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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總攻大人 -【我渣了兔子精道尊[穿書]】《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4:17 PM     標題: 總攻大人 -【我渣了兔子精道尊[穿書]】《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7-30 03:18 PM 編輯

【書名】:我渣了兔子精道尊[穿書]

【作者】:總攻大人

【內容簡介】:

  謝明瑤,穿書前是游戲人間的大小姐,穿書後是修真界當之無愧的戀愛小天才,六界前任都說好。

  剛穿來時聽說原身壞事做盡還身染魔氣,謝明瑤可高興了,她當晚就收拾東西投奔魔族去了。

  別人致力於得道成仙,她不一樣,她致力於幹掉魔尊自己上位,修仙哪有修魔爽?

  然而,她成功路上有一塊巨大的絆腳石,文中那個神秘危險,戰力天花板的黑蓮花道尊檀冰。

  檀冰其人,清風玉雪,禁慾冷情,是修真界出了名的高嶺之花。

  全天下的道士都奉他為尊,可這群道士不知道的是,他們的道尊其實是隻兔子精,外表禁慾,實則滿腦子風花雪月。

  他不但精通煉丹鑄劍畫符,還掌握著許多其他才藝,奈何被身份禁錮,完全發揮不出來,漸漸養成了極其自我壓抑,被動而又黑蓮花的性格。

  謝明瑤本著「奇貨可居」的原則,大膽領略了一下道尊的風情,然後……就被架在那有點下不去了。

  後來有人問從未翻過車的魔尊謝明瑤是怎麼就栽在了名門道尊手裡?

  謝明瑤:謝邀,只送大家一句話——遠離黑蓮花,幸福你我他。

  人美聲甜說話超級好聽的良心渣女X腹黑被動的紅眼兔子精黑蓮花道尊

  一句話簡介:她只是短暫的愛了我一下

  立意:共建仙魔和諧修真界,發揚主人翁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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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4:2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7-27 04:44 PM 編輯

第一章

  睡夢中,謝明瑤覺得又冷又疼,她努力想睜開眼,卻只能眯起一條細細的縫。

  縫隙裡一片漆黑,什麼都瞧不見,耳邊還有呼嘯而過的風。

  這是在做夢嗎?可這夢也太真實了些,身上的痛感她這輩子都沒體驗過,她還想再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卻已經支撐不住失去了意識。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一盆冰冷的水潑在臉上,謝明瑤被激得醒來,發現周圍已經亮起來了。

  她還是很疼很冷,衣裳都在滴水,整個身子都微微戰慄。

  「謝明瑤,你可知罪?」

  有人在說話,聲線陌生,謝明瑤顫顫巍巍地抹去臉上的水抬眸望去,看見了數根漆黑的牢柱,牢柱周圍貼滿了泛著金光的符籙。

  這是什麼情況?

  「別以為什麼都不說就能逃過懲罰,若不是你與魔修勾結害得芷汐師妹被擄走,大師兄也不必冒險前去營救,以至如今還重傷在床,這些事我們全都是證人,你再狡辯也沒用。」

  有個稍顯稚嫩的少年音傳來,謝明瑤轉眸望去,視線終於清晰,見是個粉雕玉琢的男孩,約莫也就十二三歲,穿著藍白色的道袍,腰封與衣領處都用銀線繡著精緻的太極兩儀。

  她不認識這孩子。

  再看看他旁邊,還站著四五人,他們都穿著樣式相似的道袍,最前面中年男子白面蓄鬚,也是最開始問她是否知罪的人。

  他面容英挺嚴肅,盯著她的眼神極為銳利,她不過打量他片刻,便覺眼睛刺痛,不得不轉開。

  謝明瑤緩緩爬起來靠到身後的牆上,地面冰冷潮濕,身上疼得不行,還滿是血腥味,眼前種種讓她心中有了一個猜測——她莫名其妙變成了別人。

  傳說中的穿越?

  不過……

  視線落在那中年男子身後,那張熟悉的臉令她脫口道出對方的名字:「蘇芷汐?」

  名喚蘇芷汐的姑娘面容素雅美麗,回應她的語氣冷淡孤高,與她淒慘的處境對比鮮明。

  「謝師姐,事已至此,你還是認清現實痛快認錯得好,看在同門一場的份上,我會替你向宗主求情,或許還能留你一命。」

  謝明瑤還沒說什麼,先前那少年便道:「芷汐師妹怎麼還要為她求情?她做了那麼多壞事,還想要你的命,如今又入了魔,這樣的禍害斷斷不能留,理應立刻處死,以絕後患。」

  「等等。」謝明瑤打斷少年的話,漫不經心地問,「這位小兄弟,你前面站著的是死人嗎?」

  少年一怔,飛快地瞟了一眼身前的中年男子,漲紅了臉道:「你放肆,竟敢冒犯清輝長老?」

  哦,原來那人是清輝長老,謝明瑤細細環視周圍,看來她這不單單是穿越,還是穿書,還好死不死穿進了死對頭找槍手寫來噁心她的一本書。

  昨晚閒的無聊,她拆開了死對頭寄來的「生日禮物」,想看看她這次又打算作什麼妖,當個解悶兒的樂子。

  對方也沒令她失望,還真是獨特啊,竟然找人寫了本書,拿她的名字做惡毒女配,自己做瑪麗蘇女主,在小說世界裡好好踐踏了她一回。

  謝明瑤一點都不生氣,畢竟蘇芷汐家世不如她,模樣也不如她,被她壓了二十幾年,也只能在虛構的世界裡找找場子了。

  但看自己的名字被寫得那麼惡毒無腦,多少還是有點噁心。

  她沒看多少就放下了,打算明天醒了再解決這件事,誰能想到竟然穿書了。

  掃了掃清輝長老冷肅不悅的臉,謝明瑤忍著身上的疼慢慢道:「我說錯了嗎?如果站在你前面的不是死人,怎會容忍你們兩個晚輩在這裡大呼小叫一唱一和,甚至還要代他定了我的死罪?要說誰冒犯了他,也是你們二位吧。」

  她牽起嘴角笑了笑,布滿血污的臉本狼狽不堪,卻因這個散漫淡然的笑而漫起了珠璣光輝。

  整個昏暗的牢室彷彿都被點亮,她脆弱的樣子充滿破碎感,有種凌虐血腥的美。

  少年呆呆地望著她,既慌張又驚詫,慌張是意識到自己方才似乎真的因一時激動僭越了,驚詫是不過歸宗幾日未見,謝明瑤變得好陌生,她以前從不這樣說話,難道是因為入了魔?

  蘇芷汐輕輕握住少年的手臂,溫聲安撫道:「小師兄別擔心,清輝長老不會因旁人幾句挑唆便誤會你我的。」

  清輝長老的確不會誤會他們,還很失望謝明瑤到了這個時候仍然態度惡劣,不知悔改。

  他冷聲說:「你如今這副樣子,真是愧對昆侖對你的教導。」

  謝明瑤歪了歪頭:「愧對昆侖對我的教導?我倒是很想問問清輝長老,昆侖教導了我什麼?」

  她雖然沒看完那本書,但從已知的劇情裡就能看出昆侖真的沒教「她」什麼。

  昆侖乃修真界第一道宗,是全天下道士的心之所向,宗門內有一條規定,那便是不收女弟子。

  謝明瑤之所以能進入昆侖,是因為她的靈根符合昆侖對道尊關門弟子的硬性要求。

  她是空靈根,在末法時代已十分罕見,於普通仙宗是廢物,於存有空靈根修煉功法的昆侖卻是必備的道尊繼承人。

  空靈根的人自身很難發現,也很難被別人發現,昆侖尋了幾百年才無意間尋到她這一個,還正逢道尊檀冰的千年誕辰臨近,必須要擇一關門弟子的關鍵時機,迫在眉睫。

  哪怕他們仍十分糾結她是女子,也只能硬著頭皮舉薦她。

  可既然是死對頭寫來噁心她的書,就不可能讓她這麼順利「入職」,所以別管之前昆侖如何難以尋到空靈根的人,如今偏就突然冒出了兩個,在謝明瑤即將面見道尊那天,她非常狗血地被換了。

  蘇芷汐出現了。

  蘇芷汐乃修仙第一大世家蘇家流落在外的嫡女,最近一年才找回來,發現她是空靈根後,蘇家十分欣喜,他們早就聽聞昆侖找到一空靈根女弟子,欲收入道尊門下,那女弟子出身貧賤,是個乞丐,雖是空靈根卻不夠聰敏,根本無法與蘇芷汐相比。

  蘇芷汐被他們送上昆侖爭取這個關門弟子的名額,既然昆侖都願意收女弟子了,那當然要收一個更好的,不管是昆侖的長老宗主還是蘇家的人全都這樣想。

  於是謝明瑤還沒機會拜見她的師尊就被刷了下來。

  她一切都準備好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蘇芷汐代替她踏上溶雪宮。

  溶雪宮,萬人之上,無人之巔,那是道尊檀冰的居所,是「謝明瑤」期待已久十分嚮往的地方。

  她滿心以為自己可以拜道尊為師,繼承昆侖大業,出人頭地,再也無人可以欺負她看不起她,哪想到……全部的希冀破碎於一個清晨。

  自此後,她在昆侖的地位就極其尷尬,說她是昆侖弟子吧,可她是個女的,還沒上溶雪宮。說她不是昆侖弟子吧……她還曾掛在道尊名下,哪怕最後被替代了,也是掛過名的。

  她不上溶雪宮,待在山中,周圍全是男弟子,其實非常不便,往日裡友善的師兄師弟都因此十分閃躲,更有直接的還跑去建議長老將她趕走好了,反正道尊已經選了弟子,她這個沒用的,還是個女子,待在昆侖實在不合適,影響他們修煉,理應逐出。

  謝明瑤是昆侖的人主動帶回來的,不是她求著要來的,他們給了她希望卻又讓她失望,還要趕她走,她怎會同意?

  她不想走,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但她是空靈根,昆侖能給空靈根修煉的功法都在道尊手裡,除了他無人可以教她。

  她上不去溶雪宮,長老宗主也見不到,便只能偷看同門修煉,自己鑽研。

  她想去藏經閣,卻因沒有正式的弟子玉牌而被拒之門外。

  有一次她偷溜進去被發現,挨了狠狠一頓打,要不是薄有練氣修為,早就死在昆侖了。

  是以,昆侖是真的沒教過她什麼。

  她怨恨蘇芷汐搶走了本該屬於她的一切,怨恨師兄師弟都對蘇芷汐疼愛有加,卻對她不聞不問,還有她未曾謀面卻已經被她放在心裡的師尊檀冰,她連見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這一切的一切,始終令她意難平。

  所以在一次外出歷練時,她與魔修勾結,想要毀了蘇芷汐,讓她染上魔氣,從此再也不配做道尊的弟子,再也不能回昆侖,這樣她就能奪回屬於她的位置。

  結果可想而知,身為瑪麗蘇女主角的蘇芷汐不但成功逃了出來,她這個惡毒女配還自食惡果,染上魔氣,毀了與蘇芷汐一樣的空靈根,像條狗一樣被帶回昆侖,被所有曾經仰慕喜愛的人踐踏嫌惡。

  謝明瑤依稀記得,自己看了前面就開始不耐煩,直接翻到最後看的結局是——以她名字創作的惡毒女配謝明瑤,是一直被虐到最後一章才落得個神魂俱滅,屍體也要被分成一塊一塊,丟進魔域餵魔獸的結果。

  ……蘇芷汐可真是恨死了她吧,竟讓人將她寫得這麼無腦這麼慘。

  輕嗤一聲,謝明瑤也不是任人宰割欺辱的主兒,哪怕她現在變成了身負魔氣靈根被毀做了一堆壞事的女配,她也不容許這些紙片人真的傷害到她。

  「清輝長老。」謝明瑤緩緩站起來,「當年是昆侖主動帶我回來的,我那時哪怕沿街乞討,也是靠自己活著,未曾求過誰給我一條榮華富貴之路。你們將我帶回來,許諾我可以拜入道尊座下,我信了,是你們毀約在先,將屬於我的位置給了蘇芷汐。」

  清輝長老聽她提起這個有些微的不自在,正要說什麼,謝明瑤卻不給機會。

  「『我』曾經覺得,哪怕你們毀了約,卻也的確給了我一條生路,讓我不必再做乞丐,還是有恩情在的,所以從前任何事都是你們說了算,帶我回來是,不要我也是,但……這次處不行。」

  她受傷太重,周身魔氣環繞,站得搖搖欲墜,卻還是堅持站著,語氣從容,不容置喙,那種難以言喻的氣勢,竟讓仙牢外的幾人都說不出話來。

  「要處置我?可以啊,但你們不配,你們誰都沒資格。」謝明瑤手扶住牆,吸了口氣,眼睛紅紅,卻語氣凜冽,擲地有聲,「我要見檀冰。」

  眾人睜大眼睛望著她,滿臉不可思議,不知是為她提出要見道尊,還是為她直呼道尊的名諱。

  「想要我心服口服,就讓我見檀冰,讓他親自來處置我。否則哪怕你們殺了我,我也會變成厲鬼,墮入鬼道,日日入諸位噩夢,永不瞑目,直到咱們分出個……你死我活。」

  她說到最後,那張蒼白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一雙漂亮的丹鳳眼好像點燃了來自幽冥的火焰,周身魔氣暴漲,竟有些連清輝長老都難抵擋的架勢,他立刻掩護眾人後退。

  這樣強烈的魔氣,連仙牢的牢柱都搖搖欲墜,符籙錚錚險些自毀,若她真的徹底墮了魔或者修了鬼道,拋卻靈根與以往的修為,在修魔修鬼上都會有極大成就。

  暢想一下未來,搞個魔尊鬼王當當恐怕都不是沒有可能。

  原書裡的她被作者設定為固執地想要重回正道奪回一切,死命要煉化魔氣重新修仙,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純粹只是為了讓蘇芷汐這個金主看得爽罷了。

  現在她就讓他們好好看看,真正的她,到底會作何選擇。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4:51 PM

第二章

  謝明瑤要見檀冰,當然不是真的想讓對方處置她,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真的有資格處置她。

  之所以要見他,不過是為了尋找出路罷了,眼下她能拖一時是一時,檀冰在蘇芷汐那本毫無邏輯的書裡算是戰力天花板,同樣的,他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身為昆侖道宗的道尊,他本身卻是個妖,還是一隻兔子精。

  直到她沒耐心看下去的時候,他的真實身份也沒被書裡的任何人知道。

  這是個可以利用的秘密。

  清輝長老當然不會直接答應謝明瑤,事實上,他就算想答應也沒有權利,那可是道尊,地位凌駕於宗主之上,是修真界所有修道之人心目中的神,他自己都很少有機會見到檀冰,更從不敢做直呼他的名諱,倒是謝明瑤……

  陰晴不定地盯著牢裡魔氣四溢的姑娘看了許久,清輝長老護著眾人離開。

  謝明瑤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斜靠著牆壁散漫地目送他們。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那一直站在蘇芷汐身邊,好似對方忠實擁護者的小師兄最後回頭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怪異,一點都不像是那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

  仔細想想,原書裡這孩子好像叫……雲聽?

  他雖然外貌年少,但其實已經修煉了二十幾年,只比謝明瑤晚入門一年。

  在蘇芷汐沒來的那段日子,他們關係其實不錯,年長的師兄出於避嫌,在謝明瑤真的上溶雪宮之前都盡量保持距離,但雲聽年少,不必在意那樣多,他們常常一起修煉一起用膳。

  在謝明瑤對原書不多的瞭解裡,書裡的「她」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師弟,但既然是蘇芷汐找人寫的書,就絕不會讓她快活多久。

  蘇芷汐這個女主角一出現,雲聽就開始疼愛起「小師妹」了,小師姐變得可有可無,備受冷落,很長一段時間,雲聽與蘇芷汐出雙入對,而謝明瑤只能待在陰暗的角落裡看著。

  想到這些,謝明瑤緩緩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拉了拉外衫低笑出聲。

  在現實裡,蘇家是樣樣不如謝家,兩家算是世交,她從小優秀,是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蘇家為了和謝家搞好關係,沒少讓蘇芷汐來抱謝明瑤大腿,給她當小跟班。

  後來蘇家抱大腿成功,拿到不少商務資源,在圈子裡有了一席之地,蘇芷汐就開始膨脹了,明裡暗裡給她使絆子,帶著人對她冷嘲熱諷。

  謝明瑤第一次仔細回想,蘇芷汐變成這樣的契機,真的只是因為家裡有錢了,可以揚眉吐氣了嗎?

  也不完全是,如果只是因為這樣,蘇家真的還不夠有錢,至少在謝家眼裡完全不夠看,真的激怒了謝明瑤,叫蘇家破產都只是時間問題。

  好像是因為……她喜歡的人,全都喜歡上了她?

  每個蘇芷汐暗暗動心的男人,到最後好像都會愛上謝明瑤。

  有好幾次蘇芷汐都碰上他們對她表白,還記得曾有人告訴過她,蘇芷汐去找過其中一個,告訴對方謝明瑤在感情上多麼惡劣,就算答應和對方在一起也只是玩玩,要不了多久就會分手,她就是個渣女,根本不值得他們喜歡。

  當時那人是怎麼說的?

  哦對了,那人說:她哪裡渣了?是我自己賤好不好。

  蘇芷汐:……

  反正現實裡,蘇家沒謝家有錢,蘇芷汐就要謝明瑤在書裡出身貧賤,乾脆成了乞丐。

  現實裡,蘇芷汐喜歡的人都喜歡謝明瑤,她就要謝明瑤在書裡喜歡的人全都喜歡她。

  不管是大師兄還是小師弟,亦或是以後會遇見的所有情緣,甚至是無人之巔上的道尊檀冰,她都要謝明瑤求而不得,受盡煎熬苦楚,全都給反過來!爽就完事兒了!

  她是真的恨她。

  謝明瑤能忍這事兒嗎?當然不能,她壓根不是個會忍的性子,有仇一般當場就報了,唯獨一次打算等天亮再去解決,還穿書了。

  穿書也沒關係,總會找到回去的辦法的,在回去處理真正的蘇芷汐之前,她得先解決書裡這個萬千寵愛集一身的蘇芷汐,畢竟按照劇情,她這個女主可是要虐她這個惡毒女配到死。

  要讓她乞丐出身,一輩子煎熬苦楚?

  要讓她愛而不得,永遠遭人嫌棄?

  做夢吧。

  此時此刻,昆侖道宗宗主所在的永元宮。

  「情況便是如此。」清輝長老面帶憂色,「謝明瑤畢竟是空靈根,哪怕如今靈根半毀依然有無限可能,而且……若她真的捨棄一切墮入鬼道或魔道,昆侖的仙牢恐怕關不了她多久。」

  宗主扶微道長盤膝坐在蒲團上,微微顰眉:「你親眼瞧見了?她的魔氣那樣厲害?」

  清輝長老表情凝重:「她心思扭曲,滿腹怨氣,這怨氣給了她力量,身上魔氣最強的時候,連我都有些不太是對手。」

  「竟會如此?」扶微道長嘆息道,「當初你們帶她回來,看著是那樣一個膽小單純的姑娘,怎麼就變成了今日這副模樣。」

  清輝道長想到謝明瑤口中對昆侖的指責,本想說她只是自己善妒才走火入魔,可話到了嘴邊又有點說不出口。

  到底是他們做主帶她回來的,又執意換下了她,讓她在昆侖位置尷尬,如今這般……

  「總之,謝明瑤不能久留。」清輝長老咬牙狠心道,「她本就入了魔,昆侖世代以降妖除魔為己任,趁她還未成長到不可控的地步,殺了她,毀了她的道行和魂魄,讓她無法為禍人間,這才是現在最緊要的事。」

  若是謝明瑤還沒入魔,只是毀了靈根做了錯事,昆侖還不好要她的命,最後給她的處置大概是廢除修為逐出昆侖。

  她一個靈根被毀修為淺薄的女子,頂著被昆侖逐出的名頭,在外也是活不下去的。

  如今她入了魔,甚至連昆侖都出不去了,斬妖除魔斬妖除魔,斬的是妖,除的是魔,要將謝明瑤扼殺在搖籃裡,昆侖算是師出有名。

  但這……著實有些太殘忍了。

  畢竟是他們先帶回了謝明瑤,後面未曾安置好她才令她變成如今這樣,雖然更多是因為她心胸狹隘入了魔障,但他們多多少少還是有責任的。

  扶微道長想到這裡正要說話,便聽弟子在外稟報:「宗主,清輝長老,大師兄醒了。」

  「哦?元晏醒了?本座去看看。」

  元晏是昆侖這一代最有前途的弟子,是扶微道長當做下一代宗主培養的,他為了救蘇芷汐受傷,被謝明瑤的設計牽連,這是扶微道長心底最介意的事。

  「女子果然都是禍患,早先便不該允了這二人進昆侖。」

  見到終於醒來十分虛弱的元晏時,扶微道長忍不住說了這麼一句。

  元晏臉色蒼白,只著中衣,身形十分瘦削單薄,聽聞師尊的話,元晏笑了一下說:「師尊,此事也不應都怪兩位師妹……」

  「你還要為她們求情?你就是太仁善。」扶微道長坐到床榻邊替他檢查經脈,見終於接好了才舒了口氣,「你好好休養,最近什麼都不要管,一切交給為師。」

  元晏面目清和,一雙杏眸似含秋水,盈透而明亮。

  「蘇師妹可好?」

  「她很好,一點傷都沒受。」

  「那便好。」元晏點點頭,過了一會又低聲問,「那謝師妹呢?」

  回答他的是清輝長老:「她自食惡果,靈根被毀身染魔氣,如今正被關在仙牢,我與你師尊商議,想要將她正法,你也算被她所害,對這結果可滿意?」

  在見到重傷的元晏之前,扶微道長對這個處理方式還有些猶豫,但見到元晏如此,他也沒什麼異議了。

  不過他也不僅厭惡謝明瑤,同樣對蘇芷汐印象變差,說到底這事兒是因她二人而起,蘇芷汐哪怕是受害者,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還是那句老話,都是壞女人,沒有她們之前昆侖多平靜?

  「清輝長老,這會不會太過了?」哪知元晏竟還想為謝明瑤求情,「謝師妹也只是一時想不開,好好教導她,她會回頭的。」

  扶微道長皺起眉:「清輝,告訴他謝明瑤在仙牢裡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於是清輝長老把仙牢裡發生的一切告訴了元晏。

  元晏微微怔忪,明眸低垂良久,手抓著絲被道:「可到底是我們帶她入昆侖,那日在街上尋到她的便是弟子本人,若她就這麼……被處置,弟子什麼都不做的話……恐怕……」

  恐怕會生心魔。

  努力過才不會有遺憾,沒試過便直接處死她,元晏做不到。

  「師尊。」元晏拉住扶微道長的手,「或許真的能讓她見見道尊?若見到道尊她便醒悟了呢?我們修道之人雖要斬妖除魔,可也要救死扶傷,讓她活著贖罪,積德行善,難道不比徒增殺孽好嗎?」

  「這……」扶微道長困擾了,「她要見的可是道尊,哪怕是為師也不好去打擾道尊的。」

  「謝師妹曾差點就做了道尊的弟子,或許道尊會願意見她。」

  「也罷。」扶微道長嘆息,「為師便去試一試,至於見不見,還是要看道尊。」

  無人之巔上,溶雪宮外,蘇芷汐正清掃落葉。

  崖下陣法波動,她立刻走過去,聽見扶微道長道:「小道扶微,求見道尊。」

  扶微道長怎會來?難不成是為了謝明瑤的事?

  他們該不會真的要讓謝明瑤見師尊吧?

  蘇芷汐握緊了手中的笤帚。

  「進。」

  一道冰冷徹骨的聲音響起,驚得蘇芷汐手中笤帚落地,發出輕微響聲。

  蘇芷汐心頭一跳,很快聽溶雪宮裡那個不染塵埃的清冷聲音淡淡道:「退下。」

  掃地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好,師尊一定覺得她很沒用吧。

  蘇芷汐羞恥地撿起笤帚,側身退到一邊,給扶微道長讓路。

  扶微道長目不斜視地走過,蘇芷汐感覺到對方對她的不喜,有些奇怪,但一直低著頭不敢亂動。

  溶雪宮內,扶微道長走到一面雪色的輕紗帳前便停下腳步,隔著紗簾,他能依稀看到裡面端坐在雪玉冰椅上的道尊,道尊於昆侖,是通神通道的存在,他終年守著最接近天道的溶雪宮,不能婚配,更不能隨意離宮。若說這世上有誰是最純潔的,那一定是他們的道尊。

  溶雪宮終年清寂,蘇芷汐還是千歲之後,唯一可以在溶雪宮常伴道尊的人。

  那個位置,本該屬於謝明瑤。

  扶微道長抿了抿唇,聲音低而恭敬地將來意道明。

  說完之後他等了許久都等不到回應,心知機會不大,那謝明瑤看來是必死無疑了。

  到了真的要殺謝明瑤的時候,扶微道長還是有些不落忍,他是修道之人,能教出元晏那般弟子,心底自然也是仁善的。

  可謝明瑤入了魔,還那般口出狂言,若不處置她……

  面前的白綢輕紗突然波動了一下,扶微道長驚訝望去,泛著寒光薄如蟬翼的半透明劍尖從輕紗中穿過,劍刃刺目的寒光令扶微道長都情不自禁地閃躲低頭。

  劍刃輕側,緩緩撥開白綢,那個一直很遙遠的聲音拉近了些許,好像乾冰一樣,霧靄氤氳,美得虛幻,神秘莫測。

  他說——

  「帶她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4:57 PM

第三章

  謝明瑤的身體衰敗得極快,靈根半毀到現在都無人為她療傷,還被關在仙牢裡用符籙壓著,她如今的靈根已經都不是半毀,幾乎是全毀了。

  她盤膝坐在一片黑暗中,雙手結印,仔細感受著體內的魔氣,要是原書裡的她,肯定不會這麼做,那個「她」還幻想著回歸正道,還幻想著做道尊的弟子,但她完全相反。

  修仙有什麼意思?那麼多條條框框,哪有修魔來得好?等逃出昆侖她就正式修魔,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誰敢攔她,誰敢置喙,就打到對方不敢開口為止。

  仙牢外傳來響動,謝明瑤緩緩收了法印,漫不經心地朝牢外望去。

  對她來說是個生面孔,對原書裡的她可不是。

  「謝師妹。」

  元晏重傷初癒,身形清減十分虛弱,昆侖的道袍在他身上彷彿掛著一樣,寬而蕩。

  「你怎麼樣?」他半蹲到牢外,與盤膝而坐的謝明瑤平視。

  謝明瑤已經猜出了對方的身份,要是她沒記錯,原書裡最開始發現她是空靈根的就是他。

  「我怎麼樣,與你何干?」謝明瑤毫不客氣道。

  元晏沒預料到她會是這種態度,一時怔忪,盈透的杏眸微微泛紅,蒼白的臉上掛著艱澀的笑。

  「小師妹。」他聲音變得很低,想和她說什麼,被謝明瑤打斷了。

  「我已經不是你的小師妹了,你的小師妹是蘇芷汐。」

  自從蘇芷汐入門,謝明瑤就不是最小的師妹了,這個稱呼確實不適合她。

  然而在蘇芷汐來之前,謝明瑤初入昆侖,還在等著道尊千歲誕辰才能上溶雪宮之前,元晏叫她小師妹叫了很久很久。

  「你怨我?」元晏有些困惑,「你怨我救了蘇師妹?」他語氣有些急,「可我若是不救她,你的罪責會更大。」

  這話說得對,如今蘇芷汐沒事謝明瑤都難活命,更別說蘇芷汐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她膽敢陷害道尊的關門弟子,不可能一輩子無人發現,一旦發現,必死無疑。

  不管是昆侖還是蘇家的人都不會放過她。

  相較於書裡其他一見蘇芷汐就全部移情的人,元晏是個特例,他非常非常善良,在謝明瑤看過的前半部分裡,這是個完美的聖父形象,曾數次為謝明瑤求情,書裡的她也的確是因他的求情回護才活下來的。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書裡的她在仙牢裡也會努力煉化魔氣,克制不想真正入魔,給了長老和宗主一個還有救的印象,而她嘛……

  「元晏道長。」謝明瑤語氣冷淡,「我知道你是個好人,不想任何人出事,但在你選擇蘇芷汐那一刻,就注定你不屬於我這一邊了。」

  「你這意思,倒像是我該幫著你害蘇師妹一般。」元晏氣息短促。

  謝明瑤從來都不是好人,她很自私,很難搞,有時還非常極端,這與她的成長環境有關。

  謝家代代都是商業聯姻,到了她父母這一代尤其。謝父謝母互不喜歡,生她只是為了有個繼承人,本該要個男孩的,但因為太討厭彼此,生了個女孩就再也不想同房,所以就便宜了謝明瑤,哪怕是個女孩,也得到了謝家未來繼承人的身份,只等長大招贅。

  她出生起就由傭人帶大,父母各有情人,對她不聞不問,祖輩不和他們一起住,遠在國外,哪怕在國內,他們也感情淡漠,比起哄孩子,他們更在意事業。

  謝家的公司在他們眼裡,可比謝明瑤這個繼承人重要多了。

  從小謝明瑤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別人唾手可得的東西對她來說難如登天,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又都是她唾手可得的。

  她也不是沒困惑過,但最後都放下了。

  她決定按照身邊所有人的期盼去做一個標準而優秀的繼承人,戴上無懈可擊的假面具,除了利益和輸贏,什麼都不再相信。

  她後來也會戀愛,但全憑感覺,感覺沒了就分手,從不遲疑。

  很多人說她花心,渣女,但她並不在意,她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現在元晏的話,謝明瑤要給的也是肯定的回答。

  「是。」她果斷道,「在我看來,不管好事壞事都堅定為我的人才值得繼續來往。如果不是,我倒也不會怪罪他,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但我不會再多看他一眼。」

  她轉開頭,面無表情道:「所以收起你的仁心吧,我不需要,有這時間不如去多關心一下你真正的小師妹。」

  昏暗的仙牢裡,身姿單薄的姑娘閉上了眼睛,面如冷冰。

  她生的很美,第一眼找到她的時候元晏就知道,此刻因為重傷在身,她臉色過度蒼白,襯得玫瑰色的唇越發鮮豔,病態中透著一絲妖異。

  元晏突然心頭一跳,好像第一次看清她一樣,起身後撤幾步,眼神復雜地盯了她許久才離開。

  他走後不久就有另外一個人來了,這昆侖仙牢百年來第一次這樣熱鬧。

  謝明瑤懶懶地睜開眼,拂開遮擋視線的髮絲,看見了清輝長老,微微勾唇道:「要帶我去見他了?」

  她語氣那麼篤定,好像早料到道尊會見她。

  清輝長老游移不定地看著她,謝明瑤猜出他心中所想,漫不經心道:「哪怕這次他不見我,之後我也有的是辦法讓他見我。」

  至少在她看過的那部分內容裡,除了上帝視角暴露過他的真實身份,沒有一個角色是知道的。

  她總會有辦法讓他見她的。

  「……跟上。」清輝長老撤下牢柱上岌岌可危的符籙,背過身去在前面帶路。

  謝明瑤艱難地站起來,深吸一口氣調息片刻,才步履蹣跚地跟上他。

  牢裡哪怕是白日也光線昏暗,剛出仙牢沐浴到陽光的時候,謝明瑤多少有些不適應,她抬手遮著眼睛,很快手上一沉,她放下去看,竟被戴上了黑色的鐐銬。

  謝明瑤額頭青筋直跳,這種侮辱觸碰她底線了,她猛地望向清輝長老,目光銳利,氣勢駭人,周身魔氣暴漲,清輝長老不得不步步後退。

  他一邊設下結界一邊冷靜道:「這是規矩,你如今這樣的身份要上溶雪宮,必須戴上困魔鎖。」

  謝明瑤嘴唇動了動,一個字都沒說,她不斷告訴自己忍一忍,這畢竟是那本狗血淋頭的書,不是現實,這些人都是紙片人,等脫離困境,把他們全都燒了就是。

  緩緩平靜下來,謝明瑤微微一笑,丹鳳眼彎起,左眼角一顆淚痣嫵媚妖嬈,當真是半點修道之人的正氣都沒了,反而有種難以忽視的魔女氣質。

  「好啊。」謝明瑤慢悠悠道,「我戴著。」

  清輝長老這才帶她下山,出了仙牢的陣法,謝明瑤看見了等待他們的人。

  不認識的白鬍子老道士,幾個小道士,還有……元晏。

  元晏轉過身來,一身藍白色道袍飄逸落拓,烏黑的髮絲束著太極兩儀冠,杏眸落在她身上,看見她手上的困魔鎖,他也皺了一下眉。

  謝明瑤沒工夫理他們,目不斜視地路過,扶微道長見她見了自己也不行禮有些不悅。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還算昆侖弟子,見了宗主這般漠視,看來真是魔氣攻心,無藥可救了。

  「送她去吧。」扶微道長也懶得再多說,冷聲吩咐清輝。

  清輝長老應是後領著謝明瑤離開,元晏始終看著她的背影,看她走路艱難,好似隨時會摔倒,卻一直沒有真的摔倒。她步步緊跟清輝,明明那樣辛苦,卻還是未落下多遠。

  「別看了。」扶微道長提醒他,「回去好好療傷吧。」

  元晏沒說話,但點了一下頭。

  溶雪宮外,蘇芷汐也在等著謝明瑤。

  這是謝明瑤穿書後兩人第二次見面,蘇芷汐錦衣華服,臉龐素雅,清靈出塵,謝明瑤髮髻散亂,雙手戴著困魔鎖,身上還是那身布滿血污的法衣。

  他們一個是道尊弟子,一個是階下囚,地位差距一覽無餘。

  「師尊吩咐過,清輝長老來了可直接帶人進去。」

  清輝正想行禮,蘇芷汐便開了口。

  微微頷首,清輝笑著謝過蘇芷汐,隨後立刻變了個冷漠臉對謝明瑤。

  「這裡是溶雪宮,裡面的人是昆侖道尊,別想著在這兒亂來,否則……」

  「行了。」謝明瑤嘴角輕哂道,「在這浪費時間說什麼廢話?你覺得你想說的那些我會真的不知道嗎?」

  「你!……」清輝長老很少被人如此忤逆,每次破例的都是謝明瑤,若不是還要見道尊,他非要給她點教訓不可。

  蘇芷汐緩緩打開溶雪宮的殿門,餘光落在謝明瑤身上,謝明瑤走入大殿後回了一下頭,朝偷看她的蘇芷汐揚唇輕笑,明明只是個淺淡到毫無意義的笑容,蘇芷汐卻看得心驚肉跳。

  做錯事的是她,怎麼好像反而她有理?

  ……

  要說穿書後給謝明瑤最大震撼的,當屬昆侖的景色。

  昆侖山常年冰封,一片銀白之色,尤其是溶雪宮,更是處處霜雪,寒冷刺骨。

  謝明瑤這個身體已經沒剩下多少修為,溶雪宮這樣的氣溫讓她哪怕進了大殿,身子依然微微顫抖。

  清輝長老的腳步停在內殿層層疊疊的白綢輕紗前,恭恭敬敬道:「道尊,謝明瑤帶到。」

  檀冰就在這兒?

  謝明瑤望向白綢紗簾,一層又一層的輕紗遮擋著後面的景象,帶起一股虛幻莫測的神秘感。

  她微微凝眸,想用微薄的修為看得更清晰一點,頭卻忽然劇烈疼起來。

  之前看清輝長老就眼睛疼,現在想看檀冰就頭疼,這感覺真不好,不斷提醒她自己的軟弱,這令她很不適應,得盡快改變才行。

  扯扯嘴角,謝明瑤低低開口道:「第一次見道尊,為道尊風姿所折服,有些失態,還請見諒。」

  她音調悠長,毫無緊張感,一點措詞裡的歉意都無。

  她甚至還揚起尾音,音色從容道:「道尊風姿,哪怕隔著輕紗也能窺見一二,讓人不禁想到少時聽的神話傳說裡,那住在月宮裡的嫦娥仙子……」

  稍頓,像是隨口一說般補充道:「……懷裡抱著的玉兔。」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5:11 PM

第四章

  謝明瑤短短幾句話成功讓氣氛僵凝下來。

  反應最大的是清輝長老,他直接化出一道符籙打向謝明瑤,他出手突然,謝明瑤還沒完全適應這個身體,一時無還手之力,就這麼被符籙打在心口,猛地後退幾步,吐了一大口血。

  鮮豔的血液灑落在地,謝明瑤扶著冰冷的殿柱閉了閉眼,再抬起頭時,看著清輝長老的視線一絲感情都無,清輝長老戒備地回望她,但凡她敢反抗,他會立刻要她的命。

  「放肆。」他冷肅的聲音帶著怒意,「不知從何處聽來的古怪傳說,竟敢拿來戲謔道尊,逆徒找死!」

  看來這裡的神話傳說和現實裡也不一樣啊,這群人壓根兒不知道嫦娥是誰,但玉兔……總該聽得懂吧。

  謝明瑤抹去嘴角的血跡,搖搖晃晃地站直身子,被清輝長老這般當世大能如此斥責,她竟然還能笑得出來,看起來頗為輕鬆。

  「我找死?」謝明瑤慢慢道,「我就算找死,你也沒資格處死我。」

  她盯著那道阻隔視線的白綢輕紗:「我是曾掛在道尊名下的弟子,理論上來說,哪怕我沒拿到正式的身份玉牌,也還算是他的徒弟。」

  她手腕翻轉,將衣袖拉開,讓檀冰也好,清輝長老也好,看清楚她腕間的印記。

  一輪彎月,代表溶雪宮。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謝明瑤掃了掃清輝長老臭臭的臉色,「只記得將登上溶雪宮的人換成蘇芷汐,未曾想起早給了我這個印記,後面都沒消掉,現在特別後悔吧?」

  清輝長老表情極其難看,他想說什麼,但謝明瑤聽夠了他的話。

  「閉嘴。」她冷聲道,「你們一個個都覺得我無藥可救,覺得我該死,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難道不是坐在裡面的道尊嗎?」

  「你瘋了!」

  清輝長老聽她口出狂言嚇得臉色蒼白,登時便要將她帶走,謝明瑤早就有所防備,強撐著躲開。

  「你們所有人都有錯,你是,宗主是,元晏也是,尤其是這裡面至高無上的道尊,哦,或者說是我的師尊,他更是。」

  謝明瑤一邊吃力地躲著清輝一邊道:「是他要過千歲誕辰,急需我這樣一個空靈根的關門弟子,是元晏在街上發現了我,主動要將我帶回來,若我謀害蘇芷汐是錯,那你們每一個都是幫凶。」

  謝明瑤目光熾烈:「如果你們將我看做真正的弟子那樣一視同仁好好教導,哪怕你們出爾反爾真的不想讓我上溶雪宮,提前告訴我一聲也行,非要我在那天無措又絕望地被換下來,讓我日後每時每刻活在自我懷疑和排斥裡,那我生出惡念,這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嗎?」

  「夠了!」清輝長老急著要她閉嘴,這次下了重手,謝明瑤眼看著躲不開,這一掌下去她怕是天靈蓋都得被掀開,但她一點都不怕,眼都沒眨一下,就那麼盯著清輝。

  「錚」——刺耳的聲音響起,清輝長老的掌勢被迫轉開,靈力翻湧,沒傷到謝明瑤,反倒是自己悶哼一聲,受了內傷。

  他驚訝望向那道綢簾,聽見一道清冷雋永的聲音淡淡道:「讓她說。」

  「道尊不要聽她的歪理邪說……」

  清輝長老剛說到這就說不下去了,嘴唇使勁動卻開不了口,顯然是檀冰所為。

  謝明瑤也看出來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髒污的法衣,讓它們看起來至少不那麼凌亂,又理了理凌亂的髮絲,脊背挺直,語氣平靜道:「如果我這是歪理邪說,清輝長老何必那般激動?歪理邪說自己便站不住腳,哪裡還需要你來阻我。」

  她牽起嘴角無謂地笑了笑:「還不是因為你也覺得這有些道理,所以才慌亂不堪。」

  「唔唔唔唔!」清輝長老心裡苦啊,他想辯駁,但發不出聲音。

  「道尊。」謝明瑤不再理會清輝,轉而望著那道白綢,遲疑幾秒,「又或者……師尊?」

  等了一會,白綢內才傳來檀冰的回答,他的聲音低沉清冷,吐字緩慢,極為動聽。

  「本尊不曾聽聞此次收徒的人選中,還有一個你。」

  「那道尊現在知道了。」謝明瑤坦然道,「蘇芷汐如今的位置本該屬於我,我進昆侖五年,在山下修煉四年,只等道尊生辰之日上溶雪宮。誰料萬眾矚目那日,我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蘇芷汐替換,成了整個昆侖的笑話。」

  她往前一步,靠近那道綢簾:「我在昆侖的日子本就不好過,自那後更難過,長此以往心生怨恨,便想著設計陷害蘇芷汐,讓她染上魔氣不能再侍奉師尊,這樣一來昆侖就只能再選擇我。」

  稍頓,她語氣遺憾道:「可惜蘇芷汐命太好,有人貼身保護,沒能中計,反而是我本人染上魔氣靈根被毀,成了階下囚。這些便是全部事實了,沒有任何偏頗,道尊以為如何?」

  她一字一字:「我為自己謀求出路,想要奪回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有錯嗎?」

  「唔唔唔唔!」清輝長老極力想說什麼卻不行,急得滿頭大汗。

  檀冰久久未語,在清輝以為道尊不會給謝明瑤回應,或者乾脆要將她打下溶雪宮的時候,他自己忽然被一股氣流推到了內殿外。

  內殿的門關上,清輝長老還是不能說話,對上前來詢問情況的蘇芷汐,他只能掩面嘆息。

  內殿裡,謝明瑤看見清輝被趕出去,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她得感謝自己那天晚上多少忍著噁心看了一部分劇情,知道檀冰的真實身份,也知道了他真正的性格——很小的時候,謝明瑤養過一隻兔子,幾乎一年四季都在發情期,有次它突然開始絮窩,傭人懷疑它懷孕了,誰知找人來看,發現是假孕。

  總之,檀冰的真身代表了他放肆的天性,可他偏偏又是道門聖子,昆侖道尊,一個不能婚配,一輩子都要守在溶雪宮不能下去的活化石。

  他要純潔,要乾淨,便要壓制本性,時間久了,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得在沉默中變態。

  他現在的性格不會比謝明瑤好多少。

  估計比謝明瑤還要差勁。

  她那些在清輝長老看起來大逆不道的歪理邪說,在他這裡,可能反而會引起絲絲波瀾。

  一道冷清的風拂開了遮擋視線的白綢,謝明瑤下意識朝裡望去,看見了端坐在冰玉雕刻而成的雪石寬椅上的美人。

  冷冰冰的美人生了一雙桃花眼,琉璃似的黑眼珠,如墨的長髮半綰著銀蓮道冠,月色飄銀的立領廣袖錦袍外披著寬大冷白的雪絨披風,周身蓮香淺淺,黛眉薄唇精雕細琢裡透著心事重重的憂鬱之色,還有那眉心一點硃砂痣,要是謝明瑤沒記錯的話……

  那硃砂痣就是他的守貞痣,也就是傳說中的——守宮砂。

  守宮砂都給點在眉心了,瞧瞧昆侖多過分啊,哪怕檀冰他忍不住想幹些什麼,也會立刻被人發現。

  「你在看什麼。」

  沒有任何求知欲的問話,依然是那般空靈悅耳,韻味幽幽的聲音。

  謝明瑤沒有旁人見檀冰時的恭敬和惶恐,被他這樣詢問,她也沒有任何膽怯退縮的表現。

  她甚至又往前走了走,在檀冰看不出情緒的注視下,越過綢簾,直接走到了他面前。

  自他成為道尊,便無人敢越過這道綢簾,哪怕他將簾子掀開,也沒人敢真的窺視他的容貌。

  他聖潔,傲岸,是天邊孤高的雲,哪怕是替代謝明瑤上溶雪宮的蘇芷汐,成為他的弟子這麼久,也未曾接受過他一次親自教導,都是每日自己讀寫玉簡,參悟修煉。

  檀冰瞳仁深處黑得有些泛紅,他靜靜看著闖入的人,廣袖下的手正在遲疑什麼時候要她的命,耳邊忽然一熱,方才還站在一旁的姑娘突然到了他身邊,因為太久無人膽敢靠近他,他一時沒有防備,回過神來要治她的罪時,她已在他耳畔吹了一道溫熱的風。

  「我在看什麼?」她音調輕柔,略帶些嬌憨的甜味,「看你啊。」

  她說到這快速躲開,在檀冰冷豔地望過來時,輕拈著指尖一根玄黑的髮絲低低道:「道尊這樣的美人我生平還是第一次見,來這一趟也算是……不虛此行?」

  她說的是穿書這一趟,本沒有任何感興趣的地方,唯獨一個檀冰,尚算給她些不虛此行的感覺。

  可檀冰不知道她從哪兒來,這話在他耳中,倒像是這次上溶雪宮,見了他,算是不虛此行。

  他緩緩站起身,堆疊而繁復的月色華服垂順地落下,他的一舉一動都好像測量過一樣,有著某種優雅神聖的標準。

  還有那雙眼睛,心事重重氣質冰冷的美人反而生了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真的……

  謝明瑤注視著他緩緩縮短兩人之間本就不多的距離,深吸一口氣道:「別再過來了。」

  檀冰止住腳步,垂眸凝著她瑩潤的指腹間那根長長的髮絲。

  「我真的一滴都沒有了。」謝明瑤使勁拈著那髮絲,認認真真地說著他聽不懂的話。

  手腕忽然一緊,一條白練裹住了她的手腕,她拈著髮絲的手不自覺鬆開,髮絲垂落,被檀冰接住。

  那是他的頭髮。

  謝明瑤方才靠近時拈走的。

  她拈著他的髮絲,像在摩挲他的肌膚,哪怕形容狼狽,也不影響曖昧環繞。

  檀冰將髮絲取回,一點點纏繞在修長如玉骨節分明的手指上,謝明瑤的視線跟著繞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再次開口,冷冰冰地說——

  「月宮嫦娥,懷抱玉兔,是哪裡聽來的神話?」

  ……原來他還記得她最開始那句危險的試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5:16 PM

第五章

  那句玉兔的調侃本是擔心她想說的話沒說完就被清輝長老打斷,不能夠引起檀冰在意,就很難逃脫昆侖。

  後面恐怕也的確有這句話的原因,令檀冰在清輝長老要下手的時候阻止了他。

  如今他問她,謝明瑤倒也不慌。

  「是進昆侖之前,沿街乞討時無意間聽來的。」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據說曾有個叫嫦娥的美人,嫁了個叫后羿的大英雄,在天下黎民百姓受十日困擾的時候,后羿射下了天上的九個太陽,得到王母所贈的不死藥,吃了就能原地升仙。后羿不願和妻子分別,便沒有服下,還將不死藥交給嫦娥保管。這事兒被他一個徒弟知道了,趁他外出逼迫嫦娥交出不死藥,嫦娥無奈,只得吞下不死藥,原地飛仙。」

  謝明瑤說著說著沒了力氣,見冰雕玉砌的殿側有張美人榻,便順勢坐了上去。

  她藍白色的法衣上佈滿血污,就這麼坐在榻上,令檀冰眉頭微微一皺。

  美人皺眉,顯得越發憂鬱動人,謝明瑤看出他介意,笑笑說:「師尊總不好叫我坐在地上吧,我如今修為沒剩下多少,不足以護體,溶雪宮上處處冰寒入骨,我真的撐不住了。」

  檀冰靜靜地站在那,不言不語,眉心一點硃砂痣清冷出塵,單看這樣的外表,真的很難讓人想到他內裡的樣子。

  謝明瑤凝著他繼續說著方才的故事:「嫦娥飛升之後住在月宮,常年不允許外出,陪著她的只有一隻搗藥的玉兔。」

  終於說到正題了,搗藥的玉兔……檀冰俊美冷清的眸子掃過她的臉,她彎彎的丹鳳眼裡倒映著他的身影,她坐著,他站著,這很不合理,他堂堂道尊,受天下人膜拜敬仰,從未有人敢在他站著時坐下,她還坐得那麼心安理得,毫無顧忌。

  檀冰長長的遠山眉慢慢靠在一起,薄唇開合正要說什麼,本坐在美人榻上的姑娘就先身子一晃,暈了過去。

  暈得可真是時候,再慢半步,問清了神話故事的內容和來源,判斷出她只是無心之言還是意有所指,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清輝長老要她的命尚且要費一番功夫,但檀冰只要動動手指就行了。

  及地的衣袂掠過冰冷的玉石台階,檀冰行至謝明瑤身邊,看著昏迷不醒的姑娘,她側臉飽滿,膚色雪白,上面殘存的血痕越發顯眼。

  若不能判斷出她究竟是無心還是有意,便不能追根溯源,找到可能暴露身份的根本,那便總會有個威脅,是以……

  還要留著她。

  檀冰視線下移,落在謝明瑤玫瑰色的唇上,她吐過血,唇角的血跡比臉頰上更多一些,嫣紅的唇染著血,危險中夾雜著難言的香豔,他琉璃珠似的黑眼珠微微凝滯,幾息之後,他消失在殿內。

  謝明瑤再次醒來的時候,人還是覺得很冷,她下意識攥緊了絲被,等了一會才想起自己穿書了,這會恐怕還在書裡,沒有回去。

  到底要怎麼回去呢。

  肯定有辦法的。

  修為高就行了吧?

  謝明瑤緩緩坐起來,哪怕不去看四周,只通過冰冷的氣溫就能判斷出,她人還在溶雪宮。

  什麼時辰了?床帳外有個模糊的人影,謝明瑤掀開一看,是蘇芷汐。

  「你醒了。」蘇芷汐衣著華美,髮髻精緻,素雅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服藥。」

  謝明瑤長髮披散,只著中衣,身上已經乾淨了,檀冰不可能為她做這些,難不成是蘇芷汐?

  她低頭看看自己,又去看蘇芷汐,笑吟吟道:「毒藥嗎?」

  蘇芷汐面色一窒,書裡的她和現實裡相差好大啊,現實的她這會兒早就忍不住面露怒色,姿態醜陋了。一個曾經明裡暗裡給自己使絆子,做一些上不得檯面事情的人,在書裡倒是把自己設定得高冷淡定,很快恢復漠然神色,將藥碗放到桌上。

  「師尊命我給你準備的,你要喝便喝,不喝也沒關係。」

  她轉身要走,謝明瑤叫住了她。

  「恨我嗎?」她慢慢問。

  蘇芷汐背影一僵,半晌未語,謝明瑤下了床榻,光腳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點點靠近她。

  「恨我吧?我想害死你,非但沒得到報應,反而還上了溶雪宮。」謝明瑤走到她背後,手放在她肩上輕柔道,「當初蘇家送你上昆侖,他們選了你替代我,你可曾心虛過?」

  蘇芷汐使勁掙開她,大義凜然道:「一切都是昆侖的安排,我只是聽從吩咐罷了。」她微抬下巴,冷淡而諷刺地睨著謝明瑤,「是你自己不爭氣,入昆侖四年修為都不如回到蘇家不過一年的我,我憑實力勝過你得到這個機會,為何要心虛?」

  謝明瑤注視著她這個眼神,輕聲細語道:「膽子真大,都敢這樣看我了。」

  「胡言亂語。」書裡的蘇芷汐可聽不懂她這話,甚至還覺得她這麼說是自以為是。她其實從不看低出身貧賤的修士,但謝明瑤這樣的性格糟糕,壞事做盡的,她真的很難平等看待她。

  「既然你不覺得心虛,那你會害怕嗎?」

  謝明瑤慢悠悠地說完,周身突然漫起黑色的魔氣,蘇芷汐警惕地想走,卻再次被她按住肩膀。

  她重傷在身,本不該有這樣的力氣,但她若執意墮魔,魔氣操控身體,她的確能做到如此。

  入魔的人往往都會修為倍增,可那樣得來的修為並不是正道修行人士想要的,入魔之人常會被心魔操控,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後還是不是曾經的自己都未可知。

  謝明瑤沒那麼多顧忌,她很從容地任由魔氣操控自己,烏黑的眼眸泛起緋色,配上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有種妖媚的蠱惑感。

  「怕不怕我再殺你啊?」

  蘇芷汐只覺魔女在耳畔敲響喪鐘——

  「我還活著就對你有威脅,你不心虛,覺得自己沒錯,可我覺得你千錯萬錯,大錯特錯,我不會放過你的。」她細細的聲音有些微的沙啞,「我會奪回屬於我的東西,一定會的,有個詞怎麼說來著?撥亂反正——蘇芷汐,你等著。」

  蘇芷汐滿頭冷汗地掙開她的手,拔了劍想要反擊,謝明瑤卻突然魔氣消散,柔柔弱弱地以袖掩唇,跌倒在地。

  蘇芷汐懵了,下一瞬,冰寒之氣靠近,她汗毛都豎起來了,飛快轉身恭敬道:「見過師尊。」

  檀冰看都沒看蘇芷汐一眼,直接道:「退下。」

  蘇芷汐本想將謝明瑤已然入魔無藥可救的事告訴師尊,可根本沒開口的機會。

  她鼓起勇氣想說的時候,直接被無形的氣流推出了門。

  疾步後退,離得很遠才勉強止住,望著關閉的殿門,蘇芷汐想到謝明瑤說要奪回一切撥亂反正的話。

  她忍不住冷笑出聲:「撥亂反正?何為亂何為正?你才是亂,我才是正。」

  她緊握雙拳沉思許久,還是覺得不能放任入魔的謝明瑤待在溶雪宮。不知師尊為何留著她,還為她準備傷藥,師尊常年居於無人之巔,雖然性格冷淡,但至純至善,難保不會被謝明瑤花言巧語所騙。

  蘇芷汐忽略心底莫名產生的嫉妒,咬唇半晌,御劍而起,朝山下掠去。

  寂靜的殿內,檀冰側眸瞥了一眼殿外的方向,他心裡知道蘇芷汐去了哪裡,要做什麼,但沒有任何反應。

  他轉回頭看著倒在地上裝柔弱的謝明瑤,謝明瑤對上他那雙冷漠又多情的桃花眼,淺笑一聲站起來,絲毫不在意只著中衣,模樣怪異地行了個禮。

  「你來了。」

  到底不是書裡那個糊塗的謝明瑤,真正的她其實很難對誰恭敬,她對父母都尚且冷淡疏遠,從來都是身邊人恭維她,要她處處伏低做小,真的不太行。

  如今這樣已經算是她的極限了,就這還是為了離開昆侖。

  檀冰倒也不在意這些虛禮,其實謝明瑤之前對蘇芷汐做的事說的話,他都清清楚楚,他只是懶得去管。

  最後現身,也是不想處理她們動手後的麻煩。

  當然,她醒了,他也需要來搞清楚他耿耿於懷的「玉兔」。

  他削薄的唇微動,正要說話,卻見謝明瑤忽然打了個哈欠,散漫地伸了個懶腰,姿態不雅十分失禮是其次,主要是……

  她本就只穿著中衣,哪怕修真男女不拘小節,這也算是冒昧了。

  更重要的是,她伸了個懶腰,本就鬆散的中衣繫帶開了,露出她藕荷色的肚兜,還有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膚。

  肌膚上有些紅痕,大約是舊傷,還泛著淡淡的黑氣,那是魔氣。

  檀冰冷清的眸子定在她胸口,肚兜上方是漂亮的鎖骨,鎖骨下是幾道紅痕,凌虐與脆弱交叉的美感刺目極了,檀冰倏地抬眼望向她的臉,她因為打了哈欠而眼睛潮濕,發覺他的目光後慢慢拉起衣帶,遮住了美玉蒙傷的身體。

  一舉一動,讓幾百年未曾下山,終年孤寂壓抑的道門聖子喉結滑動,氣息凝滯。

  該怎麼形容謝明瑤?

  檀冰睨著她潮濕的眼眸慵懶肆意的姿態,冰冷的眸子變了幾變,在心底有了斷言。

  謝明瑤,一個楚楚可憐的……蛇蠍美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5:23 PM

第六章

  周身冰冷的氣溫彷彿都因兩人之間的曖昧沉默升高許多,謝明瑤依稀感覺到什麼,瞧著檀冰的神色略帶戲謔。

  她勾起嘴角,一步步走向他,那種對自己真實本性不加掩飾的樣子,當真是媚而純,純而欲。

  「師尊想說什麼?」謝明瑤走到他面前,溫聲柔語,「師尊怎麼不說了?」

  月色錦袍的俊美青年若凌霜傲雪,眉峰上的青筋因她的靠近和溫熱呼吸而使勁跳動。

  「放肆。」

  他聲音冰冷,音色質感極好,音量也不大,但十分具有威懾力。

  「本尊不是你的師尊。」

  他拒絕她的「攀關係」,但她顯然不認同他的說法。

  「怎麼不是?」謝明瑤抬起手,撩開單薄的衣袖,手腕上隱隱發光的月牙痕跡十分醒目,「若你不是我的師尊,這又是什麼?天底下還有人敢偽造這個嗎?」

  檀冰盯著她的手腕,她手腕很細,白皙如玉,月牙痕跡下能青藍色的經脈痕跡看得清清楚楚。

  耳邊還飄蕩著屬於女孩嬌憨柔軟的聲音:「雖說你之前不知道還有個我,但這也不是我的錯呀,是你的晚輩們犯了錯,你要罰便罰他們,可怪不著我呀。」

  帶點幸災樂禍的味道,謝明瑤輕笑出聲,笑聲清泠動聽,檀冰呼吸微滯,冰冷的手忽然掐上謝明瑤的脖子,她好像早料到他會出手,一絲反抗都無。

  她甚至都不求救,只是盡量維持艱難的呼吸。

  她柔順地憑借他的手而勉強站立,凌亂的長髮無拘無束垂落,有幾縷因為靠近的動作擦著他的手背過去,他有些癢,神色微變,耳邊傳來她因窒息而急促的喘息,還有那因為缺氧而泛紅的面頰,越發潮濕的鳳眼……

  猛地甩開手,檀冰只覺碰過她的手都僵硬了。

  本能裡壓抑幾百年的東西在破土而出,但他掩飾得很好,面上儀態清雅,孤高傲岸。

  「謝明瑤。」高高在上的道尊彎下腰來,半披的墨髮疊著繁瑣的華服流淌垂落,「再來談談你那個神話故事。」

  謝明瑤跌倒在地,也不起來,就那麼看著他。

  居高臨下這種角度去看姑娘脆弱嬌媚的模樣,令檀冰廣袖下的手緩緩握拳。

  「你為何會覺得,本尊像的是搗藥玉兔,而不是月宮嫦娥。」

  在天下人眼中,昆侖道尊是不染塵埃,聖潔遙遠的信仰。

  他難以接近,但也仁善慈悲,這樣的身份,是不可能像扶微道長或清輝長老那樣能直接對謝明瑤喊打喊殺的。

  方才克制不住掐了她的脖子,已是有些失態,即便他可以選擇事後殺了她滅口,但在沒有摸清她的底細之前,難保不會有什麼疏漏。

  謹慎起見,他依然需要保持風度。

  檀冰生了一雙脈脈含情的桃花眼,看著她的眼神卻冰冷刻骨。謝明瑤緩緩從地上起來,光著腳踩著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寒意自腳心向上,令她膚色更白了一個度。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謝明瑤語氣平靜,「不過是因為溶雪宮很像月宮,月宮裡只住了嫦娥和玉兔,嫦娥乃女子,玉兔是隻雄兔,道尊是男子,我怎敢將道尊比做嫦娥?那就只能比做玉兔了。」

  其實玉兔是女孩子,但為了糊弄檀冰,她只能這麼掰扯了。

  猜想他估計不會相信,但也不想跟他太糾結這個話題,謝明瑤很快換了個鄭重的語氣道:「此次求見道尊,其實只是希望道尊可以看在你我險些成為師徒的份上,放我離開昆侖。」

  「你想離開昆侖?」

  檀冰的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起伏變化,但謝明瑤就是能感覺到他有些驚訝。

  「比起讓道尊收我為徒,放我走應該更容易吧?」謝明瑤眨眨眼,「昆侖道尊可是只能收一個空靈根的關門弟子。」

  檀冰漫不經心地轉開眼,削薄的紅唇淡漠地輕抿,他哪怕不說話,謝明瑤那般聰敏,也能明白他在想什麼。

  道尊的確只能收一個空靈根弟子,空靈根難得,但也只在昆侖才有用,如今末法時代,所有適合空靈根修行的功法都在溶雪宮,空靈根在外根本無法修煉,蘇芷汐那是自己找槍手寫書塑造自己瑪麗蘇形象,才能在無秘法的前提下回了蘇家一年修為就突飛猛進,像謝明瑤這種「惡毒女配」,怎麼可能在她締造的書裡有好發展?

  書裡的謝明瑤到了如今這個地步,會要求的也不是離開昆侖。

  她那麼恨蘇芷汐,巴不得取而代之,怎麼捨得離開?

  她那麼在意未曾謀面的師尊,又怎麼捨得墮魔,放棄修道?

  真正的謝明瑤的選擇,的確處處透露著詭異。

  清風明月似的道尊著月色輕紗寬袍,他漫漫走向內殿裡側,那有一面極大的木窗,窗沿開得很低,只能到檀冰小腿的位置,他背對著她立於窗前,冰冷的風拂起他繁瑣的錦衣和黑髮,窗外銀裝素裹的美景與他那樣契合,美得像一副山水寫意的畫。

  他站在銀色雲端之前,不提她選擇的古怪之處,只聲線清冷道:「你憑什麼認為,本尊會放你這等陷害同門還不知悔改的惡毒之人離開。」

  他突然轉過身,眨眼的瞬間便回到了謝明瑤面前,饒是謝明瑤心臟強大,也被這充滿奇幻色彩的靠近搞得心臟砰砰跳。

  「你不求扶微,不求清輝,卻要見本尊,那日初登溶雪宮,還當著清輝說了那些話給本尊聽,莫非你覺得……本尊能理解你的惡毒?」

  話說到最後,帶起一絲若有若無的低沉疑惑,聲調危險裡夾雜著幾分難言的性感。

  謝明瑤眼睫翕動,很快露出笑容,微垂下頭有些羞澀道:「當然不是,道尊怎麼會這樣想?」

  她語調困惑:「道尊在我心中,宛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悲天憫人,普度眾生。我自然是覺得道尊絕不會像那些人一樣,一心置我於死的,會願意給我一個機會,這才想來您這裡求一條生路。」

  她往前一些,檀冰本就離她近,如今兩人幾乎呼吸交織,這令他十分不適,正要退開,眼前的姑娘抬起了頭。

  她披頭散髮,衣衫凌亂,真的毫無形象,但她此刻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有種難言形容的吸引力。

  若檀冰夠現代,會知道,那就是傳說中的,性吸引力。

  「道尊好奇怪。」她好像真的不懂,茫然無措地又靠近他,放低的語調帶著些柔弱,「道尊會這樣想,莫不是因為……」她懵懂無辜地眨眼,「道尊其實真的能理解我那些自我的想法?」

  她沒說自己的想法惡毒,因為她一點都不那麼認為。

  檀冰的問題很危險,她卻化險為夷,反而還大著膽子將危險推了回來。

  她真不怕死嗎?

  她最後這句話,檀冰若在意起來,覺得她在挑釁或者懷疑他的本心,真的要她死的話,她沒有任何掙扎機會。

  至少如今的她是這樣。

  她真的不怕死嗎?

