶的選擇,但莊戶也不能指責他的做法:不忠心的莊戶,我要來幹嘛?誰知道哪一天就養成了白眼狼?

  「主家這是有心事?」

  馮永正默默地坐在柳樹下發呆,渺了一隻眼的呂姓老卒走過來,問了一句。

  「哦,是呂叔啊,坐。有事嗎?」

  馮永看了一眼呂老卒,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無事。只是過來跟主家說一聲,這去漢中的護衛都選齊了,都是還能拿得動刀槍的老傢伙。不知主家還需要我等做什麼?」

  呂老卒不敢太過於靠近馮永,隔著有些遠坐下,陪著笑臉說道。

  「沒有了。只要做好準備,等著出發就行。」馮永伸了個懶腰,看向呂老卒,又指了指不遠處正在蓋房子的工地,「那邊新房子還有兩天就能蓋好了吧?不然沒安頓好那些家眷,走得也不放心。」

  「放心吧主家,還有三四天就差不多了,誤不了事。」

  「咦?昨天管家還跟我說最多三天呢,怎麼今天還是三四天?」

  呂老卒咧嘴一笑,臉上的肉紅色刀疤開始蠕動:「那是昨天的估計,今天啊,有幾個老莊戶被咱趕跑了,不讓他們動手幫忙。」

  「這又是為何?怎麼就動上手了呢?」馮永關心地問道,新老莊戶有矛盾很正常,但是發展到動手的地步那就不是小事了。

  「沒動手,就是叫他們走開。」呂老卒嘿嘿一笑,「咱們都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能活下來,靠的是兄弟幫咱擋的刀槍。」說著,他指了指遠處正在幹活的工地,「那些個家眷,大部都是替咱死去的弟兄留下的,答應了要照顧好。」

  「是好事。」馮永點頭,「能理解,只怕比親兄弟還親吧?」

  「那可不是?」呂老卒一臉被人理解的激動,「咱是粗人,也不懂什麼大道理,但受恩要報的道理還是知道的。主家收留了我們這些苦命人,能讓我們能吃飽飯,就是大恩德。此次聽人說主家想要幾個孩子跟著去漢中?要是找不到人,咱那裡還是有幾個的,笨是笨了些,不像那些老莊戶的孩子那般識字,但都是聽話的好娃子,幹活也麻利。」

  馮永心頭一熱,臉上卻沒顯露出異樣,笑了笑:「呂叔都說過了,那些娃子可是你們那死去的兄弟留下來的,你們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怎麼又忍心讓他們跟著我去那般遠的地方?」

  「留下一個能繼承香火的就行,又不是說全部讓他們走。」呂老卒一揮手,「從南中那邊都走過來了,還怕去漢中?再說了不還有我們幾個老傢伙跟著嗎?跟著主家出去長長見識,那是好事。」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44 AM

第0098章 人心

  「此事不急,呂叔。」馮永臉上綻開了笑容,「待過得幾日,事情定下來後,如果還缺人手,我自會跟你說。」

  「那成!」呂老卒豪爽地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的草根,「看來主家已經是有了計較了。這兩日聽那趙管家說,你這都好幾天沒笑過了,現在看來,卻是老夫多心了。不過主家,老夫這裡想多說兩句,如果你能聽得進,那就聽聽,如果覺得老夫說得荒謬了,你就當老夫放了個屁,你看成不?」

  這老頭,都站起身來了,還以為他要走了,沒想到還說出這個話來。

  「呂叔請說。」

  「這人心啊,畢竟都是肉長的。主家再等等兩天,指不定事情就有轉機。」

  「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馮永指了指正遠遠地看向這邊的幾個老莊戶,說道,「你這一過來啊,只怕有人坐不住了。」

  呂老卒哈哈一笑:「主家既然能笑得出來,那就說明沒事了。那老夫也就不打擾了,這就過去給他們搭把手,爭取早點把房子蓋起來。」

  馮永點點頭:「呂叔慢走。」

  莊子上如今最有頭有臉的農戶,應該就是丁二家了,因為家裡出了一個么妹。雖然說是已經被賣到府裡面去了,可是好歹曾經還是丁二的女兒,再加上丁二家手藝好,經常叫主家叫去做些木工活。

  一來二去,底氣也就起來了。

  「什麼事?」還沒等呂老卒走遠,丁二就被遠處那幾個莊戶推了出來,磨磨蹭蹭地走到馮永身邊,吭吭吱吱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馮永皺起眉頭看過去,「沒事就走開,擋著我曬日頭了。」

  丁二聞言,聽話地向旁邊挪了挪,這才想起主家是坐在柳蔭下,哪來的日頭?