  呼吸微微發燙,好像越冷的人越能感覺到這呼吸的燙,檀冰眼睫低垂,睨著她近在咫尺的鼻尖和下巴,以及……這之中的雙唇。

  謝明瑤一直在仔細觀察他的反應,她當然不會傻到什麼話都說,她也不是不怕死,她只是覺得自己不會死,而且也不太喜歡被誰要挾。

  別人讓她感到危險,她總會習慣性地將危險推回去,哪怕如今處境艱難也是如此。

  本性改不掉,她的是,他……應該也是。

  一雙手突然捧住了一人的臉,檀冰猛地抬眼,她竟敢……

  有一說一,檀冰真是謝明瑤從小到大見過最俊美的男人,這樣好看,還這樣身份敏感,神神秘秘,其實非常對她胃口。

  如果是現實裡,她可能已經朝他拋出橄欖枝了。

  至於現在——

  雙手捧著他冰冷卻柔軟的臉頰,謝明瑤盯著他眉心的硃砂痣,輕聲道:「這顆痣太礙眼了。」

  其實這顆紅紅的硃砂痣很好看,將他仙男的形象襯托得淋漓盡致,但她現在要說的話不允許她承認它好看。

  她聲音變得更低,有些飄忽:「怎樣才能去掉它?」

  檀冰眉心的硃砂痣是守宮砂,是代表他貞潔的東西。

  怎麼去掉它?那當然是睡了他。

  她這問題一出,哪怕沒明著說什麼,也足夠人遐想萬千了。

  常年身處萬人之上無人之巔的孤冷道尊猛地推開她,下一秒,殿外傳來喧囂,謝明瑤剛穩住身形,便聽到扶微道長恭敬卻急迫的聲音——

  「拜見道尊。」扶微道長修為高深,自然可以感覺到檀冰就在殿內,他從蘇芷汐那得知謝明瑤完全入魔,受魔氣操控,急急忙忙趕過來就是擔心她「玷污」了道尊。

  他完全不擔心她會傷害到道尊,她入了魔也沒那個本事,至少現在沒有,但她若是敢說些污言穢語,做些惡俗爛事……簡直難以想像!

  扶微道長來的路上一直在心裡安慰自己道尊肯定都離開這裡了,不會和她在一起的,但他到了卻發現到道尊仍在殿內,他險些就控制不住直接衝進去了。

  蘇芷汐也十分著急,她說不清自己為何這樣著急,但只要想到師尊和謝明瑤單獨相處,她就覺得心裡酸澀。

  「道尊,逆徒謝明瑤已然入魔無藥可救,還是將她交給小道處置吧,不好再為這點小事打擾道尊清修。」

  殿內,謝明瑤與檀冰四目相對,用唇形對他說:清修啊~

  清修這兩個字,用她那玫瑰色的唇表達出來,可真是充滿了復雜意味。

  檀冰不理她,腳步輕而緩慢地越過她離開,謝明瑤沒追,但她幽幽地說了句:「道尊慈悲為懷,普度眾生,憐惜憐惜我呀。」她可憐兮兮道,「我若真被他帶走,可就活不成了。」

  檀冰腳步微頓,很快恢復如常,繁復華美的月白錦衣像柔雲堆疊而成,他走到殿外,站在台階之上冷淡地望著台階下恭敬施禮的人。

  鼻息間好像還彌漫著淡淡的幽香,視線裡雖是幾個熟悉的面孔,腦子裡飄過的卻總是謝明瑤。

  耳邊迴蕩起她那些話,天性與理性碰撞,他最後開口,對趕來的眾人清冷道:「入了魔,便除魔。」

  他漫不經心,毫無感情:「她的魔,本尊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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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子:勾引我,你完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7:52 PM

第七章

  扶微道長覺得自己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同意謝明瑤上溶雪宮。

  他當初就不該心軟答應元晏,真的將謝明瑤的事稟報道尊,如今他怕謝明瑤玷污道尊,想把她帶走,道尊卻要親自為她除魔,他連反對的餘地都沒有。

  將他帶來的蘇芷汐更是心中煎熬,她想到謝明瑤那些話,還有師尊幾次三番與她的單獨相處,這些是連她這個關門弟子都還未曾享受過的。

  她上溶雪宮已經有段時間,可至今還未曾和檀冰近距離長時間相處。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她第一次上來,他觀察了她一會,讓她心驚肉跳,險些以為他還是不能接受女弟子,要將她逐出。

  還好他最後什麼也沒說……

  可壞也壞在他總是什麼也不說。

  他們成為師徒至今,說過的話屈指可數,以前覺得他不愛說話,為人冷淡,那不說便不說了,但現在有了對比……

  謝明瑤,次次都是謝明瑤,對方囂張得意要挾她的樣子,欲置她於死地的樣子,都讓蘇芷汐耿耿於懷。

  她忍不住上前:「師尊,謝明瑤與魔修勾結陷害弟子,弟子未曾受傷,可以不追究,但她如今身染魔氣,實在不適合待在溶雪宮,師尊仁善要為她除魔,也實在不必親自動手,晚輩的事怎可勞煩師尊?大可將她交給宗主處理,宗主以為呢?」

  扶微道長朝蘇芷汐投去讚賞的眼神,就這一刻鐘,他暫時拋開對女子的偏見。

  「甚是甚是。」扶微道長立刻道,「若要為謝明瑤除魔,由小道來便是,真的不必道尊耗神。」

  殿內,謝明瑤打了個哈欠,她的真正目的可不是讓這些人給她除魔,就她這個入魔深度,真要除估計得把她整個人都除掉。

  檀冰會答應嗎?謝明瑤也有點好奇,她往外走了幾步,瞧見殿外台階上身入琉璃高挑修長的男子,他廣袖輕掩,漫不經心道:「她的魔你除不掉。」

  扶微道長:「……」?雖然好像的確有可能,但被崇敬的道尊如此直白指出,多少還是有點羞愧和尷尬啊。

  而且若承認這個,豈不是不能帶走謝明瑤了?

  真要讓她一個魔女待在冰清玉潔的溶雪宮?

  扶微道長臉上寫滿了拒絕,蘇芷汐也紅了眼睛。

  「師尊!」她仰頭看著檀冰,「弟子被她所害,全靠大師兄幫忙才死裡逃生,若不是大師兄,興許現在入魔靈根被毀的就是弟子,您是弟子的師尊,就真的……」

  真的一點都不生氣,不擔心,不覺得謝明瑤該受到懲罰嗎?

  面對蘇芷汐欲言又止的委屈,檀冰雪玉如月的臉上沒有半點動容,他微微偏頭,像是不懂她為何如此委屈:「她靈根已毀,魔氣深重,已經自食惡果,你覺得還不夠嗎?」

  蘇芷汐心底有個聲音在叫嚷著還不夠,還不夠,可看師尊風輕雲淡的模樣,大概是覺得夠了吧。

  認真看著檀冰許久,蘇芷汐冷靜下來,帶起一種和他很像的冰雪般的淡然:「師尊說得對,是弟子愚昧,一時鑽了牛角尖。昆侖乃道派第一仙宗,師尊更是昆侖道尊,謝師姐已經自食惡果,若能救她迷途知返,自是比打打殺殺更好。可謝師姐靈根毀了,哪怕除了魔氣恐怕也不能再修道,師尊為她去魔之後,要如何安排她?」

  蘇芷汐的一言一語都在告訴謝明瑤,哪怕檀冰留下她也是因為善良,她言詞間不斷提及自己與檀冰的關係,一再強調他們的師徒情分,最後甚至都和師尊商量起如何安排她的後事了,那種刻意帶起的親密和站隊,挺讓謝明瑤這個偷聽的人不舒服的。

  不過她也沒跳出去說什麼,檀冰開口之前,扶微道長建議:「修士不能再修煉,對她來說也是很重的懲罰了,若她真的能脫魔悔改,事後小道可以將她送到凡界一戶人家,讓她平平常常安安穩穩地度過一世。」

  凡人的壽數很短,於修士來言不過眨眼之間,蘇芷汐想到這些,已經完全可以心平氣和了。

  她就算留在溶雪宮也不可能成為她的阻礙,而且也留不了多久。

  師尊是她的,她一個人的,很快這溶雪宮上就會像從前一樣,只有他們兩個朝夕相伴。

  想到這些,蘇芷汐笑著附和扶微道長的話:「還是宗主想得周到。」

  他們好像已經做好了決定,但檀冰其實還未曾開口。

  不過他也不在意,他其實很少在意什麼事,謝明瑤最後如何安排都要等她真的脫魔再說,就她現在那樣子,脫魔?做夢吧。

  檀冰的身形漸漸消失,化為淡淡的流光,他這是先走一步。

  扶微道長並不知道道尊心裡怎麼想,只覺得是默許自己的決定了。

  他十分欣慰,對蘇芷汐道:「還好你及時來稟報本座,雖沒能將她帶走,但道尊仁善,這是天下人之福,咱們修道之人也該心達通明,勿入魔障。只等事成之後你再來稟報本座一聲,本座來帶她下山。」

  蘇芷汐點頭:「是。」

  「有勞你了。」

  「宗主客氣,這是弟子分內之事。」蘇芷汐本本分分地行了個禮。

  見她如此知節守禮,扶微道長對她印象又好了一些,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殿內,低聲囑咐道:「道尊為她除魔期間,若有任何不尋常之事,你要立刻通知本座。」

  這還用說?謝明瑤斜倚著等待蘇芷汐的回答,果然,她很快就說:「一定!」

  謝明瑤輕嗤一聲,伸了個懶腰,緊張了許久,如今檀冰走了,討人厭的蒼蠅也走了,總算可以放心一些了。

  她想著再睡一會,蘇芷汐就走進了殿內。

  「謝師姐。」

  謝明瑤轉過身,上下一掃她:「有事兒?」

  蘇芷汐手握長劍,語氣淡漠:「你說過你會奪回屬於你的東西,先不說我的位置是否真的屬於你,只說結果——你什麼都拿不回去。」

  謝明瑤微微挑眉:「哦?」

  蘇芷汐牽起嘴角:「方才宗主說會將你送去凡界,你應該也聽見了。」

  「嗯嗯嗯,聽見了。」

  「師尊沒有反對。」蘇芷汐往前走了走,她笑起來更像現實裡的她一些,十分膈應人,「這就代表師尊也讚成了。師尊乃當世道尊,他要為你除魔是很容易的事情,你很快就會被送走,他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徒弟,昆侖未來的道尊也只會是我。」

  說到最後,蘇芷汐已經和謝明瑤面對面。

  若說之前蘇芷汐還十分看不上謝明瑤,懶得和她多費口舌,現在卻是真的將她放在眼裡,當做對手了。

  當然,她還是覺得自己必不可能成為敗者,字裡行間都透著濃濃的自信和優越感。

  謝明瑤並沒像蘇芷汐想像中那樣或是羞憤或是生氣。

  她很平靜,蘇芷汐笑,謝明瑤也笑,笑得十分放得開。

  「你以為到了今天,我還想著真的要給他當什麼徒弟嗎?」她語氣莫測道。

  蘇芷汐一頓。

  「如今只是借這個身份用用罷了。」謝明瑤用衣袖掩住腕間的月牙痕跡,「那樣的人,做他的徒弟有什麼趣味?不如……」

  蘇芷汐眉目一凜,緊握手中長劍:「你什麼意思?」

  謝明瑤丟給她一個意味深長欲言又止你自行體會的淺笑:「你猜?」

  蘇芷汐還沒猜出個所以然來謝明瑤就走了,留她一個人在大殿裡。

  蘇芷汐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才冷著臉離開。

  謝明瑤回內殿就睡了,勞累太久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不好會影響到她的皮膚,她找機會照過鏡子了,這裡面自己還是原來的相貌,連身上哪裡有痣都一模一樣,這代入感太強了,自己的身體她一向會好好珍惜。

  到底是陌生環境,謝明瑤睡得並不安慰,睡覺的姿勢是側身抱著自己,很缺乏安全感。

  朦朦朧朧間好像有誰在看著她,她恍惚地睜開眼,睡意惺忪地望去,隔著輕紗床帳,瞧見床畔一個修長如玉的身影。

  他墨髮極長,過了臀線,如緞子般烏黑柔順,髮頂是微微反光的太極兩儀蓮花冠,冠後墜著雪色的髮帶,正和著髮絲隨寒風飄動。

  他緩緩拂開床帳,薄唇開合說了什麼,謝明瑤以為在做夢,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也動不了,跟鬼壓床了似的。

  她怔愣的瞬間,眼前畫面飛快變幻,緊接著,冰冷刺骨的水徹底激醒了她。

  「……檀冰!」謝明瑤在冰冷池水裡撲騰,「你找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8:29 PM

第八章

  檀冰入昆侖時不過三歲孩童,當時的道尊將他直接帶上的溶雪宮,未曾與任何人打招呼。

  之後他被證實是空靈根,昆侖眾人的不滿也偃旗息鼓。

  他就此成了上一任道尊的弟子,在溶雪宮度過了生命中大部分時間,這種生活寂寞,冷清,也……煎熬,痛苦。

  回憶起來某些經歷,屈辱像附骨之疽,哪怕對方已經死去多年,依然難以剔除。

  除此之外,他唯一記得的便是人人稱頌和無處不在的恭維,從未有人敢如此對他大呼小叫,無禮冒犯。

  面無表情地靠近池邊,檀冰微微俯下身,長髮與繁復的衣袂垂落,謝明瑤眸光明亮地瞪著他,他與她對視片刻,問她:「你方才喚本尊什麼。」

  他掐住她抬起的下巴冷淡道:「再說一遍。」

  謝明瑤很清楚他可能不高興了,覺得被冒犯了,但怕死她就不是謝明瑤,脾氣上來了真的很難控制,她還從未受過這樣多的折磨,從莫名其妙穿書到被現在這樣對待,謝明瑤在心裡把蘇芷汐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她非常懷疑是對方花了全部身家搞了什麼邪惡研究才把她送過來。

  她氣急,面對檀冰危險的問話便毫不畏懼地頂回去:「叫你檀冰,怎麼了?起名字難道不是讓人叫的嗎?」

  她還不怕死地加了一句:「我還說你找死,怎麼,很生疏?覺得有趣嗎?從來沒人敢這樣對你說話吧?是不是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她說到最後又笑了,又氣又笑又無奈的樣子挺滑稽的,也……透著難言的可愛。

  女孩子香香軟軟,掐在手裡的下巴都與眾不同,這種陌生新鮮的感覺,甚至中和了記憶裡血腥殘忍的畫面。

  檀冰倏地直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謝明瑤,謝明瑤冷靜下來,忍著池水的冰冷刺骨往後退,還好池水不深,差不多到她胸口的位置,她不需要全身都沉浸在寒冷裡。

  她真是討厭死溶雪宮的一切了,她對這裡的唯一印象就是冷。

  真他媽的冷。

  「我睡得好好的,你突然把我扔到這裡,就別怪我對你沒有好態度。」靠在另一岸邊的時候謝明瑤才歇了口氣,勉強說了這樣一句話。

  她努力集中精神觀察周圍,四處都是一片白茫茫,池水霧氣蒸騰,連另一岸邊的檀冰都快看不清楚了。

  謝明瑤使勁甩了甩頭,發覺身上不斷朝外散發黑漆漆的魔氣,她怔了一下,再次望向另一岸邊,卻發現那裡已經沒有那個修長的身影了。

  她愣了一瞬,耳邊響起那個冰冷幽雅的聲音:「先是拿模棱兩可的話來試探本尊,如今又這般舉止無狀,言行粗魯,一個人入了魔,便真的對生死毫無畏怯了麼。」

  「你是原本便如此性情,還是因為入了魔?」

  「觀扶微與芷汐的反應,你原本不該是這樣,那麼,便是因為入了魔。」

  他突然說了這麼多的話,大概自己都不習慣,謝明瑤也聽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模棱兩可的話指的是嫦娥玉兔那幾句,舉止無狀是之前曖昧的調戲,言行粗魯是現在……他想的到原來的謝明瑤肯定不敢這樣,如果只是覺得她入魔了才變成這樣,那麼……

  「你扔到我這裡,是在為我除魔?」謝明瑤眨了眨眼。

  檀冰就站在她身後的池岸上,她一轉頭就能看見他。

  她還沒個正經的衣裳換,身上是之前薄薄的中衣,如今被冰冷的池水濕透,曲線畢露。

  她轉過身正對他,他睫羽低垂地與她對視幾息,突見她伸出了手。

  「既然要為我除魔,何不做得徹底些。」

  雖然已經知道她與旁人比起來沒有任何分寸,稱得上是肆意妄為,但她這樣突然的動作,還是讓他一時習慣不了。

  謝明瑤在池水中踮起腳,拉著他的衣袂,將他扯進了冰冷的池水中。

  水花四濺,岸邊清風明月的道長墜入水中,謝明瑤頭髮上臉上都是水痕,她冷得打顫,急切地尋找唯一稱得上溫暖的源頭——被她拉下水的檀冰。

  「好冷。」謝明瑤這會兒太難受了,意識模糊,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手腳並用纏在了男人相較於池水還溫暖些的身體上,緊緊抱著他顫聲道,「這是什麼見鬼的除魔,這麼冷,魔沒除掉,人先被你凍死了。」

  陌生的氣息充斥在鼻息間,檀冰僵硬地站在池水中,繁瑣厚重的錦衣遇水變得更沉,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很壓抑,像隨時會要了謝明瑤的命。

  但他還是沒出手,只冷冰冰吐出兩個字:「放手。」

  謝明瑤怎麼可能放手?她甚至力道更加大了一些,人到了絕境時總會有無限潛能,她唯一剩餘的理智告訴她——

  「你若是不想被我拉下來,第一時間可能沒反應過來,後面還會真的站不住嗎?」她呼吸急促道,「你若真不想被我抱著,修為那般高深的你,難道還真能被我如此強迫不成?」

  她每個字都在暗示檀冰欲擒故縱。

  他是想要的,只是嘴上不承認。

  可檀冰接下來寒氣四溢,冰得人透骨涼的話讓她有些失神。

  「這是淬心池。」

  腦子裡詭異地冒出一段在書裡看到的話——淬心池乃溶雪宮淬煉人心智之地,亦可除盡天下邪魔妖氣,未免入池之人難以承受淬心之苦試圖逃脫,淬心池設有昆侖幾代道尊留下的結界,無論何人至此,都會法力全無,類同凡人。

  道尊檀冰能長久不被發現妖的真實身份,便是因為有淬心池在,他早已習慣了淬心池帶來的痛苦,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身上的妖氣越來越淡,別說末法時代沒有真正接近飛升之人,便是有,也難以看出他身上的妖氣。

  怎麼就想起這段兒了呢?

  真巧啊,倒是省了檀冰多費口舌。

  謝明瑤努力睜開眼,看著如雪似玉的男人近在咫尺的無瑕容貌,這樣好看的人,也就在書裡才能見到了,現實裡根本不會存在。

  謝明瑤的手不自覺撫上檀冰的臉,這種觸碰像勾起了他什麼不好的記憶,她這會兒稍稍鬆了力道,好似凡人的道尊便掙脫了她,一個轉身打算上岸。

  謝明瑤也想上岸,離開這鬼地方,她對未來的設想可是修魔,做魔尊,她可不想照著書的腦殘劇情發展,在修道上浪費時間。

  檀冰肯定知道如何以凡人之軀突破結界上去,她便自後抱住他的腰,想跟著他一起上去。

  池水潮濕了兩人的衣衫,尤其是她,衣衫單薄,這般貼近他,便像是不著寸縷,赤誠地貼緊了他的脊背。

  檀冰身姿僵硬,背對著她站在岸邊遲遲未動,謝明瑤雙唇打顫,進氣多出氣少道:「我一點都不想除魔,你不用為我費這般心思,我這樣討你厭煩,你不如直接將我丟出昆侖。你要上岸可以,帶我上去,我不要待在這裡。」

  她緊緊環著他的腰不鬆開,烏髮雪顏的道長低下頭,一雙清冷的桃花眼靜靜看著她環在他腰間白皙素雅的手。

  一雙年輕的手,乾乾淨淨,是女子的手。

  和男子是不同的。

  檀冰這樣凝神看了一會,垂落身側的手忽然抬起,輕輕握住了她的。

  謝明瑤太冷了,這會兒他握她的手也沒心思想那麼多,立刻反握住尋求唯一的溫度,臉還在他背上蹭了蹭。

  「有那麼冷?」

  道長的聲線低沉,並沒什麼特別情緒,彷彿只是隨口一問。

  謝明瑤下意識回答:「很冷,特別冷,我快被凍死了,我要出去。」

  她抓緊了懷中人的道袍,想催促他快點上去,她真的太冷,一點力氣都沒了,周身魔氣翻湧,骨頭都開始疼了,大約是淬心池水起效了。

  她情急之下手裡沒了沒分寸,不知怎麼扯開了他的腰封,月色清雅的道袍落下,哪怕檀冰及時伸手拉住,也露出了白皙如瑩玉的肩膀。

  手指觸碰到實實在在的肌膚,謝明瑤一怔,神智回來了不少,面前白白的霧氣散去,她看見了自己扯下對方道袍的手,還有……檀冰肩頭,一朵妖異綻放的紅蓮。

  冰清玉潔的道尊裡三層外三層的道袍下面,竟然紋了一朵紅蓮。

  謝明瑤微微睜大眼睛,檀冰此時轉過頭來,他髮絲凌亂眼尾泛紅,眼神十分冰冷,力道極大地將道袍扯回去迅速披上,用力將謝明瑤推開,寒聲道:「大膽!」

  謝明瑤被推開,腳下不穩,整個人摔進了池水裡,她本就沒多少力氣,這樣一摔哪怕會游泳也不免喝了好幾口水。

  她緊閉雙眸緩緩倒下,頭疼欲裂的同時越發覺得冷了,她知道自己得游上去,但是真的很累……

  在矛盾糾結的邊緣,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一雙手將她拉出了水面。

  謝明瑤猛地睜開眼,喘息著望向那人,他唇薄而紅,面色冷淡,道袍已經穿好,動作粗魯地將她抱起來,直接扔到了岸邊。

  謝明瑤已經不會覺得疼了,摔一下也沒什麼,凍得人都硬了,還怕摔?

  她狼狽地倒在岸邊,入目之處是自己的手腕,雖然還有黑氣繚繞,但好像真的不那麼重了。

  這可不是個好消息,魔氣淡了,不利於她修煉啊。

  抬起眼,瞧見轉身欲走的道尊,這麼折騰她一趟,害她喝了那麼多池水,就打算這麼走了?

  謝明瑤勾唇一笑,語氣虛弱卻惡劣道:「道尊,您的腰封又開了。」

  檀冰下意識撫上腰封,發現繫得好好的,立刻明白謝明瑤在耍他。

  他還沒轉頭,就聽見她輕卻動聽的笑聲,揶揄裡夾雜著譏諷。

  在力量上她暫時沒辦法找回場子,言語上也要不失寸土。

  反正就是不能吃虧。

  她膽子是真大,幾次三番戲耍冒犯道尊,就真的不怕被問罪嗎?

  旁人都是有恃才無恐,她明明無恃,依然無恐。

  檀冰慢慢轉頭,凝著她看了許久,看她強忍著虛弱故意擺出無所畏懼的樣子,反倒沒了問罪的心思。

  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勝負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8:42 PM

第九章

  謝明瑤知道不能繼續留在溶雪宮。

  之前上溶雪宮是為了保住一命,她不可能像原書裡那樣懦弱求生,靠著那群臭道士和蘇芷汐的憐憫活下來,便來這裡自救。

  她也成功活下來了,沒了性命之憂,但也不想讓檀冰真的為她除魔。

  溶雪宮七十三殿,又大又冷清,住了不過三個人。

  謝明瑤住在還算靠近正殿的十二殿裡,蘇芷汐作為檀冰的弟子,自然住在離他很近的地方,與正殿只一牆之隔。

  從淬心池回來當晚,蘇芷汐來給她送衣裳,謝明瑤掃了掃她托盤裡的道袍,厭惡地皺起眉,冷淡道:「放那兒吧。」

  那種自然而隨意的語氣,好像習慣了被人伺候,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失禮。

  蘇芷汐端著托盤的手緊了緊,她是她的傭人嗎?如此張狂……

  算了,她不會留在這多久,現在看著她身上魔氣就少了許多,以師尊的修為,可能明日她就會被送走了。

  深吸一口氣,蘇芷汐耐著性子將衣服放下。

  謝明瑤不喜歡這裡的道袍,雖然仙氣飄飄,十分清逸,可太繁瑣了,耽誤行動,還不如穿著中衣自在。

  不過還是穿上吧,這地方到底不比從前,在從前穿中衣這樣多就已經很可以了,在這裡,這就是不能見人的裝束。

  「怎麼還不走?」抬眼看著杵在桌邊的蘇芷汐,謝明瑤沒什麼興致道,「還等著我謝你?你等不到的,心裡沒數嗎?」

  要她謝她,做夢還快一點。

  要不是她如今沒能力,即便不要她的命,也要好好收拾她一頓。

  雖然書裡的蘇芷汐目測沒有現實裡的記憶,但這並不妨礙她將兩個蘇芷汐合併成一個,她還是討厭她,憎恨她。並且如果能找到方法回家,那這個關鍵點絕對在蘇芷汐身上。

  蘇芷汐睨著謝明瑤冷聲問:「你不覺得你欠我一個道歉嗎?」

  謝明瑤笑了:「你想讓我向你道歉啊?」

  「不應該嗎?我差點因為你死了。」

  「你不是沒死嗎?毫髮無傷。」

  「那是因為大師兄救了我。」蘇芷汐瞪她,「這不代表你就沒責任了。」

  「是啊,你的大師兄救了你,真可惜。」謝明瑤惋惜道,「如果沒救你就好了,我也不會因此自己吃了苦頭,你也沒機會還在這裡煩我了。」

  「到了這個時候你竟然還是不知悔改,你就不怕被送去凡界之後,那些之前與你勾結的魔修得知你的蹤跡,再去找你?」

  這是明晃晃的威脅了,謝明瑤眼睛一亮:「你不如現在就讓他們來找我呀。」

  蘇芷汐怔了怔:「你說什麼?」

  「你是不是恨極了我老在溶雪宮打擾你和你的師尊?」

  被戳中心事,蘇芷汐耳尖泛紅:「我才沒有。」她當即否認。

  「你否認也沒用,你的表情已經告訴了我一切。」謝明瑤從椅子上站起來,緩步繞著她走,漫不經心道,「其實我也不想留在這礙你的眼,之前是你們非要殺我我才想來這裡,如今我只想離開昆侖,你若能助我,我還能走得更快些。」

  蘇芷汐根本不信:「你想走?怎麼可能?你肯巴不得一輩子待在溶雪宮,別以為我會信你的鬼話連篇。」她輕嗤,「你之前還說要奪回屬於你的一切,現在卻說要走,如此自相矛盾,當我是傻子嗎?」

  謝明瑤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理解錯了,我說要奪回的一切,可不是你所想到的那些。」

  蘇芷汐擰起眉,自從謝明瑤入魔,就總是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

  「反正我不會信你的話。」蘇芷汐冷起臉,「別想再設計我,你肯定有什麼新計劃等著我,想挑撥離間我和師尊,我才不會上當。」

  她轉身就走,不給謝明瑤洗腦的機會,謝明瑤聳聳肩:「可惜。」她朗聲道,「那你可別後悔啊。」

  蘇芷汐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後悔,但很快她就發現她錯了。

  有了正經衣裳,可以隨意出門了,謝明瑤就開始好像蒼蠅一樣圍著正殿。

  就像現在這樣,她入定結束例行來拜見師尊,到了正殿卻發現謝明瑤早到了。

  她連頭髮都不梳,披頭散髮地站在殿門外的台階上,瞧見她來,打了個哈欠,還伸了個懶腰,非常不規矩,一點女子模樣都無。

  「你來這兒幹什麼?」蘇芷汐皺眉上前,一副女主人姿態,「立刻離開。」

  謝明瑤拉了拉衣袖:「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蘇芷汐上下一掃她:「這裡是溶雪宮,是我和師尊的地方,你一個外人,自然要聽我。」

  「這話說的。」謝明瑤笑了,「我是外人?你能在這,可還是從我這個外人這裡搶去的。」

  「那是你自己沒本事。」蘇芷汐的語氣學了檀冰三分的冷冰冰,「你要實在不甘心,我們來正式比一場,我不用法力與你比劍,讓你輸個心服口服。」

  謝明瑤漂亮的丹鳳眼亮了亮,彎起來時眼角的淚痣極美:「真的?」

  蘇芷汐看著她:「未免你說不公平,可以等你傷勢好些再說。」

  「無妨。」謝明瑤道,「就現在,比一比。」

  蘇芷汐看她堅持也隨她去了,她隨手招來一根樹枝:「我不用劍與你比,免得你說我欺負你。」

  謝明瑤忽然回眸看了看溶雪宮正殿,緊閉的殿門裡無聲無息,好像裡面的人真不知道她們要動手了一樣。

  「好啊。」謝明瑤照單全收,「可我是打算用劍的,但我的劍毀在魔修手裡了,把你的借我用用?」

  蘇芷汐嫌惡地瞥了她一眼,哪怕沒明說意思也很明顯——用我的劍,你也配?

  她恩賜般地從乾坤袋取出一柄劍遞給她:「你用這個吧。」

  謝明瑤將她的表情轉變盡收眼底,她也沒說什麼,接過劍在手裡握了握:「那我可要開始了。」

  蘇芷汐還想說「讓你三招」呢,就發現謝明瑤話音落下就動了手。她心想也罷,和一個凡人預備役計較什麼,正打算輕鬆應對,卻發現……謝明瑤她居然明晃晃地用魔氣!

  本來泛著靈氣的劍染上魔氣,謝明瑤眼眸泛紅,嘴角笑意放肆張揚,長髮披散飛舞,身上昆侖的道袍襯得她魔女的氣息越發幽魅駭人。

  蘇芷汐是真的沒動用靈力,理論上來說,謝明瑤也不該動用靈力,她也用不了,她沒有了。

  萬萬想不到,她一個在溶雪宮除魔的人,居然還敢用魔的狠毒招式!

  「你!……」蘇芷汐生了真氣,因為輕敵手臂掛了彩,她顧不得之前的保證,扔掉樹枝執劍而上。

  謝明瑤見她動真格,知道自己現在敵不過,見好就收,立馬丟了手裡魔氣四溢的劍,不管不顧地推開正殿的門,跑進去撲到白綢輕紗之後。

  蘇芷汐驚呆了,做夢都沒想到她竟敢這樣硬闖師尊的地方,甚至還闖進那道綢簾……

  她怎麼進去的?

  師尊怎會放她進去?

  蘇芷汐追進來,看見綢簾蕩漾的弧度,從那不算大的空隙裡看見了裡面的情形。

  謝明瑤甚至還在笑,她像個妖一樣撲到檀冰身上,閉眼打坐的道尊倏地睜開眼,隔著落下的綢簾與蘇芷汐對視。

  「住手。」他開口,語氣無波無瀾,帶著慣性的冷漠。

  蘇芷汐太驚訝了,都有些語無倫次了:「師尊,您怎麼能讓她進去……她怎麼敢闖進來!……她……您……」

  她說不出連貫的話,十分失態,綢簾此刻微微拂動,簾後的檀冰緩緩站起,推開撲在他身上的謝明瑤,冷冽的目光投射過去,謝明瑤無辜地眨眨眼,老老實實退到一邊。

  「不讓她進來,難道真讓你殺了她麼。」

  如此一句,蘇芷汐便反應過來,羞恥地退了幾步勉強道:「師尊,弟子本只想和她過過招讓她死心,誰知她居然還敢在溶雪宮動用魔氣,弟子都被她傷到了。」

  檀冰未言,蘇芷汐委屈抱怨的心歇了許多,她思緒復雜,最後扯著衣角咬唇道:「師尊對不起,是弟子考慮不周,謝明瑤心性不定,弟子不該輕易相信她和她動手。因弟子惹了這樣多的亂子,害師尊被她煩擾,是弟子的錯,弟子馬上將她帶走。」

  蘇芷汐上前想要將謝明瑤抓走,謝明瑤擰眉躲到檀冰背後,故意踮起腳尖在他耳畔吹氣:「我不走,她要殺我,師尊你方才也見到了,你說要為我除魔的,堂堂道尊說話要算數呀,我要跟她走了肯定會被欺負,到時候再想不開入魔更深怎麼辦?」

  「你不准叫師尊!」蘇芷汐氣急敗壞道,「這是我的師尊,你膽敢如此!」

  謝明瑤躲在檀冰身後朝她輕巧一笑,多少帶著些炫耀味道,她破罐子破摔可以做很多事,但蘇芷汐不行,她受禮法束縛,哪怕也想朝檀冰撒嬌,可不行……

  「謝明瑤!」蘇芷汐盯著她,語氣夾雜怨恨。

  謝明瑤回望她,用唇形問她:後悔了嗎?

  想起謝明瑤之前的話,蘇芷汐是真的不想再上她的當,可如今……

  若自己面臨危險一次不足以讓師尊和大師兄將謝明瑤就地正法,還想挽救她,那再一次呢?

  她或許可以將計就計,看謝明瑤要怎麼對付她,反正人在昆侖,她不信她真能把自己怎麼樣。

  如果可以借此機會讓師門處置了她……

  冰冷的靈力靠近,蘇芷汐猛地回神,發現謝明瑤已經被排斥在很遙遠的地方,而她還離檀冰很近。

  她心裡瞬間舒服許多,斜睨了一眼被趕至殿外的謝明瑤,她倒是渾不在意,也不看檀冰,反而與她眼神交匯了一下,乾乾脆脆地轉身走了。

  蘇芷汐知道,她會等她。

  她應當知道她會改變決定,否則她恐怕會每天重演今日之事。

  也罷,就看看她要幹什麼好了,既然做凡人好好度過一生她不稀罕,那她也不阻止她作死了。

  想起在綢簾下看見她接近師尊的樣子,蘇芷汐更堅定了這個想法。

  「師尊,今日我們……」

  她轉眸想和檀冰說什麼,卻發現他目光落在謝明瑤離開的方向。

  謝明瑤是真的不在意檀冰推開她卻不推開蘇芷汐。

  走之前也一眼都不看他。

  絲毫沒放在心上。

  檀冰緩緩收回目光,廣袖輕揮,丟給蘇芷汐一堆玉簡。

  「今日自學。」

  語畢,他消失在殿內,只留下蘇芷汐一個。

  蘇芷汐看著懷裡一卷卷玉簡,面色淒淒。

  她方才一定是看錯了。

  師尊那樣的人除了昆侖和修道什麼都不在乎,才不會在意謝明瑤。

  即便看了,應該也是擔心謝明瑤帶著魔氣胡作非為。

  一定是如此。

  深吸一口氣,蘇芷汐抱緊玉簡,哪怕自我勸導說服了自己,可還是覺得得趕緊讓謝明瑤再次自食惡果。

  現在沒什麼,難保未來不會有什麼,師尊未曾接觸過女子,謝明瑤入了魔,那般惡毒不擇手段,她得好好保護師尊不受她侵擾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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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子:你頭也不回的動作認真的嗎,小小的動作傷害還那麼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8:59 PM

第十章

  在蘇芷汐來找謝明瑤之前,謝明瑤又被檀冰扔進了淬心池。

  吐掉嘴裡的冰冷池水,謝明瑤努力站穩,滿臉水痕地望向岸邊著月色道袍的男人。

  她現在的眼神一定很差,否則檀冰的神情不會比平時更冰冷。

  兩人四目相對,如果目光能殺死對方,彼此都早已死了千百次。

  良久,謝明瑤冷得直哆嗦,身上魔氣又開始潰散,她很煩躁,先一步轉開視線冷淡道:「道尊是修道之人,應當相信一報還一報這說法吧。」

  檀冰未言,只筆直地立在岸邊,謝明瑤也不需要他真的回答什麼。

  她徑自道:「前世因今世果——同樣適用於現在,欠別人的總是要還的。」

  他現在怎麼折磨她,她今後就會怎麼討回來。

  喜歡這樣把她丟來丟去?

  喜歡看她在寒冷的池水裡掙扎顫抖?

  沒關係,她會暫時受制於人,但不會永遠如此,她早晚會扒光他的衣服,把他也丟到如此寒冷的池水裡受淬心之苦,看他狼狽掙扎,看他無助求救……

  嘖,怎麼想著想著有點熱血沸騰?

  謝明瑤仔仔細細看檀冰,他這樣清顏玉骨,周身似泛著皎皎銀輝的道長,想到折磨他凌辱他的畫面,是真的讓人很把持不住。

  眼見著謝明瑤周身魔氣忽然不散了反而開始聚集,檀冰還能不知道她在想不好的東西?

  看她笑吟吟不懷好意的樣子,檀冰緩緩彎下腰,哪怕半蹲在池邊那麼不斯文的動作,他做起來也透著一股難言的俊美幽然。

  謝明瑤見此,嘴角笑意加深道:「怎麼,願意靠近我了?之前不是還用靈力推開我,只留著自己的小徒弟嗎?」

  聽她提起這個,檀冰的沉默終止了。

  他微微垂眸,眉心一點硃砂痣將他扶風玉雪的氣質襯得越發清靈出塵。

  「你在意?」

  他聲音有些輕,但不會讓人顯得單薄,尾音低沉清澈,只看外表和聽他說話,很容易讓謝明瑤想到那終南山下活死人墓裡不食人間煙火的小龍女。

  謝明瑤往池邊走了幾步,檀冰一定還記得上次被拉下去,這次便在她靠到岸邊之前先起身躲開了。

  謝明瑤笑出聲來,笑聲悅耳動聽,有個形容很老土,但很恰當——銀鈴似的笑聲。

  「在意啊。」謝明瑤嘟起嘴,「明明該是我的師尊,卻推開我留下她,我那麼厭惡她,怎麼能不介意?女孩子哪有不在意這些的?」她捂著心口,「我難受死了,還要假裝堅強,就那麼走了,師尊也不曾出來追我,害我胡思亂想顧影自憐許久。」

  她好像真的很傷心,很快眼睛就紅了,濕淋淋地在池水裡發抖,玫瑰色的下唇被雪白的牙齒輕輕咬著,楚楚可憐。

  檀冰靜靜看著她沒說話,謝明瑤緩緩抬眸,紅著眼睛凝他許久,他覺得空氣有些稀薄,呼吸頓了一下,修長的頸間,喉結緩慢輕微地滑動了一下。

  池水中的謝明瑤突然破涕為笑,明亮的眼睛充滿揶揄:「你不會真的信了吧?」

  檀冰眉頭微蹙,掩在廣袖下的手緩緩握拳。

  「我裝的呀!」謝明瑤笑得十分放肆,「道尊還真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都相信,你真可愛。」

  檀冰安靜地看著她張狂地笑,他也不說什麼,只歪了歪頭,長髮垂落肩膀,廣袖下的手緩緩結印,無聲無息地打在淬心池裡。

  謝明瑤很快就發現池水更冷了,剛聚集起來為她爭取不少暖意的魔氣再次開始消散,謝明瑤沉下臉盯著檀冰,檀冰站在霧靄之中,像是不會為她所有的跳脫、挑釁和不著邊際所動容。

  謝明瑤扯了扯嘴角,他以為這樣她就會屈服,就會認輸嗎?

  那股子從小到大強烈到有些奇怪的勝負欲,令謝明瑤毫不猶豫地做了一件事。

  她很冷,可她好像不怕了,身上唯一可以用來保暖的衣裳被她快速扯下,拉扯的動作粗魯極了,帶得冰透的肌膚都布滿紅痕。

  隔著薄薄的水霧,檀冰注視著這一幕,瞳孔收縮,唇瓣抿得沒有一絲縫隙。

  謝明瑤瞪著他,一件件扯衣服,直到最後不著寸縷。

  「來給我除魔吧。」她踮起腳尖,將水面遮擋的景色暴露在外,「別客氣,除吧。」

  檀冰此生從未見過她這樣的女子。

  他其實連女子都見得不多,所以很快他就開始想——難道世間女子都如此?

  若真如此,扶微道長常說女子可怕,也不無道理。

  然而蘇芷汐並不會這樣,謝明瑤她……總像是特別的那個。

  他不該看的,可視線就是無法自控地落在不該看的地方,不但看見了,還看得清清楚楚。

  呼吸瞬間停止,檀冰蒼白清冷的俊美臉龐上浮現出幾絲緋色,為他增添幾分旖旎的豔麗。

  輕薄的外衫蒙天而來,謝明瑤最終還是被蓋住了。

  她扯下蓋在自己身上的輕紗外衫,檀冰給也不給裡面那件不透明的,給這件,是覺得這樣更有情趣嗎?

  謝明瑤都豁出去了,自然也不在乎這些,她眸色定定,將屬於男子的輕紗外衫披在身上,潮濕的輕紗裹著她漂亮的身體,眨眼之間,檀冰消失在淬心池邊。

  失去了檀冰的法訣,淬心池的池水不再那麼刺骨難熬,謝明瑤鬆了口氣,將漂浮在池面上的衣裳拉過來,慢慢披在身上。

  真的好冷啊,她呼出白色的氣,眼睫都快結霜了。

  最後她還是在淬心池泡夠了時間才被允許出來。

  她步履蹣跚地走出殿門,一步步下台階,手中還挽著檀冰的外衫。

  蘇芷汐尋她尋到這裡,見她衣衫不整,手裡拿著師尊的外衫,不悅寫滿了整張臉。

  她快步過去將外衫搶走,鼻息間有外衫上屬於檀冰的蓮花香氣,除此之外,還有一股女孩身上才有的淡淡幽香,那味道別提多熟悉了,是謝明瑤身上的味道。

  「你……」蘇芷汐再不遲疑,步步逼近她說,「你不是想離開昆侖?我答應你。」

  「不是不信我真的想離開嗎?」謝明瑤臉色蒼白地笑著問。

  蘇芷汐冷著臉在前面帶路,一點都不遷就謝明瑤剛出淬心池走不穩。

  「信不信是我的事,走不走是你的事。」

  「我當然走啊,但你就要這樣帶我走?一點計劃都沒有?」謝明瑤漫不經心地說,「我現在應該算是個敏感人物吧,要是被溶雪宮下的道士看見了怎麼辦?還不是要被送回來?」

  蘇芷汐腳步頓住,回眸仔細看了她一會,淡漠道:「他們不會看見你的。」

  她抬起手,不知念了什麼法訣,謝明瑤周身的衣裳變了,模樣似乎也變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法訣不錯,檀冰教你的?」

  蘇芷汐呼吸一窒:「你怎敢直呼師尊名諱!」

  謝明瑤聳聳肩不再說話,她是真的想走,萬一一會蘇芷汐改變主意了徒生麻煩,有什麼想說的等以後再遇見說也不遲,現在就讓她三分。

  蘇芷汐將謝明瑤變成一男子道士的模樣,帶著她從溶雪宮後山一條隱秘的小路離開,謝明瑤看得十分感慨,蘇芷汐在書裡給自己設定得那麼高嶺之花瑪麗蘇,沒想到私下裡還是會偷偷摸摸研究這些小路……是改變主意後來找的?應該是吧,看她自己走得都不甚連貫。

  不管怎麼說,這一路倒是出奇的順利,大概沒人想過謝明瑤願意離開昆侖?也沒人想過幫她居然是蘇芷汐。

  她們雖然花費了一些功夫,但真的到了昆侖山腳下,跨過山前道場,道宗大門近在咫尺。

  期待這麼久的出路近在眼前,謝明瑤難掩興奮,她對蘇芷汐道:「大門處肯定有人把守,你將人引開,我這就走了。」

  蘇芷汐表情莫測地看著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手裡握著劍,力道有些大。

  她以為謝明瑤有什麼陰謀詭計,可她一路都沒想害她。

  到了門口她也直接要走,她難道……真想走?

  還是她的計劃在這裡?

  蘇芷汐警惕地觀察周圍,除了把守山門的道士,什麼異常都沒發現。

  太奇怪了,難不成她真的只是單純地想逃出昆侖?

  真的要放她走嗎?她身染魔氣,若一心墮魔……恐會成為她的心腹大患。

  蘇芷汐矛盾重重,謝明瑤卻懶得等她,未免夜長夢多,她直接在蘇芷汐後腰推了一下,讓心神不寧的蘇芷汐毫無防備地出現在守門弟子面前。

  蘇芷汐以為她終於出手了,卻發現她在暗處給她使眼色,用唇形告訴她快點。

  蘇芷汐心跳如雷,她盯著入了魔的謝明瑤,她真的好陌生,她真的一點都不想要道尊弟子的位置了嗎?她是真的想走嗎?她若徹底做了魔修,以後……

  「什麼人?」守門弟子是見過蘇芷汐的,看清她的臉後就立刻退開幾步,耳尖有些泛紅地低頭道,「是蘇師叔,蘇師叔有禮,不知蘇師叔來此有何吩咐?」

  蘇芷汐深吸一口氣沒有說話,謝明瑤抓準弟子們朝她行禮的空檔想走,蘇芷汐看見了,欲言又止,還是在矛盾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謝明瑤半個身子跨出大門,馬上就要離開這該死的昆侖道宗的時候,熟悉的冰寒靈力靠近,所有人頓時跪拜在地不敢抬頭——

  「拜見道尊!」

  雖然不知道尊為何突然下山,但肯定是有緣由的。

  獨屬於道尊的靈光乍現,謝明瑤一咬牙,不管不顧地衝出宗門,她心裡期望著蘇芷汐能有點用,哪怕用在她身上的障眼法不足以矇蔽檀冰,也能站出來擋住檀冰抓她的路。

  蘇芷汐見檀冰出現是真的慌了,她某種意義上和謝明瑤想到了一處——不能讓師尊把謝明瑤帶回去。

  她真的站出來想擋檀冰的路,但毫無疑問地失敗了。

  銀藍色的光影越過了她,檀冰修為已臻化境,豈是她一個剛剛築基後期的修士可以抵擋的。

  謝明瑤腳下被靈力絆住,左右晃了晃,到底還是摔倒了。

  她周身魔氣暴漲,想奮力一搏,但她的奮力碰上檀冰動了真格,真的還不夠看。

  「你想逃?」

  幽冷出塵的聲音就在耳畔,但其實他的人還離她很遠,或許他根本沒有本人出現,只是一個傀儡,一道符籙。

  「本尊不曾開口放你走,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無用。」

  謝明瑤猛地回頭,身上障眼法消失,一身的魔氣面對一張憑空而立的藍色符籙,符籙帶著檀冰身上的蓮花香,到了這個時候他來的都不是本人,語氣那般篤定……恐怕從蘇芷汐來找她,他就完全知道了。

  看著她們自以為隱秘的計劃,看著她們小心翼翼膽戰心驚走到這裡,看著她升起希望努力逃走卻徒勞無功完全破滅,挫敗已極,他是不是覺得很有趣?

  耍她一定很好玩吧?

  靠。

  謝明瑤放棄掙扎,一字一頓對著那符籙喊道:「那你就親自來抓我啊,爸爸在這兒等著你,乖兒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09:05 PM

第十一章

  檀冰以符籙現身,猶如親臨。

  他和謝明瑤說的話,其實只有謝明瑤能聽見,但謝明瑤最後說的話,在場的所有人都能聽見。

  他們是不知道「爸爸」這個自稱何意,但結合起「乖兒子」來,就沒人會不懂了。

  肯定是和「爹爹」一個意思了。

  謝明瑤居然對道尊自稱父親!

  她瘋了!入魔真可怕!囂張得連性別都搞忘記了!

  看守山門的小道士們也都算見過世面了,可謝明瑤這種魔女他們真是第一次見,他們更加堅定了道心,發誓一定不要有一天變成她這種瘋瘋癲癲的樣子。

  蘇芷汐冷眼瞪著謝明瑤,只看眼神就知道她恨不得把謝明瑤扒皮抽骨,那眼神太炙熱了,謝明瑤難以忽視,便抽空回了她一眼。

  「怎麼,不甘寂寞?別擔心,一會就有你的事兒了。」

  謝明瑤說著從地上爬起來,斜睨著那道靈光四溢的符籙,她方才的話大概把檀冰說傻了?他到現在都沒什麼反應,還沒回過神來?

  謝明瑤不給他時間,直接指著蘇芷汐道:「看看這位,本人的同謀,若沒有她相助,我不可能走到這裡,道尊要問罪,可別忘了我親愛的蘇師妹啊。」

  蘇芷汐氣急敗壞:「謝明瑤!你胡說!」

  「我胡說?」謝明瑤笑了,「你也不看看你人在哪裡,方才還試圖阻攔你師尊追我,你覺得還能洗白嗎?洗不白的,你還不如大方承認你嫉妒了,吃醋了,你想讓我趕緊消失,好獨佔你的師尊……哎呀!」

  蘇芷汐惱羞成怒動了手,她算是明白了,謝明瑤就在這兒等著她呢,她恐怕早就算到他們不可能成功離開,也是她太激動大意了,哪怕師尊平時不會時時刻刻外放神識關注她,但謝明瑤畢竟身懷魔氣,他也許改了習慣呢?

  師尊肯定將她們如何勾結都看清楚了,肯定生她的氣了!

  謝明瑤她果然是想挑撥離間他們師徒,該死的是她竟然再次中了她的計!

  「謝明瑤,我殺了你!」

  蘇芷汐紅了眼睛,想置謝明瑤於死地,每一招都是殺招,從謝明瑤那裡搶走的屬於檀冰的外衫也顧不上珍惜親密地抱著了,直接扔在了地上,騰出手挽起劍花。

  謝明瑤瞧見,總覺得那外衫以後能派上用場,於是她順勢撿起來塞進了儲物戒。這儲物戒還是蘇芷汐之前送來的衣服裡配的,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這外衫算第一件。

  想來蘇芷汐都沒想到可以把外衫收進儲物戒,就那麼順手扔在了地上,也是真的很生氣了。

  而且,她內心裡其實也沒有那麼在意檀冰吧?

  嘖,都是套路。

  謝明瑤玩味地朝她笑笑,在她劈劍而來時眼疾手快地飛身抓住了空中懸著的符籙,符籙迸發劇烈的光芒,刺得在場眾人都閉上了眼睛,包括蘇芷汐。

  當他們可一睜開眼的時候,就發現謝明瑤已經消失不見了。

  蘇芷汐怔在原地,看著符籙消失的地方就知道是師尊帶走了她。

  師尊還是不想讓她了結她。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蠱惑她,欺騙她,令她處於尷尬境地,可師尊好像一點都沒打算替她討回公道。

  甚至在她和謝明瑤同時在場的時候獨獨帶走了她。

  當然……師尊那樣清冷卻仁善理正的人,絕對不會偏私或如何,他這樣做,可能只是將謝明瑤先帶回去懲罰吧。

  想來也對,不管這件事的過錯方是誰,都不該私下裡大打出手,師尊還在,就該師尊來定奪。

  他一定能知道她只是被謝明瑤的魔言魔語所騙,不會生她的氣,令謝明瑤如願以償的。

  有了信心,蘇芷汐飛身而起趕回溶雪宮,殊不知溶雪宮現在的情形和她想像得不太一樣。

  一開始其實差不多的,謝明瑤說了那麼放肆的話,檀冰自然要興師問罪,她被帶回後就丟在地上,渾身都摔得疼。

  符籙消失,檀冰本人出現,隔著一道薄薄的霧氣虛虛實實,美輪美奐。

  「你在山門前說了什麼?」

  冷清的問話,不帶一絲感情。

  「乖兒子?」他尾音幽長,「爸爸?」

  謝明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眼睛轉了幾轉,突然直起身擺出可憐兮兮的樣子。

  「對不起嘛。」她抿唇道,「我一時激動,太害怕了才那麼說的。」

  檀冰沒吭聲,謝明瑤便繼續道:「道尊千萬別誤會,『爸爸』這個自稱是罪稱,我沒上昆侖之前從凡界戲文裡聽來的,絕無半分冒犯之意。」

  罪稱,的確是罪稱,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不孝子,真是個失敗的父親。

  心裡話沒說出來,謝明瑤還在胡言亂語:「道尊這次可不能怪我,是你的徒弟跑過來非要把我送出昆侖,逃跑路線和法子都是她想的,與我無關。」

  檀冰最後開口,卻不是理她最後的狡辯,而是前面那句——

  「你激動害怕時,反而會挑釁旁人?」他慢慢走來,繁瑣的道袍長長及地,隨著他的步伐發出悅耳的微聲,「真的激動害怕,難道不該示弱認錯?」

  謝明瑤一窒,盯著他沒說話。

  檀冰走近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漫不經心道:「罪稱更是可笑至極。在你眼中,本尊一定十分愚蠢,才令你連詭辯都不夠用心。」

  謝明瑤一副受傷的樣子:「我句句屬實,道尊怎麼就不肯相信呢?」

  她潸然淚下:「道尊不信便不信吧,反正從來都沒人信我,你們只信蘇芷汐,道尊將罪名全都推到我頭上,便可以讓你的弟子脫身了,我都明白的,只恨我沒有能力反抗蘇家和宗主,白白讓蘇芷汐將我的位置搶了去,要不然……」

  她抬起頭,淚眼婆娑道:「要不然,如今被道尊所維護的,便是我了吧?」

  梨花帶雨的美人期期艾艾地看著你,當真是十分動人。

  她那欲言又止的傾慕淚眼,故作堅強緊抿著嘴角,都讓人很難對她再說什麼重話。

  謝明瑤心裡知道,只要正常男人見到她這樣,都會有所回應。

  但檀冰是正常男人嗎?

  不是。

  所以他給的反應出乎她的預料。

  「本尊看你是魔氣熏心,撒謊都如此入戲,該洗洗了。」

  被丟淬心池這件事,謝明瑤已經算是有經驗了。

  他可以把她丟進去一次兩次,但事不過三,這次不可能就這麼讓他丟進去。

  真該感謝昆侖前幾代道尊的結界,檀冰到了這裡也會失去法力,雖然他是男子,力量肯定比她大,但她使出吃奶的勁兒,還是能抵擋一二的。

  在被丟下去之前,謝明瑤腳步翻轉反撲回去,檀冰興許沒料到她前一秒還淚眼朦朧下一秒就能狠厲地撲過來,雖後撤一步躲開了些,但謝明瑤來得太快太近,直直壓到他身上,他重重倒下,脊背與地面親密接觸,喉間發出低沉沙啞的悶哼。

  「帶我來這兒,真不是故意的嗎?」謝明瑤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漂亮的鳳眼緊盯著他的臉,看他微閉著眸子閃躲她的氣息,手臂撐起想推開她,先一步手腳並用將他纏住。

  因為距離太近,很多位置不得不緊緊相貼,哪怕道袍裡三層外三層,依然令人感觸清晰。

  檀冰猛地睜開眼,冰冷的桃花眼盯著她一言不發。

  謝明瑤細細描繪他的臉部線條:「真的只是想把我丟進去洗洗?不是因為知道在這兒我們都是凡人,我能反抗你,對你做點什麼,所以才過來?」

  她可沒忘了他的本體,他浪蕩的天性,字裡行間透著他故意引誘的味道。

  檀冰猛地推她,但推不開,她緊緊抱著他的腰。

  「放手。」他隱忍道。

  謝明瑤視線上移片刻,看著他凜然不容侵犯的樣子,看他高高昂起的下巴,再看他修長白皙的頸項,那一跳一跳的脈搏……

  她忽然低下頭,狠狠咬上去。

  「嗯!……」

  被咬是疼的,可他早就習慣了疼,比疼更讓他在意的是那片陌生的潮濕柔軟。

  他屏住呼吸,用力將謝明瑤推開,這次成功了。

  謝明瑤翻倒在一邊,斜睨著他起身的動作,他手捂在頸間,眉頭緊緊皺著,眉心一點硃砂痣鮮紅如血。

  她忍笑半天,還是沒忍住,得意地笑出聲來,也不起身,就在地上來回打滾,好不快活。

  檀冰一邊輕撫過脖頸上的齒痕,一邊緩慢地掃過得意忘形的謝明瑤,眼神雲淡風輕,好像並不生氣,甚至都不如平日裡冰冷疏遠,但後續的發展令謝明瑤覺得自己有點栽了。

  手臂忽然被抓住,很快便被帶出了淬心池,謝明瑤心裡一慌,到底還是畏懼於兩人目前的實力差距,使勁掙扎著想要脫離他,但想當然的失敗了。

  幾乎眨眼間便回到了溶雪宮正殿內,謝明瑤被扔到美人榻上,手撐著榻剛想起身,兩條手臂便被一齊抓住。

  她瞪大眼睛望向檀冰,他此刻的行為實在顛覆了身為道尊冰清玉潔的聖子形象,他竟然玩捆綁??

  雙手被反綁在背後,謝明瑤掙扎不能,只能隨他去。

  她氣息喘喘道:「道尊這是幹什麼,你要罰我盡可將我丟進淬心池,這是要如何……」

  「要如何?」

  清冷的桃花眼看過來,檀冰身子靠近,檀香味混著蓮花香撲面而來,那味道催的謝明瑤心跳如雷。

  「要給你點教訓。」他聲音清清冷冷,「否則你永遠會這樣不知死活。」

  ……修為差距這麼大的兩個人,要給她教訓怎麼來不行,何必費心捆她?

  謝明瑤投去隱晦的眼神,檀冰接收到,竟好似笑了一下?

  她一定看錯了,這男人根本不會笑,他怎麼可能笑。

  謝明瑤不再掙扎,老老實實倒在美人榻上,檀冰就站在榻邊,抬手再次撫過被她咬出紅色齒痕的脖頸,謝明瑤很不合時宜地覺得,這一幕太過香豔了些。

  「一報還一報,謝明瑤,這是你自己說的。」

  檀冰緩緩俯下身,皎若銀月的臉龐純粹而乾淨,琉璃似的黑眼珠倒映著她屈辱的姿勢,他沒說話,但下一秒狠狠咬在了她脖子上。

  「呀!」

  這叫什麼?

  兔子急了也咬人?!?!

  可真疼啊!該死的兔子牙!

  她咬他那還帶了點調戲曖昧,他咬她卻是耿直地全力去咬,你媽的,為什麼!

  謝明瑤痛呼出聲,想推開他但是不行,手被捆著。

  她氣急,反向操作掙扎著貼向他,檀冰眼眸睜開,放開她的脖子抬起頭與她四目相對,她氣得眼睛都紅了,盯著一會兒,將他擦去唇瓣血跡慢悠悠的樣子盡收眼底,她氣血翻湧,恨恨片刻,更加迎上他,在他望過來時,突然含住他的唇瓣,使勁咬下去。

  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間,氣息冰冷的男人身影頓時消失,下一秒出現在遙遠的地方,謝明瑤操縱體內魔氣費力掙脫繩索,活動了一下手腕,半坐在美人榻上舔了舔嘴唇。

  「味道比脖子上好多了。」她冷冷地惡劣笑道,「多謝招待啊,道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11:47 PM

第十二章

  兩個人氣息都有些不穩,於溶雪宮裡隔著很遠的距離對視。

  謝明瑤的視線惡劣譏誚,氣息不穩是因為方才折騰了太久。

  相較於她,檀冰的視線冷漠極了,毫無溫度,像凍結數萬年的堅冰,不會因任何人的親近和溫暖而融化絲毫。

  謝明瑤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彷彿也感受不到壓力,換做旁人早該跪地求饒高呼恕罪,她偏偏就是個完全的反例。

  脖頸上還殘存著血腥味,這下唇齒間也充斥著血腥味,某些不好的記憶湧入腦海,幼時水鏡中滿身鮮血的少年與如今清風明月的道尊混合糾纏,檀冰緩緩轉身一步步走出正殿,謝明瑤追了幾步又放棄了,這個時候跑去問接下來要如何處置她,絕不會有好結果。

  還不如在這兒安靜待著。

  她正這樣想,走到殿門前的檀冰忽然抬手朝後一揚,冷藍色的靈風朝她襲來,謝明瑤急急去躲,但兩人如今實力差距太大,她如何也躲不開。

  冰冷的靈風帶來刻骨銘心的疼,也彷彿在她身上上了一道鎖,謝明瑤咬唇忍痛,拉開衣袖,看見手腕月牙痕跡的地方多了一道雪花似的血痕,還不等她問這是什麼,檀冰已經不見了。

  該死。

  雖然沒求證到,但不難猜測出這恐怕是什麼防止她逃脫的東西。

  這個神經病想幹什麼?

  殺肯定是不會殺她,看起來也不打算放她走,這溶雪宮有個蘇芷汐還不夠,現在還想多個她?

  你的女主角恐怕不會答應啊。

  說曹操曹操到,蘇芷汐出現在正殿外,高聲喚著師尊,可檀冰不在,自然不可能回應她。

  謝明瑤走到殿門前,與台階下的蘇芷汐四目相對。

  「你?」蘇芷汐冷聲問,「我師尊呢?」

  謝明瑤陰陽怪氣:「我怎麼知道?你的師尊你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兒了,跑來問我,怎麼,我是你師娘嗎?」

  「你做夢。」蘇芷汐輕蔑地睨著她,「我說怎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原來你在打這個主意。」

  她走上台階與她平視,語氣譏諷道:「師尊乃昆侖道尊,一輩子不會娶妻生子,哪怕他會,也輪不到你這種貨色。」

  蘇芷汐糟糕的視線讓謝明瑤倒盡了胃口,真的好想把她塞進馬桶裡,她的表情真的和馬桶裡的屎一樣臭。

  「見過這個嗎?」謝明瑤慢悠悠地抬起手,拉開衣袖給她看月牙上的雪花形血痕。

  蘇芷汐先看見的是月牙,心裡膈應極了,表情十分不悅。

  再看見月牙上的血痕,她面色一白,緊緊抓住她的手:「你從哪弄的!」

  謝明瑤使勁扯回來,不疾不徐地放下衣袖:「你猜猜?你知道這是什麼?」

  蘇芷汐上溶雪宮這麼久,雖然還沒得到過檀冰的親自教導,但也讀過不少稀世罕見的秘籍法典。

  更讀過不少關於歷屆道尊的規矩。

  她自然知道這是什麼,月牙是成為道尊弟子後宗主賜予的印記,這道雪花形的血痕則是……

  蘇芷汐抬眸盯著謝明瑤,謝明瑤看她那漸漸狠毒起來的眼神就知道不尋常了。

  「該不會是什麼讓我這輩子都離不開溶雪宮的東西吧?」謝明瑤皺起眉,「要真是這東西,我現在砍了這隻手還來得及嗎?它還會跟著我嗎?」

  蘇芷汐厲聲道:「謝明瑤,你不要再得了便宜賣乖了!你現在如願以償了!」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搭理也謝明瑤轉身就跑,謝明瑤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再次低頭看了看袖子下的手腕,能讓蘇芷汐這樣委屈,難不成……

  繞了大半個溶雪宮,穿過七十三殿,蘇芷汐終於在思過崖邊找到了檀冰。

  冰雕玉砌的思過崖冷風陣陣,哪怕蘇芷汐已是築基後期的修為,在晚輩弟子裡是佼佼者,依然有些扛不住這裡的寒風。

  檀冰立於寒風中,像自寒風中而生的一樣,月色的道袍與烏黑的髮隨風飛揚,蘇芷汐看著這一幕,心底最深處的柔軟被戳中,臉上除了委屈還多了酸澀。

  「師尊。」蘇芷汐想靠近,卻很快被阻攔去路。

  在靠近檀冰一米遠的地方,她被結界隔開了。

  「師尊……」蘇芷汐看著結界垂淚,「師尊,您怎麼能給謝明瑤那道印記,弟子都不曾得到……」

  若說月牙是昆侖承認道尊弟子身份的標記,那麼月牙上的雪花便是道尊親自承認這個弟子的標記。

  蘇芷汐上溶雪宮這麼久都還不曾得到,可謝明瑤幾次三番做出惡事不說,身上還染著魔氣,卻被賜予了那個標記,蘇芷汐是真的想不通。

  「為什麼?」蘇芷汐哽咽道,「師尊,到底為什麼?」

  檀冰於寒風中緩緩轉過身來,蒼白如玉的一張臉上,那雙桃花眼含情脈脈裡帶著刻骨冷意,矛盾的美充斥在他周身,禁慾到誰見了他都免不得熱血沸騰。

  「沒什麼。」他開口回答,聲線冷淡,清涼如洗,「她因被你替換而產生心魔,做出無數錯事,若要幫她除去心魔,給她那道印記也是方法之一。」

  「可昆侖道尊只能有一個弟子!師尊將您的印記給了她,那我呢?」蘇芷汐泣不成聲,「那我呢?師尊看不出來我有多仰慕您嗎?我這樣努力想要得到您的認可,您怎麼能為了給一個外人除魔,就給了她那道印記呢?!」

  檀冰微微偏頭,像是不理解她為何如此激動。

  「你已經是為師的弟子了,有沒有那道印記又如何。」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蘇芷汐心裡不上不下,如鯁在喉。

  她深呼吸了一下,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師尊,把謝明瑤送走,別救她了好不好?」

  她哀求道:「師尊,我討厭她,不喜歡她待在溶雪宮,既然師尊說我是您的弟子,您就滿足弟子這唯一的願望好不好?」她眼睛通紅,「我可以不要那道印記,但我要謝明瑤離開這裡!」

  「你還想她死,是麼。」

  檀冰的聲音沒什麼重量,在寒風中甚至有些輕微,卻問得蘇芷汐心跳加速。

  她咬唇不語,檀冰慢慢走出結界,擦著她的肩膀過去,走之前對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該心存仁善,如今這般,與她何異。」

  蘇芷汐愣在原地,看著寒風凜冽的思過崖,忽然就轉過彎來了。

  師尊說得對,她如今這樣和謝明瑤那般下賤狠毒的人有何區別?

  她是師尊的弟子,師尊只是為了破解謝明瑤的心魔才給她那道印記,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收回,哪怕她有那道印記又如何?師尊承認的弟子是自己,天下人所知道的也是自己。

  她一葉障目,險些被謝明瑤帶偏了。

  好險。

  蘇芷汐脊背冒冷風,覺得自己徹底想通之後,她轉過身高聲喊道:「師尊,弟子錯了,弟子再不會被她帶壞了!」

  寒風凜凜中,無人回應。

  謝明瑤並不知道旁人發生了什麼事,她雖然對這道印記有所猜測,但還不能確定,未免它真的會限制她的行動,或者暴露她什麼秘密,她決定趁著沒人管,在溶雪宮找找介紹它的玉簡。

  她在七十三殿裡來回轉,想找到類似藏經閣或者看書的地方,可轉了半天都沒找到,溶雪宮真的大到曾經奢侈無度的謝明瑤都腹誹不已。

  不知不覺來到了個較為偏僻的地方,她坐到台階上休息,休息夠了想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陣響動。

  她回身望去,發現響動來自身後的偏殿。

  本來覺得這裡偏僻,相較於其他地方的奢華,應該不會作為藏書之地。

  但這裡好像布了非常厲害的結界。

  謝明瑤走上台階,偏殿裡還有輕微的響動,像什麼東西在跑動,她擰了擰眉,檀冰在溶雪宮藏了什麼?

  這地方被結界環繞,會不會就是藏東西的地方?

  要是能進去就好了,或許就能找到和那道印記相關的記載,可惜這結界看起來十分強大,估計扶微那臭道士來了也闖不進去,謝明瑤心裡道了聲可惜,隨手摸了一下結界想走,可……

  剛才手好像進去了?

  謝明瑤一愣,快速回身試著將手臂探進去,成功了。

  進去了?

  怎麼可能?

  她怎麼能進這結界?

  難道……

  謝明瑤拉開衣袖,看著腕間那片閃閃發光的雪花,果然是它的原因。

  有了它就可以進檀冰設了結界的地方?

  謝明瑤思緒翻湧,在天色漸晚的時候,果斷闖入結界,推門進了殿內。

  有便宜不佔是傻子,藏著掖著的地方就算沒她想要的東西肯定也有寶貝,說不定她就可以憑借這裡的寶貝離開該死的昆侖了。

  進來之前,謝明瑤抱著這樣的想法。

  進來之後,謝明瑤:「……」

  打擾了。

  偏殿相較於其他地方顯得極為狹窄陰暗,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家具也沒有,只有……

  數不清的雪白兔子。

  謝明瑤驚呆了。

  檀冰竟然在溶雪宮上養了這麼多兔子!

  難道因為自己是兔子,平時需要和同類交流,所以才偷偷養了這麼多嗎?

  可是……這些兔子身上好像沒有靈力,就是非常普通的兔子?

  一隻隻雪白的絨兔大概第一次見外人,十分興奮好奇,都靠過來圍著她一探究竟,謝明瑤白靴上蹭著好幾隻兔子,她心裡咯噔一下,大叫不好。

  我看天道你是在為難我謝明瑤。

  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身體全部僵硬,唯一活動的只剩下手指,謝明瑤緩緩低頭看著可愛的兔子們,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

  「別過來。」她語氣壓抑道,「再靠過來,我要你們……」

  狠毒的話就在嘴邊,卻因為瞧見一隻雪兔的紅眼睛戛然而止。

  謝明瑤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似的蹲下,鼓起勇氣伸出手去。

  好軟啊。

  好暖和。

  好弱小。

  謝明瑤緊咬下唇,她知道自己不該喜歡什麼東西,喜歡了就是弱點,但這種柔弱的,不可能為她帶來什麼危險的動物,楚楚可憐地看著她,滿身絨毛,她真的有點遭不住。

  不自覺將兔子抱了起來,謝明瑤將它攬在懷中,動作極其小心。

  不行,不能這樣,得趕緊離開。

  謝明瑤的理智不斷告訴自己該走了,天都黑了,再逗留肯定會出事,被檀冰發現還不定要她怎麼樣,但懷裡溫香軟玉,真是……

  正糾結著,身後傳來那個熟悉而冷冰冰的聲音,夾雜著幾分低沉的啞意:「你在幹什麼。」

  謝明瑤抱著兔子猛地轉身,長髮與衣袂一同飄蕩,她與檀冰對視幾息,不自覺抱緊了懷裡的兔子。

  穿著道袍的姑娘緊緊抱著玉雪可愛的兔子,兔子紅紅的眼睛望著他這裡,這樣一幕讓檀冰恍惚以為她懷裡抱著的不是別的兔子,正是……

  「放手。」

  他眨眼間上前,將兔子搶過去。

  謝明瑤抿抿唇,放下手臂冷淡道:「我又沒說不放,好像我多稀罕它似的。」

  話裡透著嫌棄,眼神卻一直往兔子上飄。

  檀冰抱著懷裡的兔子,垂下眼睫輕撫過它的絨毛:「四處亂跑,是想知道那道印記為何?」

  猜到她亂跑在找什麼倒也不讓人意外,謝明瑤沒隱瞞,直言:「對,我以為這裡神神秘秘會是什麼藏書的地方,本來也沒想到自己能進來,純粹是偶然。」她闔了闔眼,「是因為這個東西才能進你的結界的?」

  她放出發光的雪花給他看,檀冰卻不看。

  但他回答了她。

  「是它。」一身寒意,烏髮纖腰的道長漫不經心道,「你想知道它是什麼,可以來問本尊。」

  他抬眸望過來,桃花眼裡星星點點,宛若布滿星辰的夜空。

  「你不是一直耿耿於懷扶微換掉了你,你沒能成為本尊的弟子?」

  謝明瑤心頭一跳,訝異地望著他。

  「現在本尊給你這個,誰有這個,誰才是本尊真正的弟子。」他放下懷裡的兔子,逆著光走來,「謝明瑤,你為此入魔,如今呢?」

  他站定在她面前,不知為何,明明他的表情冷清平淡,聲線低沉幽深,她卻聽出了玩味來。

  「做了我的弟子,然後呢?」

  「還要繼續入魔,一心離開昆侖嗎?」

  「不跪下喊一聲師尊麼。」

  接二連三的問話讓謝明瑤實在不懂他到底要幹什麼。

  他太復雜了,人性已經足夠復雜了,他兔性更復雜,其實她雖然時時刻刻好似胸有成竹,卻一直不太能理解他的各種反應和選擇。

  他們上次那樣不歡而散,現在遇見了不教訓她之前逃跑和冒犯的錯就罷了,連擅闖「禁地」也不管,還要收她為徒。

  他不要蘇芷汐了?那可是全書最瑪麗蘇的女主角啊。

  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難不成,他現在不但懷疑她是不是從某些地方得知了關於他身份的秘密,還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她」,想用師徒關係試探她?

  以前的謝明瑤若得他這些話,肯定會開心到不能自己。

  但現在她絕不會開心,還會煩躁。

  若真是在試探,她的回應會很麻煩,可能真的會被試探到。

  不過他不該懷疑的,她這個身體就是原本的,入了魔性情大變也有的解釋,他這樣……難道是不想讓她走,才「認」了她這個徒弟?

  他想要……

  謝明瑤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良久,牽起嘴角笑了笑:「這恐怕不行。」

  她的拒絕讓檀冰既意外也不意外。

  他眸色不動,卻因她緊接著的話而驟然變了臉色。

  「哪兒有人家做師徒的像我們那樣……唇齒相依肌膚相親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7 11:57 PM

第十三章

  謝明瑤真的很懂如何去觸碰他人的逆鱗。

  她尤其懂得如何挑釁檀冰。

  檀冰的師尊早逝,帶他回溶雪宮不過十幾年便隕落了。他孤獨一人守著溶雪宮幾百年,哪怕天性浪蕩,這幾百年清心寡欲的生活也足夠他隱藏好本性。

  他很少因他人有什麼情緒波動,謝明瑤是幾百年來頭一個。

  他緘默不語,長身玉立在陰影裡,有種孤清料峭的美。

  謝明瑤視線轉向周圍,方才殿內的雪兔都因他的出現聚集在了他身邊,被他搶走的那隻順著他的衣襟爬上了肩膀,另一隻跳起來到他懷裡,他面不改色地接住,雪兔又竄到另一側肩膀上,在謝明瑤的注視下大膽地跳上了他的髮頂。

  一身清雅道袍的青年肩上髮頂都是小兔子,本人也面色雪白,本體又是隻兔子,謝明瑤看著看著,心弦波動了一下,她往前幾步,跨過圍繞著檀冰的兔子,傾身與他近距離對視。

  「我拒絕你,你怎麼就不說話了。」

  她輕輕地笑,聲音輕柔,與平日裡的強勢有微妙的不同。

  「你不想我拒絕你?你是真心要我做你徒弟?可道尊只能有一個弟子,有我就沒有蘇芷汐。」

  檀冰微顰遠山眉,冷淡地睨著近在咫尺的美人臉:「是你因未能成為本尊的弟子而入魔,不是本尊非要收你為徒。」

  「哦,你的意思是說,蘇芷汐也還是你的弟子,你只是可憐我才給我這個,想要我有了這片雪花後就解開心結,重回正道?」謝明瑤很快問。

  檀冰不言語,但沉默內斂的樣子似乎就是這個意思。

  他還真是將聖子道尊扮演到了極點,這樣慈悲,哪個都不薄待。

  謝明瑤勾唇一笑,吐氣如蘭道:「可這還不夠,你若真要我改邪歸正,我非要你獨我一個不可。」

  她手落在他肩上,撫落雪白的兔子,檀冰側頭去看,見兔子安穩落地才再次望向她。

  謝明瑤雙手攬著他的肩,語氣輕柔道:「誰要你可憐我?我入魔入得挺好,你要真可憐我,讓我離開昆侖就行。」她湊近,在他耳畔低語,「可若你其實是捨不得我走才這樣……那就把蘇芷汐趕出去,一心一意待我,說不定我還真能改變主意。」

  雖然嘴裡這樣要求,但謝明瑤自己也知道這太難實現了。昆侖那麼大,門下弟子數不勝數,是全天下道士的心之所向,是名門正道,還有宗主和幾大長老。檀冰身為道尊,謝明瑤如今的樣子,要捨棄蘇芷汐這樣一個好苗子留她做道尊繼承人,絕無可能。

  她也從不會將希望寄託在一個男人身上。

  她故意這樣說,就是想看檀冰為難,他也真的眉頭越皺越緊,眉心硃砂痣都跟著漸漸扭曲。

  謝明瑤抬手撫上他的眉心,他身子一僵,髮頂的兔子將他冰冷的眉目妝點得多了幾分瀲灩。

  「為何不躲?」謝明瑤明眸定定看他,「蘇芷汐這樣對你,你也任她所為嗎?」

  檀冰終於開口,淡淡的檀香混著蓮花香氣撲面而來:「她不會如你這般。」

  他推開她,將髮頂兔子接下來,連帶其他兔子一起收進了法寶裡。

  「那你是喜歡我這般,還是喜歡她那般?」她散漫地整理衣襟。

  這真是個不知死活的問題,天下皆知昆侖道尊須一生禁慾守貞,眉心硃砂痣便是他的守宮砂,他不可能娶妻生子,更要保持自身清白,她不但敢幾次三番對他動手動腳,還言語挑釁褻瀆,問他喜歡不喜歡,著實是不知死活到了極點。

  檀冰收起法寶側身望來,昏暗的光線下,他黑珍珠似的眸子似泛著淡淡的紅。

  「喜歡?」他重復了她的話,聲線淡得像沒有顏色的水,「本尊不知何為喜歡。」

  謝明瑤微微挑眉,檀冰慢慢走向她,他很高,她得仰頭看他。

  他微垂眼瞼,眼睫翕動,輕描淡寫道:「但本尊很清楚另一件事。」

  他低下頭,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真討厭。」

  謝明瑤愣了愣,回過神來發現檀冰已經推門而出,頎長清逸的背影漸漸遠去。

  她討厭??

  他真的不是在撒嬌嗎?

  雖然語氣冷冰冰的,可為什麼她就是覺得他在撒嬌?

  謝明瑤使勁眨了眨眼,快步追出去,跟在他身後走。

  檀冰當然知道她在跟著,他並不在意,保持著端莊的儀態和不疾不徐的步伐。

  謝明瑤跟在後面細細打量他的模樣,他真是她從來沒有嘗試過的類型,她沒有集郵的愛好,但這種類型真的讓她很想嘗試。

  她跟了他一段路,兩人快到正殿的時候,謝明瑤忽然加快腳步擋到他面前。

  「師尊~」

  她聲音輕柔地喚道。

  檀冰停下腳步沉靜地注視著她,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但好看的眼睛裡倒映著她的身影,波光粼粼。

  「師尊~~」謝明瑤走上前,波浪線足以想像出她的語氣多麼蕩漾嬌媚,「好師尊~」

  她抓住他的衣袖搖了搖,又勇敢地靠上他的胸膛,踮起腳尖貼近他的唇。

  她那樣近,兩人呼吸交纏,屬於女子的氣息混著柔美的呼喚侵擾著道長的防線,曾幾何時,他對師尊這個稱呼唯有恨意,但如今,卻好像生出了不同尋常的旖旎來。

  「跪是不可能跪你的,但你要是喜歡我這樣叫你,我就這樣叫你呀。」

  謝明瑤貼著他冰冷卻柔軟的唇說話,像纏繞在他身邊摧毀他理智的妖一般,兩人攪入其中,說不清是誰在意亂情迷。

  「不過叫你可以,真的要我留在這兒是不可能的,你做不到我的要求,我也做不到你的要求,不如我對你好一些,之後你就放我走?」謝明瑤的唇瓣擦著他的過去,「不要讓我後悔上溶雪宮。」

  如果到了這裡反而成了離開昆侖的阻礙,那她當初還不如直接逼迫自己示弱,向蘇芷汐道歉,朝那幫牛鼻子認錯,哪怕生理心理都很不適,還是要被嘗試除魔,但假以時日也能走。

  走了就萬事解脫了,回頭再討回來所受的羞辱便是。

  哪像現在。

  謝明瑤沒能等到檀冰的回答,因為蘇芷汐出現了。

  哦,差點忘了,這地方還有第三個人,臨近正殿,碰見蘇芷汐可太正常了。

  但今天不止是蘇芷汐在,清輝長老還帶了人上來,本意是詢問一下謝明瑤除魔的進度,以他們對道尊的瞭解,謝明瑤該結束除魔了才對,如果今日可以將這個麻煩帶走最好,免得宗主整日憂心忡忡,揪著花瓣擔心他們冰清玉潔的道尊。

  最幸運的還是此刻清輝長老率人等在正殿,只蘇芷汐一個出來尋檀冰,否則被他們瞧見這一幕,就不僅僅是蘇芷汐情緒激動,上來便要拿劍刺謝明瑤要害了。

  他們應該會一起上。

  「謝明瑤!你在做什麼!!你放肆!」

  質問響起的第一時間謝明瑤就躲到了檀冰身後,檀冰道袍寬大飄逸,身姿頎長高挑,將她擋得嚴嚴實實。

  「師尊!您怎可容她那般……那般!……」

  蘇芷汐到底是個姑娘,實在不知該如何形容那一幕,憋得臉都紅了,語氣委屈得不得了,好像檀冰是她道侶,正在做對不起她的事。

  謝明瑤也很期待檀冰要如何回應這個問題,好奇地睨著他緞子似的黑髮。

  「哪般?」清冷的聲音緩緩道,「怎麼了?」

  蘇芷汐呆住:「她!她對師尊您那麼做……她……」

  「她如何做?」檀冰微微側眸,「她方才在做什麼?」

  蘇芷汐懵了一瞬,突然反應過來——師尊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聽說師尊很小就被上一任道尊帶上溶雪宮,上任道尊又意外隕落得很早,昆侖至今不得其解,沒了上任道尊,其他人也不可能教師尊這些曖昧不明的東西,這都是毒瘤啊毒瘤,所以師尊他其實……不知道謝明瑤在做什麼也很正常。

  謝明瑤也明白檀冰的意思了,她嘆為觀止地側身去看他的臉,他冷淡地垂眸睨過來,謝明瑤用眼神問他——你真的不懂我做了什麼嗎?

  檀冰毫無回應,只問蘇芷汐來做什麼。

  蘇芷汐還惦記這方才的事,難以啟齒道:「師尊您不知道,但謝明瑤剛才做的事非常過分,她極其冒犯您,您身為昆侖道尊,要守在溶雪宮一生,她方才做的事,是毀壞您的清譽,若被其他人瞧見……」

  說到這蘇芷汐頓住了,因為她意識到這些話哪怕要說,也不該這個時候說,更不該當著滿臉看戲表情的謝明瑤說。

  蘇芷汐深吸一口氣,低頭稟報道:「清輝長老來訪,在正殿恭候師尊。」

  檀冰沉澈地應了一聲,身形消散於兩個姑娘之間,顯然是回正殿去了。

  這裡只剩下蘇芷汐和謝明瑤,謝明瑤忍不住在心裡罵檀冰,這個時候丟她們待在一起,她會有好果子吃?他可真是使壞都使得不著痕跡,說她討厭,他才討厭!

  「你居然敢。」蘇芷汐果然冷了臉,手握仙劍,疾言厲色,「你竟然敢!」

  謝明瑤也不客氣,沒法寶,她就拿出一身魔氣來。

  「我就是敢。」謝明瑤輕嗤道,「自己有賊心沒賊膽,倒還怪氣別人比你強了。」

  蘇芷汐持劍而來:「敢仗著師尊不明情愛之事褻瀆他,我今日若不給你些教訓,我便不姓蘇!」

  謝明瑤憑借著本能操縱魔氣,漫不經心道:「你最好今日能給我點教訓,否則很快我便要將他褻瀆得更徹底。」

  蘇芷汐氣急,不顧一切地和謝明瑤纏鬥在一起。

  謝明瑤等這個和她拚一拚的機會很久了,她毫不掩飾自己魔氣入心,眼眸赤紅地招招躲過。

  這種靠武力解決問題的方式雖然比用錢和地位累了些,但也不算太差。

  早就想揣摩如何真的進入修魔一道,今日便借著蘇芷汐好好試試目前的極限在哪兒好了。

  溶雪宮正殿,白綢輕紗之後,檀冰端坐於冰冷玉椅上,神識探到不遠處的打鬥,聽到謝明瑤那句「我要將他褻瀆得更徹底」,廣袖下的手緩緩握成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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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子:討厭

  瑤妹勾手指

  小兔子:可我好喜歡你的討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9:28 AM

第十四章

  在溶雪宮,除了檀冰無人敢外放神識,所以雖然修士耳力敏銳能聽到遠處有打鬥動靜,卻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道尊。」清輝長老起身,視線飄向殿外,游移不定道,「這……」

  檀冰坐在輕綢之後,無人得以窺見他的真容,他冷淡的聲音緩緩道:「你今日來,所為何事。」

  他不提外面的動靜,清輝長老哪怕擔心好奇也不敢再提。

  倒是他身後一起來的雲聽與元晏對視一眼,由雲聽這少年模樣不算起眼的悄悄向外去一探究竟了。

  清輝長老起身的時候元晏也跟著起身,長輩起來,沒有他繼續坐的道理。

  他眉頭微鎖,一雙杏眼裡含著幾分擔憂,也不知是更擔心蘇師妹多一點還是謝師妹多一點。

  「今日來打擾道尊,是想問問關於逆徒謝明瑤的事。」清輝長老恭敬道,「不知她的魔是否已除?宗主日夜惦記這件事,若她已經好了,貧道今日就將她帶走,好盡快送去凡界,徹底了結這件事。」

  輕紗之後沒有回應,令人一度懷疑裡面的人是不是已經走了。

  清輝長老站得有些侷促,外界傳來的打鬥聲越來越大,他產生某種懷疑,神識稍稍一動,立刻頭疼欲裂地收回了。

  「道尊恕罪。」

  他跪到地上,誠惶誠恐。

  元晏也跟著跪下,低著頭不曾抬起。

  檀冰隔著輕紗睨著這兩人,想到那偷跑出去的少年,修長如玉的手中化出一道長劍,劍尖挑開輕紗,聲音冰冷刺骨:「她若好了,本尊自會通知你們。」

  輕紗之間寒氣四溢的劍刃微微翻轉,他後面的聲音很輕,卻極具威懾力:「你是在……催促嗎?」

  清輝長老忙道:「貧道不敢,貧道不敢!」

  元晏也趕忙道:「道尊誤會了,清輝長老和宗主只是擔心謝師妹在這裡打擾道尊清修,也想早日解決這件事,所以今日才冒昧來訪,道尊莫怪。」

  清輝長老附和說:「正是正是,前不久聽聞謝明瑤與蘇芷汐二人跑到了山門前胡鬧,還驚動了道尊的靈光現身,宗主與貧道十分自責兩個晚輩為道尊徒添煩擾,這才有些著急,道尊莫怪,道尊莫怪。」

  檀冰將劍緩緩收回,人是在這裡聽他們膽戰心驚的道歉,神識卻在關注謝明瑤那邊。

  雲聽趕到的時候,謝明瑤和蘇芷汐已經打了一會兒,他其實猜到是她們在打鬥,但他本以為吃虧的會是謝明瑤,誰知到了卻發現掛彩的是蘇芷汐。

  蘇芷汐臉上有血痕,謝明瑤卻只是衣衫微亂,氣息急促,其他毫無異常。

  「小師兄?」瞧見雲聽,蘇芷汐暫時停了手,狼狽卻溫柔道,「你怎麼出來了?」

  雲聽快步走到她面前,背對著她面對謝明瑤,少年氣的臉上掛著誇張的擔憂。

  「你要對小師妹做什麼?!」他好像很激動,「你都傷到她了!」

  謝明瑤上下一掃他,總算知道剛穿來的時候雲聽走之前那個眼神古怪在哪兒了,他今日演技完全不如那日在仙牢裡,難不成是故意露破綻給她?

  謝明瑤稍稍收了魔氣,平復呼吸淡淡道:「關你屁事?」

  雲聽一愣,他還沒說什麼,因他的關懷而十分感動的蘇芷汐便道:「謝明瑤,你好生粗魯,小師兄不過維護我幾句罷了,我知道你介意我搶了小師兄對你的關注和陪伴,但你這樣不知好歹,更別想換回小師兄的尊重。」

  謝明瑤輕嗤一聲不屑道:「關我屁事?」她蔑視二人,「當爸爸在意?」

  雲聽不知道山門前發生的事,不明白爸爸的含義,但蘇芷汐是知道的。

  她氣紅了臉,還想和她打,謝明瑤立刻便要接招,但雲聽攔住了對方。

  「別再打了,清輝長老和大師兄就在正殿,今日本是來帶謝明瑤走的,他已經察覺到你們動了手,看她如今這樣子,恐怕是帶不走了……」

  「啊呀!」

  雲聽話音剛落,就聽謝明瑤痛呼一聲倒在地上,他和蘇芷汐一齊望去,就發現方才還散漫淡定的人此刻眼帶淚花,滿目慚愧。

  「我好痛,我受傷了,不自量力要和蘇師妹切磋實在是我的錯,我再不會如此了。」

  蘇芷汐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你說什麼?」她難以啟齒,「切磋?!」

  她們哪裡是切磋!分明就是想要對方的命!

  「今日不是要帶我走嗎?快帶我走吧,把我送去凡界,我已經完全回歸正道,只想做個凡人了此殘生了。」謝明瑤柔弱地捂著心口,那副模樣看得雲聽嘴角輕扯,滿臉無語。

  「你方才還自如運用魔氣與我對招,現在卻說自己已經完全回歸正道,真是可笑。」

  蘇芷汐下意識回懟她,懟完了發現謝明瑤一臉失望地看著她,她愣了一下,立刻反應到——謝明瑤要是真的沒有了魔氣,是會被送去凡界做凡人的。

  她再也不會留在溶雪宮煩人了。

  她頓時閉了嘴,臉上掛著血痕,卻不能為她傷了自己伸冤。

  「我會將這裡的一切如實稟報給清輝長老。」雲聽這樣說道。

  謝明瑤朝蘇芷汐使眼色:「前小師弟,你可一定要真的如實稟報才好,我和蘇芷汐只是在做分別前的最後一次切磋而已,我們對彼此真是半點惡意都沒有,一切都名正言順理所應當。如今的我別說是入魔了,甚至都想要皈依佛門了。」

  她一臉虔誠:「我早不該繼續留在昆侖打擾你們,今日我了結心願,和蘇芷汐切磋完,就可以下山去了。」

  雲聽明知道她是裝的,想要拆穿她的巧言令色,卻被她搶先道:「我說的對嗎?」

  她在問蘇芷汐。

  雲聽很快就聽見蘇芷汐語氣復雜道:「……是,的確如此,你今日便可隨清輝長老離開。」

  謝明瑤滿意了,她站起來拍拍道袍上不存在的塵土,懶洋洋道:「那我去收拾一下東西,啊不,我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就這麼走吧。」

  她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也別回去了,直接帶我下山就行,我無顏再見道尊,便不與他辭別了。」

  她作勢要走,雲聽卻道:「要不要帶你走,還要長老和宗主們見過你才能定奪。」

  謝明瑤腳步頓住,失望無比地看著他:「你一點權力都沒有嗎?這麼沒用?」

  雲聽噎住,半晌才道:「此事本就不是我能管的。」

  「嘖。」謝明瑤遺憾無比。

  雲聽睨著她,忽然對蘇芷汐說:「芷汐師妹你先回去,我隨後便帶她回去。」

  蘇芷汐意外地望著他,他卻不看她,蘇芷汐心裡空落落的,好像被排除在外。

  她猶豫片刻還是擦去臉上血跡,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當只剩下雲聽和謝明瑤的時候,雲聽想說什麼,謝明瑤直接道:「別裝了,你表現得那麼假,也就蘇芷汐還什麼都看不出來。」

  少年臉上的嚴肅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興味。

  「你現在的樣子,倒是比以前有趣多了。」他語氣悠揚地說。

  謝明瑤:「嗯嗯,可惜我很快就要走啦,再有趣也不關你的事。」

  雲聽走來幾步,穿著藍白道袍玉雪可愛的少年眼睛盯著她:「你能不能走還是個問題,你現在根本無心正道,體內魔氣只要長老們稍一試探便會發現,你以為你真能這樣離開?」

  謝明瑤不在意道:「他們能發現又如何?他們敢試探嗎?」她指著自己,「是道尊為我除的魔,他們若要查探,那便是不信任道尊——這罪名他們擔得起嗎?」

  雲聽被她堵了也不生氣,嘴角揚起,笑得純潔無邪:「想不到人入了魔,會變得這樣好玩,早知這樣……」

  「你早就刺激我入魔了?」謝明瑤替他說。

  雲聽眨眨眼睛:「我可沒這樣說,小師姐別亂想。」

  「一個在仙牢裡巴不得我死的人,我這樣想已經很保守了。」謝明瑤憑借身高優勢俯視雲聽,「別來招惹我哦,去找你的小師妹好好玩,她也很好玩的,你以後會發現很多驚喜。」

  說完便按著對方的頭把他推開,雲聽凝著她的背影,突然出手朝她襲去。比起蘇芷汐,他的招式更狠辣,一點都不像一個道士,倒像是出劍必見血的極端劍修。

  謝明瑤堪堪躲過,凜冽地望向他:「臭小子,當爸爸是永動機嗎,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雲聽嘴角揚起笑得十分可愛:「想要試試師姐的極限在哪裡呢,師姐給我這樣多驚喜,我真後悔當時在仙牢裡說那樣的話,還好師姐自己爭氣沒有死掉,我真開心。」

  謝明瑤懶得理他,看他再次動手,冷不丁地喊道:「師尊~~」

  雲聽聞言一頓,他手中符籙泛著金色的光朝謝明瑤掠去,在即將打在她身上時被擊飛,如煙花般四散開來。

  這樣輕而易舉毀了他的符籙……必然是那位無疑。

  冰玉似的氣息靠近,雲聽都看不見對方的真容,便發現謝明瑤不見了。

  同樣的,正殿裡,清輝長老也發現檀冰消失了。

  元晏扶著他站起來,低聲問:「接下來怎麼辦?要不要去見見謝師妹,看看她的情況?」

  「你還有心情擔心她?」清輝長老按著自己兩條腿,「要去你自己去,貧道要回去休息。」

  清輝長老顫顫巍巍走出大殿,到了外面才敢捏了法訣飛身離開,元晏跟出來,四處瞧了瞧,只見到神不守舍的蘇芷汐,沒發現謝明瑤半個影子。

  「大師兄?」蘇芷汐見他低柔地喚了一聲,不知為何,這一聲喚的她不由哽咽,大約是最近受了謝明瑤太多委屈。

  元晏下意識問了句:「蘇師妹,你可見到謝師妹了?她在哪兒?」

  「……」又是謝明瑤。

  謝明瑤現在在哪兒?

  她在那間關了雪兔的偏殿裡,昏暗的光線裡,她被丟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激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一抬頭,便對上了檀冰冷漠卻好似脈脈含情的桃花眼。

  「謝明瑤。」

  檀冰的語氣可比地面冷多了。

  「你不是想走麼。」

  謝明瑤:「……」

  「無顏見本尊,不再與本尊辭別?」

  謝明瑤:「……」

  「怎麼受人欺負時,便知道叫本尊了?」

  謝明瑤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走到他身邊,沐浴著他冷得刻骨的眼神,慢慢拽住他寬大柔軟的衣袖。

  「我錯了,對不起嘛。」

  真是毫無誠意的道歉。

  檀冰冷冷地扯回衣袖,將她一個人丟在偏殿,背立殿外涼薄道:「關禁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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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妹:日!!!!!

  小兔子: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9:36 AM

第十五章

  要離開昆侖,現在問題已經不在其他人身上了。

  唯獨一個檀冰,當初覺得最不是難題,現在成了最大的難題。

  本來想拿他當一回墊腳石,但墊腳石明顯不樂意了。

  被關在昏暗冰冷的偏殿裡,謝明瑤有些冷地雙臂抱著自己,她琢磨著是不是要透露點自己知道的秘密,好讓檀冰就範,主動送她走。

  其實上溶雪宮這樣久,她也知道自己對他的所作所為稱得上挑釁,但幾次「挑釁」下來,他都沒有將她怎麼樣,一方面可能是顧忌要扮演聖子道心的形象,一方面……

  反正現在對他的所作所為,沒準兒正中他的下懷,所以他才遲遲不動手。

  但若是真的透露了秘密,可就沒那麼簡單了。

  如果不透露秘密,那要怎麼離開呢。

  謝明瑤站起身走到殿門前,試著推門出去,理所應當地沒成功。

  還真要關她禁閉。

  謝明瑤咬了咬唇,陰晴不定地盯著那扇門,手握成拳,某些熟悉的記憶翻湧上來,雖然極力克制,但還是沒辦法不去在意。

  那時她還很小,對親情關係還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有次她很想媽媽抱一下,被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小女孩很傷心,哭得特別厲害,傭人都聽不下去了,謝夫人卻沒半點反應。

  不但沒有心疼安慰,最後還把她關進了小黑屋,不准任何人和她和說話,不准她吃飯喝水。

  整整關了一天一夜,隔天才打開門問她: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小姑娘那時已經沒力氣哭了,只是呆呆地看著母親。

  然後母親告訴她:你錯在明明已經被拒接,卻以為用哭鬧的方式可以達成目的。丟人現眼,一點都不像我的女兒,下次還敢嗎?

  下次?再不會有下次了。

  謝明瑤退後幾步,使勁踹向殿門,沒有踹開。

  她深吸一口氣,回身走到殿內,找了個角落蹲下抱住雙膝。

  她緊盯著那扇門,隨著天色暗下來,偏殿裡光線更暗了,謝明瑤心情壓抑緊繃,但凡有一定點風吹草動都會立刻跑過去看看是不是檀冰來了,可每次等到的都是失望。

  不知過了多久,緊張到極點反而開始麻木,她漸漸靠著角落睡著了。

  一陣風吹過,漆黑的殿內突兀地出現一個雪色的頎長身影,檀冰半彎著腰站在謝明瑤面前,看著臉色蒼白陷入沉睡的姑娘。

  她睡著之前心情一定很差,否則不會連睡著了都緊鎖眉頭。

  檀冰更低地彎下腰,涼薄的視線細細描繪她的一切,在他的帶著檀香蓮花氣息的呼吸拂過她面頰時,沉睡的人倏地睜開了眼。

  「檀冰。」謝明瑤眼中毫無睡意,緊盯著近在咫尺的無瑕臉龐冷聲道,「你知道我想對你做什麼嗎?」

  檀冰靜靜看著她,沒有回答。

  在他想直起身的時候,謝明瑤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將他使勁拉下來。

  這裡不是淬心池,檀冰若不願,謝明瑤是拉不下來他的。

  但他順著她的力道半蹲到了她面前,傾身與她緊密地面對面,像是一時沒反應過來要拒絕她。

  「我現在,恨不得,殺了你。」謝明瑤一字一頓地說。

  面容雪白,氣質如孤高浮雲的道長緩緩垂眸,睨著她抓著他衣襟動作粗魯的手,漫不經心道:「你焉知本尊沒有想要殺了你?」

  謝明瑤聞言笑了:「不裝你的仁慈聖人了?」

  「除魔衛道乃道家己任,你魔氣入心不知悔改,殺你也是仁慈。」

  「說得好。」謝明瑤喃喃道,「你那樣強大,掌握著我的生殺大權,拿我的死活來隨意言談很正常。」她凝著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那雙漂亮的鳳眼裡所包含的復雜情緒,像海水般令人窒息。

  「白日裡我說要走的話,惹你不開心了?」謝明瑤忽然態度軟化,鬆開他的衣襟輕輕撫平,「你都關了我這樣久,應該消氣了吧?」

  檀冰不言語,只垂眸看著她素白的手為他撫平衣襟。

  謝明瑤撫著撫著忽然改變了主意。

  她的手緩緩順著衣襟探進去,檀冰本垂著的眸子猛地抬起,冰冷地與她對視。

  「我好冷。」她手的確很涼,哪怕隔著繁瑣的幾層裡衣都能讓人感覺到冷意。

  「這地方太冷了,我最怕的就是冷了,師尊若是不氣了,就幫我暖暖吧。」

  她說著話就靠了過來,將臉埋進他的頸項,低聲柔柔道:「我那時說走也是故意的,我曉得師尊聽得見看得見才那樣對雲聽說話。清輝長老今日來是帶我走的,若師尊真讓他們帶我走怎麼辦?若師尊告訴他們我無藥可救怎麼辦?我故意那樣做,還不是想氣氣師尊,讓師尊不好好收拾我一下,都不甘心放我跟他們走。」

  她巧舌如簧,將黑的說成白的,反倒好像她其實很不想離開一樣。

  她的呼吸彌漫在他頸間,他不適地想要躲開,謝明瑤抱住他的腰,跌倒在他懷中。

  「師尊別走,你之前說過我是你的弟子了,讓我喚你師尊,那徒弟冷了,師尊難道不該幫徒弟暖暖嗎?」

  實在太曖昧了。

  明明一個非常正常的稱呼,明明是很正經的關係,從謝明瑤的嘴裡說出來,卻好像比道侶還要曖昧,比情人還要刺激。

  檀冰被謝明瑤撲得也倒在地上,她就那麼將自己全部重量拋給他,好像他不撐著她,她就會虛弱地摔回冰冷的地面。

  黑暗中,檀冰視線下移,與懷裡的女子對視,她的眼睛那樣明亮,像他幼時未曾上昆侖時,見過的清凌凌的碧湖水。

  水裡倒映著他的臉龐,他看著她,眼神直接,視線坦然,旁人或許分辨不出什麼,但他自己心裡知道,也體會得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師尊。」

  謝明瑤的呼吸漫在他耳邊,緩緩壓著他的胸膛倒下。

  「師尊……」

  她伏在在他身上,將冰清玉潔的道尊按倒在地。

  「好冷啊。」

  她扯開他的衣衫,將自己裹緊在他懷裡。

  她的臉緊貼著他的胸膛,只隔著最後一層單薄的裡衣,幾乎就要肌膚相親。

  「你是不是不信我的話?」她的聲音幽柔,充滿蠱惑色彩,「你仔細想想,雲聽親眼看見我魔氣未除,一定會告知清輝長老,這樣一來,那個牛鼻子就會知道你還沒有幫我除完魔,他肯定不會催你或者懷疑你的能力,那他就會自己離開,不會提帶我走了。」

  「我一直以來的真正意圖,其實只有一個。」

  那就是離開這個鬼地方。

  「那就是永遠不離開這裡。」

  「我以後日日這樣和師尊『師徒情深』好不好?」

  她呼吸急促,輕輕低頭隔著衣料咬著他的胸膛。

  檀冰像是這時才終於回過了神,冰冷的靈力將她推開,她哎呀一聲摔倒在地,低著頭任由長髮遮住她的臉頰。

  她臉上滿是隱忍,這恐怕是她生平頭一次這樣後悔自己做過的決定,早知道會在檀冰這裡翻車,還不如去走劇情呢,反正都要委屈自己噁心自己。

  啊,不過細想想,和檀冰這樣心事重重的美人斡旋,其實也沒有特別噁心,委屈是有的,憎恨也是有的,但……

  養眼也是真的。

  也只有這樣一點兒好處了。

  謝明瑤撐起身緩緩站好,再望向他的時候已是柔弱不堪,卻也笑靨如花。

  既然來硬的不好走,那就來軟的,好好研究一下這溶雪宮和檀冰,找個機會自己跑。

  她總會摸到檀冰不便的時候,找到他的弱點,徹底逃離他。

  等她修了魔道做了魔尊,就擄走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到時候……

  想到如何侮辱折磨他,謝明瑤熱血沸騰。

  她快步走上前,看著已經衣衫整齊的道長:「師尊帶我走吧,這裡黑漆漆的,我一個人好怕。」

  檀冰垂眸盯著她片刻,在她炙熱真誠的視線下冷冰冰道:「怕?」

  他忽然揚起手,謝明瑤還不及反應,腰被修長的手臂攬住,眼前景色飛快變換,再定下來的時候,已經是漆黑冷夜,萬丈深淵,深淵下冷風呼嘯,像怪獸的哀嚎。

  他們是懸空的。

  他們是懸空的。

  謝明瑤反應過來,手腳並用地纏住唯一的支撐點——面不改色的道長。

  「如何。」檀冰的聲音裡竟似帶著些玩味,「有沒有更怕?」

  謝明瑤:「……」她真的特別經不起挑釁,心裡知道該放低姿態軟化態度的,可就是不甘心,太壓抑本性也就不是她了。

  她其實也不必太壓抑,如果突然之間軟化得過於徹底,他估計也不會相信。

  猛地抬眸盯著風中長髮飛舞的道長片刻,謝明瑤忽然鬆開手腳,使勁推開他。

  她就這麼直直地朝深淵跌落,像斷了線的風箏。

  「怕!爸爸真是怕死了!」

  檀冰額角青筋直跳,於空中盯著越來越遠的謝明瑤,在她即將真的墜入深淵之前,終究是飛身而至,將她攬入懷中。

  他抱住她的一瞬間,謝明瑤大笑出聲——

  「真刺激~再來一次!」

  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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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兔子:搞錯了,再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01 AM

第十六章

  謝明瑤主動示弱,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和檀冰之間的關係總算不那麼劍拔弩張了。

  清輝長老來了一次就沒消息了,可見是道尊打發了他。他是怎麼和他說的?難道會說是自己道行不夠,除她一個小小的魔都除不掉,還要好長時間?

  謝明瑤換了新衣服,路過溶雪宮冰天雪地的鵝卵石路,瞧見雪花裡一朵晶瑩發光的青草,好奇地蹲下來看了看,沒弄明白它是怎麼長在這種惡劣環境裡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前面立刻傳來某人陰沉的指責。

  「你竟敢動師尊的雪芝草。」蘇芷汐握著劍而來,「放手!」

  謝明瑤抬眸望去,沒什麼情緒地看著她:「怎麼,摸都不能摸嗎?」

  「你哪裡是在摸,分明是要拔掉。」蘇芷汐直接下判斷,「你這樣品行惡劣的人,早就知道你肯定會手腳不乾淨,沒想到還真敢打雪芝草的主意,這下看師尊怎麼處置你。」

  她上前要帶謝明瑤去問罪,謝明瑤自己站起來指著雪芝草道:「這東西很重要?很重要會隨意長在路邊?」

  蘇芷汐聞言笑了:「溶雪宮是什麼地方?這裡是全天下修士仰慕憧憬之地,這裡自然每一處都是法寶聖物,哪怕隨隨便便長在路邊的也不可能是雜草,我素來不輕看人的出身,但想來乞丐想要變鳳凰,果然是如跳樑小丑一般,可悲可笑。」

  跳樑小丑是誰,蘇芷汐大概沒鬧明白。

  謝明瑤盯著她看了一會,直接彎下腰將她口口聲聲說很重要的雪芝草給拔了。

  「你!」蘇芷汐驚呆了,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你明知道很重要,還敢動?!」

  謝明瑤微勾嘴角,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緊盯著她的眼睛道:「我就是敢動,怎麼,氣不過啊?你也動啊。」她掃了掃路邊,「可惜呢,就這一株,不如你去別的地方找找?」

  蘇芷汐直接抓住她的手腕:「這就是罪證,這次師尊萬不可能再寬恕你!」

  她像找到了生機,強行帶謝明瑤去正殿見檀冰,這個時候正是檀冰入定修煉的時辰,按理說她們不該來打擾的,但蘇芷汐心情激動,只盼著謝明瑤能被處置,完全忘了這事兒。

  她將謝明瑤拉進殿內,謝明瑤就掙開了她的手,人都到這兒了,蘇芷汐也不在意放開她,她幾步上前喚了「師尊」,但無人回應。

  謝明瑤一邊揉著手腕一邊道:「哎呀哎呀,人家不理你可怎麼辦,真可憐。」

  蘇芷汐回眸瞪了她一眼,再次高聲喚師尊,這次輕綢之後終於有了動靜。

  冰冷的靈力襲向蘇芷汐,她膝蓋一疼,直接跪倒在地。

  蘇芷汐冷汗出了一身,突然想起自己的行為如何無禮冒犯,但又思及謝明瑤犯下的大錯,以及對方平日裡可比她現在更禮數差勁,師尊也沒怎麼生氣,暗暗安慰自己沒事的。

  「打擾師尊修煉是弟子思慮不周,可事態緊急,弟子真的不能不報。」

  白綢後緩緩出現一個修長如玉的身影,清冷的聲音慢慢飄來:「何事?」

  蘇芷汐直起腰指著身後不知行禮的謝明瑤:「她動了師尊的雪芝草,弟子本就提醒了她雪芝草寶貴,是師尊每月必用的東西,絕對不能妄動,可她竟然當著弟子的面把雪芝草拔掉了!」

  謝明瑤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罪證還在手裡,不承認好像也不太行。

  她看著輕綢紗簾之後影影綽綽的身影,在蘇芷汐膛目結舌地注視下走過去,耿直地將雪芝草送進紗簾:「她胡說,我分明是見雪芝草成熟了,靈光四溢,特地采來獻給師尊的。」

  蘇芷汐驚呆了,一時竟然顧不上糾結她也喚起師尊來了,指著她激動道:「根本不是!你就是故意搞破壞的!」

  「我哪有?」謝明瑤紅著眼睛,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師尊瞧這雪芝草是不是成熟了?是不是根莖葉都完好無損?蘇芷汐就是尋不到我別的錯處,非要拿這事兒來污衊我,師尊可要替我做主!」

  簡直胡攪蠻纏。

  蘇芷汐在書裡的人設可是高傲清雅的天才大小姐,論編排人,她簡直被謝明瑤碾壓得死死的。

  蘇芷汐慌張地望向白綢內:「師尊,弟子是怎樣的人師尊最清楚不過,弟子與謝明瑤之間從來是她算計欺辱弟子,弟子從不曾主動傷害她,師尊明鑑!」

  她好擔心不食人間煙火的師尊再次被謝明瑤的顛倒黑白給騙了,她自己都想不明白還能如何解釋,除非她當時拿留影石將兩人對話錄下來,這是現在唯一證明她清白的辦法。

  可她沒錄,沒辦法證明,那師尊也就……

  「芷汐,去思過崖面壁。」

  蘇芷汐睜大眼睛,眼淚唰得掉下來:「師尊……你不信我?」

  謝明瑤立刻激動地也跟著掉眼淚:「謝謝師尊信我。」

  蘇芷汐咬唇瞪向謝明瑤,謝明瑤期期艾艾道:「我就不送你了,快去思過崖好好受罰吧。」

  蘇芷汐脾氣也上來了,她第一次對檀冰產生怨恨,可隨即又想到他從小在這裡長大,心思純淨明潔,非黑即白,今日之事,她自己都無法證明,又怎能強求他相信?

  最大的問題還是謝明瑤。

  當初在仙牢裡,她還不如附和雲聽的話,讓清輝長老即刻處死她。

  蘇芷汐站起身,狠狠地盯了謝明瑤許久才離開。

  她走之後,謝明瑤本也想溜,但握著雪芝草的手,擦著另一人冰冷的手而過。

  是檀冰接走了雪芝草。

  她慢慢望過去,紗簾已經打開,檀冰今日裝束不似平日那般端莊嚴謹,他沒有束冠,長髮只用一根雪白的髮帶綁著,冷冰冰的臉上是一雙多情的桃花眼,眉心一點硃砂痣精緻又神聖,他冰冷的手拿著雪芝草,人緩緩坐到玉椅上,看樣子有話對她說。

  謝明瑤想了想,笑著說:「師尊要是想謝我,不如讓我去溶雪宮下面轉轉?好久沒見昆侖的其他師兄弟了,甚是想念呢。」

  檀冰將雪芝草收起來,漫不經心地望過來:「謝你?」

  謝明瑤笑得更真誠了一些:「真的不用客氣。」

  「你是不是覺得,本尊真的很容易受你蠱惑玩弄。」清冷的美人慢慢站起身,上下將她一掃,領著她走,「去淬心池。」

  謝明瑤不肯動:「去那兒做什麼呀……」

  「為你除魔。」

  「可我不想除魔。」謝明瑤幾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衣袖輕聲說,「我想修魔。」

  檀冰轉眸看她,眼底有些清晰的意外,大約是怎麼都沒料到她那樣鬼靈精的姑娘,想要示弱裝乖,卻還會對他坦白這些。

  謝明瑤瞧出他的意外,心底不由想著,真真假假才是最容易欺騙到別人的,全都是假的,自己都不信,別人怎麼會信呢?

  「我靈根都毀了,如果連魔氣都保不住,以後就真的是凡人了。」她輕聲細語,「若我變成凡人,就要被扶微那個老道士送去凡界做凡人,再也不能在溶雪宮陪你了。」

  言辭十分懇切,情意濃厚,好似極想在這兒陪他。

  檀冰靜靜注視著她不說話,謝明瑤於是道:「若我成了凡人,壽命會變得很短,彈指之間便消失不見了,你真要我那樣早早死掉嗎?」

  「死亡只是輪回的一種方式,你還會重生。」

  「可那也不是我了,我不會再記得你。」

  檀冰微妙地沉默下來,半晌,他突然拉開謝明瑤牽著他衣袖的手,淡淡道:「你同昆侖道尊說你要修魔。」他眼神幽深地凝著她,「嫌死得太慢麼。」

  謝明瑤還想說什麼,卻直接被檀冰眨眼間帶到了淬心池。

  看著他高挑的背影,謝明瑤就是不肯下水,如那夜在深淵之上般緊緊纏住了他。

  「放手。」檀冰掙了掙,好似她用的力氣太大,在淬心池如凡人一般的他沒掙開。

  他轉過頭,桃花眼裡升起幾分冷豔:「不許碰我。」

  嘴上說著不許碰他,可這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卻好似都在勾引她更進一步。

  謝明瑤盯著他看了許久,餘光瞥見冒著冷光的淬心池水,再未有半分遲疑,手臂上移捧住他的臉,輕輕吻上他的唇。

  方才兩人掙來掙去的時候,檀冰的衣裳已經亂了,鬆鬆垮垮的衣襟不知何時扯開,肩頭紅蓮再次展露。

  謝明瑤咬住他的唇,力道有些大,他吃痛地低吟一聲,她輕笑一聲,放開他的唇繞到他背後,手撫過那多妖異的紅蓮,這輕巧的撫弄像勾起了他什麼不好的回憶,方才意亂情迷的美人清醒一瞬,臉色冰冷地想要將她推開,卻在下一秒,發覺肩頭落下潮濕的吻。

  始作俑者還疑惑地問他:「你這裡為何會有一朵紅蓮?」

  檀冰僵在原地沒有回應,謝明瑤繼續問:「它在發光……你身上的蓮花香是它發出來的嗎?」

  發光的紅蓮危險而美麗,謝明瑤細細看著,忽然發現紅蓮下似有許多疤痕,看形狀,像鞭子留下來的。

  檀冰身上怎麼會有鞭痕?誰敢變鞭打他?即便有人敢,也不該留下痕跡,他們修真人士難道疤都除不掉嗎?

  她一怔,正想一探究竟,眼前人便合衣躲開,冷冽的目光望過來,冰冷刺骨道:「我說了,不准碰我。」

  謝明瑤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神情太屈辱,太真實,讓她真的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個流氓,反思方才覺得他天性暴露故意在欲拒還迎勾引她是錯誤判斷。

  「滾。」

  他吐出一個字,謝明瑤也就不再費心措辭了。

  她巴不得滾呢,留在這幹嘛?等著下水除魔嗎?

  謝明瑤痛快地轉身就走,半分都不留戀,好像既不擔心他,也不害怕他。

  檀冰望著她的背影,呼吸漸漸有些急促,肩上紅蓮紅光漫漫,他閉了閉眼,自己進了淬心池。

  白日裡謝明瑤摘的雪芝草出現在他手中,混著淬心池水化為一道銀光,緩緩沒入他眉心的硃砂痣。

  淬心池外,謝明瑤聽到池水波動的聲音,終於停下一下腳步。

  她是擔心檀冰嗎?

  當然不是。

  她在想,如果檀冰下水了,是代表他妖氣控制不住了?

  那朵紅蓮是什麼開關嗎?

  或許它會成為她離開昆侖的關鍵。

  或許就是現在!

  謝明瑤眼睛一亮,飛快地跑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10 AM

第十七章

  淬心池的水幾百年如一日的冷,哪怕過去的漫長歲月中日日浸泡,在肩頭紅蓮綻放的時候依然很難適應。

  檀冰整個人沒入水中,又慢慢浮出水面,臉上佈滿水珠,眼睫與髮梢冷得幾乎結霜。

  他呼吸斷斷續續,肩上紅蓮愈來愈大,漸漸的,淡淡的妖氣漫散而出,檀冰猛地睜開眼,淬心池迸發巨大的水霧。

  此時此刻,他是真的無心看謝明瑤去了哪裡,在做什麼。

  謝明瑤抓了一個極好的時機離開,但不巧的是背影被剛出思過崖的蘇芷汐看見了。

  現在蘇芷汐看見謝明瑤,真的和見到生死仇人差不多。

  她自小驕傲,哪怕流離失所寄人籬下也備受寵愛,從未體會過什麼艱辛。

  回了蘇家更是被測出空靈根,生父生母拋棄假千金瘋狂彌補她,幫她拿到了上昆侖的機會,可以說她人生的前半段路都是順順利利,哪怕有波折也無傷大雅,直到遇見謝明瑤。

  確切地說,是直到遇見入了魔的謝明瑤。

  她簡直就是她的剋星,讓她人生第一次被關禁閉,還是關在思過崖那種她如今修為無法自保的地方。

  太冷了,蘇芷汐出來這樣久還渾身發抖,想到師尊毫不遲疑的懲罰,想到謝明瑤的顛倒黑白,蘇芷汐立刻追著她的背影而去。

  她倒要看看她這次又要做什麼,這次她會做好一切準備,一定要讓師尊看清她的真面目,知道她已經無可救藥!

  從乾坤袋取出留影石,蘇芷汐小心翼翼地用留影石留下謝明瑤奔跑的背影。

  謝明瑤對溶雪宮並不熟悉,之前下去是蘇芷汐帶的一條小路,那條路如今已經封禁不能走了,走正門更不行,那裡有重重把守。

  那要走哪裡呢……謝明瑤其實也沒什麼目的,只是到處亂轉,見到路就走走看,說不定就能發現一條和上次差不多的小路。

  蘇芷汐一路跟著她,慢慢也發現她好像無頭蒼蠅一樣在亂跑?她想現身,又覺得可以再等等,就這麼又等了一會,她發覺……謝明瑤越來越靠近鎮邪塔了。

  鎮邪塔乃昆侖用來鎮守各種妖魔鬼怪的地方,就建在溶雪宮之後,由歷代道尊坐鎮看守。

  裡面不說近幾百年的各種妖邪,便是幾千年前的也是有的。

  蘇芷汐心跳變快,睜大眼睛看著謝明瑤越發靠近那裡,突然生出一個想法——如果她自己亂跑闖進鎮邪塔出了事,可不關她的事。

  低頭看看手裡的留影石,蘇芷汐念了個法訣將它摧毀,它錄下了謝明瑤一路亂跑到鎮邪塔附近的情形,如果被發現,她難免會落得個沒有提醒的罪責。

  站在原地看著謝明瑤背影越來越遠,好似要朝另一邊走,不往鎮邪塔更近處走了,蘇芷汐本還在矛盾,這會兒也顧不上糾結了,立刻跟了幾步念了個法訣,悄無聲息地將鎮邪塔的方向點亮。

  這樣看起來,就像是一條可以下山的路。

  謝明瑤不是一直說自己想下山?現在就拿這個試試她。

  謝明瑤不是傻子。

  她是在找下山的路沒錯,但你突然變出一個來,這也太明顯了,當她三歲小孩嗎?

  謝明瑤緩緩停下腳步看著那海市蜃樓一般的假相,她沒有轉身,好像什麼都沒發現,用很慢的步子走向那裡。

  越是靠近,越是感覺氣息陰寒,謝明瑤腦子裡回想著原書為數不多的已知劇情,溶雪宮如今有個什麼的地方來著……那裡好像有蘇芷汐這個女主之後的機緣啊。

  啊,想起來了,叫什麼鎮妖塔還是鎮邪塔?

  據說是個鎮守歷代被昆侖道士抓起來的大妖大魔的地方,模糊記得蘇芷汐後面好像是被原書裡的她陷害,誤入鎮邪塔,幸運的被塔裡某個無辜被關的蓮花燈神所救?

  稱之為蓮花燈神也不準確,其實只是一盞蓮花燈,裡面殘存著幾縷蓮燈曾經主人的神魂,本是鎮魔的神物,被魔族想了各種辦法摧毀都沒成功,只是令它靈氣喪失,仿若死物。

  後來魔族被昆侖的道士收拾了,這盞毫無靈氣的古怪蓮燈也被當做魔修的東西,丟進了鎮邪塔關著,著實無辜。

  蘇芷汐誤入後恰好以血點亮蓮燈,蓮燈裡的神魂甦醒將她救了出去,從此成為她的助力,後面沒少聽她的話收拾謝明瑤。

  嘖,按理說這是別人的機遇,她若去搶了是不是不太好?

  謝明瑤彎起嘴角,當然沒有什麼不好!一本別人寫來專門噁心她針對她的小說,為了改變劇情扭轉結局,她可不會對書裡本該屬於誰的人或者東西客氣。

  想要就得到——哪怕不是在一本糟糕的書裡,在現實生活中,這也是她的行事准則。

  謝明瑤裝作受騙,傻乎乎地朝鎮邪塔的方向走,蘇芷汐心驚肉跳地看著,見她身影終於消失在鎮邪塔的結界外,才終於大石落地安了心。

  她不會有好下場的。

  現在她要做的就是離開這裡,裝作沒見過她。

  蘇芷汐轉身就走,心裡有個矛盾的念頭在想這會不會太殘忍太過分,但思及謝明瑤的所作所為,又覺得這一點都不過分。

  鎮邪塔比謝明瑤想像得要危險。

  她心裡也有數,但顯然她對修真界的瞭解還是不如土著。

  這地方太奇幻了,一進來就黑漆漆的,眼睛只能看到亂七八糟的黑影。

  但這些黑影並未襲擊她,大約是她身上的魔氣很像同類吧。

  謝明瑤試著往裡走,一邊走一邊吐槽這書簡直毫無邏輯,這種地方的結界能這樣隨意闖入?闖入了還沒有通知?這算什麼結界?不太記得書裡蘇芷汐怎麼進來的了,反正都是一句話代過,給女主拿到外掛就行了。

  現在換做她——理智找找原因,大概是因為身上有魔氣,自動被算作需要鎮壓的東西了?

  進來容易,出去可就難了。

  越靠近鎮邪塔裡面,氣息越發陰寒,謝明瑤屏住呼吸仰頭看著上方,鎮邪塔應當很高,這樣看根本看不到塔頂,方才在外面只看得見蘇芷汐給弄的假畫面,都沒能一覽壯觀景色。

  算了,現在也不是賞景的時候。

  謝明瑤加快腳步,到處找蓮花燈可能存在的地方,書裡只寫女主進去出來就有了,也沒寫放在哪兒,真是給她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在一層沒找到,謝明瑤就上了第二層,一上來可了不得,鋪天蓋地的魔氣襲來,一個陰鷙的聲音怪腔怪調道:「小東西,你是怎麼被關進來的?」

  ……小東西???

  謝明瑤低頭看看自己,再轉頭看看身後的龐大黑影,好吧,她的確是小東西。

  「前輩。」謝明瑤一臉悲慼,「我不過是路過一個村子,隨便殺了十幾二十個人,就被這群牛鼻子抓進來了,我可真是太慘了!」

  黑影聞言道:「竟是如此?不過十幾二十個人罷了,他們也要把你丟到這裡?至於嗎?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謝明瑤激動道:「我知道!這是鎮邪塔!我好怕啊前輩,聽說鎮邪塔裡妖魔鬼怪會互相殘殺,我這樣弱小,也就只能欺負欺負人類,我可怎麼辦啊!」

  黑影慢吞吞道:「你知道得還挺多,算你這個小東西命好碰上本座,本座可從來不欺負弱小,只要你從此拜入本座麾下,本座便罩著你。」

  「拜,當然拜。」謝明瑤抱拳彎腰,恭敬一拜。

  黑影慢慢靠近,整個將謝明瑤籠罩,謝明瑤:「……」真恐怖,這畫面還是有點恐怖的,這東西長得這叫什麼樣?龍不龍蛇不蛇,好多鱗片,好抽象啊,有點噁心。

  她在打量黑影,黑影也在看她,看了一會做了評判:「嗯,小東西還挺別致。」

  謝明瑤:「……過獎了,還好還好。」

  「本座號深淵魔主,以後你便好好伺候本座,本座自會替你解決一切臭蟲。」黑影往邊上一靠,示意謝明瑤過去,「這裡好癢,給本座撓撓。」

  謝明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認命地靠近對方,邊走邊道:「深淵魔主……」她想到檀冰帶她玩蹦極的地方,「可是靠近昆侖的那處深淵?」

  對方哼了一聲:「昆侖一群司馬玩意兒,不想跟魔物做鄰居就端了老子的窩,老子出去了遲早把他們昆侖幹翻。別廢話趕緊撓,癢死了。」

  謝明瑤耐著性子伸手去給它撓,它長著鱗片,密密麻麻,還很臭,真的好噁心。

  忍著噁心撓了幾下,聽對方發出快活的哼聲,謝明瑤正想找藉口走開些,就看見這傢伙屁股後面有個東西閃閃發光。

  嗯?

  蓮花燈?

  這叫什麼?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謝明瑤立刻道:「大人請往側邊挪一些,晚輩幫您撓撓旁邊。」

  「好。」魔主誇獎她,「真是懂事啊。」

  謝明瑤笑了笑,在對方挪開後成功拿到了蓮花燈。

  她可不想一直伺候這四不像,拿到蓮花燈立刻咬破手指滴了血上去。

  剎那間,方才黑漆漆的鎮邪塔內迸發出巨大的金光,金色的佛印從蓮花燈中飛出,緊接著現身的是個穿著杏色袈裟,面目清淡,虛無縹緲的影子。

  「是誰叫醒了貧僧?」

  隨著他話音響起,方才號稱深淵魔主的龐然大物嘶嚎一聲跑向鎮邪塔上層,謝明瑤還有模有樣地喊它:「大人別走啊!大人幫幫晚輩,別丟下晚輩,晚輩好怕啊!」

  「萬丈高樓平地起,求生還得看自己!小東西你還是靠自己吧!」

  謝明瑤:「謝特。」

  對著塔頂比了個中指,謝明瑤握著蓮花燈一路跑到一層最角落的位置,這才對一直跟著她跑的虛幻影子說:「我是謝明瑤,以後就是你的主人了對不對?」

  「主……人?」杏色袈裟的身影又輕薄了一些,語速極慢道,「你叫醒了貧僧,多謝,若你要這樣稱呼,也無不可。」

  「你被關在這鬼地方多年,外面的世界早就變了,有時間我再好好跟你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叫醒了你,還能帶你出去,算是幫了你大忙,你往後也好好幫我吧?」

  「幫你,做什麼呢?」幻影的面目比最開始還模糊了,聲音也越來越輕,「有人靠近……很強……」

  很強的人靠近?