  「漢中……」

  丁二憋了半天,才憋出兩個字。

  「漢中咋啦?你也想去?不要!」

  馮永嫌棄地看了丁二一眼。

  「牛娃……牛娃想跟著主家去。」

  聽到這話,馮永這才轉過頭來:「你們家願意讓牛娃跟著去?」

  牛娃是丁二的兒子,是馮永當鄉村老師時試驗的失敗品。

  這一點,估計丁二家的祖傳基因要背鍋。因為么妹也一樣,都是心靈手巧之輩,可是一到學習的時候,就會突然降低智商,真是讓人著急。

  丁二點頭,憨憨一笑:「娃子鬧得慌,這幾日也想明白了,這一輩子在地裡刨食能有啥出息?再說家裡頭不是還有兩個嘛。就讓牛娃出去長長見識,指不定以後還得靠他給家里長臉呢!」

  「你可要想好了!呆在外頭可不像是家裡,吃苦頭倒是小事。你也知道,如今這天下不太平,跟著我出去,難保不出個什麼意外,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丁二一副看開了的模樣,蹲下來在草地上拔了一把草,臉上的神情有些無奈:「小人又何嘗不知?只是這老天不給人安生,又能有什麼辦法?過上兩年,家裡的老大也到了服徭役的年紀,真要上了沙場,是生是死還不知道呢。還不如家裡分一個出去,跟著主家博上一博,說不定還有條出路。」

  說著還挑了幾根草放嘴裡嚼了嚼,似乎這樣才能緩解一下自己的情緒。

  好端端談話怎麼就成了苦情劇?這丁二實在不是個東西,不跟著劇本走,原本還想著能矯情一下呢,沒想到這話一說出來,馮永原本的說辭也不知道飛哪去了。

  「嘖」了一聲,馮永只好點點頭:「那成吧,你去跟管家說一聲,然後回去再跟孩子準備一下。路上的吃食和衣物就不用操心了,府上全包了。」

  「還有事?」

  說完了正事,馮永看到丁二還沒有起身的意思,神色為難,欲言又止,甚至又放了幾根草到嘴裡繼續嚼,不由好奇地問道。

  「回主家,是這樣的。除了牛娃外,還有另外的幾家,也有這個意思。但他們又不敢過來說,只好托著小人過來帶個話。」丁二說著,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遠處偷偷望著這邊的幾個人。

  老子的好心總算是沒有全部喂了狗。

  馮永感嘆一聲,一直緊繃著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一些:「那成吧。哪個願意跟著去的,都去跟管家說一聲,到時候我看哪個合適,再挑幾個。」

  「哎!好的好的。」丁二站起來,連連點頭,「那主家你繼續曬日頭,小人就不打擾了。」

  神經病!哪個會特地跑柳蔭底下曬日頭?

  放下了心事的馮永拿起身邊的釣魚桿,準備穿上魚餌釣點魚。話說自己好像好久沒有來這裡釣魚了,以前精心養的魚窩現在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馮兄這是好生自在!」

  剛把魚線甩出去,耳邊就響起了李遺的聲音。

  「咦,文軒兄怎麼過來了?」

  馮永轉過頭,打了個招呼。

  反正和這傢伙也挺熟了,以後還要經常見面,沒必要行那麼多禮。

  李遺也不見外,逕自走過來坐下,倒是顯得瀟灑。

  「今日出城送人去漢中,從官道那邊過來,沒想到遠遠便看到了馮兄在這裡垂釣,這便過來打個招呼。」

  李遺指了指正由僕人駕向莊裡的馬車,解釋了一番。

  「這倒是巧了。卻不知送的是何人?」

  這李家估計也被賞了不少漢中之地,這些日子聽說不少人已經把那八牛犁拿到手了,現在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趕往漢中,想必李家亦是如此。