  檀冰?

  謝明瑤立刻道:「你先回去,下次見你再告訴你要做什麼。」

  幻影沒多說,一點點消失,謝明瑤突然攔住他說:「等等,有沒有血,來點。」

  「什麼……?」

  「給我來點血,看起來越慘越好,最好再弄點傷口,但別讓我疼,做得到嗎?」

  雖然要求很怪異,但幻影沉默幾息,還是滿足了謝明瑤的要求。

  她突然傷得很重,衣衫殘破布滿鮮血,但只是覺得身體虛弱,並不疼。

  謝明瑤跌倒在地,幻影回到蓮燈,她便收進了儲物戒。

  做完這些不久,鎮邪塔忽然整個躁動起來,方才沉寂的妖邪全都激動起來,謝明瑤靠在塔壁上,看見漆黑骯髒的塔內突兀地出現一個玉雪清風的修長身影,檀冰手持仙劍懸於塔中,冰冷的桃花眼覽看四周。

  謝明瑤喘息一聲,虛弱喚他:「師尊……」

  哪怕聲音極其微弱,檀冰也聽得清清楚楚。

  他幾乎眨眼間便到了她面前,見到她的模樣,好看的眉緊緊皺起。

  「師尊,我好疼。」

  謝明瑤說著話便吐了血,好他媽真實啊,除了不疼,身子弱得不行,血都來得恰到好處,這阿拉丁神燈啊呸,這蓮花燈真是個好東西。

  「好疼……」

  謝明瑤朝檀冰伸出手,隨後意識模糊朝一側歪去。

  倒下之前,她被人接住,那個懷抱冷冰冰的,帶著淡淡的檀香和蓮花香,她撐著意識去看他的臉,他緊鎖眉頭,雙眸凝著她,喉結微動,她好像聽見他說——

  「不會再讓你疼。」

  這話是對她說的,又似乎不是。

  好像是她血淋淋的樣子勾起了他什麼回憶?

  他呼吸凝滯,臉色比往日更寒涼,妖邪興奮地靠近血液純美的道尊,卻被強大的結界擊退。

  「抱緊我。」

  他低沉的三個字,讓謝明瑤使出最後的力氣抱緊了他。

  隨後,他像無所不能的神,橫掃鎮邪塔所有妖邪,將她帶出了危險的地方。

  謝明瑤靜靜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他很嚴肅,情緒緊繃,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力氣支撐不住,最後還是昏了過去。

  最後一秒鐘她在想,她好像又發現了他什麼秘密。

  難道他過去漫長的生命中,還遇見過另一個鮮血淋漓的人嗎?

  她讓他,產生了共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17 AM

第十八章

  謝明瑤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回到了溶雪宮。

  她眼前一片模糊,怎麼好像看不清東西了?

  糟糕,要是眼睛不好用了,那可太耽誤事了,她現在還不太會修魔,沒辦法依靠魔修的神識視物,現在又不能立刻將蓮燈拿出來問個究竟,謝明瑤有些急切地爬起來,手探向前方,緩緩碰到了另一人冰冷的衣料。

  「……檀冰?」她猜測著,嘴裡殘存著血腥味,語調沙啞,處處透露著病態。

  這一身傷真是除了不疼,哪裡都很真實。

  「我好像看不見了。」謝明瑤輕輕撫過那人的肩膀,衣料冷而柔軟,衣料下的手臂肌肉手感很好,隔著衣裳倒是真的看不出來他如此有料。

  謝明瑤手上頓了頓,憑著眼前模糊的景象靠近他:「我這是怎麼了?」

  他終於有了回應。

  「你傷得很重。」

  「比上次更重?」

  上次當然是被抓回來關進仙牢那次。

  那次和如今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但檀冰沒有如實告訴她,他只說:「本尊會治好你。」

  謝明瑤抿抿唇沒說話,只是靠近他氣息所在的地方想要看清他。

  漸漸的,她也就趴在了他身上,哪怕如此,他依然只是個模糊的影子。

  這破燈搞出身上的傷就算了,怎麼還把她眼睛搞瞎了?

  正尋思著要讓檀冰離開,偷偷和蓮燈見一面,就聽他問:「你怎會闖入鎮邪塔。」

  沒人會找死,所以檀冰並不認為謝明瑤是故意進去的。

  謝明瑤一臉天真無邪地望著他,身上的衣裳雖然除掉了血跡,但看著如今的她,檀冰依然可以回想起她滿身是血的樣子。

  那樣的她好像和記憶裡的他重合了,這種微妙的彼此融合的感覺,讓他甚至都沒冰冷詰問她的想逃。

  相較以往,現在的檀冰有種難以言喻的、細微的、難以察覺的縱容。

  謝明瑤如此敏銳,自然有所察覺,但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很純真地說:「我見你不對勁,好像很難受,便想著去山下尋宗主或者長老們來幫你,我怕你出事,好擔心的。」

  她拉住他的衣袖,靠在他冷冰冰的懷中,鼻息間淡淡的檀香和蓮花香令人心安舒適。

  「我本想走正門,又怕守門的人不准我下去,不信我的話,所以就想去找和上次蘇芷汐帶我下去時那種小路,還真被我找到了……」她好像很高興,「我就順著路下去,誰知路的盡頭不是昆侖,是……」

  似乎勾起了可怖的回憶,謝明瑤一個勁兒往檀冰懷裡鑽,渾身都顫抖。

  檀冰雙臂垂落,並未抱住她,但也沒有將她推開。

  「我也不知道那兒會是什麼鎮邪塔,那裡面好恐怖,有個大傢伙,長得像蛇又像龍,它好噁心,好可怕,它讓我……」

  她說到這裡實在說不下去了,把臉埋進他的前襟,很快,他的衣襟一片潮濕。

  若這是演技,那演技也太好了些。

  若這是真的……

  她當時毫不猶豫地跑開,頭也沒回一次,在溶雪宮亂跑誤入鎮邪塔,並非是想逃走?

  他在淬心池便發覺她進了鎮邪塔,沒立刻過去,一是身體還不允許,二是想讓她吃點苦頭。

  只有吃過苦頭,她才會學乖。

  問她為何誤入鎮邪塔,也是想引出她又想逃走,滿口謊言這件事來。

  可她的解釋,每一個字,每一滴眼淚,都與他所想的不同。

  檀冰挺直脊背坐在床榻邊,風吹起殿內輕紗白綢,他於白綢間的臉如真似幻,俊美無儔。

  「你擔心我?」

  謝明瑤清晰感覺到後腰搭上了冰冷的手,刺得她微微戰慄。

  「你怕我出事?」

  她呼吸一窒正要回答,便聽他繼續道:「我以為你巴不得我出事,這樣才好逃離昆侖。」

  謝明瑤猛地抱住他:「怎麼可能?」她情真意切道,「我怎麼捨得你出事?」她側臉蹭著他的頸項,他的呼吸始終平穩,好像不會因為她的曖昧動作或者「誠摯」話語動容分毫。

  「和你說些實話。」她忽然壓低聲音,靠在他頸間低聲道,「你突然出現在鎮邪塔裡,輕而易舉擊退那些邪物來到我面前的時候,真的很……」

  她停頓了一下,才闔了闔眼接著道:「真的很令人心動。」

  檀冰一直平穩的呼吸終於有了絲絲變化,雖然細微,但謝明瑤離拿那麼近,感覺清晰無比。

  她說的倒也真是實話。

  那樣出現的檀冰真的很令人心動。

  拿到蓮花燈,離開昆侖就不再是什麼大問題,只看她什麼時候想走。

  既然隨時都可以走了,那就可以想想走之前還有什麼事要做了。

  視線好像清晰了一點,她慢慢可以看清檀冰如玉修長的頸項,上面還有淡淡的傷痕,她愣了愣,想到這是她曾經咬的。

  她手落在那傷痕上,不解地問他:「為什麼還沒好?」她回憶著書裡的內容,「修士難道不該什麼外傷都會很快就好,並且沒有留疤的困擾嗎?」

  檀冰這次回答得很快,清冷的聲音微啞,很動聽。

  「本尊和他們,不一樣。」

  謝明瑤聽得耳根發癢,慢慢抬頭,憑著清晰起來的視線凝視他:「那以後會好嗎?」

  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見他低下了頭,他漆黑如墨的髮從肩頭滑落,柔軟微涼的髮絲有幾縷被風拂過他的面頰,那樣一個透骨清寒的男人,此刻卻因這幾根髮絲而泛起一種復雜的脆弱。

  「不會。」

  他答得很簡單,方才便落在她腰間的手一直只是放在那,不曾真的攬住她。

  謝明瑤也不在意,直直看著他道:「不會?為什麼?只是咬傷而已……還有之前你在淬心池,那是怎麼了?看上去很難受,現在好了嗎?」她好像很傷心,「你那時叫我滾……」

  檀冰忽然推開她站了起來,轉過身似乎要走,謝明瑤視線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她看著他修長瘦削的背影,手撐著床榻說:「你要走了?」

  「你可以看見了。」

  她可以看見了,所以不能再靠的這樣近了嗎?

  謝明瑤猜測他話裡的深意,用心地盯著他的背影,好像真能從一個背影上看出什麼。

  「我重傷在身,你不在這兒守著我嗎?你說會治好我的。」

  檀冰沒有回答,他徑自朝外走,謝明瑤下了床想站起來,但腿太軟險些摔倒,只能坐回床邊。

  抬眸望向前方,本該已經消失的人還在,只是離得很遠。

  謝明瑤稍稍思索,便知道該說什麼來給他最後一擊。

  她換了個憂慮的聲音,低低地說:「那只告訴我,你現在,已經不難受了吧?」

  雖然是句沒頭沒尾的話,但他們彼此都知道,問的是檀冰在淬心池的變化是不是已經沒事了。

  檀冰站在殿門邊,迎面是昆侖的皎月和幾百年如一日的寒風。

  他不覺得冷,只一步步走下台階,如柔雲般繁瑣清雅的道袍襯得他身形越發清俊雋永,禁慾冷情。

  很久之後,謝明瑤才聽到一句猶在耳畔的回答。

  「無需擔心。」

  他走了,只是送了這句話過來而已。

  謝明瑤緩緩彎起嘴角,臉上半點柔弱擔憂都沒有了,她仰躺到床上,抬起手來看著自己細瘦的手腕,仔細思索著接下來要做的事。

  走肯定是要走了,走之前總得讓檀冰得到一點教訓。

  他讓她覺得令人心動不假,但之前對她的折騰和掣制也不假,隨意丟她進淬心池,在深淵之上嚇唬她,玩弄她於股掌之上,她這樣討厭被人桎梏的性格,真的不止一次想過之後要如何折磨他,羞辱他。

  這都不止是想想而已,她都會付諸行動的。

  可能那些事現在回想起來,在別人看來也沒什麼,對謝明瑤卻不一樣。

  她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會永遠記得哪怕一毫釐的仇怨,絕不會讓人在她這裡佔了上風。

  這是她保護自己,讓自己堅不可摧的方式。

  想到這裡,謝明瑤坐起身將床帳放下,對著儲物戒低聲道:「蓮燈,若我現在喚你出來,那個很強的人能發現你嗎?」

  儲物戒裡沒有回應,謝明瑤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對方這才慢吞吞地給了回復:「若你不想他發現,我會盡力而為。」

  「那你盡力一些,然後出來見我。」謝明瑤當機立斷。

  很快,一陣金色的霧氣從儲物戒裡升起,霧氣散去之後,蓮燈亮著微弱的火焰出現在她面前。

  「如此,他大約一時片刻發現不了異常。」蓮燈裡傳出虛無縹緲的聲音,「有何事要吩咐貧僧嗎……主人?」

  她說自己是他的主人了,他還真叫起主人了。

  謝明瑤覺得好有趣,笑了笑說:「也不是什麼太大的事,說之前倒要先問問如何稱呼你?」

  這蓮燈裡的神魂屬於一個和尚,謝明瑤親眼見過了,雖然看不清臉,但衣著打扮不會錯。

  之前看書太草草了事,一點都不認真,畢竟她真的覺得挺噁心的。她知道的情節不多,哪怕還記得也不詳細了,所以還是先搞清楚蓮燈的具體身份比較好。

  蓮燈很快低低道:「貧僧法號蓮舟。」

  「那你還記得自己變成這樣之前都發生了什麼嗎?你以前是怎樣的人?」

  這個問題大約很難,蓮舟許久都沒回應。

  謝明瑤知道時間不多,也不再磨蹭:「你慢慢回憶,什麼時候想起來了再說也不遲。當務之急,我想問你,能不能將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出昆侖?」

  「昆侖……」蓮舟重復了一遍這兩個字,半晌才道,「主人要出去的話,貧僧可以做到。」

  謝明瑤正要高興,就聽蓮舟說:「但主人恐怕要吃些苦頭。」

  爸爸在這裡吃的苦頭還少?謝明瑤根本不在意,直接道:「沒關係,你可以開始準備了,等時機成熟的時候,我會喚你帶我離開。」

  蓮舟應是,謝明瑤也擔心時間長了檀冰會發現異常靈力波動,說完事就把蓮燈收回了儲物戒。

  不啟動的時候,這盞燈就和一盞普通的燈沒有區別。

  做完這一切,心裡有了底,謝明瑤看著窗外的月色緩緩揚起了嘴角。

  夜晚啊……真的適合做很多事情。

  再次打開儲物戒,這次拿出來的可不是蓮燈,而是……

  檀冰的輕紗外衫。

  那次兩人在淬心池岸上和水下交鋒,她脫了衣裳,他便丟來這外衫罩著她。

  之後蘇芷汐搶走了這外衫又被她撿回來,那時候她就覺得未來能派上用場,現在……果然用上了。

  輕紗外衫質地極好,絲滑而輕薄,謝明瑤緩緩鋪開,將它整個蒙在身上。

  檀冰……好師尊,你好好等著,弟子會讓你有一個畢生難忘的回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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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妹:哦豁

  小兔子(期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26 AM

第十九章

  謝明瑤想給檀冰一個畢生難忘的回憶,但也不能立刻就給。

  一來蓮舟要準備一下帶她出去,需要時間,二來,她這一身傷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好」。

  在這之前,都不能玩得太過。

  她可以先做好了計劃,只等東風吹來就能行事。

  次日一早,謝明瑤本打算睡個昏天黑地,她覺得自己受了傷,檀冰該不會亂折騰她了,誰知天不亮殿門外便傳來抽泣聲,謝明瑤拖著疲軟的身體出去一探究竟,看見了筆直立在雪中的蘇芷汐。

  蘇芷汐一臉倔強,眼睛紅紅,見到謝明瑤也不哭了,吸了吸鼻子瞪著她。

  謝明瑤抱著雙臂斜倚門邊:「怎麼,一大早跑我這兒哭喪來了?」

  回答她的是另一人。

  「是本尊命她來此。」

  檀冰?

  謝明瑤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舉目望去,一顆綴滿了雪花的樹下緩緩現出他的身影,他今日高冠廣袖,面目肅然冷清,眉心一點硃砂痣,端的是仙風道骨昆侖聖子的神潔模樣。

  「若按你昨日所言,是有人故意引你前往鎮邪塔。」

  檀冰的聲音冷冰冰的,一點昨夜的溫度都沒有,謝明瑤也不在意,反正她總會讓他徹底燒起來的。

  「是這樣沒錯。」她坦坦蕩蕩道,「我那時太擔心師尊了,絲毫不敢耽擱,直接就跑下去了,誰知道會是鎮邪塔。」她摀住心口,臉色蒼白,「現在想起依然心有餘悸,我死了倒也無妨,若耽誤了師尊的事,那該如何是好?」

  謝明瑤一口一個師尊,叫得蘇芷汐緊握雙拳,指甲陷進肉裡,幾乎滲出血來。

  憑什麼,憑什麼她也可以叫他師尊,憑什麼師尊好像還接受了,不但沒糾正她,還順著她的話往下說?

  蘇芷汐望向檀冰,只覺身處此地,彷彿她才是那個外人。

  「還好師尊沒事。」謝明瑤還在入戲,十分感慨充滿慶幸地念台詞。

  檀冰也不知看沒看出她在演,他只視線很輕地掃了掃她,便問蘇芷汐:「可是如此。」

  他也沒直接下判斷,還要兼聽,謝明瑤在心裡嘖了一聲,她還是比較喜歡不管什麼時候都站在她這邊的人,兼聽什麼兼聽?她就是壞蛋,她就是要偏愛。

  這個檀冰……

  愛偏不偏。

  「當然不是!」終於可以說話,蘇芷汐哽咽道,「師尊,她根本就是自己想逃卻走錯了路,為了不讓師尊怪罪她才想出這種花言巧語!」

  她指著謝明瑤:「弟子早就看見她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一看就是在找出路,她那時半點焦急都沒有,還說什麼擔心耽誤了師尊的事?師尊能有什麼事……」

  說著她忽然閉嘴,她好像不知不覺吐露了她早就知道謝明瑤要下山。

  蘇芷汐臉色一白,小心翼翼地望向檀冰,檀冰睨著她,眼裡沒有一絲溫度。

  「她若死在鎮邪塔裡,今日的你,便是昨日的她。」

  蘇芷汐怔住,一時沒想清楚這話的意思,等看見謝明瑤幸災樂禍的眼神,她才恍惚意識到——她之前做的事可不是和謝明瑤在歷練時算計她差不多?

  如果謝明瑤真的因她的故意引導沒了命,她好像的確是變成了昨日的她。

  可……

  「我沒有。」蘇芷汐強撐道,「不是我,師尊為何只信她不肯信我,我最多只是沒有及時提醒她不能跑到鎮邪塔去罷了,也是想讓她得到點教訓,往後不要亂跑,其他的,再也沒有了。」

  她到底還不算傻,知道決不能承認這件事,謝明瑤斜了她一眼又去看檀冰,將他們師徒倆的一唱一和當話劇來看,那種顯而易見的旁觀神色,令檀冰周身氣息越發冷冽。

  「蘇芷汐。」檀冰冷冰冰道,「你覺得溶雪宮裡會有本尊不知道的事?」

  此話一出,不止是蘇芷汐,謝明瑤也莫名有點心虛。

  畢竟不是現實世界,這裡可是充滿奇幻色彩的修真界,別說是溶雪宮,整個昆侖山,可能都沒有檀冰不知道的事情。

  他可能早就對昨夜蘇芷汐做了什麼瞭如指掌,今日叫她來只是看她會否坦白,還有沒有救。

  至少他是她名義上的師尊,是昆侖的道尊,這點慈悲仁善還是要裝一裝的。

  而謝明瑤這裡……她不自覺去看檀冰,赫然發現他也在看自己。

  心裡咯噔一下,就知道她昨晚的話他恐怕沒有真的全信。

  可能是差點信了,但就是還「差點」,所以今日讓蘇芷汐到這裡與她對質,想看看她會不會露出什麼破綻。

  真是隻多疑的……小兔子啊。

  謝明瑤沒有絲毫慌亂,十分平靜地與他對視,她什麼場面沒見過,什麼樣的人沒見過,雖然他這種很特別,第一次見,但也不妨礙她可以從容應對。

  她迎回來了,檀冰反而漫不經心地收回了視線,直接給了蘇芷汐懲罰。

  「今日起,你暫離溶雪宮,無召不得入內。」

  說完話,也不給蘇芷汐哀求的機會,轉瞬間消失不見。

  蘇芷汐看著空空蕩蕩的的雪樹之下,都不知道該如何呼吸了。

  她是天之驕女,哪怕出生時被調換,與父母不得相認十餘年,依然沒被苛待過。

  她從小討人喜愛,身邊的每個人都對她十分寵溺,在謝明瑤出現之前,檀冰對她雖然談不上也很寵溺,但至少是會正色以待的。

  蘇芷汐眼前發黑,站都有些站不住,身子搖晃了一下,靜靜地望向謝明瑤。

  她現在的眼神像極了現實裡的她,謝明瑤真是太熟悉她這個樣子了。

  「這可不怪我。」謝明瑤直起身意興闌珊地掃了掃身上的落雪,溶雪宮雖然美,但太冷,今日還飄起了雪花,她這種身體完全遭不住。

  「是你自作自受。」她勾唇一笑,不理會蘇芷汐恨恨的眼神,轉身就走。

  蘇芷汐的話語被寒風送來:「那你為何沒有自作自受?」

  謝明瑤知道她指的是歷練裡拿魔修算計她的事,她懶洋洋地回了頭:「我怎麼沒有?」雖然不知道蘇芷汐得救後原身是怎麼被魔修折磨的,但確實是「自作自受」了,這是原劇情。

  「我要是沒有自作自受,現在也不會在這兒了。」她好像還很嫌棄此刻的位置一樣,說完就走了,蘇芷汐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背影,昨夜或許還有些矛盾和自責,現在全都消失了。

  她被趕下了溶雪宮,這是她做夢都不會想到的事。

  憑什麼。

  憑什麼……

  蘇芷汐握緊了手中劍,最後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邁開步子朝山下走去。

  離開可以,但她很快就會回來的,她不會讓謝明瑤真的奪走這一切,因為這一切是屬於她的,從來和謝明瑤都沒有半點關係,是她靠自己的努力博來的。

  她再次回來的時候,就是謝明瑤滾出昆侖,永遠離開師尊的時候。

  蘇芷汐一走,溶雪宮就只剩下兩個人——謝明瑤和檀冰。

  溶雪宮七十三殿,其實哪怕只有兩個人,也大得彷彿隔著川江湖海。

  以前只有蘇芷汐和檀冰的時候,誰都不覺得很曖昧,但現在蘇芷汐換成了謝明瑤,不知為何,就覺得好像溶雪宮都跟著變小了。

  謝明瑤傷還沒好,檀冰要給她療傷,就不可能不見她。

  謝明瑤也出奇得配合,連著幾天都乖乖讓他療傷,一點小動作都不搞。

  今日是最後一次療傷,結束之後謝明瑤就算好了。此刻她盤膝坐在床榻上,背對著檀冰,冷清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她能清晰感覺到他的注視,但一直沒什麼反應。

  最近她一直這樣,沒有親近,沒有言語上的挑逗,老實聽話得好像另一個蘇芷汐。

  檀冰手中靈力緩緩收回,攬著衣袖的另一手放下,整個人後撤幾步,冷淡地說:「好了。」

  謝明瑤睜開眼,收回放在膝上的雙手,感受了一下身體的力氣,嗯,確實是好了,精神甚至比之前還要好。

  而且怎麼好像……靈根隱隱有些回應她?

  他不會是連帶著之前她在魔修裡受的傷也給治好了吧?

  謝明瑤一怔,又仔細調息感受了一下,靈根確實有些回應,卻也只是一些回應罷了,它還處於殘破的狀態,聚集不起半分靈力。

  倒也不失望,反正本來就不指望它了。

  轉身下了床,謝明瑤想了想還是朝檀冰微微一拜,禮貌道:「多謝。」

  檀冰靜靜地望著她,不語不動,毫無反應。

  謝明瑤垂下頭不與他對視,好像看不出他什麼意思一般。

  良久,檀冰收回視線轉身要走,謝明瑤這時候才突然開口:「師尊,我這樣聽話,忍著痛療傷,現下終於好了,有沒有獎勵呀?」

  循規蹈矩了好多天,好像那才是她的不正常,現在這樣問他有沒有獎勵,才是正常的她。

  檀冰長身玉立於殿門前,帶著雪花的寒風吹起他清逸落拓的道袍,思索片刻,他給了謝明瑤一個措手不及的回答。

  「你想要獎賞?」

  他側目望她,唇薄而紅,面似珠玉,琉璃般的桃花眼上下將她一掃,漫漫道:「不如,本尊獎你下山去看看。」

  謝明瑤愣住,驚訝地望著他。

  「你不是說想念過往的師兄弟麼,那便去見見他們好了。」

  語畢,檀冰收回視線,拂袖而去。

  謝明瑤:「……」他絕對不是要放她走。

  但他確實在給她機會。

  溶雪宮難以逃離,下了溶雪宮,有自由之身不必被關在仙牢裡就不一樣了。

  他還是不相信她之前演的戲說的話,還在試探她。

  想看她會如何應對?

  謝明瑤牽起嘴角:「檀冰,你完了。」

  你一而再的試探,就說明你雖然沒有立刻全部相信,但其實,還是有點相信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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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妹:沒有人比我更懂欲擒故縱。

  師尊:有。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39 AM

第二十章

  能離開溶雪宮換換環境,謝明瑤求之不得。

  她現在想走就能走,只是時間問題,已經不用像之前那樣無所不用其極地找機會了。

  這次檀冰故意放水,她就好好表現給他看。

  離開溶雪宮之前,謝明瑤仔仔細細梳了個漂亮的髮髻,雖然沒法描妝,但她天生漂亮,鳳眼眼尾一顆痣,哪怕毫無妝點,笑起來也惑人心神。

  只是這身道袍法衣太過千篇一律了,但沒關係,離開昆侖她就能想穿什麼就穿什麼了。

  收拾妥當,謝明瑤毫不遲疑地下了山。

  正殿裡,檀冰盤膝坐在落雪窗前,手裡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清茶。

  他本微微閉著眸子,在謝明瑤下山的時候緩緩睜開,盯著窗外落雪看了許久,才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冷冰冰的人喝熱氣繚繞的茶,這一幕有些矛盾的禁忌感,他那雙總是古井不波的漆黑雙眸裡,縈繞著幾分面對外人時從不會有的異樣情緒。

  這次下山,算是謝明瑤本人第一次正眼看昆侖。

  之前被清輝長老鎖著上溶雪宮的路上她滿心屈辱,無心欣賞什麼風景,這次下來,才算是真正領略到了修真界第一道宗的風采。

  不得不說,雖然扶微和清輝那兩個牛鼻子都非常討厭,但昆侖的許多其他弟子還是很不錯的。

  謝明瑤拿著檀冰的御批,一路暢通無阻,從看守溶雪宮的男弟子開始算,但凡見到她的全都臉紅地遠遠躲開,好像她是什麼洪水猛獸。

  真是純情啊,大概有些人這輩子都還沒跟女子接觸過吧?

  要不是昆侖束縛了她的自由,這處處都是英俊的少年青年,其實……真的算是天堂。

  這麼多人不敢看她,但好像也是有人敢看的,謝明瑤慢悠悠望過去,還是個不算陌生的人。

  「你下山了。」雲聽身邊還有師兄,師兄紅著臉想拉他走,但雲聽站得穩穩當當。

  「但凡眼睛好使的應該都能看得出來我現在站在山下。」謝明瑤懶得理他,就算理他也不是這會兒,這裡這麼多人,她要做點什麼都不方便,這臭小子之前敢在牢裡那般說她,離開昆侖之前,她怎麼都得讓他得到點教訓。

  她想到這抬腳便走,雲聽反手收劍,也不修煉了,追著謝明瑤就要去。

  身後的七師兄趕忙拉住他:「小師弟,你這是要做什麼去?」

  「我去看看她下來幹什麼。」雲聽扯開七師兄想走,但七師兄再次拉住了他。

  「幹什麼都與我們無關,她下山拿了道尊的御批,你可千萬別去招惹她。」七師兄小聲說,「據說小師妹這次被逐下溶雪宮就是因為她,也不知她到底給道尊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道尊為了她……」

  「七師兄,慎言。」雲聽嚴肅回眸,「道尊何等人物,怎會被謝明瑤灌迷魂湯?溶雪宮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道尊才命芷汐師妹下山思過,至於謝明瑤,道尊肯定也有他的用意。」

  七師兄拍了一下額頭:「看我,還是小師弟想得通透,既然小師弟這麼明白了,就更別去攙和道尊的事了,咱們還是好好修煉吧,方才那道引雷符你用的極好,你再給七師兄展示一遍。」

  雲聽皺皺眉,現在去追謝明瑤也來不及了,她早就不見蹤影,他沒辦法,只好隨七師兄離開。

  他絕對想不到,他一心想追的謝明瑤,這會兒恰好就快到他住的地方了。

  昆侖弟子的住處都是按輩分排列的,雲聽是清輝長老的小弟子,位置十分好找,謝明瑤沒費多大功夫就尋到了。

  這會兒弟子們都在山前道場修煉,藍白道袍飄逸整齊,好一幅美麗畫卷,也方便了謝明瑤趁人不備搞破壞。

  其實雲聽的住處是設有結界的,防著外人亂進。但謝明瑤是什麼人,檀冰的結界都對她開放,她手腕上的雪花印記彷彿一把鑰匙,對任何昆侖道法所設下的結界都有開啟效果。

  當然了,除了限制她自由的結界:)

  她幾乎是輕而易舉就進了雲聽的屋舍,進去之後就發覺……哎,單身少年的住處真是如想像中一樣樸素簡單,桌椅板凳都是單份兒的,床上的被縟雖然沒疊成豆腐塊但也非常整齊,謝明瑤背著手在裡面轉了一圈,接著彎唇一笑,開始大幹特幹。

  雲聽好不容易完成今日修煉,一路和師兄弟回住處,心裡其實還記掛著謝明瑤。

  也不知她回溶雪宮了沒有,如果沒有她會去哪兒?那樣有趣的人,一直在溶雪宮上難以接觸著實讓日子無聊了一些,這次她下山……

  「小師弟,你快看!」

  雲聽正在想事情,聞言也沒太在意,只隨意一瞥,沒想到這一眼,真的就是萬年。

  只見他住處的門開著,在門外就能瞧見裡面一片狼藉。他目光一凜疾步而入,往日整齊的屋舍變得亂七八糟,被縟被墨水弄髒,桌椅板凳不是缺了腿就是裂了縫,但最要命的還不是這些,是……

  「小師弟,這,這,你……」跟著來的七師兄指著書桌上惟妙惟肖的圖畫,一張又一張,真是形象又生動地展現了雲聽和蘇芷汐的「恩愛纏綿」。

  雲聽黑著臉跑到書桌前,這種畫風他生平第一次見,他不會懂這玩意兒叫速寫,畫起來速度快又逼真,他被紙上不堪入目的畫氣笑了,根本不用想都知道幹這些事的人是誰。

  謝明瑤……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七師兄多單純一個男孩子啊,修煉這麼久也就下山過兩次,還兩次都很快完成任務回來了,處處躲著女人走。

  他思想真的十分簡單,一時沒想到是誰搞破壞,只覺這些「畫作」都是雲聽的收藏品。

  「小師弟,你怎能……你怎能如此!」七師兄面色青白交加,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雲聽見跟來的其他師兄好像也被七師兄帶進溝裡,以為這是他自己收藏的了,立刻解釋道:「這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這種東西為何會出現在我這裡,這明顯是有人闖入,故意為之。」

  「可誰會闖入,拿這種東西放在你這裡?」七師兄費解了,「你得罪過誰嗎?從不見小師弟與誰關係不好,而且即便有些矛盾,這昆侖山上也絕不會有能畫出這種東西的人……還是和……和蘇……」

  七師兄實在說不下去了,羞得不知如何是好,雲聽百口莫辯,昆侖都是清風明月的道士,大家平日裡清心寡欲的,不可能與誰結仇,更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正是因此他才無聊。

  ……可,難道要讓他說明白,這肯定是謝明瑤幹的?

  但……低頭看著這些污穢的畫作,雲聽深吸一口氣,其實連他自己都想不到,謝明瑤能幹出這種事兒來。

  他雖然斷定是她,但其實也覺得不可思議。

  她怎麼……這麼如此……如此……不對,她一個女子,怎麼懂得這些?他們這些男子都不是很懂,全憑本能認出這是在幹什麼,她簡直……

  雲聽將所有畫紙團成一團,拈了張御火符燒得乾乾淨淨,隨後雲淡風輕地望向其他師兄:「各位師兄,你們今日什麼都沒瞧見,什麼也沒發生,知道了嗎?」

  七師兄欲言又止,想告訴清輝長老,可又覺得該給小師弟一個機會……說不定真是誰惡作劇呢?雖然他覺得把小師弟的屋舍搞得亂七八糟這可能是他人所為,但畫作像是他自己的,只是被人翻出來了罷了,可畢竟是自己的小師弟,也該給他一次機會。

  「你好自為之。」七師兄嘆息一聲,無奈地看了雲聽一眼,領著人離開。

  雲聽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咬牙切齒:「……謝明瑤!」

  被人憎恨的謝明瑤現在笑得前仰後合,正在逃走。

  叫你個臭小子一見面就巴不得我死,現在就讓你辛苦維持的純潔形象蕩然無存!

  揉了揉酸澀的手腕,為了趕出來那麼多栩栩如生的大作,她可真的費了一番功夫,但想到收到的效果,她嘴角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身後傳來不小的動靜,謝明瑤眼神一飄,該不會是雲聽追來了吧?這要是被他追上免不得又要動手,倒也不是怕他,但太麻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已經報復回來了。

  這樣想著,謝明瑤隨手推開身側的一扇門跨了進去,關上門後靠門聽著外面的動靜,還沒等外面的動靜過去,就聽見屋內傳來……水聲?

  謝明瑤一怔,驚覺屋裡有人,立刻望過去,正對上元晏睜大的杏眸。

  元晏因為之前去救蘇芷汐受傷,如今其實還沒完全好,要定期泡藥浴。

  今天好巧不巧就是他泡藥浴的日子,而他泡藥浴的地方,距離雲聽的住處並不遠。

  他怎麼都沒想到會有人突然闖入,即便有人突然闖入也該是同門師兄弟,大家都是男子,看了也就看了,可……

  謝明瑤!

  竟然是謝明瑤!

  謝明瑤也吃了一驚,這個……那個……該怎麼說呢,她真不是故意要看的,但元晏模樣俊俏,一雙杏眸清透瑩潤,此刻呆滯地盯著她,都忘記遮掩露在水面上的胸膛了。

  元晏的身材……高挑清瘦,看不出什麼肌肉痕跡,被水珠布滿的樣子,甚至昳麗得像女子。

  真是好受的身材。

  道宗大師兄竟然是這種身材,謝明瑤抿了抿嘴角,清清嗓子道:「抱歉,無意打擾,只是有些累了想找個地方休息才進來的,我不知道這裡有人。」

  她開口說話徹底驚醒了元晏,他立刻抬手將道袍招來,三兩下裹住自己,面紅如血道:「你轉過身去!」

  謝明瑤嘴角輕哂:「看都看了,你現在都裹上了,我再轉過去也沒有什麼意義呀。」話是這樣說,但她還是轉過去了。

  元晏只覺呼吸困難,他急切地穿衣,但手一直抖,半晌都沒穿好。

  謝明瑤背對著他不斷詢問:「好了嗎?怎麼穿個衣裳這麼慢?」

  元晏聞言手抖得更厲害了,額頭青筋也直跳。

  謝明瑤手敲著門框,一邊注意門外的情況一邊嘟囔道:「你們修真人士不是都能一個法訣解決個人衛生問題嗎?怎麼還要泡澡,這麼落後?」

  元晏深吸一口氣,乾脆就這麼鬆鬆垮垮地套著衣裳出了浴桶,語氣緊繃道:「……謝師妹誤會了,我不是在……泡澡,這是……藥浴。」

  「你換好了?」謝明瑤說著話便轉過了頭,眼睛明亮地朝他望過來。

  元晏望向她,正看見她那個亮瑩瑩的眼神,她下山之前特地梳妝過,雖然不施脂粉,但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氣質和如今曖昧的氛圍,都讓元晏心跳得像要飛出胸膛,面上一陣白一陣紅,想說什麼,卻完全說不出口。

  溶雪宮上,檀冰依舊端坐在雪窗前,這會兒雪下得更大了一些,謝明瑤也已經下山許久了。

  他一直未曾用神識探查她在哪兒,但她手上有他留下的雪花印記,若她真的離開了昆侖,他一定會有所感知。

  她沒走。

  這麼長時間還沒找到離開的方法?

  檀冰微微抬眸,望著窗外片刻,神識外放,頃刻間布滿整個昆侖山,不過幾息便尋到了謝明瑤的所在。

  狹小的房間裡,謝明瑤與元晏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正曖昧對視。

  檀冰倏然而立,繁瑣清逸的衣袂蕩起弧度和微風,將矮桌上的白玉杯盞全部掃落。

  劈裡啪啦,一地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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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冰兔:你死了!(齜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48 AM

第二十一章

  謝明瑤可不知道檀冰正看著她和元晏,她很從容地凝著身上單薄道袍快要被水濕透的元晏,他不曾擦身就穿衣,可想而知會是什麼結果。

  這樣被她盯著,他大概只剩下不適,根本忘了還能念個法訣把衣服弄乾。

  謝明瑤整個轉過身來,慢悠悠地靠到門上,輕聲道:「元晏道長可知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她思索了一下用詞,十分中肯道,「欲拒還迎?」

  元晏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去看她肆意任性,現在的她真的渾身上下充滿了與他自小受過的禮法教授完全相悖的蠱惑。

  作為昆侖的大弟子,元晏應當是道宗最常下山的人,也算是「見多識廣」。

  可他的所有見聞裡,都沒有女子敢像謝明瑤這樣,哪怕遇見過妖魔邪祟,他也能心如明鏡不為所動,但謝明瑤……

  她明明都還不如那些魅妖放蕩,卻好像比她們無所不用其極的樣子更惹人心煩意亂。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猶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餓得只剩下一口氣,拽住他的道袍求一口飯,那種渴盼純潔的眼神,好像再不會屬於現在的她。

  是誰將她變成這樣的?想起謝明瑤曾經聲聲質問,元晏臉色微白,是他嗎?

  是他們嗎?

  再次抬眸,元晏冷靜地說:「謝師妹不要胡言,你今日怎麼下山來了?」

  「沒什麼。」謝明瑤伸了個懶腰,側耳感受了一下門外,沒動靜了,應當是沒人了。

  「道尊獎勵我下山來看看久未謀面的師兄弟們,我這不就都來看看嗎?」謝明瑤隨口道,「都看過了,我也就回去了。」

  她想走,但元晏還有話沒說。

  他上前幾步,鬆鬆垮垮的道袍蕩出飄逸的弧度,他語氣有些緊繃急切道:「你可還怪我?」

  謝明瑤扶著門的手緩緩落下,回頭看了一眼杏眸清潤,周身狼狽卻又秀美皎潔的青年,勾起一抹笑道:「怎麼,你想要我怎麼回答?如果我說還怪你,你會後悔救了蘇芷汐嗎?」

  元晏幾乎立刻回答:「不會。」

  謝明瑤嘖了一聲,雖然她不知道在這本糟糕的書裡,作者設定的「謝明瑤」在元晏救走蘇芷汐拋下她之後是如何被魔修折磨的,但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來。

  在元晏看來,她確實是犯錯的那一方,在她和蘇芷汐之間二選一應該救誰,是非常清楚的事。

  當然,如果他沒有受傷過重,還能再返回的話,也一定會來救謝明瑤。

  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如果?他當時選擇了蘇芷汐,就代表放棄了她。

  「元晏道長最好永遠這樣堅定。」

  謝明瑤從來不是個好人,她心裡不痛快,就要別人也跟著不痛快。

  「千萬不要改變想法才好。」

  她一步步走回來,直到與元晏近距離四目相對,才意味深長道:「在我看來,我算計蘇芷汐都是理所應當,你覺得我有錯,我不那麼認為。你當時選擇了救她,應當就知道我會遭受什麼。你可能想像不到細節,我可以給你描述一下。」

  謝明瑤發揮想像力:「你知道靈根被毀的滋味嗎?」她細聲細氣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不介意告訴你——就像將你身體裡最重要的器官拿斧頭一點點敲碎,你害怕掙扎卻又無力反抗,陰寒的魔氣鑽進你的每一條經脈,就像這樣——」

  謝明瑤抬起手,掌心化出一團黑氣,濃重的屬於魔的氣息讓元晏長眉輕皺,他臉色很難看,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但謝明瑤一點要停下的意思都沒有。

  在她看來,她這個身體受傷,一半原因是作者設計的報復太蠢了,一半原因就是元晏的二選一。她雖然沒有親身體會,但完全可以想像到本以為和大師兄比蘇芷汐更親密的她,在看見元晏毫不遲疑帶走蘇芷汐卻丟下她時的感受。

  「就像我在仙牢裡對你說的那樣。」謝明瑤慢悠悠道,「你選擇蘇芷汐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可能再站在我這邊了。什麼都想要,每一個都想安撫,你憑什麼呢?」

  謝明瑤後撤幾步和元晏拉開距離,看著對方青白的臉色譏誚道:「我是壞的那個,我從不否認,我就是要算計蘇芷汐,之前選錯了方法,以後不會了。」

  她打了個哈欠:「所以你也不要再問我還怪不怪你了,就像你堅定認為救走她拋下我沒錯一樣,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你。」

  語畢,她轉身便走,門開的一瞬間,昆侖的寒風拂面而來,她厭惡地扁了扁嘴。

  身後傳來腳步聲,不出意外的,她聽見元晏聲線壓抑道:「我那時以為你總算是與那些魔修有來往勾結,他們哪怕抓不到蘇師妹,短時間內也不會傷了你。你在仙牢裡從未與我提起這些,我……」

  「你也說了,那都是魔修。」謝明瑤頭也不回道,「魔修啊,你拿道宗的『以為』是思考他們?」

  走了幾步,謝明瑤還是轉了頭,有些憐憫地睨著他:「我之前不和你提起,是因為你沒再問起啊,我幹嘛要和你提?倒顯得我好像要賣慘一樣。」

  元晏至此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他眼睜睜看著謝明瑤走遠,寒風中窈窕纖瘦的背影看起來那麼脆弱。他想到她口中提起的那些遭遇,想到她經歷過的痛苦,薄唇動了動,緩緩抿在一起。

  「大師兄?」蘇芷汐來得很巧,她看見元晏衣衫不整站在門外,有些臉紅道,「你泡完藥浴了?」

  這種情形下看見活蹦亂跳的蘇芷汐,還真是讓元晏第一次產生了「負擔」的感覺。

  他這次整理衣裳的時候十分快速,半點手抖都沒有,聲線溫文卻清冷道:「尚未。」

  話音剛落,他便回了房內,門關上,對話再無進行可能。

  蘇芷汐愣在原地,她本是來找大師兄說說心事,下山之後她一直苦悶難過,大師兄往日是對她最好的,也是最溫柔的,只要和大師兄聊過,她每次都能開心起來,但今天……

  雲聽迎面而來,蘇芷汐還沒開口,便聽他厲聲問:「可有見到謝明瑤?」

  蘇芷汐也知道謝明瑤下山的消息,故意躲到這裡來就是怕遇見她。

  「她在這附近?」她皺起眉。

  「你沒見過她?」雲聽不再磨蹭,「讓開,別擋路。」

  雲聽拂開她便走,腳步匆匆,面色冷冽,不知發生了什麼。

  蘇芷汐仔細一想,看著元晏緊閉的房門……謝明瑤,她來過。

  所以大師兄才對她如此冷淡。

  ……

  謝明瑤回到溶雪宮的時候天色還很早,不過晌午時分。

  她下去沒多久就回來了,想來檀冰知道了就不會那樣懷疑她了。

  她想第一時間去正殿見他,可沒想到卻吃了閉門羹。

  「?」

  謝明瑤試著開門,幾次都失敗了,門關得死死的,她人的方法魔的方法都用了,依然打不開。

  「師尊?」謝明瑤試探性開口,無人回應。

  於是她又喚:「道尊?」

  還是無人回應。

  謝明瑤使勁拍了一下門:「檀冰,你不在嗎?」

  幽深冷寂的正殿內,輕紗白帳隨風飄動,層層疊疊之後,檀冰坐在玉石塑成的冰冷椅子上靜靜望著殿門的方向。

  他當然聽見了她的呼喚,她的一舉一動,哪怕一個細微的眼神,從山下到山上,他都沒有錯過。

  他就看著她是如何用對待他的方式同樣拿去對待別的男人。

  她是回來了,但這樣的回來對他已經沒有太大意義。

  她甚至連敲門都沒有多少耐心,在沒有得到回應之後,很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玉石的椅子冷得像凝結千年的冰晶,檀冰本人卻比這玉椅更冷。

  空曠的殿內突然響起一聲輕笑聲,低沉又壓抑,諷刺又漠然。

  再去看殿內唯一的人臉上,明明半點笑意都沒有。

  夜深的時候,謝明瑤依然沒發現檀冰半點蹤跡。

  她以為他是離開了,可他不是不能離開昆侖嗎?

  算了,管他去了哪裡,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脫了外衫放下床帳,謝明瑤攬著絲被躺下休息,精神放鬆的時候睡眠質量也好,不多會就睡著了,睡得很香,也沒什麼噩夢。

  她是因為窒息而醒過來的。

  睡夢中一隻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頸,她呼吸不能,勉強睜開眼,卻看不清對方的臉。

  他像蒙上了一層朦朧的月光,任憑她窒息間怎麼去仔細看都看不清面容。

  只那熟悉的檀香混著蓮花香,還有那清寒如雪的氣息,都讓她熟悉無比。

  「檀冰!」謝明瑤窒息地艱難道,「你以為這樣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嗎?你在發什麼瘋!」

  大半夜來掐人,她都沒逃跑,到底哪裡惹到他了?

  脖頸上的力道好像鬆了一些,謝明瑤剛得以喘息幾秒,那手又陡然加重了力道。

  熟悉的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你知道是本尊又如何?」

  「本尊問你能如何?」他使勁掐她,陰鬱而優美道,「說話,怎麼不說話了,你不是素來能言善辯,巧舌如簧麼?哦,本尊忘了,你現在,已經說不了話了。」

  謝明瑤:「……」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哀愁憂鬱的冷美人,怎麼突然就變成了瘋批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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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妹:失算,第一次翻車,各種觀眾給點掌聲,不會再有下次

  兔:咬死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55 AM

第二十二章

  雖然想不通是為什麼,但現在也不是追究原因的時候,要是讓檀冰繼續這麼掐下去,她也就不用再折騰,可以直接躺了。

  謝明瑤使勁掙扎,她真是受夠了這個修真界,沒實力根本就是別人砧板上的肉,等她離開昆侖好好修了魔,非要這些人好看不可。

  尤其是檀冰,幾次三番置她於此地……

  謝明瑤一咬牙,掌心泛起魔氣,一巴掌朝檀冰扇了過去。

  檀冰大約也沒想到這個時候她要做的竟然不是梨花帶雨地求饒,而是給他一巴掌,就這麼真的被她打了一耳光。

  啪——耳光清脆的響聲讓周圍的一切都寂靜下來,掐著謝明瑤的手終於鬆了,她立刻掙脫開來,後撤身子靠到床頭,揉著被掐紅的脖子望向罪魁禍首。

  方才遮擋他面容的薄霧散去,她看清了他的臉,他神色清冷淡漠,眼神平靜毫無波動,側臉被她打偏,正緩緩泛起紅色的掌印。

  謝明瑤呼吸微微凝滯,她也不傻,相反,她還很敏銳,這次下山老老實實回來本來該讓他越發信任她,放鬆警惕,但卻有了完全相反的結果,現在仔細想想,也想得到究竟是為什麼了。

  檀冰對蘇芷汐說過一句話——溶雪宮沒有他不知道的事。

  大約對昆侖來說,亦是如此。

  估計她在山下做了什麼,說了什麼,他都清清楚楚。

  真是失算啊,穿書時間不夠久,還是不能時時刻刻適應他們這種超自然的奇幻能力,他方才那副模樣,大約是因為她和元晏?

  這可真是冤枉她了,她對元晏半點想法都沒有,至於對他……

  「我打了你,你是不是更要殺了我?」

  昏暗的夜色下,謝明瑤慢吞吞地開口。

  檀冰沒有理會她,只是慢慢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指擋住了面上泛起的紅色掌印。

  她發現他身上真是任何地方都很容易留下傷痕,之前脖頸上的咬痕是,現在的一巴掌也是。

  她好像也的確用的力氣太大了。

  不過他活該。

  「如果有人想要殺了你,你也一定會反抗他。面臨危險誰都會想要保護自己,為此不管做了什麼,比如我打了你這般,都理所應當。」

  謝明瑤靠近了他一些,睨著他微垂的視線低聲道。

  還沒到時候,還需要忍耐,能找補就找補一些回來。

  檀冰終於給了她一個眼神,他冷冰冰的桃花眼裡蘊藏著難言的情緒,像是一個耳光勾起了他什麼陰暗的回憶,他整個人從仙姿玉骨的道尊變得危險莫測起來。

  「為何這樣看著我?覺得我說錯了嗎?」

  謝明瑤不懼怕他的眼神,直直盯著他說:「若有人像你對我這樣對你,你難道不會反抗嗎?你一定會,即便因為不敵無法立刻反抗,未來也會。或許你還會比我做得更過。」

  檀冰心底深處某些塵封的回憶被掀起,他周身氣息更凜冽了一些。

  哪怕如此,謝明瑤竟然還敢碰他,她將他捂著側臉的手拉開,自己的手從他臉上輕輕撫過。

  「很疼?」她慢慢道,「我也很疼。你莫名其妙想要掐死我,我到現在都不知是為什麼,你哪怕要我死,也要我做個明白鬼吧。」

  不知是她最後這句話還是前面那句話起了效果,檀冰側臉躲開了她的觸碰,緩緩直起身站在床榻邊。

  輕紗床帳飄蕩在他身邊,他瘦削的身影像隨時會消失的泡影,謝明瑤下意識伸手去抓,只抓到他輕柔微涼的衣袖。

  「你不明白?」

  他終於開了口,冷冰冰的聲音在深夜裡伴著溶雪宮的寒意,透骨徹涼。

  「你應該很明白。」他靜靜望著她,「你是不是覺得,本尊一定不會真的殺你。」

  他突然又靠近,謝明瑤猛地屏住呼吸,看著與她幾乎鼻尖貼鼻尖的俊美臉龐。

  「你如今連耐心似乎也不打算用在本尊身上了,你對旁人,會如此相待?」

  如此相待,自然指的是那毫不猶豫的一巴掌。

  謝明瑤眨眨眼,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檀冰冷清的聲音如冬日裡結了冰的湖水,一點點流淌過她的耳畔:「你對生死攸關時丟下你選擇別人的人都不曾如此,謝明瑤,你是不是覺得,在本尊這裡,你已經得了手,可以為所欲為,毫無顧忌。」

  謝特。

  他果然是知道了她和元晏那些,估計還以為她是打算把用在他身上的手段,重現在元晏身上。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無意闖入元晏泡藥浴的地方,她雖然不敢自稱長情,但在對他感興趣的時候,絕不會對其他人分心思,更不可能是對元晏這個人。

  「那我在你這裡,到底有沒有得手?」

  謝明瑤不退反近,撲到了近在咫尺的男人懷中。

  檀冰明顯身子一僵,正要推開她就被她摟住了有力的腰身。

  「他憑什麼要我如此相待?」謝明瑤緊緊摟著他說。

  這語氣,倒好像打了他一耳光,打了天下人敬仰的昆侖道尊,反而是待他特別。

  「若換做他這樣掐我,我早就想方設法殺了他,又豈是一巴掌能解決的。」

  謝明瑤這句完全是心裡話,特別真誠。

  檀冰毫無感情地戳穿她:「你不過是如今實力不敵本尊才就此作罷,若本尊修為如元晏一般,你大約也會想方設法殺了本尊。」

  謝明瑤在他懷裡閉了閉眼,他身上很冷,冷得她有點微微戰慄。

  「就像你方才說的。」檀冰的聲音忽然好像飄得很遠,可他明明離她很近,「即便現在因為不敵無法立刻反抗,未來也會。」

  還挺清醒。

  但她不會承認的。

  「我明白了。」謝明瑤抬起臉,凝著他半晌才緩緩道,「說了這樣多,不過是因為師尊你……吃醋了。」

  「你在嫉妒。」

  「你嫉妒我對元晏,如同對你一般。」

  簡簡單單的幾乎話好似觸到了檀冰最敏感的逆鱗,他猛地掙開她,幾息間消失在黑暗的寢殿裡。

  謝明瑤看了一會他消失的方向,慢慢抬手按在脖頸上。

  疼痛還在,很清晰,也很致命。

  他當時是真的想殺了她吧,比以往每次都想。

  真可惜他又失敗了,這次再失敗,可就別怪她一點點全都報復回來了。

  總是拿她的性命要挾,將她玩弄於鼓掌之上,這樣的男人很新奇,也很可恨。

  輕撫過指間儲物戒,儲物戒發出柔和的金光,看起來時間快要到了。

  那在這之前,就榨乾他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好了。

  檀冰怎麼都想不通,謝明瑤是如何在昨夜他們那般不歡而散之後,還沒事兒人一樣來找他。

  她一大早就興沖沖跑進了正殿,從來無人敢這樣擅闖溶雪宮正殿,沒有得到允許,甚至都不打招呼就這麼直接進來了,還一路到紗簾之後,直接出現在他面前。

  「送給你。」

  謝明瑤沒看檀冰比溶雪宮的雪更冷的臉,熱情地說:「今日天一亮,我就跑遍了整個溶雪宮將成熟的雪芝草全都摘來了,是不是省了師尊好多麻煩?」

  檀冰睨著她紮成一束的雪芝草,這還是第一次見人這樣紮著它們,滿滿的一束,流光瑩瑩,賞心悅目。

  「沒有麻煩。」他一點動容都無,十分不解風情,「一個法訣便可解決的事。」

  謝明瑤一點都沒被他打擊道,笑吟吟道:「那師尊看這束雪芝草好不好看?我紮了好久才紮好,手都受傷了。」

  雪芝草是靈草,靈氣厚重,是檀冰用來壓制妖氣的東西,對於謝明瑤這種初出茅廬的魔,接觸久了定會遭到反噬。

  她握著那束雪芝草的手已經布滿血污,她應該很疼,卻還笑得那麼燦爛,她感覺不到嗎?

  幾乎眨眼間她手中的雪芝草就消失了,它們懸在檀冰面前,他靜靜看著,不言不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謝明瑤也不多待,見他收下就走了。

  檀冰目送她離開,再次將目光放在那束雪芝草上,紮得的確……很漂亮。

  可她怎麼可以這樣若無其事。

  她到底想做什麼。

  她真的要就這樣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很快檀冰就明白謝明瑤想幹什麼了。

  她這一整天都在向他示好。

  除了弄得滿手傷的雪芝草,還有新奇的畫作——她離開之後不久就回來了,拿了奇奇怪怪的炭筆,他當然不知道這是怎麼來的,謝明瑤在雲聽房內倒騰這些的時候他還心如止水什麼都沒看呢。

  鋪好宣紙,謝明瑤坐在不遠處的蒲團上,開始認認真真作畫。

  知道她在作畫,還是因為他多看了幾眼。他不想看的,但很想知道她要「寫」什麼,耍什麼花樣,看了卻發現不是書寫,而是在作畫。

  檀冰從未見過這樣的畫,明明很簡單,只有黑一種色彩,但栩栩如生,三兩下勾勒出了他的輪廓。

  謝明瑤畫得很認真,他看她她也不回應不在意,仔仔細細畫了許久,大功告成之後吹了吹,先是自己滿意欣賞,隨後才拿著走過來,往玉椅旁一靠,遞給他說:「送給你。」

  又是這句話。

  送給你。

  這是禮物。

  檀冰長睫翕動,沒有吭聲,他只是盯著宣紙上惟妙惟肖的自己靜靜看著。

  「我很少給人畫畫的,師尊是第一個,喜歡嗎?」謝明瑤大言不慚地說著假話,完全不把昨天還畫了雲聽和蘇芷汐春宮的事放在心上。

  檀冰不接,謝明瑤也不急,她只是不緊不慢地說:「師尊昨天說我連耐心都不打算用在你身上了,那可真是冤枉了我。我所有的耐心都給了你,你可見我為其他人如此用心過?」

  在謝明瑤第一次到溶雪宮之前,檀冰根本不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所以當然也不知道她是否對其他人如此用心過。

  但在那之後,她好像真的只對他這樣過。

  「我這顆心很小。」謝明瑤將宣紙放到一旁,望著檀冰的眼睛,「只放得下師尊一個。」

  檀冰眼睫輕顫,薄唇緊抿,發不出隻言片語。

  謝明瑤凝著他眉心一點硃砂痣,輕飄飄道:「只要師尊快樂,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她牽住他的手,在他耳邊幽幽道,「我想讓師尊快樂。」

  「師尊不用嫉妒任何人。」

  「你就是唯一的那個。」

  溶雪宮的風幾百年如一日的冷,夜色再至的時候,檀冰站在崖邊看著漫天飛雪,感受著寒風拂面,耳邊仍然迴蕩著白日裡謝明瑤的字字句句。

  他不該想這些,他該想想如何修煉,如何得道,甚至是謝明瑤她最初說過的那些可疑的話。

  但她今日那些近似告白的話一直飄蕩在他耳畔,最後哪怕他早已不需要休息,也回了正殿躺到榻上,強迫自己睡著。

  意識迷離間,神識突然探到有人靠近,不是別人,正是謝明瑤。

  不知為何,檀冰沒有選擇睜眼呵斥她潛入,他甚至不再用神識去看清她,好像真的要給她個機會,看她會不會對「睡夢中」毫無防備的他出手。

  哪怕不用神識去看,他也能察覺到她在靠近,她的氣息溫熱,和他的冰冷完全不同。

  絲被下的手緩緩握拳,檀冰眉心輕皺又鬆開,在謝明瑤撩開紗帳看見他的時候,他已經面色平靜,呼吸平穩,好似真的睡著了一樣。

  「師尊……」

  輕如羽毛的呼喚響起,檀冰沒有任何回應,「睡」得很徹底。

  謝明瑤好像笑了一聲,很輕微,緊接著,她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樣近地噴灑在他臉上。

  沒有疼痛,只有屬於女子陌生又熟悉的炙熱氣息。

  檀冰猛地睜開了眼,她沒有要殺他,也沒有帶什麼凶器……不,她是帶了凶器的。

  她身上穿的是那次在淬心池,他扔給她的外衫。

  他的衣裳。

  檀冰呼吸凝滯,錯愕而意外地望著月光下的姑娘。

  「謝明瑤。」他緊繃道,「你想幹什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14 AM

第二十三章

  謝明瑤想幹什麼已經非常明顯了。

  檀冰不可能看不出來,他不過是明知故問罷了。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此刻這樣躁動的情緒了,謝明瑤不理會他的詢問,側身在他身邊緩緩躺下,一雙漂亮嫵媚的鳳眼直直地凝著他,眼角的痣為她增添了無限魅色。

  深夜月色下,她像一隻等待獵物的魅妖。

  不,魅妖都及不上她半分美麗。

  「我想幹什麼?」謝明瑤這時徐徐道,「我想做一些可以讓師尊快樂的事。」

  「白日裡我跟師尊說,只要可以讓師尊快樂,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她靠近一些,「師尊一定不相信是不是?你總是不信我,總是懷疑我,還想殺了我。」

  檀冰呼吸凝滯,琉璃似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這次為了讓師尊相信,我只好做得徹底些了。」

  謝明瑤倏地靠近,檀冰後撤身子,兩人你來我往,衣袂糾纏在一起,謝明瑤緩緩執起檀冰骨節分明如青玉般的手指,在他的注視下低下頭,輕輕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檀冰無法形容他現在是什麼感覺。

  好像全身都被劫雷擊中,什麼都做不到了,任憑他修為如何高深,也反抗不了她半分。

  他睫羽翕動,緊抿的唇緩緩開合:「謝明瑤,你不要發瘋。」

  他維持著最後一絲理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滾出去,現在,立刻,馬上。」

  謝明瑤看著他,一動不動。

  「非要我對你出手才肯走麼。」

  男人低啞的聲音如往日一般冷冰冰的,卻也多了幾分難以形容的旖旎之色。

  謝明瑤笑了一下,輕輕靠過去擁住他,臉頰蹭著他的下巴,動作曖昧得令人窒息。

  她是養過兔子的,知道兔子下巴的位置有香腺,它們會用下巴去蹭人或者東西,留下自己的氣味,以此劃分地盤。

  現在她的動作好像就在標榜著,他是她的所有物了。

  如此親密熟悉的習性,令檀冰長睫下的眼眸極慢地眨了眨。

  「師尊。」謝明瑤輕飄飄地說,「你上次同蘇芷汐裝作不知我對你做了什麼,那你現在也不知道吧?」

  隨著她話音落下,青年雪雲堆砌般的道袍落下,肩上紅蓮在黑暗中迸發出刺目的紅。

  「你不知道沒關係,我教你啊。」

  「昆侖沒教給你的東西,我全都教給你。」

  ……

  「謝明瑤。」黑暗中響起男人低磁壓抑的聲音,「你放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謝明瑤回答得很乾脆也很快,「我在欺負一個守宮砂點在眉心的人。」

  「放開。」

  檀冰翻轉的掌心亮起冰藍色的符籙,這一道摧骨符,總用來對付最厲害的惡鬼和妖魔,現在馬上就要打在謝明瑤身上。

  謝明瑤分毫不為所動,她迎著他的符籙而去,如此大膽,令如玉似雪的道長瞬間狼狽凌亂。

  符籙下一息便朝著謝明瑤的額頭而來,謝明瑤猛地抬眸與符籙的主人對視,兩人於黑暗中四目相凝,謝明瑤低喃地問他:「你真的不想嗎?」

  檀冰沒有回應,但符籙也沒有再打下來。

  「若今日你真的不要,以後都沒有了。」

  謝明瑤接連的話語令檀冰睫羽飛快顫動,長眸不斷眨著,冷冰冰的視線無一個定點。

  「師尊不是要為我除魔麼,你便是我的心魔,得到你我就可以除魔了。」謝明瑤低啞的聲音靡靡在耳,繼續蠱惑著其實肢體上已經沒有任何實質性反抗的道長,「師尊那樣慈悲,普度眾生,也度一度我吧。」

  很快,一切都變得不可收拾。

  殿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往日裡昆侖下雪也只是小雪花,但今夜不同,雪花如鵝毛般落下,積落在地,在樹上,在雕欄玉砌的宮殿角上,處處堆壓,氣溫冷得人喘不過氣來,整個昆侖的道士都夜不能寐。

  一株靈植的枝丫很柔弱,被厚重的積雪壓得一晃一晃,顛簸間落下簌簌雪花。

  晨光泛起的時候,整個溶雪宮已經被大雪裝裹得越發像冰雕玉塑而成。

  昆侖雖然終年積雪,但像這樣大的雪,近幾百年從未有過,讓一直等著天亮,等著謝明瑤處置結果的扶微道長十分憂慮。

  「清輝,你說道尊不但沒將謝明瑤送出昆侖,還把蘇芷汐給趕了下來,這到底是何意?」

  扶微道長最根本想問的其實是:道尊他到底想幹什麼?

  但那太冒犯了,他只能委婉一點。

  清輝長老凝著掌心鵝毛大的雪花,沉聲道:「道尊何意,貧道與宗主恐怕是想不明白的。」

  他仰頭看著越來越大的雪:「只是這場雪,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扶微道長憂心忡忡地看著皚皚白雪:「似乎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

  他掐指去算,眉頭緊皺,好像算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算到。

  「不行。」扶微道長嚴肅道,「本座要去一趟溶雪宮。」

  溶雪宮的地面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這裡氣溫很低,低到謝明瑤裹在被子裡不願出去,就這還無法保暖,還在微微戰慄。

  一隻白皙如玉的手輕輕一揮,淡淡的靈光籠罩了她,她完全感覺不到冷了。

  她稍稍睜開了一些眼,有些迷離地望著床榻旁的修長身影,說了一聲「謝謝」就再次睡著了。

  她很累,折騰了一夜真的挺累的,需要好好休息,養精蓄銳。

  青年在床榻邊靜靜看著她睡著的樣子,許久才挪動步子,走到了水鏡之前。

  他緩緩坐下,靜靜看著水鏡裡的自己,臉還是那張臉,只是眉心的硃砂痣已經不見了。

  昆侖道尊需要為道守潔,一輩子不可動情成親,更不能失身,眉心的硃砂痣便是評判這一事實的標準。

  現在它不見了。

  檀冰緩緩抬手,手中化出一根硃砂筆,他盯著硃砂筆看了好一會兒,才將筆尖緩緩落在眉心。

  真的不見了,便只能留下一個假的。

  在點這顆硃砂痣的時候,檀冰很難不去回想昨夜的事。

  他對有些事,抗拒是真,天性的嚮往也是真。

  厭惡是真,好奇也是真。

  他曾以為,那些事不過是無盡的鞭撻,血腥,和皮肉傷,就像他背上殘留的鞭痕一樣。

  那是他對本性最初的記憶。

  是師尊的「教導」。

  但昨夜謝明瑤為他上了一課。

  原來還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種方式。

  他真的不知道另外一種方式該如何嗎?其實隱約是知道的,哪怕在還小的時候不知道,長大之後,幾百年過去了,如今已經千歲的他也是多少知道的。

  遇見謝明瑤,他就知道得更清晰了一些。

  檀冰微微側眸,緩緩拉下衣衫,餘光瞥向背上妖異的紅蓮,還有紅蓮四周經久不散的鞭痕,耳邊似乎又響起了師尊的那些話——

  「只有這些鞭痕永遠留在你身上,你才能清晰記得所有。」

  「為師打你,你恨嗎?恨就對了,恨才有趣。」

  「這樣浪蕩的本性,怎麼配做昆侖的道尊?不過沒關係,為師會幫你的。」

  所謂的幫,便是一次又一次彷彿發洩般的痛打。

  檀冰不是第一個,但他是最後一個。

  謝明瑤說過,能反抗的時候一定會反抗,哪怕此刻敵不過,未來也一定會反抗。

  說不定他遇見這樣的事,會比她做得更徹底。

  她說得一點沒錯。

  他的確做得更徹底。

  否則也不會那樣早當上道尊。

  殿外結界波動,檀冰點了硃砂的手緩緩落下,慢條斯理地倏地拉好衣衫,幽雅起身邁開步子,又想起寢殿裡還睡著的謝明瑤,他微微抬手在外布了結界,這才緩步出現在輕紗綢簾之後。

  扶微道長和清輝長老其實已經等了很久了。

  只是檀冰在想事情,久久不給回應,他們不敢擅自闖入罷了。

  雖然修真人士不畏寒暑,可溶雪宮今日這大雪來得怪異極了,他們等待時身上落了雪都沒化,厚厚地蓋在肩上,像兩個雪人,十分不端莊。

  檀冰隔著綢簾睨了他們一眼,冷冰冰道:「整理儀容。」

  兩人得了允許才敢動彈,彼此幫忙念了法訣將道袍整理乾淨。

  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扶微道長憂心忡忡起了頭兒:「道尊,今日我二人前來,是觀天有異象……」

  「異象。」檀冰直接打斷他的話,「有何異象?」

  清輝長老道:「今日雪下得格外大,經久不化,貧道與宗主十分擔憂……」

  「擔憂什麼?」

  「擔憂……」清輝長老望向扶微道長,扶微道長牙酸了一會,到底還是直說了。

  「不知道尊打算何時處置謝明瑤?她留在溶雪宮已經很長時間,如今蘇芷汐犯了錯被罰下山,這溶雪宮上只有道尊與她二人,實在不合禮數。」

  檀冰緩緩抬眸,白玉為底的臉上那雙黑漆漆的桃花眼靜靜地盯著綢簾,他早就知道今日的異常會引來他們,也早就知道他們想來做什麼。

  事實上,也不需要他們詢問,他已經對如何處理謝明瑤有了打算。

  「很快。」

  良久,扶微道長和清輝長老聽見道尊清冷而幽雅道:「很快你們就知道,本尊會如何處置她。」

  綢簾外兩人有些驚訝這個回答,但也算是滿意的,並且很期待這個處置結果。

  他們很快離開,檀冰坐在玉椅上盯著自己的手仔仔細細地看,看了半晌,察覺到謝明瑤醒了在觸動結界才停下。

  他起身拖著長而優雅的衣袂慢慢回到寢殿,隔著波動的結界看見了披頭散髮的謝明瑤。

  她只穿了單薄的雪白褻衣,一頭烏黑柔順的髮絲垂落下來,漂亮的鳳眼瞧見回來的他,彎成月牙道:「師尊回來了呀,怎麼還設了結界,我都出不去了。」

  檀冰沒有立刻解開結界,只是站在結界的這邊與她四目相對。

  謝明瑤隔著波光粼粼的結界看見他眉心的硃砂痣,嘴角揚起輕聲說:「它怎麼又長出來了?難不成昨天晚上都是我做的夢嗎?還是說……」

  她抬起手,隔著結界去碰他:「師尊弄了一個假的?」

  檀冰垂眼睨著她結界裡的手,冷冷清清道:「謝明瑤。」

  「嗯?」

  「你想出去?」

  「是啊,我想出去……」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結界外,清顏玉骨的冷情道長直直看著她道:「你那般冒犯本尊,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犯下滔天大罪,你以為你還出得去?」

  謝明瑤沒慌。

  她其實做了很多預想,想像今天會是怎樣的場景。

  如今這個也在預料之內。

  「可師尊……若你不想,我一個人如何犯得下那滔天大罪,做得出那大逆不道之時?」她還在笑,「師尊也是想要我的不是嗎?我們難道不是……兩情相悅嗎?」

  「兩情相悅」這四個字她咬得頗重,也咬在了檀冰的心尖上。

  「師尊不想我出去也不是不行,如果是一時片刻,我很樂意陪師尊玩這種很有情趣的小游戲。」謝明瑤又慢悠悠接著道,「可若師尊要關我一輩子……」

  她眼睛緩緩睜大,一字字道:「那豈不是更證明了,師尊也喜歡上了我,這樣關著我困著我,是怕失去我,想無時無刻不守著我。」

  「師尊喜歡上我了?」

  謝明瑤媚眼如絲地望著他,那眼神其實並不怎麼友善,像是勾引,又像是嘲笑。

  不過一夜而已,若真的就此喜歡上她,倒讓她瞧不起。

  檀冰沒有半分表情變化,他聲音一如既往的冷冰冰道:「做夢。」

  謝明瑤嘴角一扯,下一秒,檀冰撤去結界,轉身便走。

  只他轉過身後,眼神半點不似之前那般平靜漠然,他黑琉璃似的眼底縈繞著幾分復雜而危險的情緒,背影所帶給謝明瑤的氣息,也不那麼安全。

  謝明瑤捏了捏手上的儲物戒,看來拿到最後想一件想要的東西之後,她得趕緊走了。

  這小兔子吃起來柔軟美味,風情無限,但相處起來,卻是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3:47 PM

第二十四章

  思過崖的風如凜冽霜刀,也只有檀冰這樣的人在這裡站久了也沒有任何反應。

  他如玉的面頰上結了淡淡的霜粒,織金的月色道袍拉高了衣領,這樣旁人便看不見謝明瑤留下的咬痕也罷,吻痕也罷。

  他的身體的確很容易留下傷痕,且很難很難消除,這都是師尊的「教誨」,只有傷痕一直在,他才能永遠銘記被踩在腳下的感受,才能更好的服從他。

  一個曾經只能給他帶來夢魘的稱呼,昨夜卻被謝明瑤喚得風情萬種,每一聲都令人血脈噴張。

  於一個壓抑天性千年之久的冷情淡泊之人來說,那樣的記憶,實在難以忘懷。

  同樣的,那種獨特陌生又極具吸引力的感受,有過一次,也再難以克制。

  檀冰緩緩抬起手,他又在看自己的手,仔仔細細地看,從每一個關節到指腹,看到天色漸晚,才因體內妖氣湧動,肩後紅蓮印記一點點擴大而離開思過崖。

  謝明瑤一直留在正殿不曾離開,檀冰不在她就一個人打坐,他回來了她便停下。

  抬眸望過去,纖腰墨髮身姿頎長的道長漫漫而來,長長的衣袂擦著玉石地面而過,發出細微又悅耳的響聲。

  謝明瑤剛要張口說話,本來離她還有些距離的道長突然便到了她身後,她盤膝坐著,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便被細細的銀白色繩索捆住了。

  「……」謝明瑤深吸一口氣,「師尊這是做什麼?」

  耳畔響起男人低磁克制的聲音:「懲罰。」

  後頸被冰冷的手捏住,謝明瑤呼吸頓住,聽見身後冷冰冰的聲音緩緩道:「關起來,一輩子。」

  次奧。

  謝明瑤差點爆國罵,她使勁掙扎道:「你走之前不還說我做夢嗎,回來又要把我關一輩子,看來我還真不是做夢,你不僅僅是喜歡上我了,你這是愛上我了吧?」

  都這個時候了,檀冰好像也不介意她想說什麼。

  他真要做什麼的時候,她其實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不過眨眼間便被帶到了一處四處看不到窗,眼前幾乎漆黑一片的地方。

  唯一的光亮,便是檀冰道袍上銀線的流光。

  「你還真要關我?」謝明瑤被捆著,勉強轉頭瞪著他,「真是無情啊師尊,我給你下藥了嗎?我強迫你了嗎?我只是勾引了你,是你自己沒把持住,若要關,也不該獨獨關我一個人吧?」

  她一字一頓道:「最錯的人,難道不是你嗎?」

  黑暗中銀光灑落的道長緩緩站起,居高臨下俯視著她,不說話。

  謝明瑤仰頭看著他模糊的影子冷冷道:「你昨晚風流快活的時候,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大概是太生氣了,謝明瑤周身魔氣彌漫,檀冰也終於開了口。

  「看見你現在的模樣了嗎?」他的聲音很輕,但很有質感,「你已經不可能重回正道,如今擺在你面前的路只有兩條。」

  「修魔,亦或做個凡人,朝生暮死。」

  「用你來說?」謝明瑤試圖用自己不算熟練的手段掙脫繩索,但全都失敗了。

  「本尊不可能讓你昆侖的人見到你天長日久,一直是這副樣子。」

  檀冰沒什麼情緒的話讓謝明瑤緩緩想到了什麼。

  「所以你想……」

  「我會告訴他們,你已經死了。」

  謝明瑤睜大眼睛。

  「你就在這裡,沒人會發現你。」

  到這個時候,謝明瑤反而不氣了,她還笑了,笑聲很輕,但很刺耳。

  「然後呢?對外宣稱我已經死了,我便是不存在了,你將我藏在這裡,只有你一個人知道。」

  她緩緩站起來,一點點走近黑暗中高挑的身影:「這樣一來我就是你一個人的囚奴,你何時想見我了就過來,何時想要了就過來,完全不必擔心被何人發現你道貌岸然光風霽月的外衣下是怎樣的敗絮……而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若不聽你的話,只能更苦……」

  「你說擺在我眼前的路只有兩條,可其實你只給了我一條,你早就幫我選好了。」

  謝明瑤倏然低頭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即便隔著衣料也能感覺到血腥味。

  檀冰一動不動,任由她如何用力都不吭一聲,好像感覺不到疼一樣。

  最後謝明瑤自己牙酸了,咬累了,這才放開。

  「你如意算盤打得可真響啊,檀冰。」

  謝明瑤感慨了一句,原以為對方還是打算繼續沉默下去,但並沒有。

  她後撤了,檀冰反倒更近一步,將她抵在了冰冷的牆壁上。

  「不是說要讓我快樂嗎?」

  「不是說只要我快樂,你可以做任何事嗎?」

  檀冰準確地掐住謝明瑤的下巴,強迫她仰頭與他對視,黑漆漆的桃花眼裡暗潮湧動,可惜周圍也很黑,謝明瑤如今沒什麼修為,看不清楚,但她感官敏銳,哪怕看不清楚也感受得到危險的氣息。

  「不是口口聲聲說心裡只有我一個嗎?」檀冰掐著她下巴的力道很大,但語氣不輕不重,慢條斯理,從容而冷清,「怎麼如今給你與我長相廝守的機會,你反而如此不高興。」

  檀冰猛地甩開她,謝明瑤吃痛地低呼一聲。

  他冷冰冰盯著她道:「謝明瑤,你口中沒有一個字是真的,你就是個騙子。」

  他轉身欲走,謝明瑤一手揉著下巴,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檀冰腳步頓住,另一手探去想要將她的手扯開,卻因她接下來的話停下了。

  「我有說過不高興嗎?」謝明瑤聲音有些啞,「我只是希望師尊下次做決定之前,至少給我打個招呼,不至於讓我如此猝不及防。」

  檀冰懸在半空中的手頓住,他慢慢轉過身來,靜靜凝著她,一言不發。

  「師尊若是喜歡,把我關起來也沒什麼不可以。」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攀著他的肩膀踮起腳尖,近距離與他面對面,才算真正看清他的眼神,「但師尊要承認你喜歡。」

  她呼吸凌亂道:「只要師尊承認喜歡上我了,別說關我一輩子,關我生生世世也沒什麼不行啊。」

  她引誘著:「讓我做師尊一個人的囚奴,天地間只有你我知道彼此,只有我們最親密,人前人後我都是你的秘密,是獨屬於你的人……這也沒什麼不好,我很樂意,只要師尊說你喜歡。」

  「所以……」

  謝明瑤逼近他,兩人幾乎唇齒相交在一起:「師尊喜歡我嗎?」

  她眼神那樣赤誠,那樣熱情,好像真的只要他說了喜歡二字,她就心甘情願被這樣囚禁起來。

  檀冰與她對視許久,薄唇動了動,終究是什麼也沒說,力道不大但輕而易舉地推開了她,轉瞬消失在密室裡。

  謝明瑤沒再攔著他,只從他離開時不再那般從容不迫的腳步就能看出來,他大概也沒想到後續會是這樣,他可能存有這樣的想像,但真的發生了,他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世上真的有人願意無條件做別人的囚奴嗎?

  這世上真有病嬌到被關起來還甘之如飴,只要你一句喜歡的嗎?

  謝明瑤不知道別人如何,但在她這裡,完全沒有。

  檀冰一走她便喚出了蓮舟,狹窄黑暗的密室裡,蓮舟周身淡淡的金光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

  「還要多久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他把我關在這裡,會影響到你發揮嗎?」

  她語氣有些緊繃,看得出來哪怕她總是很冷靜,這個時候也還是緊張的。

  蓮舟回答得很慢,如往常一樣不疾不徐:「這裡與外面不太一樣,有些封印法陣,但是……沒關係,雖然有些難,但給貧僧一點時間,貧僧可以帶主人離開。」

  謝明瑤始終沒有看清過蓮舟的臉,但他每次給她的回答,都讓她心中安定。

  「那就好。」謝明瑤笑起來,語氣也變得輕巧了,「那我就……好好陪那隻兔子,玩一玩。」

  她輕撫過蓮燈的琉璃蓮葉,蓮舟金色的影子虛晃了一下。

  「何時可以離開你便何時通知我,現在可以回去了。」

  蓮舟的影子聚集起來又消散,蓮燈上被謝明瑤撫過的地方微微發燙。

  謝明瑤未曾在意這些,她現在滿心都是如何折磨玩弄檀冰,敢這樣對她,她一定要他栽一個此生最大的跟頭。

  黑漆漆的密室裡沒有窗戶,謝明瑤無法通過光來判斷時辰,她不知自己被關在這裡多久,也沒有懈怠,雖然自己沒有章法,但還是在努力感受體內的魔氣。

  日子倒也不算難過。

  這天,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突然有了些微光,謝明瑤睜開眼望去,果然,檀冰來了。

  他應該消失了許久吧?

  現在看著他,竟然有點恍如隔世的感覺了。

  他帶著唯一的光走來,像海中燈塔,但謝明瑤很清楚,這個燈塔就是帶來一切黑暗的源頭。

  「師尊。」

  謝明瑤一掃幾日來的沉寂,臉帶喜色和依賴地迎上去,緊緊抱住周身氣息冰冷的男人,柔柔說道:「你終於來了,我好想你啊。」

  她蹭著他的胸膛,撒嬌似的問:「師尊都不來看我,難道不想我嗎?」

  檀冰沒有回答,但他也沒推開她。

  謝明瑤並不介意他的沉默,拉著他緩緩坐到蒲團上,靠著他的肩膀親暱地與他氣息交織。

  檀冰很平靜,任由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清冷的桃花眼直直看著她,像要看穿她的偽裝。

  「師尊,我真的好想你啊。」謝明瑤分毫不亂,充滿柔情蜜意道,「只是每天這樣想著師尊其實已經很滿足了,可等師尊來的時間裡還是會有些寂寞……師尊,我該做些什麼才能讓自己不那麼想你,不那麼寂寞呢?」

  她的手落在他心臟處,輕飄飄道:「師尊,你心跳好快呀。」

  檀冰緘默良久終於開了口:「你想做些什麼。」

  她想做些什麼?

  他願意滿足她?

  謝明瑤低低一笑,喃聲道:「……若可以,我想要師尊也時時刻刻同我在一起,我們都在這裡不好嗎?」

  她在他耳畔吹氣:「整個昆侖乃至整個天下都發現不了我們,我們躲在這裡纏綿恩愛不好嗎?」

  檀冰冰冷的身子漸漸有些僵硬,謝明瑤知道時機差不多了,微微嘆息道:「……我也知道,師尊是昆侖道尊,不可能日日陪我待在這裡墮落的,那不如……師尊教我修魔吧?」

  檀冰微微凝眸,長眉輕靠在一起,沒吭聲。

  「這樣一來,師尊不在的時候,我就可以修煉,就不用那樣寂寞了。」謝明瑤搖著他的手臂,「師尊就教教我嘛,師尊修為那樣高,肯定也知道我這樣的魔該如何修煉,師尊教教我,幫幫我嘛。」

  她不斷撒嬌,卻一點都不顯得矯揉造作,每一個字音都讓檀冰覺得,她可能真的很樂意留在這裡,沒有抱怨,沒有眼淚,可能她說的,真的都是真的。

  在謝明瑤快要裝不下去,撒嬌都撒不下去的時候,檀冰終於薄唇開合,有了回應。

  他問:「你在誘惑我?」

  讓堂堂道尊教她修魔,如此糾纏不休,不是誘惑是什麼?

  謝明瑤笑起來,湊到他耳邊曖昧道:「那師尊被我誘惑到了嗎?」

  「師尊你……色令智昏了嗎?」

  他倒在密室冰冷黑暗的地板上,繁復柔軟的道袍鋪了一地,髮絲凌亂,呼吸僵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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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要了老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3:53 PM

第二十五章

  很多時候,面對謝明瑤,檀冰並不知該做些什麼。

  看上去兩人實力相差極大,該是她完全服從他,聽他的話,似乎一切也的確是他主導的,但真的到了細細密密的事情裡,其實都是謝明瑤做的決定。

  一如此刻,他有沒有色令智昏,有沒有被誘惑到,都由不得他。

  謝明瑤在密室裡被關了很久,雖然修煉魔氣的時候時間過得很快,心裡還是很煩躁。

  除了煩躁之外,還有強烈的報復欲。

  從來沒人敢這樣對她。

  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吃過這樣的虧。

  如今不能從實力上碾壓,也不能用錢砸死他,就只能從感情上摺磨他。

  借著檀冰身上微薄的光,謝明瑤細致地打量他,他幾乎都不曾呼吸,只是被動地躺著,雖然沒有反抗,但也沒有任何回應。

  這樣一個處處透著清冷,處處好似無情的道長,其實是隻兔子精……謝明瑤稍稍彎起嘴角,哪怕她再不喜歡那本專門寫來噁心她的書,也對這種矛盾設定的角色很感興趣。

  兔子那般弱小,那般脆弱,天敵如此之多,到底是如何變成今日這般強大的?

  他能變成這樣,一定經歷了許多吧。

  但不管他是遭遇了什麼才變得這樣激進冰冷,都不能成為謝明瑤原諒他的理由。

  謝明瑤手放在他腰間玉帶上,他身上很冷,但也沒有比地面更冷,她壓在他身上,倒難得感覺到一股暖意。

  發覺她的動作,檀冰終於有了些反應。

  他肩上紅蓮光芒愈勝,這是到了去淬心池壓制妖氣的時候。

  他得趕緊走,不能再耽擱,之前已經耽擱了。

  他欲起身,但謝明瑤根本不肯放過他。

  「師尊好不容易來一次,難道就要這麼走了嗎?」

  黑暗中,女子的聲音妖嬈低沉,令檀冰長睫下深邃的眼眸微微閉合。

  「弟子等了您這樣久,您怎麼能就這麼走了呢……」

  潮濕的吻落在肩膀癒合沒多久的咬痕上,謝明瑤哪怕看不見,也能用唇齒感受到疤痕。

  她又想起他背上的鞭痕,本來並不在意他的遭遇,突然就開始好奇,他那些遭遇到底是什麼。

  她的所作所為,也成功惹得看上去冷清的人躁動掙扎。

  檀冰想要起身離開,但未曾用靈力,他不用靈力,謝明瑤就可以阻止他離開。

  「師尊……」

  謝明瑤在他耳畔低語。

  「師尊急著去做什麼?是不是一把我關起來,你就把蘇芷汐接回來了?裡面一個外面一個,師尊想要享齊人之福?」

  她委屈極了:「好啊,原來師尊是這樣花心濫情的人,有我一個不夠,還要其他人,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一哭二鬧三上吊,她將檀冰最討厭的女子行為做了個徹底,可檀冰真的提不起半天不耐。

  他抓住謝明瑤的手臂,阻止她假意的尋死覓活,隱忍低沉道:「只你一個,沒有旁人。」

  謝明瑤心跳莫名有些加快,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仍躺在地上的道長,壓低聲音道:「那師尊承認喜歡我了嗎?」

  她猛地回到他身邊喃喃道:「師尊都還沒跟我說過喜歡,我一直在等師尊說,師尊跟我說好不好。」

  只有你說了,走的時候才好更徹底地羞辱你。

  檀冰全部的呼吸都消失了,他於黑暗中目不轉睛地望著謝明瑤,片刻後,倏地鬆開她的手臂,再次起身想走。

  他肩後泛光的紅蓮隨著他要起身的動作暴露在謝明瑤眼前,那個時候謝明瑤就知道了,他這樣急著離開,到底是要去做什麼。

  他得去壓制妖氣了吧。

  像上次她去鎮邪塔那樣,他一旦去了,在某個時段內是沒辦法來對她做什麼的。

  謝明瑤在檀冰整理衣衫的時候自後抱住了他的腰,沙啞的聲音很快送到他耳畔。

  「師尊別走。」

  「我...你。」

  檀冰身姿僵住,想要拉開她的手在空中微微戰慄。

  「別走好不好?至少別現在就走。」

  那天夜裡的回憶排山倒海般襲來,檀冰腳步凌亂,額頭抵到了密室的牆上,他始終背對著她,呼吸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卻毫無章法。

  他緊緊握著拳,拳撐著牆面,黑暗中閉著眼睛無法視物,就讓感官更加敏銳。

  他的身材是真的好,別看穿上繁瑣華貴的道袍後顯得瘦削高挑,其實寬肩窄腰,肌理勻稱。

  就算不拿穿書前見過的比,穿書後見過的人裡,元晏的身材如女子般白皙昳麗,倒少了道尊身上這幾分細膩中夾雜著力量的美感。

  他整個人如冰玉雕成一般,謝明瑤一開始只是想拖著他,讓他難受,無法去壓制妖氣,讓他之後哪怕去了淬心池,也不能像平時一樣很快出來。

  可後面漸漸的,她也有點淪陷進去了。

  她不記得如何攪亂了他,她只知道這裡可沒有淬心池的結界,如果他不願意,早就可以走了。

  黑暗的密室裡安靜下來後,謝明瑤好像很累,閉著眼睛氣息嬌憨地睡著,一動也不動。

  地上還是很冷的,但她好像顧不上那些了,就那麼躺在那,只是偶爾會努力靠近身邊的男人,去感受他懷抱裡相較來說稀薄的暖意。

  檀冰任她枕著手臂,黑暗中淡淡的紅光從他肩上朝外散去,他知道,他必須得離開了。

  他緩緩試著將手臂挪開,其間不自覺放輕的動作,讓他站起身後有些回不過神來。

  他垂眸凝著失去他的懷抱後蜷縮成一團的姑娘,想到她所有,到底還是留下了外袍給她。

  謝明瑤好像一直睡著,沒有反應,檀冰又看了她許久,掌心化出什麼東西輕輕扔在了她身旁,這才漸漸消失在密室之中。

  他走後沒多久,蓋著他外袍的謝明瑤就睜開了眼。

  她嘴角掛著饜足的笑,伸手將檀冰留下的東西拿過來看了看……她就說嘛,他這樣的道尊,怎麼可能沒有任何關於修魔的方法呢。

  這卷玉簡就是她要在他身上榨乾的最後價值了。

  低柔地笑了一聲,謝明瑤對著空氣問:「蓮舟,時候是不是差不多了?」

  儲物戒亮起淡淡的光,像是誰在回應她。

  謝明瑤看了一眼,將玉簡也收進去,起身把衣服穿好,又從儲物戒裡取出炭筆,在狹小的密室裡轉了一圈,伸了個懶腰道:「走之前再給你個驚喜。」

  念叨完她便抬起手臂,開始在牆上寫寫畫畫。

  雖然看不見,但落筆還是有感覺的,不會偏差到哪裡去。

  希望他看見的時候,可不要太驚喜了。

  也希望蓮舟千萬別掉鏈子。

  在原書裡,這蓮燈屬於蘇芷汐的時候,可是從未掉過鏈子,但她總覺得她找到他收服他的過程總帶著點輕易,在牆上寫畫的時候,謝明瑤忽然想到……

  也許那天發現深淵魔主身後的蓮燈,不是她在找他。

  是他在找她。

  他意欲何為?

  他忘記了什麼,以前做過什麼,是不是真的只是純粹被誤傷丟進鎮邪塔,還是有什麼另外的隱情?

  反正不管怎麼樣,都是之後的事了。

  真後悔沒把後面的書看完,但後悔也沒用了。

  謝明瑤深呼吸了一下,將全身心放在寫字上。

  當務之急還是準備給檀冰的驚喜要緊。

  淬心池裡,檀冰此刻確實無心注意謝明瑤在做什麼。

  她手腕上有他的六棱雪花印記,它給了她一些特權,同樣的,也能讓他感知到她還在不在他認為「安全」的範圍內。

  她還在,他便無心在意那樣多。

  肩上紅蓮已經布滿了整個脊背,檀冰整個人浸泡在淬心池裡,身上除了以往的傷痕,還有今日新添的吻痕。

  難以形容這一幕有多曖昧,哪怕謝明瑤不在,只有檀冰一人獨角戲,也足夠令人目眩神迷。

  雖然千年來總是要浸泡淬心池水,早已該習慣了這裡的疼,但今日的疼和以往都不一樣。

  昆侖山又下起了大雪,淬心池的檀冰也好像寸寸經脈都被雪冰封,冰封過後再被敲碎,敲碎的瞬間,一切分崩離析,痛這個字已經難以形容那種感覺。

  但他還是可以忍耐的。

  他於水中抬起手,一束紮得極漂亮的雪芝草緩緩出現,他睜開眼,眼睫上的霜珠落下,他靜靜凝著這束謝明瑤送給他的雪芝草,其實這是很愚蠢的事,沒有任何必要,但……

  很生澀的,他嘴角好像有些細微的弧度,轉瞬即逝,連他自己都無從察覺。

  但他知道,他現在雖然很疼,可心裡一點都不壓抑。

  他甚至覺得,他在「期待」,在「快樂」。

  謝明瑤真的讓他「快樂」了。

  可這份快樂,消失得也太快了些。

  夜深的時候檀冰才離開淬心池,上岸時他有些步履蹣跚,身體上的痛楚他不在意,他生平頭一次產生了某些類似迫切的情緒,他回了正殿整理衣衫,重新束了髮,眉心硃砂痣都忘記了點便回到了密室,卻沒想到密室裡等著他的不是謝明瑤。

  不是姑娘熱情的呼喚。

  是冷冰冰,空蕩蕩,毫無聲息的黑暗。

  檀冰有一瞬間的怔愣,他覺得這不可能是真的,他猛地抬手點亮一切,狹小的密室一眼就能望到底,這裡是真的沒人。

  謝明瑤不見了。

  她不但不見了,還留下了滿牆用炭筆寫下的,亂七八糟難以分辨的字。

  難以分辨是真的,但仔細去看,他還是看得出一部分意思。

  【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男人】

  【我真是討厭你啊檀冰】

  【你真當我喜歡你嗎?怎麼可能,你有句話是對的,我就是個騙子】

  【你什麼時候隕落坐化,可一定要昭告天下,我會為你上一炷香的】

  【可惜了,走之前沒讓你說出『喜歡』兩個字,不過沒關係,我心裡知道就行了】

  【囚禁我?我會讓你也好好體驗一下這種感受的】

  【祝你今後守著這冷冰冰的溶雪宮和密室,日日沉浸在被玩弄的回憶裡,日後若有機會,或許我還會想起你,將你帶離你要守一輩子的地方,再好好折磨一下】

  【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討厭你,一點兒都不喜歡你】

  【再見了我的好師尊,這是我給你最後的驚喜,你喜歡嗎】

  【你快樂嗎?】

  哢噠,地面忽然開始裂縫,隨著一道裂縫崩開,無數裂縫相繼而來,看似牢不可破的密室開始一點點崩塌,碎石落下,煙霧繚繞,檀冰站在其中,面不改色,毫無離開的意思。

  他緩緩抬起手,將光燃得更亮一些,仔仔細細看著謝明瑤用曾為他作畫的炭筆寫下的真心話。

  良久,當一切全都崩塌,當整個溶雪宮都開始震顫的時候,蒼茫霧靄與皚皚白雪裡,檀冰低沉壓抑的聲音緩緩響起——

  「……騙子。」

  玉質金相的道長臉上緩緩泛起淡紅色的藤蔓,又一點點消失不見,難以克制的妖氣混著靈力迸發出來,隨著他接下來的自語一點點消散。

  「謝明瑤,我殺了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4:01 PM

第二十六章

  被檀冰記恨著要殺掉的謝明瑤早就逃之夭夭了。

  只是這逃跑的方式實在有點不忍直視。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時候,謝明瑤扶著牆就開始吐。

  蓮燈掉在一旁,靜靜冒著金光,好像在等她吐完。

  謝明瑤吐了半天,深呼吸了一下,背靠牆壁喘息道:「這麼折騰人的逃跑方式,一會兒飛天一會遁地,就差下海了,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話音剛落,頭上的土開始往下掉,謝明瑤嘴上黏了一些,噁心地又開始吐了。

  「昆侖的封印和結界十分厲害,貧僧獨自離開尚可,要帶著主人便需要困難一些。」

  謝明瑤抹去臉上的髒污無奈道:「那你也提前跟我打個招呼,我好有個心理準備呀。」

  「……」蓮燈忽閃了一下,好像沒太懂,但還是很溫和道,「是,貧僧知道了,下次不會再如此。」

  謝明瑤也不指望一縷神魂能理解她太多,能出昆侖就行,雖然方法太不靠譜了些。

  「這裡是哪兒?」

  謝明瑤直起身打量四周,如今是夜裡,小巷內一片寂靜,只在遠處見微薄燈火。

  「應當是距離昆侖千里之外之地,具體是何處,貧僧久違經世,也不知曉。」

  千里之外,在修真界是不是也沒有很遠?不過沒關係,能出來就行。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身衣服肯定是要換的,這麼明顯的昆侖標志但凡被人瞧見,若檀冰命人追捕她,她絕對會被找到。

  「先去換身衣裳。」

  謝明瑤翻了翻儲物戒,成功找到在溶雪宮搜刮的金銀玉器,她仔細看過了,這些東西上沒有什麼印記,就算賣了應該也不會被人發現,再者說,賣掉她就走,往魔修的地界跑,如今仙魔不算和諧,檀冰總不會為了找一個她就跑去和魔族宣戰吧。

  這樣想著,謝明瑤便收起蓮燈出發了。

  自由的空氣無比清新,雖然依然是人生地不熟,但她一點都不怕。

  她先是潛入一間民宅,此刻夜深,主人已經睡著,丫鬟院子裡晾曬著衣裳,謝明瑤摸了摸,料子還行,應該是女主人的。

  她留下一顆珠子,將衣裳拿走,回到無人的小巷快速換著,一邊換一邊忽然想到什麼,問儲物戒裡的蓮舟:「你在裡面看得見外面嗎?」

  蓮舟回答得依舊溫溫吞吞:「看得見。」

  謝明瑤牙酸了一下:「什麼都看得見?現在也看得見?」

  「……」話題微妙得讓一個只剩下殘魂的和尚都不好意思了,一時沒有言語。

  謝明瑤有條不紊地穿好衣裳,水紅色的交領繡玉裙,襯得她雪白嬌嫩的肌膚越發玫瑰般迷人,幽香隱隱。

  「你不說我大概也知道了。」

  換好衣裳,謝明瑤將昆侖那身道袍用魔氣給毀了,雖然很可惜,它看起來很值錢大約可以賣些靈石,但太敏感了,只能毀掉。

  「你能看得見外面的一切,也能聽得見外面的一切,哪怕你沒有發光。」

  做完一切,謝明瑤輕撫過儲物戒,好像在輕撫蓮燈一樣。

  「不光是現在,在昆侖的時候也是一樣吧。」

  意識到謝明瑤在說什麼,蓮舟立刻道:「貧僧沒有……沒看。」

  「你看了。」謝明瑤直接道,「不然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她眯了眯眼,「我同昆侖道尊都做了什麼,你全知道。」

  蓮舟乾脆自閉不說話了,謝明瑤若有所思地盯了一會儲物戒,拍了一下道:「知道也沒什麼,但以後最好還是別看那些東西了,僧人不宜呢。而且事事都關注的話,我會忍不住懷疑你呢。」

  「主人……」

  蓮舟想說什麼,被謝明瑤打斷。

  「你現在還能馬上帶我換個地方嗎?」

  「……離開昆侖耗費太多靈力,貧僧現下需要恢復,恐怕不能滿足主人。」

  「那好,我自己來。」謝明瑤攏了攏長髮,仰頭望著遠處唯一亮著燈火的地方,「你現在可以去休養了,我暫時不需要你了。」

  雖然是暫時的不需要,但「我不需要你了」這幾個字,還是讓儲物戒裡的蓮燈明滅了片刻光芒。

  謝明瑤很清楚不能太過依靠任何人和事物,所以在蓮舟最大的利用價值結束之後,她要做的是建立起自己的力量。

  既然暫時無法立刻離開這裡,那就找個隱秘的地方好好修煉一下檀冰給的玉簡。

  在那之前,還是要先填飽肚子。

  在昆侖這麼久,謝明瑤是粒米未進,她的身體感覺不到飢餓,大概是因為入了魔,還入得比較深,所以才沒有口腹之慾?

  反正雖然肚子不餓,精神上還是很餓的。

  她真的非常思念咀嚼的感覺。

  這個時候鎮上還亮著燈火的地方,肯定是酒樓或者青樓之類的地方,應該能找到吃的。

  謝明瑤化為一道黑影穿梭在街巷裡,沒多久就到了亮燈的地方,但她發現這不是什麼吃飯的地方,也不是玩樂的青樓,這是個祠堂。

  非常大的祠堂,祠堂外聚滿了面色嚴肅的人,舉著火把圍著一個被關在竹籠子裡的姑娘。

  「不守婦道!淹死她!」

  不知誰開了個頭,其他人也開始用諸如此類的話宣洩自己的憤怒,

  謝明瑤躲在暗處掏了掏耳朵,目光落在被竹籠子關著的姑娘身上,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不辯解不反抗,似乎已經生無可戀。

  倒是一個男子站出來替她說了幾句話。

  「各位長輩,一切都是晚輩的錯,是晚輩對婉娘不好,才讓婉娘起了錯誤心思,求各位長輩放過婉娘,她只是一時糊塗,她會改的。」

  那男子一身青竹錦袍,俊秀挺拔,眼帶淚痕,神色真誠,語氣懇切,尾音裡還有些哽咽之色。

  ……聽起來,這是被NTR了,還在替女方求情嗎?這麼大方的嗎?

  謝明瑤本來都打算走了,聽見這話又留了下來,她怎麼老覺得這一幕好熟悉?

  豬籠裡的姑娘聽聞男子情真意切的話語,非但沒有感動的落淚,反而還嘲弄地勾起了嘴角,一雙美目冷漠而嫌惡地盯著對方的背影,那眼神謝明瑤可太熟悉了,和她看檀冰的時候差不多。

  這裡面有事兒啊。

  「清商,你不必再替她求情,這孽女做出有辱家門之事,便是你還肯要她,我李家也是斷斷不會要的,我李家怎麼也是祖上出過築基修士的清貴人家,怎麼容得下這種辱沒門楣的人?!今日必須在天亮之前處置了她,否則今後我李家姑娘都沒有臉面見人了!」

  催促著要婉娘去死的是個中年婦人,衣著華貴,很是體面,身邊還有丫鬟扶著。

  那丫鬟也是個美人,謝明瑤注意到那丫鬟時不時在看那位叫清商的公子,只那公子半分視線都沒捨給她。

  「伯母,一切都是晚輩的錯,求你們放過婉娘吧,晚輩願意承擔一切,替婉娘去死!」

  傅清商說完,眼神復雜地看了一眼豬籠裡的婉娘,猛地抬手朝天靈蓋打去,竟是要自殺。

  眾人驚呼著上前阻攔他,為他的痴情和真誠而惋惜遺憾,一疊聲說著他怎麼就遇見了李婉這麼一個賤人,明明已有了婚約,明明曾經感情那樣好,卻要在婚前與他人私通,鬧得人盡皆知,丟盡了傅家和李家的臉。

  李婉躺在豬籠裡一動不動,對傅清商的一切表現毫無反應。

  但最終,她還是因為傅清商的一再阻撓和挽留,沒能真的立刻被浸豬籠。

  謝明瑤看著李婉被帶走,祠堂邊的人散去,那莫名的熟悉感越來越強烈了。

  是書裡什麼情節嗎?她看的本來就不多,時候長了也沒記得多少,真是棘手。

  但如果是書裡的情節,說不定會有什麼收獲,留下的這段時間不如就好好關注一下。

  記住了這地方的位置謝明瑤便朝鎮外去了,她要修煉,就得找個人跡罕至之地,鎮外是最佳選擇。

  在謝明瑤找地方修煉的時候,昆侖也不太平。

  昆侖的不太平是可以預見的,畢竟密室崩塌,整個溶雪宮地動山搖,如此大的動靜想太平也難。

  諸位長老和扶微道長浩浩蕩蕩地連夜上了山,但等他們到山上的時候,溶雪宮已經風平浪靜,看不出任何異常。

  他們清風明月般的道尊靜坐於輕綢紗簾之後,如往日一般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扶微道長面色嚴肅地上前道:「道尊,不知今夜溶雪宮為何突生動蕩?您可安好?」

  綢簾後烏髮雪顏的道尊薄唇微啟,如平日般音色冰冷:「本尊安好。」

  扶微道長猶疑著:「那這動蕩是……」他眼睛朝周圍看了看,不見謝明瑤,那個他總是覺得很危險的逆徒去哪了?今夜的意外不會和她有關吧?

  「你在找誰。」

  冷清的詢問響起,扶微道長猛地定神,倒也沒隱瞞,直言道:「只是未見謝明瑤那逆徒,不知她去了哪裡?可是被道尊關起來了?」

  關起來?

  她的確曾經被關起來了。

  只是現在……

  檀冰緩緩從玉椅上起身,很慢地走到綢簾之前,卻不曾掀簾而出。

  心事重重的美人隔著輕紗睨著外面,聲線沉澈微啞道:「謝明瑤……她已經死了。」

  這句話說得一點水分都沒有,斬釘截鐵。

  畢竟在檀冰心中,謝明瑤已經是個完完全全的死人了。

  倒是扶微道長和一眾長老意外了。

  「什麼?」清輝長老最是意外,「已經死了?」

  雖然一直惦記著斬草除根,可謝明瑤真死了,這是他們沒想到的。

  他們想過自己處置謝明瑤,但沒想過道尊會親自做這種事……

  沉默漾開,檀冰掃了掃心思各異的一群人,漫不經心道:「她入魔太深,於今夜自爆而亡。」

  這算是簡單的解釋了。

  如果是入魔太深,無藥可救,自爆而亡,這還是可以理解的,今晚溶雪宮的動蕩也有解釋了。

  扶微道長嘆息一聲道:「即是如此,那便是她自己的命該如此,還望她早日輪回投胎轉世,下輩子做個好孩子。」

  略頓,想起一直來找他懺悔的蘇芷汐,想到她還算穩固的道心,既然謝明瑤已經死了,道尊之徒的事再無爭議,也該各歸各位了。

  「那蘇芷汐,是否也可允她回溶雪宮了?」扶微道長問了一句。

  檀冰沒有很快回答,他只是轉了個身,過腰的長髮與雪色的髮帶交疊搖曳,好像是要走,但走之前還是回答了扶微道長。

  「她不必回來。上次歷練因意外中斷,如今也該繼續。」

  扶微道長一怔:「道尊的意思是……讓晚輩們再下山去歷練?」

  「沒有完成的事,理應完成再歸來,從未有半途而止的道理。」

  這是檀冰離開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扶微道長和清輝長老對視一眼,都覺得頗有道理,之前的歷練因為謝明瑤算計蘇芷汐而臨時中斷,至今還沒有一個結果,是該再進行下去。

  「按道尊的吩咐去辦吧。」扶微道長對清輝長老道,「元晏也差不多傷癒了,便由他再帶人將歷練完成。」

  「是,宗主。」

  浩浩蕩蕩來了一幫人,來的氣勢洶洶,走得頗為安靜。

  檀冰一人獨立於後山風雪之中,積雪經久不化,幾乎沒過他的小腿。

  他站在那,一點冷意都感覺不到,等神識探查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抬起手,微閉眸子掐了個法訣,去感知印在謝明瑤手腕上的六棱雪花。

  千里之外,謝明瑤正入定修煉,未曾察覺腕間雪花閃爍。

  溶雪宮上,檀冰緩緩睜開眼,輕輕拈去指尖落下的雪花,輕而冰冷的話語似寒風般飄過。

  「你以為你逃得掉嗎。」

  話音剛落,挺拔而立的道長忽然眉頭一皺,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喉間,他手掩胸口搖晃了一下,再抬起眼時,眼底有些細微的茫然之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4:09 PM

第二十七章

  謝明瑤已死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昆侖,對於大部分昆侖弟子來說,他們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謝明瑤在的時候他們也不曾與她過多接觸,一直避嫌,死了便只覺罪有應得,她鬧出那麼多事情來,早該有個了結。

  最高興的自然就是蘇芷汐了。

  謝明瑤的死好像天大的餡餅砸在她頭上,她知道的時候都愣住了,拉住元晏的衣袖難掩激動道:「什麼?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她終於死了?!」

  元晏臉色有些蒼白,杏眸微垂睨了一眼被她拉著的衣袖,使勁扯回來淡淡道:「你很高興?」

  蘇芷汐是真的高興,臉上的興奮藏都藏不住,但她也沒傻到坦白,畢竟在山下這麼久,她也看得出來,自從這次歷練中斷歸來,身邊人對謝明瑤的感官就都有些微妙的變化,他們的注意力本都在她身上,現在……

  「我沒有,大師兄。」蘇芷汐低下頭說,「我只是……只是……」

  她想著辯解,但一時不知如何解釋,元晏直接打斷了她的吞吞吐吐。

  「你若高興,倒也說得過去,她幾次陷害於你,還讓你被罰下溶雪宮,令你處境尷尬,你恨她怨她,也是應該。」

  元晏嘴上這樣說,但臉上表情卻越來越冷漠,蘇芷汐從未見過大師兄這個樣子,大師兄像永遠溫柔永遠蔚藍的深海,從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變得露出涼薄之色,哪怕謝明瑤做了那樣的錯事,他也多次為她求情,可現在……

  「大師兄,我真的沒有,同門一場,我自然也為她傷心,只希望她可以早日輪回,下輩子做個好人,不要再走火入魔了。」蘇芷汐委屈地咬著唇,低低地彌補了幾句。

  元晏沒什麼情緒地看了她一眼,聲音很輕道:「我此次前來只是要告訴你,三日後我們便要離開昆侖繼續之前中斷的歷練,你提前做準備。」略頓,他微微垂眸道,「我有些累了,雲聽那裡便由你去告訴他吧,你們關係一向好。」

  「大師兄……」蘇芷汐還想說什麼,但元晏已經轉身離開。

  近日來昆侖一直在下雪,時大時小,元晏修長如玉的身子包裹在昆侖禁欲規整的藍白道袍裡,轉身時道士冠上太極兩儀的佩玉隨著光線由明變暗,像極了他一顆起起伏伏的心。

  他是真的沒心思再去通知別人,再被問一次謝明瑤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的問題。

  走在昆侖寒風陣陣的迴廊裡,元晏滿腦子都是謝明瑤或是充滿惡意,或者巧笑倩兮的模樣。

  那樣鮮活的一個人,突然就死了,他到現在都有些接受不了。

  那日他泡藥浴,她無意間闖入,他的緊張無措,她的肆無忌憚……一切都好,都清晰得彷如昨日,他每每夜裡修煉醒來,都總會不自覺想起,怎麼也沒過多久,那樣一個人,就死了呢?

  是他的錯嗎?

  如果他沒有選擇救蘇芷汐,是選擇救她呢?

  是不是她就不會死了?

  可如果這樣,蘇芷汐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在這二人之間,似乎只能取捨一個。

  他選擇了蘇芷汐,所以謝明瑤死了。

  白色長靴陷入積雪裡,元晏扶著迴廊的柱子停下腳步,胸口氣血翻湧,為難與復雜的,好像是後悔又好像是什麼他難以懂得的情緒充斥著他的身心,他一時難忍,竟就這麼吐了一口血。

  鮮紅的血順著唇瓣落下,元晏茫然地看著雪地撒上的血跡,還是不願相信謝明瑤真的死了。

  可話是昆侖道尊說的,道尊從不說謊,也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說謊。

  他說謝明瑤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死了啊……

  她怎麼就死了呢。

  他還不曾彌補她。

  元晏步履蹣跚地坐到迴廊一側,總是挺直的脊背緩緩彎下,眼前一片黑暗,早該痊癒的舊傷又有些復發。

  他斜倚著欄桿,目光飄向遠處,記憶裡他們見過的每一面,都像是刀子般劃爛了他的心。

  她這樣一死,倒是讓他,再也無法忘記她。

  相較於元晏,雲聽知道謝明瑤死的消息時,第一反應是:「不可能的。」

  他非常肯定地對蘇芷汐說:「謝明瑤怎麼可能死?我們死了她都不會死。」

  少年篤定的語氣讓蘇芷汐都開始懷疑信息來源了,但回過神來她便道:「這是我師尊告訴宗主的,難道會有假?」

  「……是道尊說的?」雲聽也不是第一次聽到這消息了,但他一直覺得是謝明瑤又在作怪,不知道哪兒來的風言風語,可……竟然是道尊說的?

  「那是自然,否則我也不會這樣肯定。」蘇芷汐在元晏那裡吃了虧,這次學了聰明,一臉悲憫道,「雖然她做過許多錯事,但到底有同門的情分在,現在知道她死了,我心裡也很難過。」

  雲聽嘴角抽了一下,握著長劍的手微微緊了緊。

  對於善於偽裝的他來說,該怎麼不著痕跡地指出這位小師妹的演技過於拙劣了呢?

  最後雲聽還是沒指出來,因為他沒心思管那麼多了。

  「我還是不相信。」他執拗道,「她不可能就這麼死了。」

  他轉身就走,走得很快,好像急著要去求證什麼。

  蘇芷汐見他走了,臉上的悲憫消失,取而代之是細微的嘲諷。

  他們一個個不是不相信就是很傷心,可謝明瑤死都死了,又能如何呢?

  還能詐屍活過來不成?

  不可能的。

  他們早晚會完全忘掉那個女人,沒關係,她等得起,她不在乎,她怎會在意一個死人?

  倒是師尊那裡,下山之前得好好去道個歉,為了一個早早沒命的謝明瑤讓師尊一再對她失望,實在是她的錯處,不過……

  還有件事,她必須得做。

  蘇芷汐素雅的臉上浮現出古怪的笑容,輕快地腳步轉向謝明瑤在山下的居所。

  上去出去歷練,是蘇芷汐第一次跟隨宗門下山,但是謝明瑤的第二次。

  在第二次歷練出事之前,謝明瑤是一直住在山下的,現在她死了,她的住處肯定要被收拾清理,在全部清理掉之前,她要去看看會不會有什麼發現。

  雲聽要去找人求證,自然也是找元晏,元晏是昆侖首徒,是掌門大弟子,他若說謝明瑤死了,那搞不好就是真死了。

  雲聽是在迴廊裡找到元晏的,他好像已經昏迷了許久,嘴角帶血,肩上積雪,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樣。

  雲聽一看素來仁善乾淨得彷彿一張白紙的大師兄這副樣子,就知道謝明瑤恐怕是真的死了。

  她居然真死了?

  那麼能作的一個人,那麼能演的一個人,居然真的死了?

  雲聽步子頓了一下,才慢慢走到元晏身邊,扶著他起身。

  「怎麼就死了呢。」他喃喃道,「我還沒找你報仇呢,真是……太弱了。」

  ……

  溶雪宮上,宣佈了謝明瑤已死消息的檀冰比任何人都要平靜。

  也或許他只是看上去很平靜,裡子裡應該是最不平靜的那個。

  他只著寬袍錦衣斜倚美人榻,長髮披散,沒有束冠,也沒有繫腰封,領口敞著,脖頸上的咬痕,和前不久謝明瑤留下的吻痕都沒消失。

  他靜靜靠在那,手輕飄飄地放在腹部,似乎永遠蘊著幾分哀色的桃花眼定在一處,眼底卻沒有焦距,顯然並未在看什麼。

  山下結界傳來動靜,不久,蘇芷汐求見的消息由守陣弟子遞上來,檀冰本是不想見的,但蘇芷汐說她有一些謝明瑤的遺物要交給他。

  「遺物」?

  她的遺物何須來交給他,他與她是什麼可以為她收斂「遺物」的關係嗎?

  緩緩坐正身子,檀冰化出一面水鏡,對著鏡中輕撫過眉心一點硃砂痣,確認過後才命人放蘇芷汐上山。

  被罰離開這麼久,終於得以回來,蘇芷汐每一滴血都在興奮。

  她很高興,可她也知道不能高興,進殿之前她斂去所有的神色,盡量保持平靜地走進去。

  沒有哪個時刻讓她比現在更深刻意識到,她有多思念師尊。

  在山下的這段時間,只要一想到師尊在和謝明瑤獨處,想到謝明瑤曾那般玷污師尊,她就痛苦得難以自持。

  還好她死了,她死得真好啊,想到這裡,蘇芷汐嘴角又止不住翹起來。

  走進內殿她才再次沉下臉,恭敬跪下,托起手中的東西舉過頭頂。

  「師尊,謝師姐與弟子雖有不少糾葛,但逝者已矣,弟子也為謝師姐的死遺憾惋惜,今日見山下同門在收拾謝師姐的居所,弟子擅作主張將謝師姐留下的東西帶來給師尊,她怎麼說……也算與師尊有師徒的緣分,弟子想,師尊慈悲仁善,大概會想親自處置她的遺物。」

  昆侖道尊,無人之巔的聖子,的確是慈悲為道,心懷天下大善的。

  蘇芷汐這次話說得十分漂亮,連簾後的檀冰都多看了她一眼。

  察覺到那冷冰冰的視線,蘇芷汐熱血沸騰,還想說什麼,卻聽檀冰冷淡道——

  「放下。你可以走了。」

  蘇芷汐愣了愣:「師尊,弟子還想好好跟您道別,之前弟子做了很多錯事,惹得師尊一再失望,如今弟子已經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等這次歷練歸來,弟子定會更加努力,再來好好侍奉師尊。」

  她虔誠地磕了個頭,可簾後的人根本沒有理會她的虔誠。

  檀冰一言不發,靜等她離開,蘇芷汐也察覺到了,雖然渾身僵硬,窘迫而麻木,但還是努力站起來,低著頭乖順地走了。

  她剛一走,謝明瑤的「遺物」便飄了起來,直接掠向紗簾之後。

  紗簾打開,一隻修長漂亮的手接住了「遺物」,拿到眼前漫不經心看了起來。

  最起先,檀冰是真的看得漫不經心,但看著看著,他臉色便越發冰冷,桃花眼底盡是薄涼的殺意。

  在謝明瑤這堆「遺物」當中,除了一把破劍,幾件道袍幾本書,還有不少信件。

  不看這些信件,他都不知道這個在她上山之前,他都不知存在的「弟子」,竟還有這樣大的大一顆心。

  兩根如玉的手指夾著一頁信箋,信箋是寫給普懷寺佛子的,看起來還不是第一封……她何時見過佛子?字裡行間的「念念不忘」真是讓人倒盡了胃口。

  再看看其他的,元晏,雲聽,每一個都有提及,甚至是多年前偶然碰過一面的妖王,她似乎都十分傾心?

  修道之人,對妖一見傾心?

  她若真的識得妖王,那最開始上山說的那些話,關於嫦娥和玉兔的言論,會不會……

  眨眼之間,一疊信箋被生生燒毀,檀冰猛地起身,薄唇開合想說什麼,卻一股不適湧上喉嚨,險些吐了出來。

  修士怎麼可能會吐?尤其是他這般修為到達巔峰的修士。

  檀冰捂著心口,額前髮絲在他好看的眼睛前微微飄動,令他看上去多了幾分孤冷的破碎感。

  遠在千里之外一處鎮外山洞修煉的謝明瑤,根本不知道原書裡設計給她的那些腦殘情節,噁心扒拉的「日記」和信件都被檀冰發現了。

  她現在是完全坐實了見一個愛一個,水性楊花的性子。

  她入定幾天才醒來,檀冰給的玉簡修煉起來十分順利,最重要的是,她發現自己體內有一股十分陌生但很強大的靈力。

  ……好像是在和檀冰第一次之後有的。

  電光火石之間,謝明瑤意識到,這恐怕就是那些裡常說的……修士的元陽。

  元陽啊……

  檀冰他是,第一次。

  這不意外,但這樣直觀直白地重點想起來……

  謝明瑤低下頭輕拈了一下手指,想到自己如何糟蹋了對方,嘆息一聲低低道:「這也怪不了我呀,一報還一報,算咱們兩清,大不了往後做了魔尊,不欺負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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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妹:聽說你到處跟人說我死了?

  師尊(紅眼睛):死女人,說錯了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4:34 PM

第二十八章

  謝明瑤不太知道修魔的境界怎麼算,反正這麼嘗試了幾天,她感覺空氣清新了,精神也好了,視力更敏銳,看得非常遠,就連之前被毀的靈根都隱隱有鬆動的痕跡。

  但這不是好兆頭,因為它鬆動間還纏繞著黑色的魔氣,她閉上眼睛去感受,那一幕還挺嚇人。

  不過這對她來說算是好事吧?她都打算徹底修魔了,靈根變成魔根才是正確的吧?

  不行,還是得盡快趕去魔修的地界才好,到了那兒也好找到更多修煉的竅門和辦法,順便看看魔尊的魔宮裡有什麼工作可找,她可是奔著做魔尊去的,當然得近水樓台。

  能不能回家先不提,做了魔尊最起碼不會擔心哪天被昆侖的人逮到隨意處置掉了。

  不過走之前,謝明瑤還記著之前見過的李婉和傅清商,也不知道她入定這幾天,李婉被浸豬籠了沒有。

  還是去看看吧,總覺得熟悉,就這麼走了恐怕會錯過什麼。

  嘗試著用意念聚集魔氣去清理身上的髒污,本來也沒想著成功,沒想到還真的被她做到了。

  低頭仔細看了看潔淨如新的衣裳,謝明瑤不得不承認的是,相較於金錢和權利,可能這種本身就有的硬實力,真的更讓人著迷。

  收拾好自己,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鎮裡,現在她可以自己趕路,雖然不能像蓮舟那樣轉瞬千里,但也不至於再困在何處離不開。

  李婉要是還沒死的話,她倒是有興趣問問她和傅清商到底怎麼回事,既然有熟悉感,應該就是劇情裡的人物,萬一觸發什麼條件,拿到了什麼法寶呢?

  趕到祠堂的時候,這裡空空蕩蕩沒有人煙,她記得之前李婉是被關在祠堂後院裡,於是翻牆進去,躲著人潛入後院。

  她還不太懂如何隱去身形,只能這麼躲著人。

  李家祖上也是出過築基修士的,所以李家祠堂有結界保護也不令人意外,只是這結界太簡單了,擋一擋剛摸到修真門脈的人還可以,擋謝明瑤是不夠的。

  連昆侖的各種結界都會對謝明瑤敞開大門,更別提這些小結界了。

  不過……

  突然想到什麼,謝明瑤倏地望向手腕,月牙印記上疊著六棱雪花,還挺漂亮,但非常棘手。

  檀冰會不會通過這個找到她?

  但找到又能如何?

  他又不能下昆侖,不可能親自來抓她,他也不會傾昆侖之力來抓她的,他要怎麼和其他人解釋他這麼執著地要抓到她?坦白他們之間的事?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說她入魔太深自己跑了,可她得多厲害,才能自己跑掉?

  就算她有幫手,眾人也不會想到幫手是一盞大能留下的蓮燈,他們只會想到內部的奸細或者外界潛入別有居心之人,可這些人又有哪一個能在道尊眼皮子底下幫她逃跑?

  沒有的。

  所以檀冰不好讓人來抓她,他自己又不能下山,那麼這個標記其實……也不會有太大問題。

  想明白了也就不用再慌,謝明瑤在後院好好找了找李婉,沒發現任何蹤跡,心想著那大約是死了吧,是她來晚了,不過也沒辦法,這應該就是沒緣分,那她也該走了。

  離開李家祠堂,謝明瑤也沒問蓮舟如何前往魔修地界,畢竟那傢伙幾千年不出世了,歲月更迭歷經滄桑,他還記得的位置不一定是對的,看他那慢吞吞的樣子,也不一定記得。

  她隱約記得書裡提到過魔尊的魔宮在南獄腹地,既然是南獄,往南走肯定沒錯。

  一路向南走,越過官道和一片林子,謝明瑤瞧見一片長河,她偶然瞟了一眼河邊,就看見了她尋不見的李婉,正要被丟進水裡。

  謝明瑤一怔,正想下去,卻發現……嗯?那是誰?蘇芷汐?

  眯了眯眼,謝明瑤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微抬下巴望著河邊,那一身藍白道袍的素雅道姑,可不就是蘇芷汐嗎?

  她下山了?