  「族弟李球。」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但想了半天,實在記不起三國裡這個名字到底在哪裡出現過。

  最後馮永只能「哦」了一聲:「原來如此,想必肯定是位才俊。」

  「當今大漢境內,怕是沒有多少人敢在馮兄面前稱才俊二字吧?」李遺搖搖頭,笑道,「畢竟能得丞相讚一句『少年英雄』的,唯有馮兄一人耳。」

  「那是丞相的謬讚,當不得真。」

  馮永擺擺手,明明被馬屁拍得舒服,卻仍不得不做出謙虛的模樣。

  「當不當得起,可不是由馮兄一人說了算,那是別人說了才算。先前的不說,就說那損南中之僚,以實漢中之策,既能去南中僚人之禍,又能復漢中之繁華……」

  李遺說著還湊過來,臉上全是一副我明白的模樣,低聲道:「其三便是,朝廷租賃那降俘,又是一個進項,可補國庫,一舉三得。此等妙計,世間又有幾個能想得出?」
作者: 裘斯特    時間: 2018-11-23 04:46 AM

第0099章 有些反常的李遺

  說著說著,李遺還搖頭晃腦起來,不住地砸嘴讚歎,彷彿在品味什麼世間美食一般:「聽說馮兄還給這計起了一名,叫釜底抽薪,當真是絕妙!」

  馮永目瞪口呆地看著李遺在那裡自嗨,心裡想道這種事情不應該是秘密嗎?你諸葛老妖把它傳得滿天飛,以後要是被南中那些僚人知道了,你還怎麼去平定人家?等著人家反抗到死吧!

  看到馮永驚恐地四處觀望,李遺彷彿瞭解他的心思一般,安撫道:「馮兄莫慌,此處空曠之地,再無他人,無需擔心他人聽到。」

  馮永嚥了嚥口水,聲音有些顫抖:「那李兄是如何知曉此事的?」

  「馮兄莫要忘了我家大人是何等身份?」

  哦,想起來了,庲降都督!

  如今的降俘,基本上都是出自李恢之手,而眼前這個李遺,當初可是曾帶著降俘到處兜售販賣的,馮永還猜測過這背後肯定是諸葛老妖的主意。

  「小弟機緣巧合聽得那趙二郎提過此計,我家大人又對馮大兄讚歎不已,再想想那五百降俘突然間就不知去向,還有八牛犁,陛下封賞漢中之地,特別是前幾日朝廷還出了一道法令,說陛下體恤眾功臣人手不足,可以以朝廷的名義租借奴僕屯墾漢中……」

  什麼叫石頭上都能刮出二兩油?

  馮永算是真正見著了,這諸葛老妖心黑啊!原本自己還是想著販賣人口,沒想到諸葛老妖直接改成租!

  這說明什麼?人家做的不是一錘子買賣,這是要把那些降俘當成可重複利用資源,以最快的速度,反覆榨乾他們的價值,斂取最大的油水。

  這就完了,如果是賣,那幫人好歹還能多活幾年,這改成了租,能活過三年算他們命大——你家用完我家用,想休息?可以啊,死後自會長眠。

  說不定把人用死了還得給朝廷賠錢。

  馮永越想越有可能,以諸葛老妖那種精明過日子的性子,這絕對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至於兩年後平定南中,再弄一批戰俘,那個時候估計才是賣而不是租。

  漢中到了那時,應該基本已經開墾完了。但開墾是一回事,莊園耕種又是另一回事,耕種難道不需要奴僕?所以你不還得二次投資繼續買?兩年後剛好能把時間點接上,這種計算,也是沒誰了。後世的市場部門要是有諸葛老妖這種市場策劃,那不得賺翻?