  ……想起來了,這李婉和傅清商好像是個新副本,是個讓檀冰對蘇芷汐改觀的副本。

  為什麼會改觀呢?因為……

  謝明瑤目光投向已經整個人被泡在水裡的李婉,她一點都不怕,反而還在笑,笑看著那些氣憤不已的親人也好愛人也罷,看他們巴不得她死,看他們恨不得將她除之而後快。

  「做出那種事,到了這個時候居然還笑得出來,一點都不害怕,她不會是入了魔吧?」

  不知誰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讓一直面帶不忍的蘇芷汐皺起了眉。

  她上前幾步仔細看李婉,李婉是真的不怕,見她在瞧,非常燦爛地笑了一下,那嫵媚妖嬈的樣子讓蘇芷汐不禁想起了水性楊花的謝明瑤。

  兩個女人如出一轍的惡劣笑容,若說都是因為入了魔,倒也說得通。

  「婉娘!」傅清商在關鍵時刻趕到,用靈力推開試圖阻攔他的人,奔到河裡試圖毀掉豬籠,將李婉救出來。

  「婉娘,我來救你了,我不會讓你死的。」傅清商緊張地不知該如何解開豬籠,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聲音哽咽,顯然害怕到了極點。

  李婉卻只是冷眼看著,彷彿瞧見了什麼乏味的表演,意興闌珊地扯扯嘴角。

  蘇芷汐回眸看了一眼元晏,元晏微微顰著眉,面色蒼白地望著那對「有情人」。

  他們也只是偶然路過這裡,見了這一幕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蘇芷汐很清楚,照大師兄的性子,肯定是要管的。

  果然,元晏很快便上前一步,朝李家家主詢問道:「不知這位姑娘犯了什麼錯,要被如此處置?」

  李家家主雖然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但也認得出昆侖道宗的人,那可是第一仙宗,眼前這位似乎更是其中佼佼者,相貌氣質都不同凡響,只是簡單的問話便叫人如沐春風,一直想要飛黃騰達的家主激動不已,連繼續處置李婉都忘了,立刻來巴結元晏。

  「啊,失禮失禮,老朽真是失禮!」李家家主緊張道,「老朽見過昆侖道長!方才只顧著處置那孽女,竟未發現貴客在此,真是該死。」

  雲聽上前將家主扶起,一雙狐狸般的少年眼斜了斜李婉的方向:「不必多禮,本來這些是你們的家事,我們無權干涉,但他們看上去是一對有情人,又怎會走到這一步?」

  李家家主悲嘆道:「都是我家那孽女的錯,與傅公子定了親卻不守婦道,臨成親之際居然與魔修私通,被人撞個正著還不知悔改,胡言亂語!老朽真是連提及都覺得污了各位道長的耳朵!道長們還是不要管這些晦氣事,等處理完了婉娘,老朽一定好好招待諸位。」

  「竟是如此?」蘇芷汐皺起眉,「那位公子便是傅公子嗎?」

  李家家主看了一眼還在想辦法解開豬籠的傅清商,遺憾道:「是我李家沒福氣。」

  「李婉做出那種事,背叛婚約,與魔族私通,他竟還如此愛她。」蘇芷汐臉上露出淡淡的憐憫,「失去這樣一個人,不是你們李家沒福氣,是李婉沒福氣。」

  蘇芷汐的聲音不小,李婉也聽見了,她似笑非笑地望向她,那眼神別提多怪異了。

  謝明瑤隱在林子裡,覺得她那個眼神特別順眼。

  很對她的胃口啊。

  但她本不該如此對蘇芷汐的,蘇芷汐理應是拯救她的人,不過好像是因為她?蘇芷汐現在對和魔有關的人和事非常極端,半點都不覺得李婉可憐,一點要求情的意思都沒有。

  倒是元晏低聲道:「不管如何,這種方法都太過殘忍,李姑娘畢竟是你的親生女兒,若她有心悔改,貧道可以為她洗靈淨魂,除掉魔氣,往後也可……」

  說到這他忽然頓住了,像是想起了上一個在昆侖除魔的人,雖然為那人除魔的不是他,但……

  她死了。

  元晏本就蒼白的臉越發白了一些,對李婉就更不忍心。

  蘇芷汐當然看得出來他為何這般情緒,於是原書裡本該為李婉說話的她,表情嚴肅地提醒元晏:「大師兄,我們此次下山是歷練的,路遇此事,若真是什麼不平也罷了,我們自然該出手相助,但現在看來只是李家在清理門戶,我們不該干涉別人的家事。」

  她掃了掃滿臉譏誚的李婉:「你看那女子,可有半分悔改之意?」

  元晏看著李婉,李婉臉上是真的半分悔意都沒有,甚至眉宇間都開始泛起淡淡的紅,那是快要入魔的徵兆。

  她還沒完全入魔,只是快要入魔……

  元晏又想到了謝明瑤,他心裡很疼,咬了咬唇道:「不行,我既然遇見了,便不能這樣讓她死。」

  元晏正想上前先將李婉救出來,忽然一陣金光亮起,伴隨著一陣濃濃的黑風,所有人都迷了眼,饒是元晏這般金丹修為的也一時沒能掙脫。

  等他第一個掃開黑氣的時候,就發現……

  李婉不見了。

  河邊只留下昏迷的傅清商,以及空蕩蕩的豬籠。

  「一定是那個魔!那個與她私通的魔把她救走了!」

  有人喊了一句,是李婉的庶妹,聲音尖銳,十分刺耳。

  元晏睨了對方一眼,對方立刻紅了臉,少女懷春地低下了頭。

  元晏走上前先檢查了傅清商,見他只是被迷昏並未有生命危險,就去仔細看那被破開的豬籠。

  李家的豬籠上佈有結界,是築基初期的水平,對元晏來說不足一看。

  破開結界的地方有淡淡的魔氣,好像真是魔修所為。

  不過……

  元晏微微偏頭,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附近有股淡淡的,熟悉的,令他日夜難眠的香氣。

  他脊背僵住,猛地望向身後的林子,仔細辨別,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另一邊,謝明瑤喊了休眠已久的蓮舟幫自己一起救李婉,將李婉扛在肩上一邊跑一邊朗聲笑道:「現在那群人肯定都當我是你那個魔修情郎啦,我明明什麼便宜都沒佔卻要被按上男小三的名頭,真是虧大了呀。」

  謝明瑤順手摸了一把李婉,笑吟吟道:「嗯,可以了,這算是扯平了。」

  本來心如死灰的李婉表情扭曲了一瞬,掙扎著道:「你放我下去!」

  「放你下去?」謝明瑤暫時停下,側眸與她近距離對視,「然後讓你回去繼續看那個害了你的蛇妖在那扮演深情?」

  李婉愣住,不可思議地望著她:「你們不是一夥的?」

  謝明瑤無語:「誰跟他那種沒水準的賤男人是一夥的?」

  同一時間,昆侖道宗,扶微道長得到了道尊要閉關的消息。

  道尊也不是第一次閉關,他們都不新鮮,得到消息便表示會時時刻刻恭候道尊出關。

  自此,溶雪宮封山,守陣弟子全都離開,冰藍色的結界和符籙包裹著整個聖殿,於昆侖一個不起眼的出口處,戴著銀色面具的頎長身影忽然出現,又快速消失。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本該一輩子守在溶雪宮不得離開的道尊檀冰。

  冰雪雕鑄似的仙劍上,哪怕面具遮面也難掩仙姿玉骨的道長眉目冷清,視線定在某個地方,薄唇開合,輕飄飄道——

  「謝明瑤,我來抓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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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等死吧

  瑤妹:真的嗎?我不信。

  師尊:……愛信不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4:58 PM

第二十九章

  都遇見昆侖的人了,之前的鎮子肯定不能久留,謝明瑤扛著李婉跑出好遠,等李婉受不了開始喊著要吐才停下。

  停的地方是荒郊野外,天色也漸漸暗下來,遠處響起狼嚎聲,李婉扶著樹乾乾嘔了一下就開始瑟瑟發抖。

  謝明瑤斜倚在旁輕笑道:「害怕呀?」

  李婉瞥了她一眼,神色懨懨,很是沮喪。

  「你這麼喪幹什麼,都逃出火坑了,難道不該喜極而泣嗎?」謝明瑤嘖了一聲道,「你還沒感謝我呢,按照你們這裡的劇本,你應該跪下來謝我,喊著此生一定報答恩公之類的話吧?」

  就算李婉本身或許是打算道謝的,也因謝明瑤散漫調侃的態度而下不來台了。

  她仔仔細細看了她一會,冷淡道:「我為何要向一個魔道謝?」她理了理外衫,「你否認你和傅清商是一夥的,卻不代表你不是和那魔修一夥的,你身上的魔氣,便是我也看得出來。」

  謝明瑤稀奇道:「我要是和那魔修一夥,為何還要救你?」

  李婉蹙眉:「誰知你們又在計劃什麼,我告訴你,你別想從我這裡得到任何東西。」

  「那看來你確實有辦法能弄到什麼東西?」謝明瑤提起了一點興趣。

  李婉意識到自己好像說漏了什麼,啞口無言地愣在那。

  「行了。」謝明瑤也不是喜歡為難同性的人,蘇芷汐那樣的除外,「跟你說清楚,我和你認識的那個魔修以及傅清商沒有任何關係,之所以要救你,不過是懶得看昆侖那幫人在那裝慈悲聖人罷了。」

  她言詞間對昆侖的嫌惡讓李婉想到了那個美貌道姑,以及相貌驚為天人的溫潤道長。

  上下看了看謝明瑤,李婉抿了抿唇道:「你和他們有過節?」她肯定道,「你也是魔,你被他們傷過?」

  謝明瑤挑了挑眉:「你那麼關心我做什麼?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

  李婉緩緩靠到樹幹上,身心疲憊地閉上眼:「我自己?我自己還有什麼可關心的,不過無家可歸的廢人一個罷了。」

  理論上來說,如果不是敵對方,一方說了這樣的話,另一方該安慰一下的。

  但謝明瑤不但沒安慰,反而附和道:「是挺廢的。」

  李婉愣了愣,倏地睜眼望向她。

  「我看你都隱隱有入魔跡象了,怎麼還能被一群小雜碎給隨意處置了呢?」謝明瑤嫌棄道,「我要是沒出手,你是不是就等著死了?」

  李婉張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她是真的想著死了算了。

  「你死容易啊,可你死了,成全了傅清商的好名聲,叫他再去害別的姑娘?」

  謝明瑤的話有點難聽,但話糙理不糙。

  李婉吸了口氣道:「你是如何知道他……他是個……」

  「蛇妖?」謝明瑤勾唇笑了,這就是為何在原書裡,作者設定在這裡檀冰對蘇芷汐改觀了。

  其實李婉和傅清商的事兒挺簡單的,他們本是恩愛的未婚夫妻,但傅清商本身不是人,是條蛇妖,蛇性什麼?淫啊。他當然不甘心只有李婉一個,對她說的所有甜言蜜語都是騙人的,哄得她不等成親便付出了一切,卻轉頭就和繼母的丫鬟行了事,還被李婉發現了。

  李婉性情剛烈,怎麼受得了?她和傅清商大吵一架,不但要退婚,還要將他亂搞的事情說出去,傅清商阻攔她的時候情急之下暴露了真實身份,李婉更覺被一個妖給騙身騙心非常痛苦,拼了命也要揭發他,於是……

  一個人怎麼鬥得過妖?李婉雖然也接觸過修煉,可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被傅清商找來的魔修險些玷污,還好家人及時趕到發現一切,可家人卻不聽她解釋,完全站在傅清商那邊,當她是和魔修私通,要將她浸豬籠,保全李家清名。

  李婉心如死灰,連自己的父親都不信她,親生母親又早死,身心俱被一個妖給騙了,她還有什麼活的指望?死也就死了,看著那群人凶神惡煞的樣子,她只覺得可笑。

  如果按照原書發展,蘇芷汐會出言阻攔,查明真相,但在最後處置傅清商時,她沒有真的非要對妖趕盡殺絕,她覺得傅清商只是天性難為,其實稍加訓導是可以從善的,雖然昆侖素來以降妖除魔為己任,但也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壞的。

  她那個時候並不知道,她的師尊就是個妖,且已經為了隱藏身為妖的秘密,身受淬心池之苦千餘年。

  最後這事兒鬧到了道尊座前,作者便順理成章地讓蘇芷汐以對妖的特別觀點,贏得了開篇到此檀冰對她的第一個改觀。

  檀冰在書中說不上是男主,卻是對女主蘇芷汐來說最特別的一個。

  一個最初心動,卻永遠得不到,無法玷污的存在。

  雖然最後知道了師尊的真實身份,她也沒能真的與他發展什麼,他太神聖了,神聖到她幾乎忘記他本身是個妖。

  他是她的可望不可得,是她心目中難以褻瀆的存在。

  謝明瑤記得這狗血文結局的時候,蘇芷汐心裡喜歡的依然是檀冰,只是因為知道得不到,拿不下,所以才接受了妖王師無音的求愛。

  師無音雖然戲份完全不如檀冰,但也因為得到了女主晉升成了男主。

  說起師無音,蘇芷汐能認識他也是通過傅清商,傅清商被蘇芷汐救了,非常感動,從此以蘇芷汐為尊,背叛了自己的王,成功引起了師無音對蘇芷汐的注意。

  但其實這個師無音,倒是和謝明瑤先認識的……

  「他身上那股子騷味,也就那些把他當好人的蠢貨會看不出他的問題了。」

  謝明瑤隨便找了個理由,把李婉從樹幹上拉起來,盯著她的眼睛道:「我覺得你的思想有問題,你為什麼要想著死呢?你應該想著報仇才對,他們那樣對你,傅清商那樣欺辱你,你就這麼死了,他們全都高興了得意了,你怎麼受得了?」

  李婉臉色蒼白道:「我就算受不了又能怎樣?我修煉不了,我試過的,很小的時候就試過……」

  「修正道不行,你可以修魔啊!」謝明瑤瘋狂安利,「你這不是已經隱隱有入魔跡象了嗎?」她抬手輕撫過她的眉眼,「看看這淡淡的紅,多漂亮,多討人喜歡,不要反抗它,學著接受它,它會給你力量,讓你得到一切你想得到的。」

  「你……要我入魔?」李婉唇瓣顫抖,「不行,我怎可入魔,我是李家人……」

  「李家人?」謝明瑤譏誚地打斷她,目光銳利直接地睨著她。

  李婉意識到自己還在渴盼什麼,無地自容地摀住了臉。

  「你若是這種性子,那死了也罷。」謝明瑤放開她,任由她跌倒,居高臨下道,「算我白白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救了你,真是沒用。」

  她轉身便要走,想把李婉直接丟在這危險漆黑的野外,反正被狼咬死還是被李家和傅清商玩死都是死,有什麼區別?

  李婉哭得泣不成聲,被傅清商背叛她沒哭,被家人放棄她沒哭,但被謝明瑤這麼丟下,她卻哭得稀裡嘩啦。

  謝明瑤就好像沒聽見,頭也不回地離開,看起來馬上就要消失了。

  就在她真的消失之前,身後的動靜讓她停下,回了頭。

  「這還差不多。」揚起嘴角,謝明瑤飛身回到李婉身邊,抬起她的下巴,看著她淚眼模糊卻已然是入魔的樣子,嘆息道,「我還沒當上魔尊呢,不過沒關係,先收一下屬下也是好的,以後你就跟著我,你想報的仇,想要做的事,我都幫你可好?」

  李婉正要說什麼,林子裡忽然傳來動靜,屬於昆侖道宗極為獨特的藍色靈光點亮夜空,謝明瑤揚眸一看,一張符籙領著一人朝這裡來——是元晏。

  到底是金丹期的修為,在如今的末法時代已是非常強大,想要找到謝明瑤一個初出茅廬的魔,其實沒有特別困難。

  為了李婉,謝明瑤耽擱了太多時間,現在麻煩了。

  「都是你。」謝明瑤無奈道,「麻煩追上來了。」

  她拉起李婉,想帶著她趕緊走,但元晏已經追了上來。

  道袍清逸身姿近乎婀娜的道長從天而降,撤去追蹤的符籙,太極兩儀冠下髮帶飄揚,一雙清透瑩潤的杏眸緊盯著想跑的謝明瑤,手緩緩抬起,指著她,輕輕顫了兩下。

  李婉:「……我這是剛入魔,就要跟你一起死了嗎?」

  謝明瑤瞪她一眼:「不該說話的時候你就別說話了,之前那蔫吧勁兒呢?」

  李婉閉上嘴,且等著謝明瑤如何與那一看就修為不凡的俊美道長對峙,她是覺得他們肯定逃不掉了,這道長指著謝明瑤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激動,這肯定是深仇大恨。

  謝明瑤也覺得元晏都追上來了,免不了一場惡鬥,所以立刻擺出了防備的架勢。

  元晏見她如此,薄唇微啟,有些艱澀道:「你……真的是你?」

  李婉:「?」這語氣不像是仇人或者敵人,怎麼像是……久別重逢的情人?

  謝明瑤微微眯眼,不解風情道:「你兩隻眼睛都看見了,我現在說不是我麻煩放我走,你肯定也不會相信吧。」

  聲音那麼鮮活,那麼熟悉,是她沒錯,也只有她會這樣同他說話。

  元晏緩緩放下手,長身玉立在夜色野外,周身似乎都泛著柔和的光。

  這種自帶柔光的帥哥,真的很難不讓人多看幾眼,饒是李婉受了情傷也沒忍住,更別提謝明瑤了。

  放下防備的架勢,謝明瑤冷淡道:「我好不容易從昆侖逃出來,你就別死命要抓我回去了,就這麼放我走吧,也不枉費我們師兄妹一場。」

  師兄妹一場??這不知名的女魔修竟然曾是昆侖道宗的弟子?李婉驚呆了。

  元晏髮絲被風吹亂,有幾絲黏在唇上,他也無心去管。

  他快步上前,謝明瑤拉著李婉躲開,他一僵,停下步子道:「你還活著,這很好。」

  謝明瑤微微偏頭:「怎麼,你以為我死了?」

  元晏頓了一下才低低道:「道尊說你已自爆而亡,我現在看著你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居然跟人說她死了?倒也像是他的風格。

  「對,沒錯,你認錯人了,我的確不是你要找的那個,現在我就走了,千萬別追來。」

  謝明瑤懶得再多言,拉著懵逼的李婉就走,元晏怎肯放她走,緊跟上去半點不落後,但也沒有要阻止她前行的意思。

  謝明瑤不懂了:「你想幹什麼?就這麼一直跟著我?」

  「你要去哪?」元晏拂開擋路的枝葉,「我不能放你一人在外,你會出事。」

  「我能出什麼事。」謝明瑤不走了,把李婉掛樹上,李婉已經麻木了,呆呆地看著他倆。

  「我是魔修,拜託道長搞清楚好不好,別再跟著我了,除非你想降妖除魔。」謝明瑤冷聲道,「你若是想知道我為何沒死,別來問我,去問你的道尊,我這裡無可奉告。」

  言盡於此,她還想走,卻直接被元晏扯住了衣袖。

  李婉已經不會驚詫了,她現在完全明白了,她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這哪裡是有什麼深仇大恨,這倆人完全是在打情罵俏。

  「鬆開。」謝明瑤擰著眉說,「你想打一架嗎?」

  「你不是我的對手。」元晏這次回答很快。

  謝明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不試試怎麼知道?」

  她出其不意地先出手,元晏有些意外,但還是一招招擋下來。

  他顯然是隻身來找謝明瑤的,這麼長時間其他昆侖弟子也沒跟來,他就這麼任由謝明瑤逼近,只防備不出手,謝明瑤覺得被侮辱了,直接開始朝他的道袍出手,很快搞得他手忙腳亂。

  「你……你這是作何。」元晏勉強按住腰帶,面紅耳赤道。

  「別再跟著我!」謝明瑤面無表情道,「你真的很煩。」

  她扭頭就走,還沒忘記掛在樹上的李婉,上去摘李婉的時候,聽見元晏有些澀然的聲音。

  「我若惹你厭煩,你便厭煩吧,但我不會走,我一定要跟著你。」

  謝明瑤垂眸望過去,元晏仰頭看著站在樹幹上的她說:「我已經放棄過你一次,不會再放棄你第二次。」

  謝明瑤瞳孔收縮,抓著李婉的手緊了緊。

  「這次,我一定會救你。」元晏一字一頓,極為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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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婀娜的大師兄~~

  瑤妹(逐漸感興趣)

  師尊(指著元晏):單純乾淨還好騙

  瑤妹:你在說你自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5:09 PM

第三十章

  此刻最尷尬的人莫過於李婉。

  當你被人騙身騙心還差點害死的時候,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入了魔,還沒熱乎呢,就要看人秀恩愛,你怎麼受得了?

  李婉直接把臉埋到謝明瑤背後,懶得看了。

  她覺得自己估計要等好久了,畢竟這對師兄妹看起來情深義重,師兄那般仙風道骨還溫柔堅定,師妹怎麼也得意思一下,感動得與他好好敘敘舊,好好紓紓懷。

  但她還是錯看了謝明瑤,謝明瑤唯一的反應就是笑了起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開心可以理解,但她的話就有點……

  「你覺得你在亡羊補牢嗎?」謝明瑤眼睛明亮道,「你覺得為時未晚是不是?」

  說實話,在知道謝明瑤已經「死」了的時候,元晏心中鬱結之深,連他自己都意外。

  當看見她還活著,他最在意的不是她如何逃出去,又如何騙過了道尊,只是他終於可以有機會可以彌補她了。

  在察覺到可能遇見她之後他便臨時安頓了同門,一人獨自尋過來,他沒想到真能尋到,不可否認的是,確定是謝明瑤的那一刻,他心中除了詫異,更多的是歡喜。

  她還活著,這真的很好。

  元晏薄唇微抿,過了幾息才澀然道:「你覺得晚了嗎?」

  謝明瑤紅唇微揚,輕飄飄地說:「嗯,我覺得晚了。」

  元晏身子僵住,蒼白瘦削的臉上掛著難言的受傷。

  這樣的模樣,這樣的神情,李婉覺得謝明瑤該心軟,不再說重話了,但她再次突破了她對女子的認知。

  「元晏道長,你若想彌補我是真的非常晚了,但你若想我原諒你,也不是沒有辦法。」謝明瑤指著南獄腹地的方向道,「你之前選了蘇芷汐,為她重傷昏迷,也害得我險些喪命。如今要我原諒你,可以,將蘇芷汐送去南獄受苦,隨後你也要經歷我受過的所有苦,毀靈根,染魔氣,人人得而誅之,除了修魔沒有其他出路——你若走到這一步,我說不定真的會原諒你。」

  這種要求簡直比要元晏死都難。

  要他受她的苦都不是最難的,最難的是他那般從小仁心的人,怎麼可能送蘇芷汐去南獄魔修之地?

  「師妹……」

  「夠了。」謝明瑤打斷他的話,「既然做不到,就別再跟著我,我在這裡還有點事兒要處理,處理完了就會走,你最好別讓昆侖的人來煩我,否則我會更討厭你。」

  還得解決李婉的事,就不如先坦白了打個招呼,謝明瑤一點都不懷疑元晏做得到,他那種人,她看得太清楚了。

  把傻呆呆的李婉從樹上摘下來,謝明瑤帶著她離開,走的路上,李婉抓著她的衣袖喃喃道:「你是如何做到對那位道長如此不留情面的?」

  李婉眼神復雜地看著她:「你怎麼忍心呢?」

  謝明瑤掃了她一眼:「有什麼不忍心的?」

  「他是個好人。」雖然見了沒多久,但李婉十分確定。

  「是,他是好人,我不是,正因如此我才沒什麼不忍心的。」謝明瑤面不改色心不跳,那種不在意一切就不會被一切傷害的樣子,讓李婉說不出的心中感慨。

  她拉著她的衣袖半晌,才小小聲說了句:「你這樣真好。」

  謝明瑤只當沒聽見,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鎮上,找了間客棧潛入。

  她把李婉扔到床上,一邊活動筋骨一邊道:「可以了,明天開始想想怎麼報你的仇,解決了你的事咱們就走,得趕緊去南獄才行,那兒對我們來說才是最安全的。」

  南獄腹地,即便李婉這般深閨女子也知道,那是魔修的地盤。

  李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淡淡的魔氣縈繞,不如謝明瑤那麼明顯,但也不可忽視。

  她真的做了魔,她真的有力量了嗎?

  如果有了力量,她要怎麼報仇?

  想到繼母,想要一直想和自己搶嫡長女位置的繼妹,還有爬了主子床囂張得意的丫鬟,真面目被揭露醜陋不堪的未婚夫,李婉緩緩攥起了拳頭。

  她猛地站起來說:「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真面目,往後再沒機會欺騙傷害任何人人!」

  謝明瑤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聞言差點噴出來。

  「就這?」她意興闌珊道,「你只能想到這種地步嗎?」將李婉上下一掃,她點點頭道,「看你這身魔氣就知道你也就這種程度了,不過沒關係,有我在,我會讓他們有刻骨銘心,一輩子難忘的回憶的。」

  垂眸看著手中茶杯,謝明瑤喃喃道:「這種事情,我已經非常有經驗了。」

  而為她帶來這種經驗的人,其實此時此刻,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沒有任何人能發現檀冰。

  他孤立於深夜寂靜的街道,輕而易舉地便感覺得到昆侖弟子住在哪家客棧,也能知道謝明瑤此刻在哪裡。

  她竟然還敢在這兒。

  她居然沒跑。

  是真覺得他不會下山,會守著祖訓和規矩一輩子待在溶雪宮?

  風吹起他長長的髮絲,與在昆侖不同的是,檀冰此刻的雙眸是紅色的,緞子似的烏黑髮絲也變成了白色,哪怕一身月色道袍依然孤高傲清冷,雅麗非凡,但那異於常人的白髮紅眸,處處昭示著他妖的真實身份。

  謝明瑤近在咫尺了,他反倒不急著要抓她了,那種極度想要殺了她洩憤的心情,在真的靠近她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如果讓她簡簡單單就死了,的確不足以解心頭之恨。

  落葉飄起,拂過他柔雲似的衣袂,檀冰準確地望向謝明瑤所在的客棧,掐了個訣,一道藍色的隱身符畫出,人已毫無蹤跡。

  李婉經歷了一團糟,到了客棧後很快就疲憊地睡著了。

  謝明瑤知道自己需要快速強大起來,便也不睡,只入定修煉。

  忽然,她察覺到什麼,猛地睜開眼,卻什麼都看不見。

  但在檀冰的視角裡,他正彎著腰與她四目相對。

  謝明瑤覺得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為什麼她什麼都看不見,卻總覺得有人就在附近。

  她倏地站起來,那種被注視的感覺更強烈了,她往前走了幾步,伸手到處去摸,什麼都碰不到,全是空氣。

  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謝明瑤不自覺想,難道她發癔症了?

  不對,肯定不是,這地方畢竟不是現代社會,多的是奇幻的事情,所以她肯定不是胡亂發癔症,是真的有人在身邊。

  謝明瑤汗毛都豎起來了,心臟強大如她,遇到這種驚悚的事情還是有點反應的。

  「李婉。」謝明瑤突兀開口,「你醒醒。」

  令謝明瑤毛骨悚然的檀冰好像這才發現房間裡另外一個人,緩緩側身望過去,在床帳後瞧見了慢慢起身的李婉。

  李婉揉了揉眼睛道:「天亮了?」

  謝明瑤直接走過去坐到床邊,湊到她耳畔低聲道:「你有沒有感覺到房間裡有人?」

  李婉愣了愣,回過神來睜大眼睛道:「沒有啊,這裡就我跟你,哪裡還有第三個人?」

  謝明瑤又皺起眉,難道是什麼窺視的秘法?

  不是有人親自到了,只是誰在哪裡看她?

  如何看得見的?

  是什麼厲害的法器?

  真討厭。

  不會是檀冰吧?

  好像也只有他。

  但……會不會是元晏?

  謝明瑤左思右想後,直接跑到窗前把窗戶打開,對著外面空蕩蕩的街道喊:「大師兄。」

  幾乎下一秒元晏的聲音便響了起來:「我在。」

  李婉被她神神叨叨的樣子吸引了,這會兒目光也是在她身上的,所以對於元晏的秒回復,她也是收到了的。

  不知為何,大家都是入魔,但看謝明瑤,李婉咬咬唇,就覺得自己真是……太失敗了。

  謝明瑤倒是不意外元晏在,她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屋裡,意味深長道:「你上來。」

  「什麼?」元晏站在廊下驚訝道,「上去?」

  雖然他們住的是客棧,但房間裡兩個都是女子,也算女子閨房,他怎麼好上去。

  「我好怕啊,我覺得有人在這裡。」謝明瑤故意道。

  元晏聽了立刻不再遲疑,眨眼間飛身而上,仙劍出鞘握在手中,眉目凜冽道:「什麼人?!」

  無人可以看見的檀冰靜靜凝著元晏,以及躲在元晏身後的謝明瑤,他當然知道元晏就在附近,他也想過他們的相處方式會是什麼,但親眼看見,還真是不及想像中半分。

  掌心紅光浮現,當即便要襲向元晏,元晏敏銳地望向他的位置,擰眉道:「有妖氣。」

  「妖?」謝明瑤剛念了一個字,李婉就跑到了她身邊。

  「會不會是傅清商?」她緊緊抓著她的手,不自覺地尋求安全感,「是不是他或者他的同類來找我們麻煩了?」

  ……傅清商的確是妖,若是他那邊的妖來了,那倒是可能不是檀冰。

  不是檀冰就都好處理。

  「怕什麼。」謝明瑤反握住李婉的手,「有元晏道長在,只要來的不是妖王師無音,誰都不是對手,不是嗎?」

  元晏正凜冽對敵,突聞她的話,怔了一下,耳根有些泛紅,握著劍的力道緊了緊。

  檀冰注視著這一切,聽著這些話,產生了一種將他們全部殺了的想法。

  他正要將想法付諸行動,一股難忍的吐意湧上,他面色微變,最後看了一眼謝明瑤,修長如玉的手指拈了個法訣,謝明瑤的手腕便鑽心的疼。

  她悶哼一聲吸引了全部注意,李婉和元晏都靠近在問她怎麼了。

  謝明瑤拉開衣袖,看見了手腕上的六棱雪花,雪花那麼漂亮,那麼顯眼,也那麼血腥。

  雪花的痕跡陷進肉裡,冒出來無數血珠。

  謝明瑤陰晴不定地盯著它,元晏第一時間拿了絲帕為她止血。

  「疼嗎?」他微微皺眉,「這……是道尊給你的?」

  謝明瑤沒言語,元晏一邊替她處理傷勢一邊溫聲道:「道尊給了你這個,看來是承認了你是他的弟子。」頓了頓,他試探性說,「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騙過道尊離開昆侖的,但既然他給了你這個,若你還願意回頭,我想他……」

  「為什麼它會灼傷我?」謝明瑤根本不在意他說的那些,只想著這個。

  元晏慢慢道:「你如今修了魔,道尊給你的印記具有昆侖靈力,兩者相斥,大約是因此才會被灼傷。」

  謝明瑤思索:「不是誰主動幹的對吧?」

  「……」元晏抬眸與她對視,「你懷疑道尊所為?」他立即否認,「不可能,莫不說道尊絕不會做這種事,他此刻正在溶雪宮,距此千里之外,絕無可能如此。」

  是的,人人都知道,昆侖道尊永遠不能離開溶雪宮。

  謝明瑤明白了,收回手看了看天色道:「那可以了,道長請回吧,趁著天沒亮,我們還能休息會。」

  她轉身拉著李婉回到床上,沒回頭看一次元晏的神情。

  倒是李婉看了一眼,她怎麼覺得元晏有點羨慕她呢?其實他也想和謝明瑤睡一張床?

  而且……道尊,是她知道的那個道尊嗎?眼前的女魔修,竟然曾經是道尊的弟子?

  ……她到底遇見了一個什麼人?

  謝明瑤都下了逐客令,元晏是肯定要走的。

  他走了沒多久,天也基本亮了,如今李婉算是被魔修帶走,更坐實了與魔私通的名聲,謝明瑤很期待傅清商會在這上面做什麼文章。

  他又會不會發覺,此魔非彼魔。

  街市上開始熱鬧的時候,謝明瑤丟下李婉,獨自面紗遮面離開客棧。

  走出沒幾步,她忽然瞥見街角處一個高挑清瘦的身影,雪白的髮,紅色的眸子,玉色的面具遮住了臉,於人群中唯一靜止,明麗的驕陽落在他身上都黯然失色。

  謝明瑤微微一頓,揉了揉眼睛再仔細去看,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

  是錯覺嗎?

  方才明明在那裡看見了一個人。

  算了,愛有沒有,與她也沒什麼干係。

  按了按眉心,謝明瑤最後看了一眼街角的位置,確定無人,加快腳步離開。

  她走後不久,街角處的人群自動讓開,他們什麼都沒發覺,只是覺得自己不該在那裡走,而他們不曾碰觸的地方,檀冰玉色面具遮面,雪色髮絲隨風飄蕩,緩緩抬起手,看著手中凜如霜雪的溶雪劍,思索著,該如何用這把劍剖出她的心才好。

  他是真的很好奇,這樣大的膽子,這樣絕的情,她胸腔裡面,到底有沒有心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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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妹:你這樣屬實有點嚇人我告訴你

  師尊:嚇死你:)負心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5:19 PM

第三十一章

  自李婉被魔修帶走,李家可謂愁雲慘淡,一直想著該如何挽回自家形象。

  嫡長女和魔修勾結,李家多年的清名算是難保了,李家家主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夜,終於有了主意。

  謝明瑤坐在房頂上,聽著大堂裡李家家主擲地有聲道:「從今日起,李婉不再是我李家的女兒,將她從族譜中除名,往後李家的嫡長女就是妍兒。」

  李婉繼母所生的女兒李妍猛地抬眸,眼中有驚喜卻沒有意外,顯然她早就料到會是如此。

  盼了這麼多年名正言順的嫡長女,終於被她盼到了,李妍高興地應是,倒是站在她後面的妾室所生庶女酸得整個人都快冒酸水了,揪著帕子使勁咬唇。

  「還有傅家那邊,我們總該給人家一個交代。」李家家主沉思道,「傅家是清貴人家,不比李家差,傅家與李家這份婚約是萬萬不能丟的,既然沒了那個孽女,便由妍兒與傅公子定親吧,為父會盡快去跟傅家商議此事。」

  李妍又被一個餡餅砸到,欣喜得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又害羞地不好意思謝恩。

  李夫人見此,攬著女兒好生一頓安慰,李家家主也湊過來說她值得這門親事,傅清商是個好男人,往後肯定會很幸福,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把庶女擠得彷彿透明人,也噁心得屋頂上的謝明瑤十分徹底。

  李婉真是他的親生女兒嗎?

  為了名聲,就可以如此不問青紅皂白,不想著救身處險境還不知死活的她,只想著將她從族譜中除名?

  謝明瑤拍拍裙擺站起來,悄無聲息地離開,回客棧的路上,她心裡一直都不太平靜。

  事到如今,已經不像是李婉自己的事了,李家家主和繼夫人的所作所為,令她想到了感情淡薄的謝家,想到了自己曾經渴望過什麼,又最後看清楚了什麼。

  感情這種東西果然是靠不住的,不管在哪裡都靠不住,親情,愛情,友情,什麼都是虛假浮華,隨時都會湮滅,唯一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永遠只有自己。

  走著走著腳步就停下了,她突然不想回客棧了,這會兒她誰也不想見,也不想說話,四處看看,街邊有個攤位無人,便坐了下來。

  「這位仙子想吃點什麼?」攤主客客氣氣地過來詢問,「仙子」的稱呼也不是隨便喊的,謝明瑤一身紅裙,哪怕面紗遮面,露在外的那雙眼睛也美得攝人心魄。

  謝明瑤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掃了掃攤位上簡單的食材,不知為何就想到了溶雪宮那個傢伙。

  「麻辣兔頭,剁椒兔,冷吃兔,總之什麼都好,全兔宴。」

  攤主愣了一下為難道:「啊,這,老朽這裡沒有兔肉……」

  「那就去買。」謝明瑤翻出一顆珠子遞過去,「足夠了嗎?」

  攤主哪裡見過這樣大的手筆,顫顫巍巍地想要接過,那珠子卻被一陣風吹動,從謝明瑤指尖墜落,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謝明瑤眼皮一跳,猛地望向那陣詭異風的來源,不算太遠的地方,漫漫走過一位公子,髮絲白得像雪,微闔的眸子泛著淡淡的紅,玉色面具下是修長的脖頸,但他穿著立領的錦衣,除了幾分冰肌玉骨之色,沒有洩露更多。

  是早上見過的以為是錯覺的人。

  這次肯定不是錯覺了。

  謝明瑤總覺得他給人的感覺很熟悉,卻又很難確定他到底是誰,她正想開口問他為何搗亂,便見地上的珠子浮起,緩緩回到她手中,而攤主的手裡多了一塊靈石。

  人群中似乎唯獨她看得見他,他微微轉眸,淡紅色的眸子睨著她,那是一雙漂亮的眼睛,獨特的色彩像綻放的錯落星火,謝明瑤心跳漏了一拍,再想去看清慷慨解為的公子,就發現他又不見了。

  不對勁。

  很不對勁。

  謝明瑤望向攤主,問:「你看見那個人了嗎?」她形容了一下,「白髮,戴著面具,雖然看不見臉,但也能想到很英俊。」

  攤主茫然搖頭。

  「……罷了,靈石還我,不吃了。」

  謝明瑤將那位公子給的靈石拿回來,放在手裡看了好幾遍,看不出任何異常。

  只是普通的靈石而已。

  到底是什麼人,為何幫她給錢?

  看他白髮紅眸的模樣,恐怕不是人。

  是妖嗎?

  一遇見傅清商,好像接連遇見不少妖。

  在謝明瑤看不見的地方,檀冰漫不經心地看著她手裡握著的靈石,嘴角輕不可見地勾了勾,卻不是在笑。

  他就這麼看著她,看她沉思,看元晏來找她,她平靜隨意地應對,真是從頭到尾,不管獨自一人的時候還是與人相伴的時候,都一丁點的難過或是愧疚都沒有。

  也沒有任何認出了他的跡象。

  她果真的付出過哪怕半分真心,若有半分是真,也不會見了兩面,都毫無發覺他是誰。

  喉間異樣再次襲來,檀冰微微垂眸,廣袖下的手攥成了拳,再望向謝明瑤時,眸底除了冰冷,多了幾分復雜之色。

  「師妹。」

  元晏來找她,謝明瑤是不意外的,他不跟著她,她才要意外。

  轉了個身,謝明瑤離開攤位,對跟著的元晏淡淡道:「別叫師妹了,我早就不是你的師妹了。」

  元晏微微抿唇:「道尊從未說將你逐出師門,你便還是昆侖弟子,還是我的師妹。」

  「昆侖會有修魔的弟子嗎?」謝明瑤不耐煩地問。

  元晏無言以對,謝明瑤瞥了他一眼強調道:「再叫我師妹,便更別想跟著我了。」

  元晏無法,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半晌才道:「那我該叫你什麼?」他有些茫然道,「我……我不知道該叫你什麼。」

  謝明瑤無語了:「我沒有名字嗎?怎麼會不知道該叫我什麼?」

  元晏怔了怔,紅潤得近乎柔美的唇微微開合,聲線低低道:「……謝明瑤?」

  像是覺得這樣太生疏,不夠好,元晏遲疑一瞬,聲音更低了些:「……阿瑤?」

  謝明瑤眸子緩緩睜大了一些,多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耳根泛紅,握著劍的手加大力道,青筋都冒出來了。

  同樣手上冒青筋的,還有誰也發現不了的檀冰。

  他想剖出謝明瑤的心來著,但聽元晏叫她「阿瑤」,看她靜靜看著他沒有拒絕,看元晏的臉從耳朵紅到面上,他突然不想殺她了。

  她真的沒有心,剖開也沒有用,什麼都看不見。

  他要的也從來不是力量上讓她屈服。

  她要他同他一樣,怒不可遏,備受煎熬。

  她不是說一點兒都不喜歡他嗎?

  那他便要她徹底愛上她,然後再拋棄她,踐踏她,令她嘗過所有他嘗過的滋味,再不要她,唾棄她,只有這樣……只能這樣。

  手緩緩落在腹部,檀冰一直屏著的呼吸稍稍放開,一眼都不想再看謝明瑤與元晏的眉來眼去,頭也不回地離開。

  但走出沒幾步,他到底是沒忍住捏了個法訣,遠在千里之外的扶微道長接到閉關的道尊發來的傳音符。

  他非常意外,謹慎地聽著道尊的吩咐,卻只是——

  「命下山弟子盡快結束歷練回宗。」

  「?」扶微道長懵逼了,這是怎麼了,催著元晏他們回來?讓他們繼續下山的是道尊,叫他們趕緊回來的也是道尊,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需要蘇芷汐這個弟子做什麼了嗎?

  雖然想不明白,但扶微道長還是聽從吩咐,給離宗的元晏發了傳音符,將道尊的要求重復了一遍。當然,他也沒特地表示這是道尊的意思。

  這道傳音符打斷了元晏的窘迫和臉紅,他猛地回神,臉上血色盡退,變得十分蒼白。

  「看來你們很快就要離開了。」謝明瑤慢悠悠道,「那就好走不送了。」

  她倒是一點都不挽留他,抬腳便要離開,元晏本想再喊她師妹,想到她的話,強迫自己又換了:「阿瑤,我有事告訴你。」

  謝明瑤腳步不停,也不理他,元晏便徑自道:「早上蘇師妹喊了其他人要一起去抓搶走李姑娘的魔修,是我攔住了他們,他們其中不乏道術不錯的,你若一直留在這裡,遲早會被他們發現。」

  此次下山歷練的,不說別人,也不提元晏,單單蘇芷汐和雲聽就很強。

  他們要是真的開始尋找李婉,尋找魔修,確實可能會發現她。

  謝明瑤算了算時間,點點頭道:「你放心,我也不想再在這裡多留,面對你們這些人。我最多再停留七日,七日之後,我一定走。」

  七日,也就是說,他們也許只能在一起七日了。

  他只能再看見她七日了。

  元晏幾步追上謝明瑤,擋在她面前認真道:「不去南獄行不行?」

  謝明瑤:「別跟著我行不行?」她伸手去推他,「你真當自己是聖父嗎?誰都想救一救?麻煩你看看我現在的需求好嗎?我不需要你的彌補也不需要你的拯救,我過得很好,快活得不行,你真的別再來我這兒發散你的聖父心了。」

  「你根本不知道南獄是什麼地方。」元晏突然強硬起來了,冷著一張臉拉住謝明瑤的手腕就走,兩人繞到無人的巷子裡,他才放開她厲聲道,「南獄為何稱之為南獄?正是因為那裡彷彿人間煉獄。你如今覺得做魔修很好,只是你還不曾見到那些真正的魔修,他們哪一個不比你凶狠惡毒?我絕不能放任你就這樣去南獄。」

  「夠了。」謝明瑤煩了,「你憑什麼不放我去?你是我的誰啊,非要管我!」

  「我是你的大師兄!」元晏那樣好脾氣的道長,語氣竟也激動起來。

  謝明瑤冷笑:「你早他媽不是我大師兄了。」

  她居然冒粗口,元晏臉更白了一些。

  見她還要走,元晏忍無可忍道:「是不是一定非要是你的誰才能管你?」

  謝明瑤理都不理他,只給他一個背影。

  元晏握緊了手中寶劍,盯著她毫不留戀的背影,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道:「我想做可以管你的那個誰。」

  謝明瑤猛地停下,詫異回眸:「你說什麼?」她笑了,嘲諷道,「你瘋了吧,聖父也要有個尺度好嗎?你忘記你是昆侖弟子了嗎?你忘記你們昆侖弟子不能動情嗎?」謝明瑤指著自己,「在我這裡,父母管不了我,兄弟管不了我,誰都管不了我。若你非要問什麼身份給的意見我會稍微願意聽一下……」

  略頓,謝明瑤勾起嘴角,笑得危險而魅惑道:「不是故意要你難堪啊,是事實——若你是我的男人,我大概會稍微聽一聽你的意見。」

  她輕蔑地上下打量他:「如此,你還要來煩我嗎?還要做我的那個誰嗎?」

  元晏接受了兩百多年的昆侖教導,純情得不能再純情。

  在他的概念裡,師門情意便是這世上唯一的情意,現如今,謝明瑤張揚豔麗的輕蔑淺笑就在眼前,他那樣平和從容的人,生平頭一次產生劇烈的情緒波動,他覺得——她在挑釁。

  最關鍵的是,他好像被挑釁到了。

  回答的話就在嘴邊,卻很快又全都嚥了回去。

  因為謝明瑤忽然消失了。

  一陣冷冽的風襲來,他還來不及反應,她就不見了。

  元晏握劍上前,緊張喚著:「阿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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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忍無可忍(掀桌)

  大師兄:阿——

  師尊(盯)

  大師兄:……阿巴阿巴阿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7:06 PM

第三十二章

  元晏的每一聲「阿瑤」,都在謝明瑤的生命完結進度條上加著速。

  謝明瑤不太清楚她是被誰帶走的,但她心裡有個猜測。

  不過猜測很難證實,因為她一直被蒙著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她才剛開始修魔,還沒完全弄清楚魔的神識怎麼搞。

  不知在寒風中疾行了多久,謝明瑤被扔到堅硬的地面上,背後還有濕淋淋的石壁,想來是個山洞?

  出城了嗎?

  謝明瑤抬手想把蒙眼的白綢扯掉,但被人阻止了。

  阻止她的不是那人的手,是冰寒凜冽的靈力,她手背被劃破,鮮血流出來,山洞裡泛起淡淡的血腥味兒。

  「你是妖?」謝明瑤也不摘了,捂著手臂淡定道,「和傅清商一夥的嗎?」

  無人回應,好像遇見了個啞巴,只能感覺到有灼熱的視線定在自己身上。

  謝明瑤有點煩了,還想說什麼,下巴卻忽然被掐住,那人力道很大,她疼得嘶了一聲。

  她是會任由折磨不反抗的主兒嗎?絕對不是。所以謝明瑤當即開始反抗,她也修煉了一些時日,有些修為在身上,不至於像以前那麼被動,但綁她來這人,顯然要比她想像中強得多。

  兩人過招全都在對方掌控之中,她幾次快要碰到人,都被輕而易舉地躲開了。

  知道不是對手,謝明瑤就省下了力氣,面無表情道:「抓我來是想做什麼?如果你是傅清商的人,目的是李婉?非要她死不可?還是受不了別人搗亂你們妖族的計劃?」

  那人還是不說話,謝明瑤也不急,慢悠悠道:「還是說……」她直言自己的猜測,「你是今日幫我付錢的那個人?」

  她猜的一點兒都沒錯。

  將她綁到這裡,卻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的人,就是檀冰。

  他當然不能說話,一說話就會被她知道真實身份。

  他也要隱藏身上氣息,否則那熟悉的,難以忘懷的檀香蓮花香,頃刻間就會讓她知道他是誰。

  謝明瑤是跌坐著背靠山洞石壁,檀冰便也席地而坐,也不介意滿地污穢,傾身近距離看著她。

  他仔細看她的五官,礙眼的面紗早就被他扯掉了,這樣一張臉,這個令他近日不管白天黑夜都備受折磨的臉,還是那麼明豔魅力。

  他忽然抬起手,冰冷的指腹落在她眼尾的淚痣上,她魅惑人心的丹鳳眼被矇住了,但好像哪怕沒有那雙眼睛,她依然有惑人心神的能力。

  「嗯……」

  大約是他的手太冰了,他碰到她的臉,她便低低嘆了一聲。

  這一聲細軟柔和的低嘆令檀冰呼吸微凝,他視線下移,落在她微抿的紅唇上,就是這雙唇,開合的瞬間吐出了所有他屈辱無比的話。

  也是這雙唇,對其他男人說了許多觸碰他底線的言語。

  他若再晚半分出手,她是不是就要答應元晏,與他春風一度?

  便像是……

  像是……

  「你為什麼不說話,你抓我來不做什麼,也不說話,你到底想幹什麼?」

  謝明瑤實在受不了這沉默,只能自己找話題:「你若真是幫我付錢的那個人,那就可以肯定你的確是妖了。」

  謝明瑤還沒往檀冰的方向想,畢竟在她看過的原書裡,那位是真的一次也沒離開過昆侖,到結尾都沒見描述過他離開溶雪宮。

  她會這麼篤定他不會離開,也是情有可原。

  「你不會真是傅清商的人?」謝明瑤皺起眉,「可你比他強多了,哪怕是,你的身份也比他更高才對……你是他的幫手嗎?如果是,你就再摸摸我的臉。」

  從謝明瑤低嘆一聲時,檀冰就收回了手,此刻她說如果他是那低賤蛇妖的同夥,就再摸摸她的臉……檀冰緩緩抬手,仔細看了一會他的手指,沒有碰她。

  「你不是他的幫手。」謝明瑤思索了一下,「那,你是他的對手?」

  如果這隻妖不是來幫傅清商的,那就是來對付他的,或許是想跟她合作?

  傅清商似乎算是妖王師無音座下四君之一,還是挺有地位的,他們是在搞什麼內部鬥爭?

  「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對付他,那完全不必這樣將我綁來,我們好好說就是。」謝明瑤說,「你解開蒙我眼睛的布,我已經知道你是誰了,你不必再藏著了。」

  的確,她已經猜到他是誰了,可她就真的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嗎?

  她看見的不過是他刻意妖化的模樣罷了。

  檀冰還是沒有解開蒙著她眼睛的白綢,他也沒想就此殺了她。

  他改變了主意,就不會讓她那麼簡單死去,但這不代表他不會折磨她。

  冰冷的靈力突然襲來,謝明瑤來不及躲閃,衣衫便被割碎了。

  紅衣碎裂成一條一條,謝明瑤先是感覺到冷,但那不是氣溫帶來的,自打她真的開始修魔,已經不會那麼怕冷的,這冷只能是他靈力帶來的。

  「你的靈力讓我想到一個人。」

  衣衫被毀,她一點都不慌張,半點女子的羞憤欲死都沒有。

  冷冰冰的手指落在臉上,輕輕拂過,好像在問她想到了誰。

  謝明瑤牽起嘴角:「你靠近一點,我告訴你呀。」

  她明明沒辦法用眼睛蠱惑人心,但好像只是彎起的嘴角,都能讓檀冰不自覺地靠近她,按照她的話做。

  而就在他靠近她的一瞬間,謝明瑤忽然道:「就是現在。」

  金光乍起,檀冰猛地後撤,這金光傷不到他,卻可以暫時阻礙他片刻。

  等他解決完了再去找謝明瑤的時候,她已經不見了。

  檀冰挺直脊背站在滴水的山洞裡,他沒想去追,因為他根本沒打算一直將她關在這裡。

  低頭看著地上她衣衫的碎片,檀冰緩緩摘了面具,冷玉冰寒的一張臉上,綻若春櫻的薄唇微微掀起:「原來是這麼逃出去的……」

  他總算開口說話了,但可惜謝明瑤聽不到。

  她費了好些力氣逃遠了一些,一停下就扯掉蒙眼的白綢,問蓮舟:「你看見那人的臉了吧?是誰?認識嗎?」

  殘魂輕飄飄道:「不認識。」他低低地說,「但你見過他。就是你說的那白髮公子,他戴著面具。」

  果然是他。

  他到底想幹什麼?

  真是個啞巴嗎?

  謝明瑤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想不到哪裡不對勁,這人會是劇情裡什麼角色嗎?可沒記得有誰是白髮紅眸的。

  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謝明瑤皺起眉臉色不太好看,這些妖都什麼屬性,隨隨便便割碎別人衣服,怎麼,想看她貞潔烈女氣急敗壞的樣子?想得美。

  才這個尺度而已,她才不在乎。

  但她不在乎,有人在乎。

  元晏風塵僕僕地用追蹤符找到她,見她衣不蔽體的樣子,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飛快地脫了外衫披在她身上,將她緊緊裹成一團,生平第一次語氣壓抑道:「你怎麼樣?」

  他問得隱晦,但語調沙啞克制,謝明瑤也能明白他到底想問什麼。

  「我沒事。」她不在意道,「只是衣服壞了罷了,看起來綁走我的沒想真的對我做什麼,也沒追過來,不然我肯定會被他找到。」

  蓮舟還沒恢復好,能帶她逃出一段路已經是極限,她自己也跑了一段,但對於那隻白髮紅眸的大妖來說,肯定不夠。

  「什麼叫只是衣服壞了?」元晏臉色難看極了,「這是小事嗎?」

  謝明瑤掃了掃他:「這算什麼大事兒嗎?我還活著,這才是最要緊的。」

  她這語氣倒讓元晏有些無地自容。

  什麼時候她對要緊的標準,只是還活著就好了?

  是從被他放棄開始嗎?

  她再也不敢說奢求別的,只要還能活著就好?

  「我們回去。」元晏攬住她的肩想帶她走,謝明瑤躲開了。

  「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別跟著我。」

  她飛身而起,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元晏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

  月亮升上來,元晏盯著高空皎月,轉眸望向遠處,又捏了一道符,想要找找綁走謝明瑤的罪魁禍首。

  他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昆侖道法精妙,元晏又是首席大弟子,他很快就找到了謝明瑤之前被綁的山洞,但裡面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元晏不死心,又在附近尋找蹤跡,結果人沒抓到,自己反倒被陣法所圍困。

  那是極其厲害的陣法,元晏身處其中,修為被限制,無法強行衝破陣眼,短時間內也無法靠腦子尋到陣眼。

  而陣法之外,檀冰輕飄飄地動了幾根手指,便足以令元晏在陣法中備受煎熬。

  「不自量力。」

  冰冷的言語,熟悉的嗓音,可惜陣內的元晏一個字都聽不見。

  檀冰漠然轉身離開,尋找謝明瑤的氣息回到鎮外,在城牆之頂,看見了一身魔氣的謝明瑤。

  她身上披著元晏的外衫,長髮披散隨風飛舞,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準確地望著他的方向。

  檀冰戴著玉質面具,仰頭看著她,說意外也意外,說不意外也不意外。

  「你有什麼目的下次直接來尋我,莫要再用這種方式,再有一次我們便是仇人了。」

  謝明瑤等在這裡,就只為對他說這一句話,說完便走了。

  她那種睚眥必報的人,被這樣綁了一頓,受了羞辱,會真的不記仇嗎?

  當然不會,她留在這裡說這些話,只是想和對方直來直去,搞清楚他身上給她的怪異感覺到底從何而來。

  她雖然沒看完全文,但她停下的位置,該出場的也都出場了,這個不知名的人會是誰,也許關乎她是否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與其防備著他再偷襲,還不如坦白了說,引他上鉤。

  回到客棧,謝明瑤突兀現身把李婉嚇了一跳,她手裡握著匕首,看起來隨時打算和闖進來的人拚命。

  謝明瑤看都沒看她一眼,坐到椅子上就開始喝水,喝了好幾杯才停下。

  「你終於回來了。」李婉回了神,衝過來丟了匕首抱住她,「你去哪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怕我不要你?」謝明瑤淡淡道,「那倒是不必擔心,雖然你很弱,但你怎麼說都是我第一個屬下,我怎麼都不會丟下你的。」

  李婉紅著眼睛道:「我以為你出事了!傅清商很是厲害,還有那樣強的幫手,我擔心你也被他們,被他們……」

  她是險些被傅清商找來的魔修玷污的,她大約怕謝明瑤也出事。

  越是擔心這個,越是發現謝明瑤身上的不對勁,李婉白著臉扯開她身上的道袍,看見她碎裂的紅裙,整個人都呆住了。

  「你……」她顫聲道,「是我的錯,是我連累了你,對不起……」

  看她自責內疚的樣子,謝明瑤皺著眉說:「這有什麼?你不必抱歉,我什麼事兒都沒有,只是衣服壞了,還要買新的,十分麻煩。」

  李婉哽咽:「若不是因為我,你不會招惹上傅清商,也就不會遭遇這種事,身為女子被如此對待……是我的錯。」

  「我被怎麼對待了?你怎麼一副天塌了的樣子?」謝明瑤按住李婉肩膀,「行了,哭什麼哭,沒什麼可哭的,把我搞成這樣的不是傅清商的人,倒像是他的敵人。」

  「他的敵人?」李婉愣了愣。

  「嗯,具體的還不知道,還要再等。」謝明瑤語氣平靜,「你若擔心我的名節問題,那大可不必,魔修有什麼名節問題?便是你自己這樣也沒什麼所謂,而且……」

  想起那白髮公子的模樣,謝明瑤嘲弄道:「真要出了什麼事,吃虧的也不是我。」

  她這身子第一次都在溶雪宮獻給她的好師尊了,吃虧的當然不是她了。

  李婉眼神復雜地看著她,謝明瑤歇夠了就起來說:「你那麼擔心我著實不必,我都沒擔心你。」她活動了一下筋骨,「現在就好好休息吧,養精蓄銳,準備過幾日好好玩一波大的。」

  「玩一波大的?」李婉遲疑著。

  「我今日去了李家,得到一點訊息,他們不要你了。」謝明瑤點點她的鼻頭,「他們把你從家譜除名了,還提了你那個繼妹做嫡長女,並且要把你的婚約按在她身上。」

  李婉緩緩睜大眼睛,眼底有些譏誚,卻不見什麼黯然不捨。

  謝明瑤很滿意,拍拍她的臉蛋道:「你現在就等著看好戲吧,我累了,要好好休息一會。」

  她說完話就去床上盤膝入定修煉,李婉滿肚子的話想說也只能作罷。

  她真的很好奇,她到底要讓自己看什麼好戲。

  元晏被困在陣法裡多日,好不容易衝破出去的時候,李家已經和傅家結親,傅清商扮演著心灰意冷的痴心人,被逼著上了高頭大馬,去迎娶李妍。

  傅清商最近一直在尋找之前險些玷污李婉的魔修,想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對方帶走了她。

  但不知他去了何處,一直不曾回傳音。

  他倒是也沒有很擔心,只覺得恐怕李婉真是被他帶走了,此刻正在那裡折磨人,逍遙快活,這才不回復他。

  傅清商心裡並不怎麼高興,畢竟是自己玩過的女人,雖然沒幾分真心,佔有欲還是在的,這樣被人帶走侵犯,他覺得尊嚴受到了挑戰,打算將李家的姑娘都品嘗一遍之後,丟了這假身份去找對方算賬。

  此時此刻,他就先享用新人了。

  他一臉喪氣地與李妍拜堂,這個時候,他都還在期待洞房花燭。

  謝明瑤也在期待洞房花燭夜的到來。

  元晏到處找她找不到,但她其實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掛滿了紅綢紗帳喜氣洋洋的洞房裡,李妍失去意識,被李婉拖走,李婉拖走她之前欲言又止的,但謝明瑤不理會。

  李婉無法,只得按照她的安排,把李妍藏起來後,躲在丫鬟房裡,透過牆上施了法術的地方看著洞房裡的情形。

  謝明瑤剛入魔,也是新鮮魔修,對很多法術都有不懂的地方,但沒關係,她有蓮舟在,蓮舟似乎並不介意她是個魔修,她以血點亮了他,他就什麼都幫著她。

  這對於一個曾經用來鎮魔的佛器來說,挺詭異的。

  他教謝明瑤在洞房裡布了一個難以察覺的伏妖陣,只要傅清商進來的時候沒發現,進來之後就別想出去了。

  今日來參加李家和傅家婚禮的,還有昆侖的弟子。

  蘇芷汐和雲聽尋了元晏很久都沒有音訊,這天夜裡,李妍和傅清商拜堂完了,他們才看見姍姍來遲的元晏。

  元晏雖然整理過自己了,但看起來還是有些倉促,眉眼間凝著憂色。

  「大師兄,你沒事吧?」蘇芷汐關切道,「你這幾日去哪了?是不是瞞著我們偷偷去處置那魔修了?」

  看了一眼傅家後院的位置,蘇芷汐道:「如今傅公子已經和李家另外一位小姐成婚,也不知李婉知道了作何感想。這樣好的男人不要,卻跟著一個魔修,真是自甘墮落。」

  元晏想到李婉和謝明瑤,不太讚同蘇芷汐的觀點,雖然他不清楚裡面的內情,但謝明瑤那反應,顯然傅清商沒有表現出來那麼簡單。

  他也覺得這傅家怎麼看怎麼奇怪。

  他突然想到什麼,躲開眾人在牆角處施法,復雜的陣法落下,淡淡的妖氣漫出,元晏什麼都明白了。

  有妖。

  這傅家……

  謝明瑤到底在哪?

  洞房之中。

  謝明瑤換上喜服,塗了胭脂,眉眼如畫地斜倚著梳妝台。

  她還沒變成李妍的臉,還是自己的模樣,她從未穿過這樣的喜服,但穿上之後,梳妝打扮完畢,銅鏡中柔媚惑人的樣子,當真是……有點可笑。

  她只覺得可笑,因為她知道,她一輩子都不會真的為誰穿上這衣裳。

  現在就算是臨場體驗一下吧。

  她不知道的是,瞧見她這副紅妝加身模樣的人,除了李婉還有一個。

  蓮舟教她設下的伏妖陣也就只能對付傅清商那個層次了,檀冰走進來,如入無人之境。

  他隱去身形,靜靜地立在她身後,看著鏡子裡略帶些頹喪美感的新娘子,心口砰砰直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7:18 PM

第三十三章

  成親這件事,不僅僅是謝明瑤覺得一輩子不可能經歷的,檀冰亦是如此。

  作為昆侖道尊,須畢生守著最靠近天道的溶雪宮,在萬裡冰封裡度過清心寡慾的一生。

  在遇見謝明瑤之前,檀冰也的確是這樣過來的。

  千餘年來,他當這個道尊當得心如止水,沒有半點波瀾。

  直到她出現。

  腳步不自覺靠近,鏡子裡嫁衣紅妝的姑娘還是那麼敏銳,哪怕什麼都看不見摸不著,還是覺得有人在身邊。

  她這次也不找了,心裡想著或許是那隻大妖,便轉過頭來對著空氣笑:「你來啦。」

  檀冰一顆冰凍千年的心,跳得更厲害了一些。

  她發現他了?

  當然沒有,她只是試探性說話。

  「想看看我怎麼對付傅清商嗎?」謝明瑤對著空氣眨眼睛,「可以呀,你就這樣不必現身,好好看著,我一個初出茅廬的魔,哪怕這件事上不與你合作,以後可能也有用得到彼此的地方,你可以先看看我的實力呀。」

  略頓,謝明瑤撒嬌般道:「但我要是力有不逮,你也會幫我的對不對?」

  幫她?他恨不得她死,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他怎麼可能幫她?

  檀冰想冷冰冰地說一聲「不會」,可同樣沒有溫度的手指不自覺落在她臉上,在她微微凝眸下與她對視。

  「果然是你在。」謝明瑤也不躲避,溫溫柔柔道,「那你會幫我嗎?」

  沒有人回應,這在預料之中,但臉上的冰冷觸感沒有消失,還慢慢來到了唇邊。

  謝明瑤呼吸一頓,雖然看不見,但大約知道他的臉位於何處。

  「你想……」她想說什麼,外面傳來響動,應當是傅清商來了。

  臉上的冰冷瞬間消失,謝明瑤知道他要不是走了,就是在一旁看著。

  嘖。

  理了理衣裳,謝明瑤變了一張李妍的臉,蓋上紅蓋頭,端端正正坐到了喜床上。

  雖然她變了臉,但檀冰知道那是她。

  蓋著紅蓋頭,坐在喜床上等著新郎的新娘子。

  在傅清商進來之前,他便一步步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新娘子,手微微抬起,像要掀開那紅蓋頭。

  若掀開了,她便是他的妻子了。

  妻子……

  檀冰探出的手緩緩握拳,冰玉面具下的臉上半點感情都沒有。

  他垂眼斂眸移到一旁,察覺到傅清商似乎對謝明瑤的伏妖陣有所感應,他略微捏了個法訣,對方便顧不上別的,一股腦地進來了。

  大門被推開,傅清商還有點意外,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和手,愣了一下,望向房間裡的新娘子。

  身姿窈窕,哪怕嫁衣那般寬大也遮掩不了,淡淡的香氣漫漫而來,那麼好聞——他怎麼不知道李妍何時這樣有魅力了?

  李家最漂亮的就是李婉,氣質也是最好的,清冷絕塵,堪稱此地第一美人,也是因此最開始他才挑上李婉,沒想到李妍能在大婚之日給他驚喜。

  但他還記得自己要演戲,裝作十分痴情李婉的模樣。

  他擺出一臉苦楚靠近喜床,而另一邊的丫鬟房裡,李婉也將他的假面具看得清清楚楚。

  她好為自己不值,她突然明白謝明瑤為何覺得她「弱」了,被這樣一個妖孽如此傷害,她竟然還只是想著揭露他的真面目罷了,她怎能如此呢?她應該要了他的命,讓他生不如死才對。

  李婉周身漫起魔氣,比平日裡淡淡的強烈許多,但她毫無所覺,只一心看著洞房裡。

  「妍兒。」傅清商站定在喜床前,一臉難過道,「我是被逼同意這門婚事的,我心裡只有婉兒一個,我是不會與你洞房的。」

  蓋頭下,謝明瑤挑起紅唇笑了,她抬起手,塗了丹蔻的手指朝他揚起,傅清商眼睛情不自禁跟著她的手指走——她想讓他挑下蓋頭。

  傅清商忽然就覺得氣氛好曖昧,他真是愛死了這樣的氛圍,對李妍的興趣越發濃厚,他幾步上前,試圖用手幫她掀開蓋頭,看看美人的容貌,但在他動手之前,那蓋頭被一陣凜冽的風吹起,遮著他的視線緩緩揚起。

  檀冰哪怕不自己掀蓋頭,也決不會允許傅清商這麼做,即便謝明瑤變作了李妍的臉。

  他在最後時刻還是忍不住刮了一陣妖風。

  這樣便不算是他掀的,她才不是他的……妻子。

  傅清商並未察覺到這股風的奇怪,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他微微閉眸感受著,那般銷魂蝕骨的溫柔香……但下一秒,脖子被掐住,呼吸難耐,再去看的時候,蓋頭下李妍一張梳妝過還算漂亮的臉上,浮現出與她氣質完全不同的張揚笑意。

  「傅公子,你好痴情啊。」「李妍」笑著說,「你這樣愛我姐姐,可我姐姐說不定已經被那魔修玩死了,你不如下冥界去陪她啊?你們做一對鬼夫妻可好?」

  傅清商無法呼吸,想要用妖法將她推開,卻發現一點妖力都使不出來。

  他終於感覺到慌亂,驚疑不定地盯著她的臉,而在這一刻,李妍的臉一點點變成了李婉。

  ……竟然是她!

  「你!……」

  傅清商想說什麼,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被人掐著脖子按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

  「李婉」細細打量狼狽的傅清商,在他臉上吹了一口氣道:「你怎麼了?你想說什麼呀?看到我很驚訝嗎?你不該激動嗎?這不是理所應當嗎?與你三書六禮的是我,你許了十里紅妝的人還是我,自然洞房花燭夜也該是我了,你剛才不還說著心裡只有我嗎?那我就來嫁給你啊,我滿足你,你開心嗎?幸福嗎?」

  ——「師尊,你快樂嗎?」

  檀冰耳畔彷彿響起了謝明瑤於黑暗密室中的低低詢問,曾經他真的以為她讓他快樂了,可最後……

  她此刻的模樣,陰狠,毒辣,也充滿了讓他難以忽視的魅力。

  他雙手緩緩握拳,很快聽見謝明瑤笑嘻嘻地問傅清商:「你怎麼不說話了,你說話啊,說你愛我啊,說你心裡只有我,一輩子無法忘記我,你不是最會說這些嗎?啊,對不起,我忘了,你已經不能說話了。」

  最後這話多麼熟悉,熟悉到讓謝明瑤和檀冰都微微一頓。

  那日夜裡在溶雪宮,檀冰突然出現,扼著她的咽喉,對她說了類似的話。

  她今日倒是與他那日一樣。

  想來她的好師尊,還是教會了她一些東西的。

  謝明瑤嘴角的笑意真實了幾分,檀冰瞧見,怎會不知她在想什麼。

  他冰玉面具下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恰好這時房門外又傳來動靜,是傅家人不放心傅清商,擔心他痴情於李婉不肯洞房,來偷聽來了。

  檀冰毫不遲疑地暗自打出一道靈力,那靈力落在傅清商身上形成淡淡的藍光,謝明瑤瞧見,就知道是他出手了。

  她朝著靈力來的方向微微一笑,空出一隻手直接推開房門,院子外的人都看清了裡面的情形。

  她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你們好哇。」謝明瑤笑吟吟道,「好久不見啊。」

  她現在還是李婉的臉,周身滿是黑色的魔氣,把門外的人嚇得半死。

  傅家有些修為的人想闖進來救傅清商,李家的人也聞訊趕來,謝明瑤笑得更開心了。

  「你們來得正好。」謝明瑤現在力氣很大,直接掐著傅清商的脖子將他掐了起來,「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們心目中的好兒子,好女婿,好男人。可你們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嗎?」

  謝明瑤睨著傅清商身上的藍光:「你們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隨著她話音落下,傅清商掙扎尖叫,身子開始變化,漸漸扭曲成了一條……青蛇。

  極大的蛇,粗細如成年男子的脖頸,正好還被謝明瑤掐在手裡。

  「看見了嗎?」謝明瑤喜滋滋道,「一條蛇啊,是妖誒!」

  這一幕驚得所有人尖叫,眾人慌張地湊到一堆,滿臉的不可置信。

  「怎麼會!」李家的庶女是最不能接受的,她還在做可以嫁給傅清商做妾的美夢,「傅公子怎麼會是蛇妖!肯定是你搞的鬼!你已經是魔了,是你的障眼法!」

  謝明瑤挑挑眉:「哦?你這樣覺得?那你近距離好好看看他啊。」

  她說著話就把蛇妖扔進了人堆,一點都不擔心傅清商突然乍起傷人。

  而傅清商也沒讓她失望,到了這個地步他也不必要裝下去了,直接用了毒霧襲擊眾人,想要逃走。他察覺到此地有遠遠勝於他修為甚至勝於妖王師無音修為的人在,絕不可再留下。

  但他沒跑成,毒霧被趕來的昆侖弟子驅散,元晏一馬當先擒住他,緊盯著一會變成人臉一會變成蛇臉的妖厲聲道:「哪裡逃!」

  蘇芷汐安置好普通人,也望向了傅清商,她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元晏卻不給她機會。

  他已經猜到那囂張的「李婉」必不可能是李婉,也差不多明白一切到底怎麼回事了,若李婉是被這妖物所害才入魔,倒也情有可原。

  「這的確是傅清商。」元晏擒傅清商道,「他是蛇妖,數百年的蛇妖,修為遠勝於你們。」

  眾人自然不可能懷疑元晏,他可是昆侖弟子,是神聖的象徵,李家家主和傅家家主都懵了,所有人都開始哭喊哀嚎,但無一人去心疼一下看戲的「李婉」。

  「李婉」也不在意,漫步走下台階,輕飄飄道:「如此,你們也知道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她指著傅清商的蛇身:「這個傢伙不但欺辱了我,還想著佔別人的便宜,被我發現真實身份便要殺了我,嘖,他真的好狠心,比你們更狠心。」

  被點出來,李家家主有些無地自容,但看著滿身魔氣的女兒,他依然疾言厲色道:「你已經入了魔!一切都回不去了!還是就地伏法吧!」

  所謂伏法,當然就是被昆侖弟子抓起來了。

  蘇芷汐也上前拿了劍想抓她,但「李婉」笑眯眯地掃了掃他們,最後目光落在元晏身上,故作曖昧地問:「可道長,你要將我伏法嗎?」

  元晏很清楚她是誰。

  她如此和他說話,他只覺喉頭發緊。

  他半點不見對待傅清商的嚴謹端肅,緩緩低下頭,一言不發。

  蘇芷汐意識到不對勁,想說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李婉」化作一團魔氣消失,夜幕之上,只留下她肆意的笑聲。

  「看,連昆侖弟子都不抓我,你們還能怎樣?你們今後睡不了一個安穩覺,因為我會記得所有傷害過我,對我做出惡事的人,你們會夜夜夢魘,說不定哪天,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她彷彿只是隨口一說,可所有人都深深記在了心裡,尤其是李家家主和夫人。

  他們都是對李婉最壞的人。

  他們惶恐不安地向元晏求助,元晏卻只是望著空中紅色影子消失的方向,想追過去,卻礙於手中蛇妖無法跟從。

  雲聽一直沒表現出什麼存在感,但他比蘇芷汐要敏感得多。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天上,又悄然進了喜房查探,總覺得好像發現了不得了的事。

  遠離鎮外的地方,謝明瑤帶著李婉坐在樹幹上賞月。

  李婉一臉麻木,沒什麼表情,謝明瑤也不在意,伸了個懶腰說:「我說他們會夜夜夢魘,可不是說說而已,想不想看看他們會被如何折磨?」

  原以為李婉會點頭,但她搖了搖頭。

  「我不想看。」她低聲道,「但我知道他們會瘋,對嗎?」

  謝明瑤轉向她認真道:「我是想他們死的,但我看你似乎不打算如此,為了我唯一的屬下,我只好勉強自己仁慈一次了。」

  李婉定定看她許久,忽然抓住她的手說:「謝謝。」

  謝明瑤看了一眼她握著自己的手,不自在地扯開,淡淡道:「不必,何必謝我?我做這些也不過是為了籠絡你,叫你以後甘心為我生為我死。」

  李婉慢慢說:「哪怕你不做這些,我以後也會那麼做。」

  謝明瑤沒說話。

  「因為我再也沒有別的,只有你了。」

  謝明瑤微微抬眸,斜睨著她還是不言語,李婉凝著她片刻,問她:「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做屬下的,總該知道主子的名字吧?」

  謝明瑤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謝明瑤,也不必叫我什麼主子,喚我名字就是了。」

  「那,阿瑤。」李婉突然笑起來,繼續抓著她的手說,「我不想讓他們發瘋。」

  謝明瑤皺起眉:「你……」

  「我想要他們死。」

  謝明瑤一怔,訝異地看著她。

  「而且,我要親自去做。」李婉放開她的手,站起來,看了看掌心的魔氣,完全不如謝明瑤,但沒關係,對付李家夠用了。

  「我要離開一會兒。」李婉輕飄飄道,「你等著我,這次不要幫我,讓我自己來。」

  謝明瑤沒說話,只是看著她,李婉深深地回望她一眼,學著她的樣子操縱魔氣送自己離開。

  她消失後不久,謝明瑤對著空氣道:「你出來吧。」

  冷風過境,無人現身,謝明瑤懸空的雙腿晃了晃,輕笑道:「我知道你在,你都幫過我了,我會記著你的好的,所以你出來吧,不要再躲著了。」

  檀冰於寂靜夜色裡默默地看著她,緊盯著她的眸子,像在權衡著到底要不要現身。

  「你若還不出來,那我只當你什麼都不想要,純粹學雷鋒,我可就走了哦。」她柔柔道,「我要去南獄腹地了,可不等你了呀。」

  風拂起檀冰雪色的髮絲,須臾之後,謝明瑤看見了懸於空中,身姿修長高挑,白髮紅眸,冰玉面具的公子。

  夜色裡,他周身泛著皎皎銀輝,哪怕看不見他的臉,不確定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神那樣冷……冷豔蒼白,高挑清瘦,一身雪衣,白髮如瀑的模樣,真是處處妖異,處處美麗。

  好漂亮的妖。

  謝明瑤紅唇掀起,低頭看看自己的嫁衣,羞澀地垂眸道:「我美嗎?」

  檀冰心跳漏了一拍,理智有些混亂,但還記得不能回答她。

  「我第一次穿嫁衣。」謝明瑤低著頭說,「我以為這輩子不會有機會穿它的,沒想到這次借了別人的機會穿了。」

  漂亮的姑娘在月色下抬起頭,下巴尖俏,鳳眼嫵媚,眼角的淚痣和鼻尖的光澤,處處勾得檀冰冰封的一顆心一點點破開。

  「你是唯一見過我用自己的臉穿嫁衣的男子了。」謝明瑤帶著些深意道,「這輩子不會再有第二個了,你可真有福氣。」她笑笑,朝他勾起手指,「你幫了我,就拿這個謝你好了。」

  她坐在樹幹上,像晚夜的精靈,眉心花鈿極為襯她,檀冰直直看著,一瞬不瞬,不知是忘了眨眼,還是不敢眨眼。

  「過來呀。」謝明瑤還在勾他,「不想近距離看看嗎?我不好看嗎?」

  白髮紅眸,雪色堆成的公子不自覺靠近了她。

  謝明瑤笑得更開心了一些,在他距離她不算遠的時候,雙臂一探,攬住了他的肩膀。

  「我美嗎?」她最近好像真的很吃這一口——哪一口呢?冷冰冰,不說話,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但就是有種單純乾淨的氣質吸引著她。

  檀冰是這樣,眼前的大妖也是這樣。

  她其實也會想,他會是檀冰嗎?他們會有什麼關係嗎?可又覺得不應該。

  她太自信了,覺得檀冰不會躲過她的敏銳察覺,也不覺得如果真是他來了,蓮舟會沒有任何反應。再者,檀冰若真來了,應該會直接一劍殺了她,不可能有如此耐心與她斡旋。

  所以她雖然有些猜測,卻沒有真的往那裡想。

  她還是更偏向這大妖是妖王那邊的。

  手指緩緩撫上對方冰冷的面具,謝明瑤輕聲道:「你不會說話嗎?不能說話回應我是嗎?」

  紅眸微微凝滯,像被她說中了,有片刻的色彩綻放。

  謝明瑤笑起來,帶著幾分縱容寵溺道:「那你要是覺得我很美,就貼貼我的臉呀。」

  「像在洞房裡時那樣,好不好呀?」

  她玩心起了,偏要調戲這般「純潔」的妖怪。

  大妖紅眸眨了眨,她發現他連睫毛都是白色的,像染了霜雪一樣。

  她正想伸手摸一摸,大妖忽然以臉靠近她,隔著冰冷的面具,與她額頭相抵。

  謝明瑤一怔,心跳微微變動,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他們那樣近的對視,檀冰還沒忘遮掩自己真實的神色,擺出一副純潔不諳世事,完全不懂自己做了什麼的樣子。

  沒有道尊的冰冷,沒有聖子的凜然不可侵犯,但又純又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7:28 PM

第三十四章

  謝明瑤不懂心動是什麼感覺,她也不曾真的有過什麼心動,但她熟悉那股「蠢蠢欲動」的衝動。

  她手指跳了跳,情不自禁地抬起,落在他玉色的面具上,想摘下來看看他的臉,卻見他紅眸半闔,忽然好像十分痛苦,捂著胸口坐到了她身旁。

  謝明瑤一怔,下意識扶住他的手臂,他身上到處都是冷的,冷得她彷彿碰到了檀冰,她怔得更久了一些,回過神來對方已經好了許多。

  但他還是捂著胸口,月色下,絲涼的銀紗衣重重疊疊包裹著他肌理起伏的胸膛,輪廓十分美好,他腰封上垂下的流蘇隨風輕蕩,與她嫁衣的裙擺時不時觸碰在一起,氣氛曖昧到了極致。

  「你哪裡難受?」謝明瑤低低地問。

  他自然沒有用言語回答她,但這次他搖了搖頭,弧度輕微,也足夠她發現。

  謝明瑤靜靜地看著他的側臉,他五官基本都被面具擋著,除了眼睛和唇,她什麼都看不見,但不難從這些判斷出,他似乎有些不開心。

  大約是她看他看得太專注,他慢慢轉眸望了過來,那雙漂亮的紅眼睛裡,好像還有幾分……幽怨。

  他在怨她,怨她什麼?

  謝明瑤遲疑了幾分,捏著他的衣袖道:「是我打亂了你什麼計劃,你需要什麼東西沒能拿到嗎?」

  她想到傅清商,覺得大約是傅清商落在了元晏手裡,這可能礙著他做些什麼了。

  畢竟是昆侖的人,他一隻妖,再厲害也要盡量避開,否則昆侖傾巢而出,都不必說那溶雪宮裡金尊玉貴的道尊,便是清輝長老來了,也夠他喝一壺吧。

  謝明瑤修為還低,看不出他真正的修為,便只能自己判斷。

  尋思了一會,她突然想到,難不成他是想要傅清商的妖丹?看他捂著心口很難受的樣子,會不會是需要妖丹療傷?

  他不能說話,會不會也和傅清商有關係?

  「你等著。」既然他幫過她,她也不能坐視不管,「我去去就回。」

  她正要飛身離去,忽然被抓住了手臂,雖然隔著衣料,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手很冷。

  謝明瑤回眸望去,見他正盯著她,目光有種壓抑的重量。

  「怎麼了?」她緩緩道,「怕我就此逃了,不會回來了?」

  檀冰手驟然鬆開,紅眸垂下凝著自己的手,像在不解為何會抓住她。

  「你放心。」謝明瑤回身道,「我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別人幫過我什麼,我都會放在心上,你的也不例外。」

  「你就在這裡等著,不要離開,我會回來的,也許很快,也許需要一點兒時間。」

  謝明瑤最後留下這句話便走了,檀冰未曾再阻攔她。

  他只是坐在她方才坐的位置,回憶著一身嫁衣的姑娘離開時的話,眼底泛起幾分譏誚和嘲弄。

  回來?

  她不會回來的。

  她就是個騙子,他被她騙了一次兩次三次,難道還會被她騙第四次?

  不可能的。

  他不會等她回來。

  他再也不會等任何人。

  此時此刻,李家人正在經歷他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昆侖弟子帶著傅清商回了客棧,商議如何處置這只幾百年的蛇妖,李家人在收拾殘局,妄圖再挽回一些自己損失掉的名聲。

  他們聚集一堂,想著對策,正關鍵時,正廳的門被人推開,李家家主本就極度緊張,被這突然的推門嚇了一跳,正要斥責下人無禮,就看見了姍姍而來的李婉。

  這是真正的李婉,一身被浸豬籠時的舊衣,依然不掩冷豔美人的風采。

  她身上的魔氣也不似謝明瑤那般強烈,但沒關係,僅僅是這樣,也足夠李家人驚懼害怕了。

  「啊!是她!她又來了!」

  不知誰先尖叫一聲,所有人都慌亂起來,李家家主匆匆拿出自己保命的法器,這是先祖留給他的,本來一直放在重重把守的密室裡,連傅清商想進去都有些難度,這還是李婉被傅清商逼著拿法寶時發現的。

  但那陣法只能保護法寶,保護不了人,要不然,這群人恐怕都會擠進去。

  「你們為何這樣怕我?」李婉輕飄飄道,「你們在心虛什麼呢?」

  李家家主找出了法器,手忙腳亂地要打開,突然不知什麼東西打在他手腕上,他手一鬆,法器叮鈴鈴掉在地上,一點點滾到了李婉面前。

  李婉垂眸一看,笑了:「連老天都在助我,你們發現了嗎?」

  她彎腰撿起法器,沖著滿臉絕望的李家人說:「那我也不好辜負老天這份好意了。」

  更刺耳的尖叫聲轉瞬響徹整個正廳,白紙格子窗上濺上鮮血,所有當初喊著要殺了她,要將她浸豬籠的人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或重或輕。

  李婉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血,但她一點都不怕,因為這都是她搞出來的。

  她總算理解到了謝明瑤對魔的推崇,真是痛快啊,真的好痛快,她掐著繼母的下巴,輕聲細語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讓你女兒做名正言順的嫡長女嗎?你嫁給李家那老畜生做續弦,幾次三番招惹我,甚至還送丫鬟給傅清商睡,挑撥我與他的關係,直接導致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你覺得,你該怎麼死才好?」

  「不要啊!不要殺我!我怎麼知道傅清商是蛇妖,我只是為自己的女兒著想,一個母親這樣做又有什麼錯呢!」繼母哭訴著,但李婉一點都不動容。

  「你為了自己的女兒,便可以心安理得去害別人的女兒嗎?」

  她剛說完這話就有人抱住了她的腿,是她的庶妹。

  「長姐,長姐你饒了我!我再不敢了!我雖然嫉妒你,但從未真的參與過什麼,你可憐可憐我這無人關照的庶女吧,我願意告訴你我知道的秘密!」庶妹滿臉是血道,「這個毒婦,就是她害死你母親的,都是她串通父親做的!他們早就有了私情,將李家供奉數百年的法寶從夫人那裡完全奪走後就殺了她啊!」

  李婉手一顫,她還沒說什麼,繼母便一腳踹開了庶妹。

  「你別聽這個賤蹄子胡說!我怎麼可能有那樣的本事,我真的沒有——」

  「她有!是我親眼所見!只是他們沒有發覺罷了!我房間裡有塊留影石,藏在牆壁裡,你去尋來看了就知道了……啊!」

  庶妹話還沒說完便被繼母掐住了脖子,繼母怕極了,人已瘋魔,李婉看著他們自相殘殺,突然就笑了。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也懶得再看他們如此這般,她抬起手,也不懂什麼法術,只是想著要一把火,帶著魔氣的火就真的來了。

  火焰點燃房間每一寸,裡面的人想出去,但出不去。

  「你們都該死。」李婉恨極了,周身魔氣暴漲,將正廳裡所有人葬送於這煉獄魔火之中。

  雲聽隱在暗處靜靜看著這一幕,他便是幫李婉打了李家家主手的人,他仔細觀察火焰中的李婉,很美,有種絕望撕裂的美感,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和之前見到的似乎不是同一個人。

  雲聽等到現在,卻等來個冒牌貨?

  不,或許這才是真的,之前那個……

  「謝明瑤?」雲聽回憶著大師兄的反應,心裡慢慢有了判斷,「你果然沒死。」他嘴角揚起,露出興致盎然的笑。

  客棧裡,昆侖弟子們還在商議如何處置傅清商。

  蛇妖被捆妖索捆著,元晏沉默地坐在那沒說話,說話的是蘇芷汐和七師兄。

  「這隻蛇妖幾百年的修為,肯定不止在此地為非作歹過,其他地方我們不曾遇到的,還不知害死了多少無辜之人。今日若無大師兄在此,我們也不可能這樣輕易抓到他。未免夜長夢多,還是由大師兄做主就地處置了他吧。」七師兄如是道。

  傅清商是原形狀態,他一個妖,沒什麼骨氣,知道自己如今是砧板上的肉,也能屈能伸,哭喊著求饒。

  「各位道長明鑑,便是在此處我也不曾真的害了誰不是嗎?哪怕是李婉現在不也好好活著嗎?你們不能因此便要我死啊!我知道錯了,你們發發慈悲,給我一條生路,我以後一定積德行善,好好修行的!」

  元晏慢慢抬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道:「你沒有真的害了誰?」

  他聲音有些冷意:「李婉因你入魔,因你失去一切,你沒有害她?」

  「是她自己心性不堅才入了魔……」傅清商想狡辯,但又想到不合適,立馬改口道,「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道長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好好彌補被我傷害過的人,我往後再不會如此了!」

  元晏只是看著他,表情漠然,不為所動,倒是蘇芷汐微微皺眉,有些猶疑。

  傅清商最會看女人了,見了她的模樣立刻轉而找她求救:「仙子救救我吧,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會害人了,我努力修行幾百年,從一隻小青蛇走到今日這般,仙子定然不知妖修有多難,我真的不會再犯錯了,求求你給我一條生路吧!」

  傅清商哭得很是傷心,言語極其真誠,蘇芷汐聽得心有不忍,便對元晏說:「大師兄,他若真心悔改,給他一個機會也未嘗不可吧……畢竟李婉也沒有真的死。」

  元晏慢慢望向她,沒有說話,蘇芷汐抿唇道:「大師兄之前為謝師姐求情,不也說留她一命總比徒增殺戮好嗎?若真心悔改,難道不該給個機會嗎?」

  元晏闔了闔眼,只是看著她,就是不說話,蘇芷汐被看得心頭發虛,咬唇低下了頭。

  元晏繼而望向傅清商,傅清商還在哭喊,他覺得這哭喊讓人頭疼,捏了道禁言符貼在他背上。

  很好,周圍瞬間安靜了下來。

  「你們的意見我都知道了。」元晏緩緩站起身,「但事情沒有你們想得那麼簡單。」

  不能說話的傅清商眼睛一眯,很快聽元晏道:「妖修,幾百年的妖修,背景一定不簡單,他一隻妖的死,可能關乎到整個妖族。」

  傅清商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他或許與妖王有關。」元晏不愧是昆侖大弟子,很快將關係串聯了一下,「廢了他的修為,將他送回昆侖,由師尊與道尊處置,此為最穩妥之法。」

  一聽要廢了修為,傅清商激動得掙扎起來,捆妖索將他勒得骨肉冒血,看上去很慘。

  蘇芷汐紅了眼睛,不忍地別開了頭,緊緊攥著拳不知怎麼辦。

  元晏其實還有些發現沒說,比如傅清商之所以如此輕易被擒,根本不是完全靠他,他雖是金丹期,足以對付傅清商,但也不會這樣簡單,他能這樣,全因傅清商本就身受重傷。

  他身上的重傷是在洞房裡受的,應當是來自謝明瑤吧……

  想到謝明瑤,他便不自覺隱瞞了下來,也不知自己到底為何如此。

  不再想其他,元晏抬手要廢了傅清商的修為,卻忽聞窗外喊叫聲,通天火光點燃了半個夜空,眾人立刻聚在窗前朝外看,李家的方向已是火焰煉獄。

  「糟了。」元晏顧不上處置傅清商,立刻帶了人前往李家幫忙,但他也想著要留人看守,蘇芷汐自發要留下,他沒多想就隨她去了。

  傅清商看見蘇芷汐彷彿看見了希望,他開始裝可憐,血一點點滴落在地,發不出聲音就嗚咽,蘇芷汐對妖有種特別的偏向,因為在被蘇家找回去之前,她流落在外,是認識過一隻妖的。

  她覺得妖不都是壞人,他們也很漂亮,也有很善良的,也不知眼前這蛇妖認不認識那隻妖。

  她緩緩上前,想撕掉傅清商身上的禁言符,但剛抬起手,一陣濃烈的魔氣便湧了上來。

  蘇芷汐第一時間並沒想到是誰來害傅清商,妖魔妖魔,自古都是狼狽為奸,傅清商被抓,來了魔氣,可能是來救他的?

  因著這個想法,她愣了一瞬,隨即又想到李婉也入了魔,搞不好是李婉來了,她立刻警惕起來,化出本命劍想要對敵,可還是太遲了,她第一時間沒立刻阻止,那魔氣已經捲走了傅清商。

  蘇芷汐暗道不好,持劍追了出去,魔氣濃鬱地纏著傅清商,她持劍呵道:「放下他!別想逃!」

  謝明瑤於魔氣中回眸看她,蘇芷汐啊蘇芷汐,現在看著她,都快想不起她現實裡什麼樣子了,她非得追上來做什麼呢?她都大發慈悲不管她了,她還自己上來找虐……

  那她也就不客氣了。

  將傅清商丟到地上圈起來,謝明瑤以魔氣遮面,騰空而起,也不用什麼法器,一巴掌打在蘇芷汐臉上,她如沒有實體一般,將蘇芷汐耍得團團轉。

  蘇芷汐臉上疼得厲害,很快都腫了,她憤怒至極,劈劍而來,謝明瑤嘴角微勾,直接咬破了手指,血液滴在蓮燈上,蓮燈迸發出刺目的金光,佛印打在蘇芷汐身上,她吐了口血,飛出老遠,重重摔在牆上。

  「用本來屬於你的東西來對付你,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謝明瑤笑了一下,拍拍蓮燈說,「多謝了,等我再強一點,就不必你幫我了。」

  方才謝明瑤本想自己還擊的,但蓮舟忽然與她傳心音,要她一滴血,她好奇他要做什麼,便隨他去了。

  蓮舟過了片刻才說:「可以幫到你,貧僧很高興。」稍頓,他又說,「貧僧近日想到,你若每日餵燈一滴血,貧僧應當可以盡快恢復,帶你去南獄。」

  「是嗎?」謝明瑤知道了,但也沒說好或不好,蓮舟也沒再說什麼。

  懶得再管蘇芷汐,謝明瑤還記著有人在等她,她將被圈起來的傅清商帶走,傅清商身上禁言符因為跌落而掉下去,此刻能說話了,就問她是誰。

  謝明瑤魔氣遮面,他看不見,就開始猜測:「那日在河邊是你帶走的李婉?」

  得不到回復,傅清商又說:「魔修與妖修素來關係好,你為何要幫那女人卻不幫著我?你或許不知道,我乃妖王師無音座下四君之一,你若幫我,我定在妖王面前替你美言,妖王與魔尊關係甚好,你定可在魔尊面前嶄露頭角!」

  謝明瑤嗤笑一聲,停在一片寂靜的林子,除去遮面的魔氣,傅清商一窒,先是為她的美而發怔,隨即又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有些眼熟……

  「魔尊那裡我自己會搞定的。」謝明瑤慢悠悠道,「至於你,我是不可能放過的。」她掐住傅清商的蛇身,「帶你到這兒,也不是要救你,只是……」

  她話沒說完就突然動了手,傅清商被剖開皮肉,七竅流血,很快的,他丹田妖丹被掏,渾身法力流失,奄奄一息。

  「你!……」傅清商一條乾枯的蛇甩在地上,「你竟敢……」

  「我怎麼不敢?」謝明瑤血淋淋的手上握著一顆泛著綠光的妖丹,「你那般對婉娘,我本來想著把你交給昆侖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便這樣算了,但又有另一個大美人要你的東西,我欠他個人情,就只能去而復返了。」

  「去而復返……?」傅清商意識混沌,一點點開始消散,「是你,洞房裡就是你……」

  「對,就是我。」謝明瑤踩著他的蛇身,「去吧,去死吧,去冥域好好見見那些被你玩弄至死的可憐姑娘吧,她們都在我耳邊說,已經恭候你多時了。」

  傅清商再也說不出什麼,漸漸化為烏有。

  謝明瑤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抓著妖丹離開,她沒注意到的是,在傅清商化為烏有的綠光中,一道最閃亮的,朝著妖族韶山的方向而去。

  那是傅清商魂飛魄散之前發出的最後訊號。

  韶山妖王宮,金碧輝煌的大殿裡,一襲金色錦袍斜倚小憩的雍貴青年緩緩睜開了金色眸子。

  ……

  夜色更深了,今夜處處不平靜,謝明瑤趕回來的時候,不見半點大妖的蹤跡。

  她站在樹下,仰頭看著空蕩蕩的樹幹,纖細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寥落。

  但若看到她的正面,就會發現她其實沒什麼寥落,還正在研究妖丹。

  大妖走了嗎?不要妖丹了?

  他要是不要了,那她是不是可以自己留著?這東西能助她修煉嗎?

  正思索著,身後傳來細微的動靜,謝明瑤轉過身來,看見了不遠處一棵樹下,修長高挑,白髮紅眸的大妖。

  「你還在。」謝明瑤跑過去,笑吟吟道,「我以為你走了呢!還好你沒走。」

  她朝他伸出手,手上血淋淋的,檀冰垂眸望著,看見她血淋淋的手攤開,一顆碧綠的妖丹躺在她掌心,她高興地說——

  「我為你掏了傅清商的妖丹,你有了這個,是不是就不會難受了?」

  檀冰沒想等她的。

  但……

  看著那顆妖丹,便知道她將他身體上的反應當做了別的。

  視線轉到她臉上,她的手血淋淋的,臉頰卻很乾淨,一身紅豔豔的嫁衣,手握妖丹的模樣有種詭異的妖豔。

  檀冰冷硬的心弦緩緩撥動,他眼睫飛快地顫動,薄唇緊抿地接過了她為他取的妖丹。

  這東西對他來說沒有任何用處。

  可他抬眸望向她,在她欣喜地注視下,薄唇開合,用唇形說了兩個字。

  謝明瑤笑得更開心了:「不必謝我。」她明豔的笑幾乎點亮夜空,「你開心就好。」

  檀冰:「……」

  明明已決定要她愛他,非他不可,隨後拋棄她,踐踏她。

  可到頭來,這趟千餘年來第一次下山,卻似是將自己一顆心捧到她面前,任她傷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08:58 PM

第三十五章

  周圍寂靜得落針可聞,檀冰握著血淋淋的妖丹,緩緩將它收於袖裡乾坤。

  隨後,他凝著謝明瑤同樣布滿鮮血的手,見她只是不在意地甩了甩,明明可以一個法訣替她清理乾淨,卻突然執起了她的手。

  謝明瑤瞳孔收縮,靜靜看著他,沒有反抗。

  白髮紅眸的公子便如此在月色籠罩下,一點點用絲帕拭去她手上的血跡。

  蛇妖性淫,他的血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謝明瑤漸漸覺得身體燥熱,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檀冰緩緩抬眸,紅色的眼睛裡蘊藏著難以辨別的情緒,謝明瑤與他對視片刻,輕喘道:「我好像不太對勁。」

  她覺得身上有些發軟,險些摔倒,好在對方冰冷的手臂扶住了她。

  她放任自己靠在他寒涼卻充滿安全感的懷抱中,試著去聞他身上的味道,但什麼都聞不到。

  沒有檀香蓮花味。

  不是檀冰嗎。

  的確,如此明顯的一隻妖,怎麼看都不像是光風霽月仙風道骨的道尊。

  可是……

  「是因為這些血嗎?」暫且放下那些,謝明瑤問起了別的。

  她還是那麼敏銳,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來源於何處。

  檀冰沒言語,繼續裝他的啞巴,只是另一手來到她背後,微涼的靈力送入她體內,謝明瑤悶哼一聲,很快便感覺清醒許多。

  但她還是靠在他懷裡沒有起來,就那麼靠著,像是忘記自己已經好了。

  檀冰手臂漸漸有些僵硬,須臾後,他主動推了她一下。

  謝明瑤沒立刻離開,抬眸凝著他的側臉,他垂下眼來,見到她有些復雜的神色。

  她也會有神色復雜的時候?復雜來源於何處?

  「我們應當互不虧欠了。」

  她說話間起了身,與他拉開距離,懷抱空了,檀冰得償所願,卻似乎又有些落寞。

  「我在這裡的事情已經辦完了,這就要離開了,我們既已互不虧欠,那便就此別過吧。」

  謝明瑤有模有樣地朝他微微施禮,隨後便毫不留情地轉身要走,檀冰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回過神來已經追了上去。

  城門外,謝明瑤看著擋在面前的白髮公子,他雪色的髮絲束著金玉蓮華冠,天水碧的髮帶與白髮極其相配,越發襯得他如冷玉般雪白,一舉一動都泛著珠璣光輝。

  「攔著我做什麼?」謝明瑤暫時停下,還算好脾氣地問了句。

  檀冰靜默片刻,修長如玉的手抬起,在空中做了個幻想,是煙霧繚繞的韶山。

  「那是什麼地方?」謝明瑤哪裡知道那是韶山,看見了也得問問。

  不能說話,真是給檀冰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他有些想要開口,卻還是放棄了。

  最後回答謝明瑤的是另一個人。

  「那是韶山。」一個少年的聲音慢悠悠道,「前往南獄腹地的必經之路。」

  謝明瑤一怔,回眸去看,角落裡緩緩走出一襲藍白道袍的少年,少年面如冠玉,神色悠然,瞧著她的眼神充滿趣味。

  「真的是你。」雲聽莫名興奮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死了。」

  謝明瑤一笑:「那是當然,你們的道尊到處說我死了,我也是沒想到的。」

  檀冰紅眸微凝,手中凝結霜寒的靈力,謝明瑤發現了,立刻閃身到他身後,湊到他耳邊道:「別客氣,隨便揍,這孩子欠教育,需要社會的毒打。」

  她的呼吸飄過他耳畔,帶起一陣溫熱的酥麻,檀冰猛地側開頭,把謝明瑤嚇了一跳,她意識到他為何如此,笑了笑揶揄道:「這麼純情啊,以前沒有過女人嗎?」

  女人……他是有過的。

  檀冰眼睫翕動,像振翅欲飛的蝶翼,他不想回答謝明瑤,也不想再聽她的曖昧言語,雲聽成了他發洩憤怒的點,他哪怕不用昆侖道法,也輕而易舉地將他碾壓到塵埃裡。

  雲聽這個人,越是遇見強敵,越是不會害怕,他心裡產生強烈的想要摧毀強敵的欲望,哪怕已遍體鱗傷渾身是血,依然招招不退,不斷爬起來迎敵。

  他不厭其煩,但檀冰已經不想再繼續這毫無意義的單方面碾壓,他最後下了重手,重到除非雲聽被立刻送回昆侖,否則難以維持性命。

  雲聽只覺神魂受損,骨頭一根根繃直了又斷開,他啞了嗓子,尖叫都叫不出來,一雙眸子定定望著謝明瑤和檀冰的方向,身子遠遠飛了出去。

  謝明瑤看著這一幕多少有點驚訝,她讓這大妖動手也是想看看他的實力,看看會不會很像那位。

  她知道他很強,但沒想到強到這個樣子。

  他所用的法門也完全不像溶雪宮那位。

  處理完了雲聽檀冰便轉過身望著她,謝明瑤露出溫柔如水的笑:「你真厲害。」

  檀冰薄唇輕抿,因這柔和的語調,直白的誇讚而手指微顫。

  為不讓謝明瑤發現,他將手背到身後,心中默唸法訣,身上便已無任何方才與人動過手的痕跡。

  「你給我看韶山,是想說,你要回韶山?」謝明瑤猜測著,「我去南獄,你去韶山,韶山是南獄必經之路……你要與我同行。」

  檀冰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對著那雙異常俊美的紅色雙眸,謝明瑤就知道她說對了。

  「這樣啊。」謝明瑤歉意地笑了笑,「可我不想和你同行,怎麼辦呢?」

  她挽了一縷髮絲在指間繞:「我不習慣和外人同行呢。」

  「外人」二字,真是將遠近親疏說得明明白白。

  明明之前還為他掏妖丹,問他她美不美,現在卻說他只是個外人。

  她對外人都是如此撩撥,如此……

  檀冰周身氣息越發凜冽,但謝明瑤一點兒都不在意,她說完話就揮揮手走了,一個人回了城內,也沒走多遠,就看見了一身狼狽卻嘴角帶笑的李婉。

  「阿瑤。」李婉看見她笑得更開心了,「我做到了。」

  謝明瑤順著她背後望去,李家的方向魔火沖天,她立刻明白她做到了什麼。

  她走到李婉面前,垂眸看著這個滿身血污的姑娘,嘆息一聲道:「弄一身髒,真是晦氣。」

  她手中泛起暗紫色的光,流光繞著李婉一圈,李婉深深的髒污便不見了。

  「好了。」思索了一下,謝明瑤又從儲物戒翻出之前買的成衣,丟給她一套,「把衣服也換了吧,徹底告別一下過去,咱們該走了。」

  李婉捧著新衣裳,彷彿看見了自己新的未來,她突然很認真地說:「我不想叫李婉了。」

  謝明瑤也不意外:「那你想叫什麼?」

  「不知道。」她咬唇,「你說呢?」

  謝明瑤搖搖頭:「我對起名字這事兒吧,沒有任何天賦。」

  李婉看她許久,直接道:「我想叫扶搖。」

  謝明瑤一怔。

  「我會永遠為你做事,不畏生死。」李婉一字一頓道,「扶持你,便是扶搖。就此青雲直上,亦是扶搖,我以後就叫扶搖好不好?」

  謝明瑤沒有說話,她凝著她許久,緩緩將她抱在懷裡,摸了摸她的頭髮說:「行,都隨你,可以後叫起阿瑤,都不知道是在叫你還是叫我。」

  聽她開玩笑,新出爐的扶搖便笑了起來,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珠說:「我去換衣服。」

  謝明瑤點點頭,在巷子裡給她布了結界。等扶搖換衣服的時候,謝明瑤轉過身望向不遠處,白髮紅眸的公子立在那,這次沒有隱藏身形,似乎已經不再介意她看見他。

  謝明瑤注意到他望著結界的方向,雖然知道他看不見扶搖換衣服,但……

  「你在看什麼?」她有些冷淡地問。

  檀冰廣袖下的手緩緩攥著拳,她剛才抱了那女子。

  那般溫柔真摯,哪怕嘴上是玩笑話,可其實也處處透著關心。

  她對那女子倒是比對他用心許多。

  可她知不知道,他比那女子對她更為重要。

  他已經……

  「你如果非要跟著我,我也沒有辦法,畢竟你看起來可比我強很多。」謝明瑤知道他不會說話,便徑自道,「但我不會理你。」

  她說完便穿過結界走了,檀冰周身冷風乍起,吹動他月白色的衣袂,他現在真是恨不得連陪伴她左右的那女魔修都殺了,將他們全都殺了,她是不是就一定會理他了?

  面具下的臉龐泛起紅色的紋路,檀冰在原地站了許久,身形化為漫天星光,一點點消失。

  很遠的地方,為李家收拾完殘局的元晏疲憊萬分地回到客棧,發現一臉自責的蘇芷汐。

  「大師兄,對不起,傅清商被魔修擄走了……」

  她受了傷,面色蒼白,但沒有拿自己受傷來做什麼挽回,元晏薄唇微動,也不好怪罪她什麼。

  「我去找。」元晏直接離開,哪怕他已經很累了,還是在盡自己該盡的那份責任。

  蘇芷汐更自責了,還很心疼他,忍不住跟在他身後一起去。

  但他們怎麼可能找到傅清商?他早已化為烏有,他們唯一可以找到的是重傷昏迷的雲聽。

  「小師兄?!」蘇芷汐見到氣息奄奄的雲聽時嚇了一跳,疾步過去將他扶起,「小師兄你醒醒,你怎麼了?」

  元晏快步跟來,手指落在雲聽脖頸的脈搏上:「不好。」他直接抱起雲聽,不管蘇芷汐跟不跟得上,飛快地回了客棧。

  昆侖弟子見雲聽的模樣都吃了一驚,七師兄上前焦急道:「小師弟怎會傷成這樣?是誰動的手?這小小的鎮上竟還有人可以把他傷成這樣?!」

  元晏簡單檢查過後斷定:「是妖族所為。」

  七師兄恍然:「……難道是妖王來了?」

  看著傷勢,似乎確實也只有妖王才辦得到,元晏心中萬般計較卻也不能磨蹭,安排了弟子協力送雲聽回宗,自己去調查真相。

  「我也要去。」蘇芷汐不肯回去,追著元晏走。

  元晏擰眉道:「你受了傷,回宗養傷為好,我要去的地方危險重重,不適合你。」

  「不行,小師兄傷成這樣,還是妖族做的,說不定和傅清商有關,是我沒看住傅清商,若真是因此,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大師兄不讓我去,我會恨死自己的!」

  蘇芷汐這樣堅持,元晏也沒有辦法,只能沉了臉色隨她去。

  城外,傅清商的葬身之地,金色的光芒驟然出現又緩緩消失,金色錦袍的青年現身此地,緩緩彎下腰去,指甲也泛著金色的手在地面上輕拈了一下,傅清商殘存的血跡便泛起了綠光。

  「死得真是乾淨呢。」優柔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華貴典雅的尾調,「雖然不是什麼討喜的下屬,但……」

  一句話未曾說完,金色的青年便消失不見,與此同時,謝明瑤和扶搖已經離開這裡很遠。

  「阿瑤。」扶搖被謝明瑤攬著腰,勉強承受著疾馳而過的風,「他們都說南獄是人間煉獄,那裡面的魔修十分殘暴,茹毛飲血,連人都吃,你真的不怕嗎?」

  謝明瑤拂開擋路的雲彩:「不怕。」說完摸了一下她的臉,「你也不用怕。」

  「話是這樣說……」扶搖面色憂慮,「但我們在魔修裡面還是很弱小的吧?我們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修煉。」

  「我知道一些。」謝明瑤暫時停下,翻出一本玉簡給她,「我都看完記在心裡了,你也看看吧。」

  扶搖愣愣接過,呆了一瞬道:「你就這樣給我了?」

  「怎麼了?」

  「……這些東西難道不該是十分隱秘,你要一點點教給我,防止我對你不忠,反來傷你嗎?」

  「那你會對我不忠嗎?」

  「當然不會。」

  「所以。」

  扶搖抿唇未語,她思索了一會將玉簡收下,又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寶盒遞給她。

  「什麼東西?」謝明瑤接過來,一邊打開一邊問。

  扶搖低聲道:「李家世代守護的法寶,我不知道怎麼用,母親走得突然,都沒能教給我。」

  謝明瑤手一頓:「李家的法寶,你給我了?」

  「給你。」扶搖堅定道,「什麼都給你。」

  謝明瑤:「你要是個男的,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

  「我雖然不是男子,但……也很愛你的。」扶搖臉上泛起緋色,「你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謝明瑤笑了,到底信了沒信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嘴上還是滿口道:「嗯嗯,我知道。」

  她打開寶盒,正想看看是什麼法寶,金色的光朝她而來,她勉強拉著扶搖躲開,擰眉望向來人,看見一片金色之後,華麗高貴的青年。

  他周身都是金光,衣袍也是金色,面容精緻得像雕刻而成,雍容高貴裡帶著幾分妖異。

  他輕輕歪了一下頭,一雙金色的眼睛定定凝著她,在謝明瑤見過的所有人裡,大約只有檀冰和那隻大妖能與他的美貌一較高下。

  「你是什麼人?」謝明瑤護著扶搖後退,語氣冷淡,眼神厭惡。

  青年看著她笑了,華麗低沉的語調緩緩道:「謝明瑤,這裡也不見昆侖的人,你要裝作不認識本座麼?」

  謝明瑤:「抱歉,沒有裝,真不熟,麻煩自我介紹一下。」

  青年闔了闔眼,輕聲說:「是嗎?」他手腕翻轉,「那你總該認識這個。」

  他掌心泛起綠光,謝明瑤太熟悉那靈力來源了。

  「哦,我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了。」謝明瑤冷靜道,「妖精。」

  青年:「……」

  「來給傅清商報仇的?」謝明瑤很快問。

  青年長眉輕揚,姿容靡麗冶豔:「你想如何死。」

  她直白,他更直白。

  這下輪到謝明瑤笑了:「你死了爸爸都不會死。」

  她攥緊了扶搖給的法寶,抱住扶搖正要用這東西試試逃走,對方就突然出手。

  眼見著她有些來不及,泛著冰寒靈力的劍刃擋在了金光之前,劈出燦爛的火花。

  謝明瑤有了時間,成功打開法寶,還沒來得及對又幫了她一次的大妖說什麼,就跟著扶搖一起消失了。

  檀冰掃了掃空蕩蕩的地方,手握劍柄,獨自對敵。

  他定定望著對方,片刻後冷淡道:「師無音。」

  師無音側目瞧著他,對美貌快要壓過自己的白髮公子很是厭煩:「你又是誰?」他手中化出精緻漂亮的金色琵琶,「我怎麼不記得,在妖族見過你這般修為的妖?」

  檀冰不理他,師無音也無所謂:「無妨,反正你總是要死在這裡的。」他撥動琵琶弦,「膽敢擋本座的路,去了冥界不要忘了自己為何而死。」

  檀冰薄唇開合,冷冰冰的語氣裡帶著輕蔑:「不自量力。」

  師無音微微眯眼,龐大的靈力四散,快速朝檀冰而去,檀冰站在那不閃不躲,像是在等死。

  師無音正摸不清他要幹什麼,就見電光火石之間,去而復返的謝明瑤研究了一下那法寶,用它抵去了師無音的弦靈。

  「哎呀。」謝明瑤手腕震得發麻發疼,有點煩躁道,「裂縫了。」

  檀冰在她身後,垂眸望著她手中法寶的裂縫,那種等級的法器,能抵擋妖王師無音一擊已經是極限了。

  她回來了。

  她又一次回來了。

  她沒把他一人……不,沒把他「們」丟在這裡,她回來了。

  檀冰喉結滑動,完全忘了師無音還在,視線和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謝明瑤沒管他,直面師無音,握緊了手中法寶將他上下打量一下,巧笑倩兮道:「哇,你的法器是琵琶嗎?」她抿起唇,笑得揶揄,「你……怎麼娘兮兮的。」

  師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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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無音:你才娘!看老子用琵琶砸爛你的頭!

  師尊:還好你回來了,不然我不但要一個人把孩子生完,連月子也要坐完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42 PM

第三十六章

  謝明瑤會是那種危機關頭被人救了,還不要命地跑回來的人嗎?

  當然不是。

  再者說她還帶著扶搖呢,就算要回來也不會這樣快。

  她之所以三兩下安置好扶搖趕回來,不過是因為……

  回眸望了一眼長身玉立的白髮公子,他紅色的眸子帶著些怔然凝在她身上,謝明瑤嘴角笑意加深了幾分,柔聲說:「你沒事吧?」

  她跑到他面前,仔細檢查他的身體:「可有受傷?那娘娘腔沒傷到你吧?」

  被稱作娘娘腔的師無音看了半天她的矯揉造作就算了,還要聽她繼續冷嘲熱諷,真是一息都忍耐不下去了。

  風吹起他金色的錦袍,墨色長髮飛起,帶著濃烈的殺氣而來。

  「既然敢回來,那便一起死在這兒好了。」

  妖王手持金色琵琶而來,謝明瑤仿若沒有發現,仍是背對著他。

  最後還是檀冰在師無音的琴靈擊中她之前攬著她的腰躲開了,他動作輕盈,扣著她腰的手卻用了很大力道,謝明瑤撲進他懷裡,抬眸望著他冰玉的面具,嘴角牽起似有若無的笑。

  陣陣幽香撲鼻,檀冰被她攪得心煩意亂,他不再放任師無音隨意動手,手握仙劍,冷眸而上。

  師無音是真沒覺得他會是自己的對手,這人不過也是隻妖,修為從他這個角度看起來,雖然不甚清晰,但也沒有高到離譜,他還是能看出一些的,那就說明對付起來沒有很麻煩。

  可惜他好像搞錯了。

  他真的動手時,冰寒的靈力幾乎將整個林子冰封,謝明瑤等在一旁,看著一點點凝結成冰的地面,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一些。

  「你到底是什麼人?」師無音意識到不對勁,拿出了十分的注意力對敵,「你是妖絕對沒錯,你有這般修為,本座竟今日才發現,難不成……」

  他有些猜測,但其實根本沒往昆侖那邊想,只以為是隱藏在什麼秘地中的老妖怪。

  但檀冰可不知道他沒想那邊兒去,師無音一番話讓他想到了謝明瑤那個玉兔與嫦娥的理論,他又想起了自己曾懷疑她與師無音有瓜葛,也確實在她的房中發現了與師無音有關的信箋。

  握著劍的力道加大,檀冰沒再留情,也無所顧忌,處處殺招。

  師無音明顯討不到好處,也不傻,華貴精緻的臉上浮現出幾絲危險的笑意:「很好。」他收起琵琶飛身而起,「今日便放過你們,來日……」

  「沒有來日。」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一直看戲的謝明瑤打斷了,謝明瑤像隻花枝招展的蝴蝶,跳起來對檀冰喊:「親愛的,把他殺了,你今日若放他走,以後他肯定要來找我們的麻煩,別留活口!」

  言詞之間,是真真切切地想要他死。

  師無音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斜睨著她冷淡道:「謝明瑤,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謝明瑤一笑:「知道呀,要你死嘛,這有什麼很難理解的嗎?何必再問我一遍?難不成我給你解釋了,你會自己去死嗎?」

  師無音忍無可忍,手心化出金沙朝謝明瑤襲去,檀冰的劍準確攔下,劍刃錚鳴聲刺得師無音和謝明瑤都耳朵發疼。

  檀冰看得出來,師無音確實認識謝明瑤,想來謝明瑤之前信箋上寫的那些東西也不是假的。

  她不是很欣賞師無音的風姿麼?今日怎麼想著要他死?

  因為他威脅到了她的生命?

  還真是……絕情。

  但這份絕情,不如成全。

  檀冰至始至終一句話都沒有,但他要做什麼,謝明瑤都看得明明白白。

  本來書裡傅清商的事就引出了妖王,她是知道的,不過她覺得自己走得及時,下手乾淨,應該不會招惹麻煩,誰知還是漏了一層。

  不過沒關係,她這趟回來,就是想借著某人要了師無音的命,免得存有心腹大患,但……

  師無音試了幾次便知道恐怕不是對手,很快知難而退,用秘法離開,某人也沒有再深追。

  他回到她身邊垂眸看著她,謝明瑤也望著他,仔仔細細觀察他身上每一處,真是似曾相識,又非常不一樣。

  不得不說的是,他的演技是真好。

  若不是危急時刻那熟悉的劍刃,她可能真的什麼都發現不了。

  「被他跑掉了?」謝明瑤輕聲道。

  檀冰不能說話,便很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謝明瑤嘆息一聲,臉上泛起難色:「這就麻煩了,我今日這樣招惹了他,他肯定不會放過我,以後還是會來找我的。」

  檀冰朝她走了幾步,幾乎與她手臂碰著手臂。

  謝明瑤看了看兩人一高一低的肩膀,笑了一下彎著眼睛道:「你是不是想說,你與我同路,就不用擔心他再來傷害我?」

  檀冰再次點了一下頭。

  「可是我,一點都不想跟你同路。」謝明瑤的手緩緩放在他心口,語氣低沉道,「連他都不是你的對手,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份……若是弄不清楚,我是沒辦法放心與你同行的。」

  她話音落下就將他推開了一些,檀冰真的被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所以至今仍未發現,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是否做過什麼暴露身份的事。

  現在被她推開,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明明對敵師無音的時候還在想他們是什麼關係,曾經發生過什麼,師無音又是否瞭解他的身份,謝明瑤那些理論是不是真的只是隨口一說……但現在,他滿腦子只剩下,她推開了他。

  他又往前走,謝明瑤仰起頭道:「若你能說話就好了。」

  她帶點遺憾:「若你能說話,肯定能好好同我解釋你的身份,你與妖族的關係,你的真身又是什麼,這樣我還能放心一點,就能和你一道兒了。」

  稍頓,謝明瑤羞澀地垂下眼眸:「……我也能知道,你這樣想與我同路,是不是喜歡我了。」

  「喜歡」二字成功給檀冰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溶雪宮密室牆上寫的字,在那裡發生的一切回到腦子裡,檀冰氣息靜默,掩在廣袖中的手緩緩握拳。

  「你……」

  謝明瑤還想說什麼的時候,突然發現面前白髮公子似氣急一般血液翻湧,捂著心口轉到一旁,像是險些吐血。

  謝明瑤一怔,這反應倒是不像那個人了,她走近一些,對方卻猛地躲開,與她離得很遠,像她是什麼瘟疫,她再靠近一些他就要吐了。

  謝明瑤便也不再靠近,隔著一段距離對他說:「你要是沒有意見我就走了,扶搖還在等我。」

  檀冰半垂著頭,雪白的髮絲滑落肩膀,擋住了他的側臉。

  聽聞她這話,他倏然轉頭望來,紅色的眼底凝著濃濃的愁緒,還有些壓抑的,克制的,怨恨。

  謝明瑤心裡莫名有點不舒服,他那眼神怎麼跟看負心漢似的。

  她負心嗎?

  謝明瑤仔細想了想,不管他是誰,她都沒對他做過什麼負心的事,對溶雪宮那位她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對於一個意圖囚禁自己,讓她假死成為他獨屬的人,她那麼做都是輕的。

  對於這隻大妖,她給的回報也不少了。

  「我走了。」謝明瑤不想再待,抬腳便走,檀冰忍無可忍,直接閃身至她面前,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微微啟唇,用一種沙啞的,生澀的聲音一字一頓道:「不准走。」

  謝明瑤被他抓的手臂很疼,但也無心去管,她仔細辨別他的聲音,卻什麼都辨別不出來,嘶啞,難聽,還卡頓,像初初學會說話的人。

  「為何不能走?」謝明瑤問他。

  檀冰眼睫顫動,白色的眼睫像落了霜花一般漂亮:「你要陪著我。」

  謝明瑤不明白:「陪著你做什麼?」

  檀冰沒回答,抓起她就走,謝明瑤掙扎無果,盯著他的肩膀出神。

  他是不是他,看看這裡就會知道了。

  那朵妖異的紅蓮,他不知道藏起來沒有。

  謝明瑤突然也不想掙扎了,她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

  檀冰並未帶著謝明瑤飛太久,可能是他速度快,不多時便攜著她落地。

  謝明瑤抬眸去看,發現這是一處竹林,林子幽深寂靜,裡面有一處僻靜雅緻的居所,他始終抓著她的手腕,她手腕燙了六棱雪花印記的地方微微發疼。

  她心底的猜測更確定,望著對方側影的神色也略帶了些玩味兒。

  檀冰管不了她什麼神色了,他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便再也沒有退路,也沒有時間留給他找退路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將謝明瑤拉進竹樓,謝明瑤被按在椅子上,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便消失不見了。

  謝明瑤起身在屋子裡轉了轉,這地方很溫暖,溶雪宮若說是四季冰凍,那這裡就像是四季如春。再看看房間裡的家具陳列,也非常有講究,精緻典雅,一應俱全。

  怎麼形容呢,就像是待在這裡的,很久不出門都不會覺得缺少什麼,有什麼不舒適。

  他到底想幹什麼。

  難不成想換個地方關著她?

  謝明瑤走到門邊想出去卻被結界擋了回來,她定神思索片刻也不管了,回了房間盤膝坐到窗前蒲團上開始修煉。

  她可沒那閒工夫跟他做游戲。

  可檀冰並不是想和她做什麼游戲。

  他離開是因為再不走的話,恐怕會被她看出什麼端倪。

  他倉促回了另一個房間,跌跌撞撞地坐到床榻邊,玉色面具緩緩化去,露出他蒼白如玉俊美無儔的臉。

  他呼吸有些不穩,腹部不斷傳來不適感,他最後仰躺到了床榻上,滿頭大汗地想,便是再不想承認,再不想相信,這也是真的了。

  不會有假。

  謝明瑤一入定,再醒來就不知過了幾日。

  在外面還好辨別,在這裡被關著就難了。

  她真是煩死檀冰了,一次兩次都搞這種事情,他是不是自己被人如此對待過,所以對別人的時候根本不懂什麼正常方法,只能這樣?

  檀冰若是在此恐怕會很意外,謝明瑤竟然可以想到這一層上。

  他還真是不懂如何用正確的方法留住什麼人。

  沒人教過他。

  他所用所知的都是師尊的言傳身教。

  謝明瑤入定了多久,他便在水鏡裡看了她多久,她睜開眼那一刻,他突然不想裝了,因為從她眉眼間的情緒來看,她或許可能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了。

  她那夜回來應當也不簡單,她哪裡會那麼有良心,擔心他的安危趕回來,她怕只是想借刀殺人,讓他幫她除了禍患,隨後再玩弄他一次罷了。

  檀冰站起身,臉色蒼白,唇卻紅得異常。

  他推開房門走出去,一步步來到謝明瑤房門外,她這時恰好就在門的那一邊。

  在他抬手開門之前,謝明瑤先開了門,她本想著試試看結界能不能打開,誰知一開門就看見了不戴面具的檀冰。

  她呆住,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完全沒料到他會自己暴露身份。

  他面色蒼白如紙,唇卻紅如丹朱,一雙紅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裡面沒什麼情緒,既不溫暖也不冷冰冰,就好像只是看著個死物,毫無感情。

  他眉心的硃砂痣不見了,烏發變成雪髮,額間還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像在忍耐什麼痛苦。

  謝明瑤唇瓣微動,饒是能言善辯如她,也有點搞不懂他想做什麼了。

  敵不動我不動,不如先看著,什麼都別說才好。

  檀冰見她這樣一點都不意外。

  他看著她,第一次對她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反而越發令他氣質清冷,如孤高浮雲。

  「謝明瑤。」

  他喚她名字,謝明瑤擺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你果然猜到是我。」

  謝明瑤沒說話,只是禮貌地笑了笑。

  但檀冰接下來的話讓她禮貌不出來了。

  「知道我為何沒有立刻殺了你,反而幾次救你,將你帶至此處嗎?」

  檀冰唇角微彎,但真的稱不上是在笑,他皎若銀月的一張臉上譏諷而冷漠,語氣冰涼道:「因為……」

  「我,有了你的孩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0:54 PM

第三十七章

  他有了她的孩子????

  謝明瑤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她是不是聽見堂堂昆侖道尊說有了她的孩子?

  覺得可笑謝明瑤就笑出了聲,她掏了掏耳朵說:「你再說一遍,你說什麼?你在開什麼玩笑?」

  檀冰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冰冷的眼神能將任何人凍得寸寸僵硬不敢動,也就謝明瑤還能活蹦亂跳。

  「你跟我開這種玩笑,不覺得掉價嗎?」謝明瑤走上前戳他胸膛,「你是男的,你怎麼可能有我的孩子?我有你的孩子還差不多。」

  說到這她又補充道:「但這不會成為現實,我不會給你生孩子的,我不會給任何男人生孩子,永遠不會。」

  她壓根就不想要孩子。

  她不會做個好母親,所以就乾脆不要孩子。

  她不希望再有人像她一樣,經歷那樣說不上糟糕也說不上美好的人生。

  謝明瑤啼笑皆非的態度激怒了檀冰,他一步步往前,謝明瑤只能順著後退。

  直到她背後抵在窗畔,再往後就要仰下去的時候,他才終於停下腳步。

  「你覺得我會跟你開這種玩笑?」檀冰的聲音像經年不化的寒冰,堅硬極了,「謝明瑤,我沒有你那麼瘋。」

  謝明瑤笑得更厲害了:「你沒有我瘋?你確定?你告訴我你有了我的孩子!」她忍不住抬手落在他額頭,濕淋淋的都是薄汗,往日那麼冷冰冰的一個人現在額頭卻很燙,「你看,你都發燒了,果然是在說胡話。」

  她的手又朝下去,隨意地放在他腹部:「你怎麼可能有我的孩子,你一個男……」

  她話說到這裡戛然而止,整個人都不太好。

  她感覺到手下有什麼在動。

  謝明瑤懵了,她很少會懵,但她這會兒真的懵了。

  她冷靜了一下,試圖用科學去解釋這件事:「不可能的,男性的生理構造怎麼生孩子?你這裡肯定藏了什麼東西。」

  她像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錯,不顧一切地去扯他的衣裳,饒是檀冰出手阻止都沒能成功。

  他當然也沒有真的要阻止成功,看她那種不可置信面色煞白的樣子,他甚至覺得,給她看看也沒什麼不好。

  雖然那是他自己都羞於去看,難以接受的,但……

  只要可以打擊到她,讓她失魂落魄,就都是好的。

  謝明瑤一層一層扯開檀冰繁瑣的衣裳,然後就看見了他漂亮的腹部線條微微凸起,有什麼東西在裡面一動一動。

  謝明瑤覺得整張臉都燒起來了,她慌了一瞬,差點從窗戶那仰出去,還好檀冰伸手拉住了她。

  她面色難看,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使勁推開他想走,走到門口又停下腳步。

  「你是騙我的對不對?」她轉過頭,一字一頓道,「你只是為了留住我才做出這種假象的是不是?你可真夠沒底線的,我真看不出來你還能做到這種地步。」

  檀冰當即道:「你當我很在意你,會為你做到這種地步?」

  謝明瑤無語了:「你要我怎麼相信這是真的!」她指著他的肚子,「我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事,這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我要是知道會這樣,我壓根就不會碰你!」

  這話說的真是非常負心了,謝明瑤自己都覺得她像極了不負責任的渣男,可她也沒處兒說理去。

  她閉上眼使勁按著額角,想什麼都不管直接跑,但這裡有結界,她能成功嗎?

  她試了一下,還真的跑出去了。

  站在台階下,謝明瑤脊背有些僵硬,她以為檀冰會追出來,但是沒有。

  她咬咬牙,真的不想留下,真的不能理解這件事,所以真的得走。

  她飛身而去,頭也沒回一次,檀冰就站在竹樓的窗前看著,始終沒有阻攔,一丁點表情變化都沒有。

  他緩緩理好衣衫,一張藍色的傳音符在他面前點燃,扶微道長的聲音響起:「歷練弟子回來了一部分,雲聽出了事,似乎是韶山大妖所為,道尊可要親自處置這件事?」

  檀冰的手落在腹部輕輕安撫著裡面的躁動,聲線冷淡如平常道:「不必。你可自行處置。」

  扶微道長應是,傳音符很快燒為灰燼,檀冰透過灰燼望向門外,清幽寂靜的竹徑不見任何人影,她走得乾脆,逃得焦急,是真的嚇死了吧。

  何止是她,他自己也不曾想到會搞成今天這樣。

  檀冰面無表情地閉上眼,雙手結印試著安撫不肯停歇的某小隻,他不是不追她不攔她,是沒有心情也沒有力氣。

  逃出很遠的謝明瑤依然覺得不太夠,她不認識路,便一直朝和扶搖約定的方向飛,飛了許久,隱約看見人煙才緩緩落下。

  扶著一棵樹站好,她沒立刻走動,眼神有些恍惚地愣在那。

  身側傳來動靜,她側目望去,扶搖從樹叢裡鑽出來,驚喜道:「你回來啦!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擔心!」

  她跑到她身邊查看她的身體:「沒受傷吧?那日朝我們動手的到底是什麼人?」

  謝明瑤慢吞吞道:「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妖王。傅清商是妖王座下四君之一,哪怕他再不討喜,他死了,妖王也要為他討回公道。」

  扶搖臉色大變:「所以我們招惹了妖王?那可怎麼辦……」

  「目前來說,他只想殺我一個。」謝明瑤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你暫時是安全的。」

  扶搖皺眉:「我們是一體的,他要殺你就是要殺我。」

  謝明瑤忽然回眸望向一個方向,扶搖順著看過去:「你在看什麼?那裡有什麼?」

  謝明瑤毫無預兆地問她:「扶搖,若是有人有了你的孩子……」

  「什麼???」扶搖睜大眼睛。

  「不,你可以這樣理解,你有了某人的孩子,卻被甩下了,你會怎麼想?孩子會這麼想?」謝明瑤換了個方式問。

  扶搖眯起眼睛:「換做以前,我大概會自己把孩子養大,再不見那人,也勸孩子不要恨他。」

  「那現在呢?」

  「我會殺了他,和孩子一起。」扶搖說得擲地有聲。

  謝明瑤覺得空氣稀薄,呼吸都不通暢了。

  她長嘆一聲,看著近在咫尺的城鎮,最終握了握扶搖的手說:「你先去鎮上安置,等我回來找你。」

  「你還要走?你要去哪?」扶搖抓著她不肯放,「若是怕連累我,大可不必,傅清商的事你是為我做的,該承擔責任的是我,妖王若想對付你,我一定會擋在前面!」

  謝明瑤按住她說:「我沒那麼高尚,我只是去處理一些私事。」她語氣復雜道,「……一些不得不處理的私事。」

  扶搖難得見她好像遇見了什麼難題一樣,想問問怎麼了,最後也沒問出來,只能放她走。

  於是謝明瑤才逃出去不過一天,隔天就又回來了。

  她站在竹林外面,很感謝自己超強的記憶力,竟然還記得如何回來。

  察覺到竹林布滿了結界,就知道檀冰還在這裡,她有些犯難,要進去嗎?

  進去怎麼辦呢?

  可不進去又怎麼辦呢?