  至於第一批被活活累死的開荒者,只能說他們運氣不太好。

  「李都督,也會跟李兄說這種事?」

  不行,得先確認一下,要是李恢連這種國家機密都不避諱李遺,那麼馮永就得要重新評價李遺在諸葛老妖那裡的地位。

  「小弟何德何能?如何能參與此等國家大事?只是以前恰好經手過那些戰俘,再加上如今這些個事物,細細想起來,方猜到些許端倪。」

  不不不,你不是小弟,你是大佬!

  每一次和這傢伙見面,都有一種「我要是有他這智商多好」的感覺,真是太讓人羨慕嫉妒恨了!

  「李兄能有此等心思,當真是讓在下佩服!」

  馮永是真心歎服。

  李遺臉上都笑開了花,彷彿得到馮永的佩服是一件很漲臉面的事情。

  「對了馮兄,小弟想打聽到一件事情。」

  「何事?」

  「你這隔壁,住的是哪一家?」

  「李家。說起來還真巧了,竟是與李兄同姓。」

  「李家?」李遺聽了,神色有點失望,訝然道,「怎麼會是李家?馮兄莫不是騙我?」

  「這等事有什麼好騙的?」馮永奇怪地看了李遺一眼,這反應也太古怪了,「聽說還是李家的六房。」

  李遺臉上的失望之色更濃,點點頭:「原來如此。方才一時情急,馮兄莫怪。」

  「聽李兄的口氣,莫不成與那李家有甚干係?」

  「蜀中李姓,自然都是有些干系的。如此說來,小弟倒是可以上門拜訪一番。」李遺若有所思。

  你這樣明目張膽地說出來,不太好吧?

  李恢就算是與蜀在大族李家有些許聯繫,但那肯定也是血緣久遠的聯繫。諸葛老妖視蜀中大族如待宰的豚犬,你這般湊上去,是打算坑爹呢?

  看到馮永有些古怪的眼神,李遺心頭一轉,便知道了他在想什麼,當下自失一笑:「李兄莫要誤會,只是方才送完族弟後,不小心與一輛牛車相碰,差點驚了馬。小弟下車致歉,沒想到對方車內坐著的卻是女眷。後面看那牛車往你隔壁莊上去了,這才想著過來打聽一下那莊上是哪一家,日後也好上門賠個禮。」

  「那李莊的李太公,我也是見過幾次的,人看起來挺好說話,而且既是同為李姓,李兄上門解釋一番,想必不會為難。」

  「事情奇怪便奇怪在此處。車駕相撞後,對方僕人有些跋扈,自稱是何家。倒是車內的女眷頗有大家閨秀之氣,直接在車內受了小弟的禮便走了。」

  李遺目光閃爍,有些疑惑道。

  「何家?」馮永想了想,點點頭,「如果對方真說自己是何家,那倒不奇怪。我曾聽那李太公說過,他們這一房與那何家有姻親,就是不知是哪一房的何家。」

  李遺一拊掌,喜動於色:「如此便對上了,看來定是那何家了。此趟過來找馮兄,當真是不虛此行,小弟還有事,就先行告退。」

  看著李遺興沖沖地走了,馮永有些莫名其妙,上門給人家道個歉也能這般高興?

  不過看他高興就好,他高興,馮永也高興,幾天來一直壓在莊子上的烏雲終於散去,連管家都笑眯眯起來。

  「主君回來了?」管家熟練地接過馮永的漁桿和魚簍,探頭往魚簍裡看了看,失笑道,「老僕看到主君這般高興,還以為今日釣到大魚了,沒成想連一條都沒釣到。」

  馮永樂呵呵一笑:「我這是去釣,又不是為了那幾條魚。」

  以前那魚窩窩子好久沒有去養,魚都散了,今天釣上來的全是小魚,被馮永都放跑了。

  管家也不管聽沒聽懂,只顧點頭:「主君總是有道理的。府上已經做好飯食了,主君要現在吃嗎?」

  「先洗浴吧。最近晚上開始有些涼了,趁著熱氣沒下去,先洗浴。」

  管家點點頭:「那老僕叫廚房先把飯食熱上。對了主君,今日莊上有莊戶來跟老僕說了,願意讓娃子跟著主君去漢中,只是不知道要挑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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