  放任不管嗎?

  手緩緩握拳,若真是檀冰這樣一個睡過的男人而已,她是真的不會管。

  可如果他真有了她的孩子……

  現在回想一下,他是兔子精來的,兔子……這種動物……

  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她自作自受。

  在結界外磨蹭了半天,謝明瑤終是嘆了口氣,試著觸碰結界,看能不能進去。

  她一碰結界,檀冰就有感應,但他沒時間管,他沒有懷孕這種經驗,也不知道自己會這樣,他在努力適應身體變化,但適應不了,腹中的孩子像在吸取他的靈力,他漸漸有些脫力,結界也變得薄弱,謝明瑤有他的六棱雪花印記,在結界變得薄弱時自己進來了。

  謝明瑤這個時候還不知道他出了事,以為自己進來了,便是他放進來的,她每走一步都覺得很沉重,花了好長時間才來到台階前。

  低頭看著重重階梯,再仰頭看看繚繞著淡白色霧氣的竹樓,謝明瑤閉上眼睛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才邁開步子,回到了那個她極其不想回到的地方。

  推開門的時候她還在想,檀冰會說什麼,她又要說什麼。

  但推開門之後,她發現其實沒有什麼說話的必要——白髮美人歪倒在蒲團上,衣衫凌亂,髮冠歪斜,髮絲交疊,那雙紅色的眸子緊緊閉著,額頭布滿汗珠,耳朵因為妖化得更明顯了而變得尖尖的,隱隱約約能見它越發毛茸茸起來。

  謝明瑤愣了一下,快步跑過去蹲在他身旁,手放在他肩上,竟然被燙到了。

  「怎麼回事?」她忍著灼熱將他扶起來,「檀冰?」

  檀冰緊鎖眉頭,昏迷不醒,自然不能回應她,謝明瑤下意識去看他的腹部,哪怕寬大的衣袍遮掩著,依然可以看到微微的隆起。

  她不過走了一天,怎麼就長大了這麼多??

  謝明瑤有點亂,扶著他勉強帶回了床榻上,等他躺好,她又試著用自己的魔氣去檢查他的經脈,毫不意外地被抵擋了回來。

  她從未碰到過如此棘手的事,最後只能捧住他的臉一遍又一遍地說:「你醒醒,你不是很強嗎,怎麼懷個孩子就變成這樣了?」

  「醒醒,檀冰。」

  「你醒醒。」

  ……

  他還是醒不來。

  謝明瑤只注意到他的臉,所以覺得自己的呼喚沒有任何用處。

  她沒發現的是,檀冰廣袖裡的手指動了動,緊緊抓住了衣袖。

  直到夜深的時候,檀冰依舊沒有醒來的痕跡。他身上一會冷一會熱,謝明瑤覺得她或許該做點什麼,畢竟他口口聲聲說懷了她的孩子,可到頭來,她能做的也只是給他蓋上絲被,又拉開。

  天濛濛亮的時候,他終於有了些反應,謝明瑤就坐在床榻邊,面色不太好看,見他眼皮在動,也沒有什麼激動的感覺,就那麼直直看著。

  須臾,檀冰睜開了眼睛,他已經徹底妖化了,耳朵是毛茸茸的兔耳,眼睛紅得不行,一頭長髮白得毫無瑕疵。

  謝明瑤等他徹底清醒了,眼神清明了,才慢吞吞開口道:「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檀冰躺在床榻上,清醒過來的他還是努力維持著他的冷冰冰,即便他臉色過於蒼白,有些難言的破碎感。

  「你何必回來。」他開口,動聽的音色十分沙啞,「走了便不要再回來。」

  說到這他突然掐住了她的手腕,謝明瑤微微蹙眉,見他緊盯著她,聲線壓低,極為壓抑道:「我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謝明瑤沉默半晌,問了最開始的問題:「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嗎?」

  檀冰微微凝眸,臉色難看地別開臉,像不知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好像也是真不知自己變化如何。

  謝明瑤今天深呼吸的次數太多了,已然習慣了。

  她掙開他的手站起來,他以為她要走,視線立刻追隨著她,她繞了屋子一圈沒找到鏡子,只能向他要:「鏡子。」

  檀冰意識到什麼,抬手化出一面水鏡,謝明瑤直接操縱著水鏡去照他的臉,檀冰半支起身,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何種模樣之後,猛地坐直摀住了耳朵。

  「出去!」他厲聲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01 PM

第三十八章

  孕夫的脾氣都這麼反復無常嗎?

  謝明瑤坐在門外的台階上麻木地望著前方竹徑,實在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果檀冰真生出一個孩子來該怎麼辦?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孩子,她不想要孩子,不想承擔責任,她以為管好自己就行了,可到頭來,竟然栽在一本奇葩的書裡,栽在一個男人身上。

  還是老生常談的問題,真有孩子了怎麼辦呢?

  當不想要的孩子真的來了,她要怎麼做呢?

  逃跑已經試過了,可還是回來了,這就說明她心裡還是放不下。

  她的確不想要孩子,是因為覺得自己不會成為好母親,害怕自己變成自己母親那樣,害怕孩子成為第二個自己。

  如果真的有了……

  謝明瑤頭疼欲裂,捧住臉低下了頭,她在門外等了很久都不見檀冰出來,明明只隔了一扇門,她卻一直沒有闖進去一探究竟,這換在以前,根本不可能發生。

  天色漸晚的時候,門內傳來檀冰的低吟聲,像忍耐著極大痛苦,謝明瑤心裡慌了一下,立刻起身跑進去,看見他仍躺在床上,狀態沒比白天好多少,耳朵露在外面,甚至……

  衣擺之下那鼓起的,是尾巴嗎?

  連外形都隱藏不了了,想來他此刻狀態真的很差。

  謝明瑤抓了抓裙擺,還是走了過去,站在床榻邊低聲道:「你怎麼了?」

  檀冰緩緩睜開眸子,白色的眼睫上凝了點滴水珠,像是在掉眼淚一樣,但他眼角很乾淨,眼睛雖然很紅,眼神卻並不見什麼脆弱之色。

  可他越是這樣,越是有一種故作堅強的氣質在裡面,謝明瑤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裡了,只能再問一次。

  「你怎麼了?」

  檀冰垂下眼眸,看了一眼不斷起伏的腹部,薄唇輕抿,模糊而沙啞地說了一個字:「疼。」

  「啊?」謝明瑤辨別了一下,確定之後屏住呼吸坐到床榻邊,手抬起,卻不知要這麼做,「那要怎麼你才不疼?」

  檀冰閉上了眼睛什麼也不說,只是腹部一直起起伏伏,謝明瑤咬唇半晌,直接挪到他腹部旁坐著,手微微發顫地放在上面,小心翼翼,提心吊膽。

  手一放上去就感覺真的好燙,檀冰以前身上都是冷冰冰的好像雪,現在可好,倒像是燒起來的爐子。

  「怎麼這麼燙?」謝明瑤問他,也沒指望他回答,仔細感受了一下腹部動的頻率,想用魔氣幫他疏導,又被排斥,於是只能說話,「你別動了。」

  話說得有點嚴厲,語氣還帶些壓抑,不確定是否有用。

  但那躁動好像真的平息了一些?

  謝明瑤看檀冰眉頭鬆開了一些,試探性又道:「別動了,他很疼。」

  手下好像真的不再亂動了,謝明瑤一時有些高興:「你看,他真的不動了!」

  檀冰慢慢睜開眼,靜靜地看著一臉欣喜的她,手抓著衣袖,指甲緩緩陷進去。

  對上他那個沒什麼感情的眼神,謝明瑤的高興也熄火了,她平了嘴角,起身站到一旁。

  檀冰見她好像要走,臉色又不太好看,他抓緊了衣料,在謝明瑤又後退一步的時候,開口低低道:「餓。」

  謝明瑤一怔:「什麼?」

  檀冰閉上眸子,眼睫飛快顫動,好像十分後悔說了剛才那個字。

  謝明瑤仔細想了想,問他:「你是餓了對嗎?」

  稍頓,她說:「可你修為那樣高,之前在溶雪宮都不見你吃東西,現在怎麼餓……」說到這她卡住了,看了一眼他微微隆起的腹部,臉色難看道,「我知道了。」

  她轉身離開,這次真走了,但檀冰知道,她還會回來的。

  可她會什麼時候回來?

  檀冰緩緩坐起來,強忍著身體的不適開始調息,雖然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他修為高,頭腦清楚,幾次失敗之後總結出的經驗足以讓他意識到要怎麼做了。

  謝明瑤離開竹樓,想著他餓了,該給他準備什麼才好。

  她飛身到最近的城鎮,還好時辰不晚,酒樓還開著,她挑了間最好的,小二熱情上前問她想吃些什麼,謝明瑤思索了一下道:「有什麼適合有身子的人吃的?」

  小二上下一掃她:「仙子是懷了身子嗎?那來咱們這兒可太對了!」

  他連珠炮似的說了許多菜名,謝明瑤也不好解釋不是自己有孕在身,等他終於說完才按著額角道:「隨便吧,你看著準備,快一點。」

  小二應了是歡歡喜喜地走了,謝明瑤獨坐一桌,出塵的氣質和明麗的容貌吸引了不小的注意,幾乎所有用餐的食客都在看她。

  她習慣被矚目,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直到一個完全不同的視線轉過來,她猛地望了過去。

  一雙金色的眸子,那麼特別,令人記憶深刻。

  是師無音。

  謝明瑤皺起眉,也不等膳食了,立刻離開。

  路過後廚,她看見了什麼,也沒多想,抄手就拿了一根,絲毫沒耽誤跑路。

  師無音的身影於夜色裡泛起金光,金光一路追著謝明瑤,像在戲耍她一樣,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也慢,明明可以很快追上她,卻就是這麼不遠不近跟著,就是不上去。

  謝明瑤被搞煩了,自己停下,在空無一人的林子裡望著後方的金光嘲諷道:「這麼不遠不近地跟著,我都以為是條流浪狗在後面尾隨呢。」

  師無音緩緩現身,他個子極高,身姿頎長,金色的衣袍華貴美麗,在夜幕下泛起淡淡的光。

  「那隻妖呢?」

  這麼久不直接追上來,也是在等那隻大妖出現,師無音是妖王,決不允許妖族有比他更強大的所在,釣著謝明瑤,也是想釣出對方,以完全的準備將他們全都殺了。

  「你管得著嗎?」

  謝明瑤左右看了看,除了植物還是植物,沒一個活物,倒是個大打出手的好地方。

  可惜她現在不想和對方大打出手,能不費吹灰之力讓對方認輸,何必動用武力?

  在原書結尾裡被扶上男主地位的師無音,自然和女主蘇芷汐有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在愛情故事的開端,肯定也有夢幻開局。

  師無音能當上妖王,將妖族遷至靈氣濃鬱的韶山,全靠與魔尊姬霄合作。

  韶山本是姬氏皇族的聚集地,姬霄乃姬氏皇子,因與弟弟爭奪皇位失敗,墮仙成魔,選擇與師無音合作,毀了姬氏一族,奪了韶山,根據當初的合作約定,在成功後將韶山給了妖族。

  而姬霄自己則做上了魔尊。

  最後的勝利者雖然是他們,但那場爭鬥也非常慘烈,師無音在其中受了重傷,被蘇家遺留在外的嫡女所救,當時的師無音是原形,修為受限,神識受損,眼睛也看不見,只知道是個人修姑娘救了自己,事後再去找卻沒了蹤跡,因為蘇芷汐被認回了蘇家,離開了老地方。

  在原書裡,謝明瑤被腦殘作者按了一個戀愛腦,現實裡所有人都喜歡她,討厭蘇芷汐,書裡就恰恰相反,她喜歡的所有人都愛慕蘇芷汐,師無音也不例外。

  她歷練時偶遇師無音,為其風姿所折服,做了自我介紹試圖結交,師無音倒也算是記住了她,但只記得是個自不量力的愛慕者罷了,沒有任何其他印象。

  後來書裡的謝明瑤偶然得知蘇芷汐救過一隻似乎是師無音的妖族,便試著與師無音以此交流,結果還真是師無音。

  然後書裡的她就利用這份恩情與師無音搭上了關係,靠著師無音幾次欺辱蘇芷汐,當然了,真相被揭穿的時候,她的下場也很淒慘就是了。

  謝明瑤本不打算和師無音這類麻煩陰狠的傢伙扯上關係,但眼下,這好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能利用為何不利用?她對書裡這些劇情也好,人物也罷,其實沒什麼道德感,全是寫來噁心她的,怎麼糟糕怎麼來,她為何要遵守?

  蘇芷汐幾次三番為難她,她都還沒真的把她怎麼樣,借用一下她的經歷保命又如何?

  等師無音意識到被騙的時候,她也該修成大魔了,不說一定打敗他,自保肯定是沒問題的。

  這方面的自信她還是有的。

  於是,在師無音懶得再等,想直接抓了謝明瑤再去引大妖上鉤的時候,謝明瑤一點都不反抗,只抬頭看著他飛身而來,然後展顏一笑說——

  「你很喜歡金色?這樣子飛過來,倒讓我起多年前救過的一隻金孔雀。」

  師無音心裡突地一下,妖力四散,險些從空中摔下來。

  他快速落下,疾步奔至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厲聲問:「你說什麼?」

  謝明瑤一臉不解,遲疑懵懂道:「什麼我說什麼?」

  「你方才。」師無音力道極大地抓著她的手腕,謝明瑤手腕上的六棱雪花印記緩緩泛光,他覺得有些疼,但也沒在意,「你方才說什麼金孔雀。」

  謝明瑤慢吞吞道:「沒什麼,只是臨死之前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在韶山附近救過的一隻金孔雀,很美,同你剛才過來的樣子有些像,便說了。」

  韶山,多年前,金孔雀。

  竟然是她?

  師無音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正要再說什麼,刺目的劍光襲來,那熟悉的冰寒靈力漫天都是,他猛地鬆開手退遠了些,果然見白髮紅眸的男子從天而降,手持仙氣繚繞的靈劍擋在謝明瑤面前,真的是徹底地擋住,嚴嚴實實,連她一根頭髮絲也沒露出來。

  謝明瑤見到檀冰還有些意外,他看起來那般虛弱,怎麼出來了?

  要不是覺得他絕對動不了,來不及,她也不會想這種辦法搞定師無音。

  手腕上微微發燙,謝明瑤撩開衣袖看了看,是因為這個?

  他是感應到她有危險,所以不顧自身跑來了?

  謝明瑤嘴角輕抿,又去看檀冰的腹部,他乾脆沒繫腰封,寬袍大袖站著的時候倒是不那麼顯肚子,但一旦動起手來,很容易被發現。

  他自己也就算了,可如果他肚子裡真有她的孩子……

  「別和他動手,回去。」謝明瑤直接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在他耳邊輕聲說話。

  檀冰身上依然滾燙,謝明瑤感知最清晰,她突然抱住他,他身子輕微地晃了晃,目光下移,與她對視片刻,直接帶著她離開。

  檀冰若想走,師無音也攔不住,換做之前,他肯定不攔著了,但這次他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他緊盯著抱著檀冰的謝明瑤,仔細與記憶裡模糊的影子對比,好像的確很像。

  ……如果真的是她……他找了她這麼多年,決不能這樣放她走。

  師無音緊追不捨,惹得檀冰厭煩至極,他呼吸有些不穩,謝明瑤緊緊抱著他,耳邊便是他凌亂的氣息,她沒辦法,只好對他說:「抱緊我。」

  檀冰下意識抱緊了她的腰,謝明瑤騰出手來化出一團魔氣直接丟向師無音,師無音不怎麼費力就躲過了,但他速度慢了下來。

  他金色的眸子定定看著朝他出手的謝明瑤,遠遠的,謝明瑤好像看見他唇瓣動了動,那唇形似乎在說……你打我?

  謝明瑤:我不但打你,我還想幹掉你呢。

  完全不管師無音,謝明瑤跟著檀冰回了竹屋,檀冰落地時腳步踉蹌,謝明瑤及時扶住了他。

  白髮垂落遮住了兔耳,也遮住了他緋紅的半張臉,他想把手從她手裡拿開,她的手好冷,但真要用力的時候,卻一點勁兒都使不出來。

  好像一看到她,他連走路都走不好了,全靠謝明瑤扶著才回了房間,躺在床榻上。

  他低著頭不去看她,試圖維持他的冷淡矜持,但謝明瑤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檀冰。」

  他慢慢睜眼,猶豫了幾秒才看向她,謝明瑤與他視線交匯,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根胡蘿蔔。

  「當時碰上師無音,沒時間等飯菜了,但我從後廚順了這個。」

  她將胡蘿蔔掰開遞給他一半:「不是餓了嗎?喜歡吃這個嗎?」

  兔子吃胡蘿蔔,可不要太適合了。

  檀冰靜靜看著她,蒼白的臉嫣紅的唇,總是冷冰冰的眼神莫名低落下來,往日孤高矜貴的氣息淡了不少,他伸手接過那半個胡蘿蔔,緩緩握緊。

  「吃吧。」

  謝明瑤幾乎算得上溫柔的話語就在一旁,檀冰嘗試著將胡蘿蔔送到唇邊,輕輕咬了一口。

  清甜爽脆,很好吃。

  但是……

  檀冰抬眸望向謝明瑤,抿了抿唇,厭倦至極道:「謝明瑤。」

  謝明瑤:「?」

  「我恨你。」他咬著牙,一字一字說,「我真的恨你。」

  這字字言說的恨,與語氣裡夾雜的復雜情意,真是充滿了矛盾。

  謝明瑤就好像聽不出來一樣,笑著說:「恨我啊,那很好,多恨一恨我也沒關係,不礙事,你開心就好。」

  她頓了一下,不知道是要提醒他還是提醒自己,似不經意地說:「反正,我也不喜歡你。」

  檀冰握著胡蘿蔔的手緊了緊,清冷雋永的臉上浮現出哀怨淒愁的冰冷,彷彿怕不吭聲就輸了一般,不帶絲毫感情駁斥道:「你當本尊喜歡你不成?」

  謝明瑤嘴角笑意淡了一點,沒再說話,檀冰呼吸又亂了,他不肯承認自己此刻有些後悔挑起這個話頭,內心掙扎不已,面色冷得毫無血色。

  忽然,謝明瑤聲線有點扭曲地說:「道尊,你這衣裳怎麼濕了?」

  檀冰微微怔愣,低頭去看前襟,的確有些潮濕。

  這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08 PM

第三十九章

  之前未曾真的和師無音動手,也沒去做什麼別的事,衣裳為何會潮濕一片?

  檀冰起先覺得是無意間弄濕的,也沒想查看,抬手捏了個訣便弄乾淨了,但很快,他就發覺了身體的不對勁。

  下意識扯開了白紗外衫,意識到謝明瑤還在的時候,他臉色難看道:「你出去。」

  謝明瑤也很好奇他怎麼了,手按著衣角想做什麼?

  她若有所思了一會,笑著說:「好,我出去。」

  她站起身朝外走,走到門口時又回頭,檀冰背對著門口,視線落在衣襟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謝明瑤沒再磨蹭,推門出去了,站在門邊,她想到剛才聞到的淡淡奶香氣,深呼吸了一下,嘴裡唸唸有詞道:「一定是我想錯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男人懷孕已經足夠奇葩了,怎麼還會有奶呢。」

  可如果他真的有了她的孩子,那有奶水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不然……孩子吃什麼?

  謝明瑤一個頭兩個大,煩躁地踢著腳下石子,早知道她就不睡他了,怎麼睡了兩次而已就搞出了人命?

  這下子就算立刻找到回家的方法,可真有了孩子在這裡,她又要如何取捨……

  她以前當這一切全部都是假的,這裡面的紙片人沒幾個真的和她有關係。但這孩子不同,他們血脈相連,是她種下的因得到的果。

  她雖然沒什麼強烈的道德感,但這種專屬於她的東西,哪怕不是從自己的肚子裡出來的,也有點……

  一門之隔的房竹屋裡,檀冰緩緩解開盤扣,一層一層褪去衣衫,終於看見了潮濕的來源。

  他面色僵硬,難看至極,手緊緊攥成拳,一時情急之下,直接化出本命劍,衝出竹屋指著謝明瑤。

  謝明瑤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得有些疑惑,她也沒覺得檀冰是要殺她,雖然他眉目凜冽,冷如堅冰,但他堂堂昆侖道尊,握著自己的本命劍的手卻一直在抖。

  謝明瑤看了看他衣衫不整的樣子,就知道他恐怕是氣急了,什麼也沒顧得上就跑出來了。

  他之前那話肯定也是真心的,他一定是恨死她了,可又不能殺了她,因為孩子需要母親。

  想來也是因為這一茬,他下山至今多次機會,都不曾真的對她動手。

  相較於本身對她的感情,那層母子夫妻的瓜葛更讓他難以清理吧。

  謝明瑤冷靜下來,抬手捏著冰寒的劍尖挪開,你別說,還真的很輕易就被她挪開了。

  手有些被冰到,謝明瑤也沒在意,她幾步上前,也不去看檀冰的臉,只低著頭靜靜地替他整理衣衫。

  什麼都沒整理就跑出來了,現在一件件幫他繫好扣上,也難免會看見幾分春光。

  僅僅這幾分,也足夠她確定了自己的想法。

  還真是……

  這……

  這真的超越了她的認知,她人生第一次覺得自己讀書還是讀得太少了。

  手顫了一下,很快鎮定下來幫他將最後一層外衫盤扣繫好。

  做完這些,她才抬頭和檀冰對視。

  他握著劍的手已經垂了下來,神色有些恍惚,眉宇間是濃濃的哀愁,就是這樣冷冰冰心事重重的美人,當時第一眼在溶雪宮看見的時候,以為會是個沒有任何感情的聖潔雕塑,哪能想到有一天,他會懷著她的孩子。

  他是真的有孩子了吧。

  謝明瑤的目光讓檀冰無法忽視,他緩緩轉過頭來與她對視,視線交匯的一剎那,謝明瑤想說什麼,檀冰卻直接道:「閉嘴。」

  他語氣冰冷道:「本尊不想聽見你的聲音。」

  話音落下,他想回竹屋去,但腳下一軟險些跌倒,謝明瑤及時扶住他,也不說話,就那麼攙著他進去。

  檀冰每走一步都覺得心裡很疼。

  他低頭看著兩人一起向前的腳步,看著姑娘家的繡鞋和裙擺,覺得屈辱,難堪,心酸,卻又微妙的滿足。

  回到了竹屋裡,檀冰重新坐到熟悉的床榻上,身子平穩一些了,聽見謝明瑤緩緩道:「你覺得,你多久會生?」

  檀冰手抓著衣袖抿唇道:「你待如何。」

  他不回答也沒關係,謝明瑤直接道:「你之前說要我陪你,我現在告訴你我的答案。」

  檀冰猛地抬眸看她,謝明瑤一字字道:「我可以陪著你。」

  他眼底升起一絲色彩,卻很快又消失不見。

  因為她接著道:「等你生完,我再離開。」

  她不要他。

  她是留下了,是陪著他了,卻只是陪他生完就要走。

  她不要他,不要他們。

  檀冰恨不得立刻殺了她,可每次一動手,又瞬間熄了所有氣焰。

  「本尊不要你的施捨。」他氣息冷冽道,「你若終究要走,此刻便走,走了再也不要回來。」

  他蒼白的臉上豔麗的紅唇微微開合:「謝明瑤,你走了之後就再也不要回來。」

  「不管是我還是……孩子,都再也不會找你。」

  謝明瑤心裡有點不太舒服,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她微微皺眉:「你還想要怎麼樣?」

  她指著他們兩個:「你覺得難不成我們可以成親,可以組成一個完成的家庭嗎?」

  這話問得檀冰也僵住,他們的確不可能成親,他是昆侖道尊,甚至都不能離開溶雪宮,如今出來也是為了找她順便生產,他們怎麼可能成親呢?天下修士怎麼會容忍他成親?

  「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負最基本的責任,保護你滿足你把孩子生下來,隨後的事,你別再要求我了。」謝明瑤冷淡地說,「是你的身份阻礙了一切,是你割捨不掉那個身份,違背不了天下修士,不是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說完就出去了,毫不留情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很可恨。

  可出了門,謝明瑤自己心裡也很難受。

  她捂著心口坐到台階上,再次捧住臉,幾秒鐘後,將臉埋進了雙臂之間。

  之後檀冰安靜了許久,一個人待在房間裡,不出來,也不喊謝明瑤進去。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的時候,房門緩緩打開,謝明瑤坐在台階前回眸望去,檀冰換了身衣衫,是在溶雪宮常穿的月白色道袍,依舊沒繫腰封,領口很高,顯得他居高臨下的模樣越發凜然不可侵犯。

  他往前走了幾步,雪色的髮綰著一根白玉簪,髮絲間隱約看見的兔耳與他冰雪般的氣質很違和,但也正是因為這份違和,讓看見他的人,很難不升起幾分旖旎和褻玩的心思。

  「你的話,本尊想過了。」

  她的話……他真的想過了?

  謝明瑤以前從不覺得自己冷淡,沒感情有什麼不對勁,但那夜說了那些話之後,她生平頭一次覺得心裡不舒服。

  她不知道為何不舒服,她覺得自己沒錯,她不想要牽絆,也沒想過真的和他一輩子糾纏在一起,她想自由自在,她不想……

  「我同意了。」

  謝明瑤正思索著,檀冰給出了他的答案。

  他神色冷淡,像看著個陌生人一般說,他同意了。

  謝明瑤覺得自己該高興的,該輕鬆的,但奇怪的是,她真正的心情,其實是空落落的。

  但她掩飾得很好,一點都沒表現出來,笑了笑說:「道尊能想通,那便是最好的。」

  看她這樣輕鬆,檀冰輕不可見地扯了一下嘴角,稍縱即逝意味不明的弧度,謝明瑤捕捉到了,但也僅僅是捕捉到了,不確定他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微垂眼眸,眼睫翕動道:「我不確定何時會……總之這段時間,你要時刻守在這裡。」

  說到這,他又抬起頭:「你說要保護我,滿足我。」

  謝明瑤很快點頭。

  「很好。」檀冰冷冰冰地說,「那本尊便不與你客氣了。」

  謝明瑤覺得有些奇怪,但一時不知奇怪在哪裡,不過檀冰也沒讓她奇怪太久,很快就給了她解答。

  「謝明瑤。」

  他叫她,她上前幾步:「我在。」

  檀冰不看她,望向遠處,凌霜傲雪的一位道長,說出的話總帶著微妙的賭氣意味。

  「百裡之外有一座靈山,名喚雪月山,山上有一種靈草,名喚雪月草。」

  「……然後?」

  「你去取來。」檀冰睨著她漫不經心道,「交於本尊。」

  謝明瑤擰起眉,這東西一聽就是什麼寶貝,要取肯定得費些力氣,檀冰要的,恐怕更要費力,搞不好還有什麼凶獸守著。

  她忍不住問:「你要這東西幹什麼?」

  檀冰盯著她,說了兩個令她難以抗拒的字:「安胎。」

  謝明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點點頭說:「好,很好,我去。」

  她轉身就走,走得憤憤不平,但也心甘情願。

  檀冰筆直地站著看她漸漸消失不見,臉上的冷淡也隨著她的身影消失而散開了。

  他微微顰眉,手放在腹部,半點不見之前的「通情達理」。

  以為他真的同意了嗎?

  做夢吧。

  她怕是不懂什麼叫溫水煮青蛙。

  他會讓她自己捨不得走的。

  他會做到的。

  他一定會得到她,不僅僅是她的身,還有她的心。

  然後……

  再狠狠地拋棄她!

  他一定可以拋棄她的。

  回身到窗前坐下調息,檀冰盡量收回暴露的兔耳和衣袂下的尾巴,很快他就會有很重要的事要做,這些東西太礙事。

  遠在百里之外的雪月山,謝明瑤找得並不費力,但上去著實吃了點苦頭。

  哪怕她如今的修為在魔修裡也算是入了門的,理應不畏寒暑,但進了雪月山,她還是感覺很冷。

  有一種回到了溶雪宮的感覺。

  她不想耽擱太久,萬一檀冰突然生了,她不在一旁出了事怎麼辦。

  既然已經說好了好聚好散,那便將承諾給對方的都做到。

  謝明瑤擰眉飛身進了雪月山更深處,而最近一直在尋找她的師無音也很快發現了她的蹤跡。

  不因別的,只因她身上屬於那隻大妖的氣息太濃烈了,濃烈到他身為妖王難以忽視,想找不到都難。

  他跟至雪月山,見山路冰封,鵝毛般的大雪不停落下,不太明白謝明瑤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難不成她想要這裡那株雪月草?

  雪月草的確算是修者至寶,但她是魔修,這東西是給道修用的,她拿來做什麼?

  師無音飛身跟上她的足跡,殊不知,已經和謝明瑤邁進了同一個圈套。

  竹林裡,檀冰暫時平息了身體裡的躁動,妖化的程度倒退,已經可以見人了。

  他掐指驗算了片刻,化出本命劍轉瞬離開竹屋。

  與此同時,雪月山深處,謝明瑤正和看守雪月草的妖獸纏鬥著。

  這妖獸最起碼五階,得元晏那樣的金丹期來才抵擋的了,謝明瑤上去也可以搏一搏,但太危險了,換做平時她不可能以身犯險,但她想心安理得離開檀冰,所以望著崖壁間的雪月草,她咬咬牙,奮力於妖獸一戰。

  師無音早就到了,他站在冰雪間望著她專心致志地戰鬥,眉目間凜冽的氣質與漂亮的身法,與他想像中救了他的姑娘重合。

  他想,若那個姑娘真的出現了,那便該是她現在這個樣子。

  她明明弱於妖獸,卻一往無前拼盡全力地爭取,那種不畏生死,面上掛了彩也不肯退縮的樣子,令師無音垂在身側的手指緩緩動了動。

  身為妖王,萬妖臣服,只要他願意,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妖獸臣服於謝明瑤,將雪月草獻上。

  謝明瑤發現妖獸突然停下襲擊,依然沒放鬆警惕,她仔細繞著它觀察,見雪獸好像睡著了一樣趴在那不動,她試著踹了它一腳,它叫了一聲,但還是沒動。

  怎麼回事?打累了,突然開始冬眠?

  謝明瑤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不管它怎麼了,先拿到雪月草要緊。

  她飛身過去摘下崖壁間的雪月草,雪獸依然睡著,一點反應都沒有。

  將雪月草收進儲物戒,謝明瑤居高臨下地掃視周圍,很快發現了師無音。

  他一身金色衣袍,黑髮如瀑,金瞳閃耀。

  他直視她,沒有動手,謝明瑤就知道,他應當是信了她那個說詞。

  但她沒工夫和他恩怨情仇,轉而想走。

  師無音怎會放她走?他步步緊逼,追著她去,謝明瑤煩不勝煩,毫不留情地拿魔氣打他,師無音只躲但不出手,被她打的多了,眼神裡漸漸多了幾分控訴。

  但他也不怪她,他還沒坦白自己就是那隻金孔雀,她會怕他也是應該。

  他正想加快速度追上她,將一切說清楚,就見那隻礙眼的大妖又來了,且這次來得氣勢洶洶,泛著濃烈冰寒靈力的仙劍朝他刺來,他這次看得清楚,非常確定,這絕對不該是一隻妖的本命劍。

  雖然他對那群道修的劍沒什麼瞭解,但這把,絕對不會簡單。

  「你!……」謝明瑤見檀冰突然出現,本想叫他的名字,又怕師無音聽見發覺他的身份,只好換做了一個「你」。

  她想,檀冰一定誤會師無音要抓她傷害她,所以下手極恨,招招致命。

  師無音見謝明瑤眼神祇追逐檀冰而不管他,也十分不悅,對著這隻美色與自己不相上下的妖也下了狠手。

  一個是道尊,一個是妖王,真動起手裡,遭殃的是整個雪月山。

  檀冰不能用昆侖道法,會被師無音看出來,所以他只用妖法。

  只用妖法限制了他的實力,他本可以較為輕鬆地殺了師無音,現在卻與他旗鼓相當,甚至隱隱有些不敵。

  謝明瑤看出來了,想上去幫忙,卻被兩人的餘力波及到,整個人飛出去。

  眼見著她要撞上崖壁,檀冰不再管師無音襲來的琵琶靈音,收劍回鞘追到她前面,抱住她替她承擔了所有的疼痛。

  他重重撞在崖壁上,整個雪月山搖搖欲墜,他嘴角泛起血色,謝明瑤睜大眼睛看著他近在咫尺蒼白脆弱的臉龐,紅唇開合,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你……可有事?」

  檀冰啞著嗓子,懷有身孕還身受重傷,卻仍在擔心她。

  謝明瑤心裡和身上都很不舒服,她想推開他,不想他這樣為她,可若她現在推開他,他就會摔到地上。

  她不得不緊緊抱住他,他氣息紊亂,渾身又開始發燙,唇齒間呼出白色的氣,與她緊貼的腹部起起伏伏,方才寬袍遮擋的情況,她用身體感受得清清楚楚。

  師無音此刻追了上來,想趁此機會除掉檀冰這個心腹大患,謝明瑤忍無可忍,冷聲呵斥道:「滾開!」

  師無音一愣,竟然被她吼住了,不可思議地望著她。謝明瑤看都不看他一眼,抱著檀冰就走,師無音想起來要追的時候,他們已經不見了。

  想到謝明瑤在韶山救他時的溫柔體貼,想到後來她歷練見到他時的熱情洋溢,每一處都與現在的滿不在乎形成鮮明對比。

  師無音本來還只是想找到她謝謝她,許她榮華富貴償還恩情,可現在……

  「她怕是瞎了眼。」

  才看不出他比那隻妖強,才看不出他比那隻妖美……也罷,這一條便不算了。

  總之,他不會善罷甘休的。

  他會找到他們的。

  他會說出一切,讓她後悔,讓她再次將注意力轉到他身上。

  謝明瑤這會兒可不會去琢磨師無音的心思,她一向奉行的便是,讓別人來琢磨她。

  她現在全部心神都在檀冰身上。

  檀冰是半昏半醒的狀態,謝明瑤一直和他說話,叫他不要睡著,檀冰勉強保持最後的一絲清明,於風雪中定定看了她幾息,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謝明瑤湊過去,才勉強聽清,他說的是——

  「……你無事便好。」

  謝明瑤面色沉沉,緊緊扣著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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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小隻兔子:她不要我們TAT

  大兔子:她會要的(咬牙切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14 PM

第四十章

  謝明瑤這一趟外出,本是想做點什麼彌補檀冰的。

  畢竟是她睡了他,還讓他……有了孩子。

  但回來之後她就發現,怎麼好像與他更糾纏不清了。

  按照她對孕婦的理解,孕夫這樣大動干戈,應該也是要動胎氣的,看他起伏不定的腹部就知道了。

  他徹底昏迷了,躺在床榻上緊鎖眉頭,眼睛閉著,雪色的眼睫凝了水珠,又像是在掉眼淚一樣。

  謝明瑤用絲帕一點點擦去他額頭的汗和眼睫上的水珠,掃了掃他隆起又落下的腹部,壓低聲音道:「你能不要動了嗎?他很難受你看不見嗎?」

  稍頓,她慢慢道:「哦,你在裡面,大概看不見,但你應該也能感受到吧?」

  她說的話好像每次都很管用,這次與第一次一樣,話音落下不久,鬧騰半天的某小隻就不鬧騰了。

  檀冰緊鎖的眉頭緩緩鬆開,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只額頭還是不斷滲出薄汗,脖頸也是一樣。

  謝明瑤低頭看了看他修長的頸項,折了絲帕替他擦,擦著擦著發現胸膛上也是汗珠,她也沒想那麼多,輕輕拉開他的衣襟,想幫他擦一擦,可昏迷中的道長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

  沙啞低沉的聲音,大概是昏迷不醒,失了幾分清醒的篤定,多了幾分無措,像不能反抗的稚兒,只能以微弱的言語來抵抗。

  他這副模樣搞得謝明瑤好像在犯罪,想乘人之危,但她只是想給他擦擦汗而已。

  餘光瞥見他胸膛下方的鞭痕,謝明瑤又想到了他的身體非常容易留下傷疤,他撞在雪月山上的時候,背上有什麼傷疤嗎?

  及時清理了才好,若不及時清理更難看。

  本著自己承諾過的原則,謝明瑤小心地將他翻了過去,雪色長髮的道長側臉趴在床榻上,眉頭又鎖了起來,衣袖裡的手緊緊握著拳,像在隱忍著極大的痛苦。

  謝明瑤瞧不見他衣袖下的動作,將他安置好便輕輕拉開他的衣衫,他整個血淋淋的背部暴露無遺。

  按理說修道之人,還是道法高深之人,身著法衣時,只是撞在崖壁上,不該有太重的外傷。內傷是可能的,外傷也如此觸目驚心,真是再一次證明了他的與眾不同。

  他以前到底經歷過什麼。

  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很難得的,謝明瑤對一個人的過去產生好奇,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卻反復出現在檀冰身上,這其實是個不太好的訊號,但她一時沒注意到。

  她耐著性子一點點清理他背上的血污,當沒有血之後,開裂的傷口混著陳年的鞭痕越發令人心驚肉跳起來,外表看上去那般冰冷堅不可摧的一個人,衣衫下竟如此遍體鱗傷。

  看來昆侖的道尊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以謝明瑤的敏銳,怎麼會想不到,能將檀冰如此的,除了他的師尊,也沒有別人了。

  昆侖的上一任道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思忖間,謝明瑤翻出了儲物戒裡的雪月草,想著給他用了,卻又不知該怎麼給他用。

  「算了,還是等你醒了自己用吧。」她將雪月草放到枕邊,見檀冰趴著不舒服,又抱著他想讓他躺好。

  檀冰便是在這個時候睜開眼的。

  謝明瑤攬著他的身子,他衣衫不整,大片大片的肌膚暴露在外,呼吸就在她頸間,稍一抬眼便是她近在咫尺的玫瑰色的唇。

  他喉結滑動,語氣壓抑道:「你在做什麼。」

  他突然出聲把謝明瑤嚇了一跳,手上勁兒一鬆差點把他扔在床上,想到他渾身的傷,她連忙又更緊地抱住了他,低頭想和他說話,恰好碰上他抬起頭來,於是……

  挺狗血的,他們接吻了。

  距離他們上一次纏綿悱惻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連這個蜻蜓點水的吻都帶著陌生與刺激的味道。

  謝明瑤後撤些許,面色平靜地讓他平躺下來,他躺下去的一瞬間,臉色白了一個度,削薄的唇緊抿抿著,看得出來,他很疼。

  謝明瑤想到他的傷,覺得自己真是太蠢了,畢竟千金大小姐沒有照顧人的經驗,能做到這般已經是極限了。

  「還是側過來吧。」謝明瑤牽起他的手,忍著他手上的滾燙,扶著他側過身來。

  檀冰很乖,真的很乖,順著她的力道躺好,白髮鋪滿了床榻,他側枕著,視線始終凝著她。

  謝明瑤覺得唇上還殘留著他炙熱的溫度,他看她的眼神也熱得有點難以忽視,她嘆息一聲道:「道尊既然醒了,那就快些用了雪月草吧,就放在枕邊。」

  她後撤幾步:「我就先出去,不耽誤你休息。」

  她想走,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但想當然的沒逃成功。

  檀冰在她身後不緊不慢,聲音微啞而動聽道:「你不再叫我師尊了麼。」

  謝明瑤脊背僵了一下,腳尖踢了一下地面道:「我早就不是昆侖弟子了。」

  檀冰溫順地側躺著,靜靜看著她道:「我從未說過將你逐出師門。」

  謝明瑤背對著他扯了扯嘴角:「嗯,你只是到處跟人說我死了。」

  「……否則呢?」檀冰淡淡道,「讓他們去找你麼。」

  他很清醒地說:「若讓他們來找你,你不會如此自由自在。」

  說得很對,如果檀冰真的出動所有昆侖弟子來找她,她怕是得東躲四藏才行。

  按照他這個邏輯,她還得感謝他才對。

  可他明明親自來了,這還不如讓昆侖弟子來呢!

  謝明瑤覺得頭很疼,她總覺得自己被套路了,又不能完全確定,因為檀冰此刻始終像處於劣勢的一方,剛剛還代她受傷,甚至還懷了她的孩子,她如此想……

  和她的父母長輩有什麼區別?

  可其實,她本來就和他們沒有區別。

  什麼樣的家庭造就什麼樣的孩子,她不早就從根子裡爛掉了嗎?

  謝明瑤沉默不語,檀冰也不在意,他只是溫溫吞吞,不疾不徐地說自己的話。

  「你曾為了做我的弟子而生了惡念,走火入魔。」他聲音很輕地道出事實,「可給了你想要的,你卻又從不珍惜。」

  他漸漸有些意味不明:「你那般嚮往的,得到了,卻又毫不留情地甩下。」

  他這話說的,倒讓謝明瑤一時分不清他說的是道尊弟子的身份,還是……他本人。

  謝明瑤慢慢轉過身去,檀冰本來一直看著她,她轉過來卻躲開了,視線低垂,手並在胸前,孤零零孑然一身地躺在那,臉色蒼白,姿態脆弱。

  謝明瑤到了嘴邊的話就有點說不下去了。

  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的,這叫什麼,心軟?

  她怎麼會心軟?

  她從來不對任何人心軟。

  不喜歡這樣的自己,謝明瑤強迫自己語氣冷淡道:「道尊搞錯了一件事,有些東西不是你給了別人就要珍惜的,你給的時間不對,別人只會覺得是種羞辱。」

  檀冰身子僵了一瞬,心事重重的桃花眼慢慢望向她,眼底那種冷而純的迷惘,讓謝明瑤又頓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轉換態度,不帶一絲感情道:「你給得太遲了,我已經不稀罕了,再送過來也只是讓我覺得屈辱,並且想用這身份將你羞辱回去罷了。」

  她顯然言盡於此,說完就走,要關門的時,檀冰再次開口,話題卻轉開了。

  他聲音很輕,但謝明瑤聽得很清楚。

  「……我餓了。」

  謝明瑤扶著門的手緊了緊。

  「……背上很痛。」他似乎低低喘了一下,「雪月草需要煉化,我沒有力氣。」

  記憶彷彿被拉回了雪月山上的雪洞中,她被波及到快要撞上崖壁的時候,師無音還在操縱他的琵琶,檀冰卻不顧被他打傷的危險放棄抵抗朝她而來,護著她不讓她有半分痛苦。

  想來他及時趕到,也是探知到師無音靠近她了吧。

  他用了什麼方法?

  他會不會是故意的?

  可就算故意的,這件事還是深深刻進了她的腦子裡。

  從小到大,保護她的人,除了拿工資的保鏢,就再也沒有了。

  「知道了。」謝明瑤淡淡說完,還是先出去了,她覺得自己得清醒一下,理一理她最近的心態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也沒走遠,因為記掛著檀冰不知何時會生,她就站在竹林裡發呆,天色暗下來的時候才重新回到竹屋裡。

  她進屋的時候裡面很安靜,連人的呼吸聲都聽不到。

  謝明瑤是魔修,有修為在身上,按理說該對氣息敏感的,這樣一點兒都聽不到……檀冰走了?

  謝明瑤猛地跑進來,發現他沒走,他還在。

  他只是沒有呼吸罷了。

  他斜倚床榻,衣衫半敞,視線落在輕紗外衫遮擋下微微隆起的腹部上,跟著腹部的輕微伏動而起伏。

  謝明瑤見他肚子又在動,第一時間就想到他可能會疼,下意識就走過來快速問:「不疼嗎?」

  她皺著眉:「你就放任他這樣?沒有辦法讓他安靜下來嗎?」

  檀冰好像此刻才發現她來了,他重新放開呼吸,仰頭看了她一眼,冷清的桃花眼裡有些復雜之色閃過。

  「不疼。」他低低開口,「我沒事。」

  謝明瑤突然就啞口無言,她這麼緊張幹什麼,他疼他的,關她屁事。

  閉了閉眼,謝明瑤淡淡道:「哦,那就最好。」朝他伸出手,「雪月草給我吧,如何煉化,你告訴我,弄完了好休息。」

  檀冰沒有立刻交給她雪月草,他低著頭沉默了一會,突然看向她說:「他沒再汲取我的靈力了。」

  謝明瑤一怔:「什麼?」

  「他……」檀冰薄唇動了動,「很是乖巧。只是在動,與我交談。」

  ……胎動?正常的胎動?

  謝明瑤莫名有些尷尬,腳趾都快在地上摳出三室一廳了,她深呼吸了一下,想催促他拿出雪月草,卻聽他又道:「他又在動了。」

  他慢慢問:「你……要感覺一下麼。」

  他的聲音依然冷冰冰的,很清淡,哪怕在邀請她,也像是例行公事。

  謝明瑤還沒碰到他的肚子,還沒說要,手就開始發燙了。

  她第一次覺得六神無主,視線不自覺定到他腹部,果然,肚子裡的小傢伙又開始動了。

  謝明瑤窒息了。

  「我不行。」

  她快步後退。

  「檀冰,我不行,我還是接受不了。」

  她尾音急切,有些暴躁:「我受不了了,我得走,你別怪我言而無信!」

  她轉身想跑,檀冰轉瞬下床,抓住她的衣袖攔下了她。

  「不要怕。」

  他低聲說:「謝明瑤,你別怕他。」

  後面一句,比之前更低了:「謝明瑤……你別怕我們。」

  那種隱隱的傷懷,克制的不肯表露出來的感覺,令謝明瑤微薄的,僅存的良心,難受得不行。

  謝明瑤覺得眼睛好像也跟著疼了,她慢慢轉過身來,見檀冰狼狽憔悴地牽著她的衣袖,手指還微微發顫,那麼冷冰冰的一個人,那麼自尊孤高的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

  為了孩子?

  他可以為了孩子付出這樣多嗎?

  謝明瑤想到自己,她又可以付出多少?

  她鼓起勇氣去看他的腹部,咬咬唇,抬手探去。

  檀冰因她的手靠近而緊張,他渾身緊繃,視線緊盯著她的手,直到她終於落下,輕輕放在了他腹部,他心中才一點點安定下來。

  雖然他的目的可能很難達到,現在也走出了第一步。

  很給面子的,腹中的孩子溫柔地動了動,像有什麼在踢她的手掌。

  謝明瑤手抖了一下,慢慢放下,沉默片刻道:「他踢我了。」

  檀冰站在那一言不發,神色怔忡裡帶著些寥落,明明主動的人是他,失魂落魄的人好像也是他。

  謝明瑤覺得他大概是自尊心受損了,又開始覺得屈辱了,畢竟是男子,如今卻有了身孕,他自己也接受起來也有很大難度吧,他能做到這一步肯定付出了很多,想了很多。

  「雪月草給我吧。」謝明瑤慢慢說,「安胎。」

  檀冰聞言沒再拒絕,將雪月草化出掌心遞給她,喚她到床榻前,教她如何煉化。

  他青玉般漂亮的手結了法印,教謝明瑤與他一樣結印,謝明瑤學得有模有樣,很聰明,想來如果當初她真的順順利利上了溶雪宮,會是一個很好的徒弟。

  檀冰走神了一瞬,很快又正色教她,他若願意的時候,同樣是個很好的師尊。

  兩個至今仍掛著師徒名分的人,第一次做了師徒之間該做的事。

  「這樣就好了?」謝明瑤看著漸漸化為靈光的雪月草問。

  檀冰只是教她手勢和法訣,他自己沒力氣,也調動不了太多靈力,否則自己就煉化了。

  聽她問話,他點了一下頭。

  他一直有些神不守舍,謝明瑤專注於剛才學到的法訣沒注意,等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回了神。

  兩人微妙的在同一時間望向彼此,檀冰薄唇開合,跟她說:「謝明瑤,我教你修魔如何。」

  謝明瑤怔住。

  「你陪我的這段時間,我教你如何增進修為。」

  他停了停,復又道:「你若願意,便再喚我一聲師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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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慢慢來,我不急:)

  蛾子:我挺急的。

  姬霄:我也挺急著上場的。

  師尊:閉嘴!(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20 PM

第四十一章

  「師尊」這個稱呼之於謝明瑤和檀冰,並非什麼端莊尊重的稱呼。

  反而透著濃濃的曖昧色彩。

  檀冰主動要教她修魔,那可是天大的好事,雖然她一心要去南獄,覺得到了那裡就可以學到正經的,但其實也擔心過去之後會不會遇見什麼凶神惡煞的人。

  如果去之前就可以有能力保護自己,那是再好不過的事。

  畢竟她現在也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個扶搖呢。

  但檀冰怎麼突然這樣?之前在溶雪宮還要她引導著才給了本玉簡,現在她都沒提,他卻自己想到了,他……

  「你若不願,不必勉強。」

  大概她太久不說話,檀冰有些心灰意冷,神色不太好看,俊美無瑕的臉冷冰冰的,生硬地試圖終結話題。

  謝明瑤緩緩嘆了口氣,慢慢說:「我怎麼會不願意?」她意味不明道,「只是你會願意這樣,讓我很驚訝。」

  檀冰沉默了一會,紅色的桃花眼望著她,一瞬不瞬道:「很驚訝?」

  謝明瑤點頭。

  檀冰平鋪直敘:「我從未說過要將你逐出師門,你就永遠是我的徒弟,師尊教徒弟,有何可驚訝。」

  他理所當然的語氣,讓謝明瑤都快忘了他是個多麼不負責任的師尊了。

  蘇芷汐跟了他這麼久,可都沒真正的上過一節課吧?

  謝明瑤隱晦地用眼神提醒他,檀冰眼睫顫了顫,冷而低道:「你同別人,不一樣。」

  他聲音變得很輕:「我只給了你我的印記。」

  想到手腕上的雪花,謝明瑤嘴角抽了兩下,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猶豫。

  這種好事有什麼可猶豫的?她總是要走的,與其在這裡只是陪產浪費時間,還不如學點東西。

  至於檀冰為何如此,目的是什麼,她早晚會知道的。

  他一定有目的,她從不懷疑。

  她完全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人是無緣無故對你好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沒什麼好客氣的。」謝明瑤想通了,靠近他一笑,柔柔地喚了聲,「師尊。」她溫聲道,「謝謝啦。」

  檀冰聽著她和緩的語調,有一瞬發怔。

  謝明瑤的聲音真的好聽,不論說著冷漠無情的話,還是說著曖昧柔軟的話,都好聽得他一顆冰冷的心跟著一點點瓦解。

  很多時候,他入定時都無法靜心,總會誤以為聽到了她的聲音,耳鬢廝磨時的低喘也罷,爭吵不休的諷刺也好,全都讓他心煩意亂。

  緩緩垂下眼眸,檀冰薄唇微抿,淡淡道:「不必。為師之道,理所應當。」

  謝明瑤見他的模樣,手指忍不住繞啊繞,他真的是那種她非常吃的類型,否則她也不會費盡心機與他斡旋,和他糾纏不清走到今天。

  還不知道他身份的時候,就對他妖化的樣子感興趣,在溶雪宮上,對他端肅高潔的樣子也非常有興趣,總結下來,她其實就是一股子惡趣味,喜歡那種冷而純,純而欲的調調。

  她真是壞掉了。

  人家還懷著孩子呢……

  謝明瑤瞟了一眼他的腹部,既希望那裡面真有個孩子,又希望他只是騙她的。

  如果真有個孩子,她才算沒白忙,可若沒有,她就可以繼續討厭他,再不必糾結那麼多。

  真是矛盾。

  接下來的日子,檀冰說到做到,第一次盡了為師的責任,傾心教導她如何修魔。

  謝明瑤的聰明體現在各個方面,修起魔來有了高人指點也非常之快速。

  檀冰可以清晰地預見,若謝明瑤真的到了南獄,姬霄剛坐上沒幾年的魔尊之位就危險了。

  她若做了魔尊,那就是徹底站在了他的對立面,他到時又要怎麼辦。

  若有朝一日正道仙盟要討伐魔族,他身為正道統領,又該怎麼辦。

  「師尊在想什麼?」

  一雙手在眼前晃了晃,檀冰抬眸去看,謝明瑤半彎著腰看他,眼神好奇。

  「我做得不對嗎?你臉色不太好。」

  檀冰抬手抓住了她亂晃的手,兩人肌膚相觸,他的溫度還是有些高,但沒有以前那麼燙了。

  他看了她一會,突然道:「我餓了。」

  謝明瑤被他抓著手,聽見這話愣了一下:「這個……」

  他說過三次會餓了,第一次她順了根胡蘿蔔把他打發了,第二次乾脆無視了,這第三次……

  「我不會做飯。」謝明瑤嚴肅地說,「你要是餓了我只能給你去買,但一出去可能就會遇見師無音。」

  這地方貌似很安全,否則檀冰不會待得如此踏實安定,謝明瑤完全相信他的能力,所以他安定她也跟著安定,但出去就不一定了。

  想到師無音,檀冰慢慢轉開了眼,謝明瑤以為他會就此作罷,但……

  他緩緩摀住隆起的腹部,薄唇抿成一條縫兒,彷彿自語般低低道:「他也很餓……」

  謝明瑤:¥#%¥%…………我他媽……%&%……算了!

  平復了一下心情,謝明瑤抽回手握拳假笑道:「可以,我去想辦法。」

  誰讓她答應過保護他滿足他直到孩子出生呢!

  謝明瑤憤憤地要離開,轉身的時候卻發現他好像嘴角勾了起來。

  那麼冷冰冰的一個人,從來不會笑,對笑很生澀,總是板著臉,可能臉部神經都已經僵了,現在卻笑得那麼自然。

  雖然不是什麼展開的笑,只是斯斯文文內斂的稍縱即逝的笑,卻被謝明瑤捕捉到了。

  她腳步一頓,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感受,心思百轉後只面無表情地說了句:「不許笑。」

  檀冰愣住了,雪色的眼睫輕輕眨動,紅色的桃花眼定定凝著她,微微顰眉道:「你說什麼?」

  他像是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笑了,謝明瑤看了他一會,也不回答,瀟灑地轉身走了。

  倒是檀冰自己愣在那半晌回不了神,低著頭一會看看手一會摸摸臉,兔耳不知何時冒了出來,如此……突然又想起,還不曾直白將真實身份告知謝明瑤。

  她那麼聰明,哪怕他不說,她肯定也是知道的。

  也有可能,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但她怎麼知道的,為何知道的,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謝明瑤並未出結界,檀冰設的結界範圍很大,這裡又是竹林,四處找找說不定有吃的。

  她勤勤懇懇彎著腰到處找食材,還真被她找到了,挖出了……竹筍?像是竹筍,但說不好是不是,她想著檀冰教的御火術燒了一個嘗嘗,嗯,能吃,就是沒什麼味道。

  這地方上哪兒找鹽去?

  算了,有這個就不錯了。

  又挖了點抱起來,謝明瑤站定之後突然又笑了,有點自嘲,有點無語,她到底在幹些什麼?

  明明想去南獄搞事情,早點找到辦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可現在呢?

  看看懷裡的竹筍,謝明瑤負氣地摔到了地上。

  半個時辰之後,檀冰於竹屋外打坐,面前擺著一張泛著薄煙的古琴。

  他緩緩睜開眼睛,鬆了手中法印,青玉般的手指撥動琴弦,高山流水聲漾起,歸來的謝明瑤正好聽見。

  她站在竹徑裡望著那個影影綽綽的白色影子,白衣白髮,真是十分合襯。

  想不到他還會彈琴,彈得還不錯,她不太好的心情都因為琴聲平靜了不少。

  謝明瑤走出幾步,檀冰的琴聲戛然而止,於片片落葉下抬眸望過來,清麗冰冷的容貌,緩慢清冷的眼神,不食人間煙火裡又夾雜著幾分哀愁。

  謝明瑤食指拈著拇指指腹,慢慢走出去道:「你吃……竹筍嗎?」

  檀冰沒說話,但朝她伸出了手。

  謝明瑤走過去,表情看上去像在天人交戰,她從儲物戒裡將竹筍拿出來,不去想丟掉之後又撿起來的屈辱,冷著聲音道:「就這麼吃嗎?要不要燒一下?」

  「這裡沒有廚具。」

  檀冰開口說話了,謝明瑤更覺得屈辱,乾脆直接將新鮮竹筍塞給他,然後就自己跑了。

  她跑了,檀冰也並不介意,他目送她背影消失,低頭望向幾棵將塵土清理得乾乾淨淨的竹筍,也沒有真的吃,全都收了起來。

  他其實不餓。

  他怎麼會餓呢。

  他只是想給她找點事情做。

  當她為他做盡了她不願意做,從未做過的事情,那她就會再也忘不掉他的。

  檀冰輕彈了一下手指,繼續撫琴,竹屋裡,謝明瑤站在窗前望著竹林之後,耳邊響起傾心靜神的琴聲,神色掙扎了幾番,又頭疼地笑了起來。

  算了,反正也不會有多長時間了,他看起來就快生了,如果這幾日他還不生,她就偷偷跑掉好了,言而無信就言而無信,這種信不守也罷。

  她剛打定主意,就聽見竹屋外傳來琴弦斷了的錚鳴聲,隨後是琴落下桌子的聲音,謝明瑤自己都沒發現她速度有多快,眨眼間便到了檀冰身邊。

  她匆忙扶起倒下的檀冰,他的身子好軟,溫度又滾燙起來,還不待她問怎麼了,檀冰便緊抓著她的手臂道:「……要生了。」

  謝明瑤臉都燒了起來,她想尖叫,想直接把檀冰甩開,可她不能那麼做。

  她只能六神無主道:「……可,可男人要怎麼生啊!!!」

  檀冰大概也覺得很屈辱,將臉埋在她胸前不肯說話了,只時不時地低吟出聲,像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謝明瑤都顧不上他這個姿勢吃她豆腐了,用了力氣抱起他進屋,將他好端端放到床上,才發覺他肚子不斷鼓起,像有什麼要撐破皮膚跑出來。

  謝明瑤睜大眼睛看著,實在是束手無措,難不成還要她給他剖腹產嗎?

  她做不到啊!!

  謝明瑤這一刻終於忍耐到了極限,她紅著眼睛顫聲道:「我,我不行,我出去,你自己想辦法,我得走……」

  她看不下去了,頭也不回地跑了,丟下檀冰一個人在竹屋裡。

  檀冰躺在床榻上,孤零零地看著屋頂,明明很痛苦,卻笑出了聲來。

  這次他知道自己在笑了,卻並未愣住,只是一直不停地笑,直到疼得再也笑不出來為止。

  他眼底翻湧著暗色的潮,手緊緊抓著絲被,一個人承擔所有。

  在他漸漸有些意識模糊,不知事態進展到什麼地步的時候,房門猛地被踹開了。

  檀冰瞬間清醒過來,仰頭去看,謝明瑤蒙著眼睛艱難地走過來,扶著床榻蹲下,咬牙道:「只此一次。」

  檀冰沒有說話。

  他只是抬起顫抖蒼白的手探向她,與她的手一點點交握。

  謝明瑤大約明白,產夫是需要力量的吧,她看不見,就會覺得還好些,還能忍受些,如果握著手能讓他好一點,那就握著吧。

  反正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最後一步了。

  很快她就可以解脫了。

  這樣想著,謝明瑤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謝明瑤紅唇微啟,「但……師尊,你會沒事的。」

  稍頓:「你們都會沒事的。」

  檀冰所有的黑暗在這一刻都被掃開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卑賤無比。

  他想扯回自己的手,卻被謝明瑤握得很緊,他突然發現,其實現在不是她在給他力量。

  是他在給她。

  檀冰沉默著,不發出任何聲音,謝明瑤也不知道他怎麼了,但很快她聞到了血腥味,緊接著……

  孩子的啼哭聲響起,謝明瑤倏地鬆開手站起來,緊張得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檀冰躺在榻上,緩緩閉上眼睛,呼吸微薄,毫無反應。

  謝明瑤等了半天,孩子一直在哭,可檀冰沒有任何反應,她無法,只能扯下蒙眼的綢布查看情況,結果便看見一隻……一個兔耳朵長尾巴的男孩哭得很慘。

  而他身旁的父親虛弱蒼白地昏了過去。

  「我完了。」謝明瑤感覺眼眶潮濕,喃喃道,「真的……搞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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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妹兒(面如死灰拍大腿):我完了!!!!!

  師尊(這個時候只要微笑就好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27 PM

第四十二章

  嬰兒剛出生的時候其實並不好看,需要長幾天才會變得玉雪可愛。

  但檀冰的孩子不一樣,一出生就白皙漂亮,周身彌漫著淡淡的冰藍色靈光,謝明瑤也算是入了修真門了,稍微定定神,就發覺這孩子……也是空靈根。

  也是,兩個空靈根的人生出來的孩子,空靈根的幾率也會很大。

  謝明瑤眼眶濕潤地盯著動動手動動腳眼神一片好奇的嬰孩,他已經沒再哭了,只是光禿禿的,明明是個人類幼崽的模樣,卻生了一雙兔耳和一條兔尾巴。

  檀冰自己在謝明瑤面前也不止一次暴露了妖化徹底的模樣,他是兔子精這件事,哪怕兩人沒開誠布公談過,也是雙方都清楚彼此知道事實了。

  謝明瑤顫著手指想去碰一碰孩子,可又擔心自己力道把控不好給他留下傷口,她呼吸都屏住了,緊張得無以復加,她此生從未緊張過,現在真是難受極了。

  檀冰昏沉了一會逐漸甦醒,但還是很沒精神,清冷的桃花眼半闔著,手指輕輕一繞,雪白柔軟的綢緞便將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紅撲撲的小臉。

  大約覺得很舒服,小傢伙還笑起來,悅耳的笑聲令謝明瑤幾乎窒息了。

  「我……我能為你做點什麼。」謝明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兩隻手好像雞爪一樣僵在那問了句。

  檀冰沒看她,視線落在包裹好的孩子身上,靜靜凝視片刻,閉上眼睛道:「我要休息。」

  「對,你肯定要休息一下,那我……」

  「你帶他出去。」

  檀冰打斷她的吞吞吐吐,面色蒼白地昏了過去。

  謝明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手又開始顫了,嘴角要勾不勾,往日對著誰都自然綻放的笑容,對著自己的孩子卻是半點露不出來了。

  她鼓起勇氣去抱孩子,卻在碰到他之前突然想到檀冰。

  濃鬱的血腥味還在,不見他如何處理傷口,他有沒有事?

  謝明瑤抿唇望向他腹部,這是她自他生完之後第一次去看,血淋淋的雪衣道袍遮擋了傷勢,但單從血來看,已經足夠判定情況如何了。

  「你先等等,不要吵。」謝明瑤下意識對孩子說了句話,又想到他才剛出生,肯定聽不懂,本想抱起他哄一哄再說,誰知小傢伙真的很乖地閉嘴了,只是一雙紅色的大眼睛緊盯著她,眼底滿是欣喜和孺慕。

  謝明瑤心跳漏了一拍,怔怔地望著這個孩子,她其實沒辦法懷疑這不是她的孩子,一來沒人敢如她那般大著膽子睡檀冰,就連書裡身為女主的蘇芷汐也沒能如願。

  二來……

  這孩子除了兔子精的外在特徵,那五官的模樣,實在太像她了。

  幾乎與她小時候一模一樣。

  謝明瑤還記得她小時候的照片,簡直像是這孩子的翻版。

  哦,不對,是這孩子是她的翻倍。

  這板上釘釘是她的孩子,跑不了的。

  謝明瑤消沉下來,但沒像之前想的那樣事一結束立馬就跑,她僵硬地坐到床側,一點點拉開檀冰的衣衫,當看見鮮血淋漓的傷口時,心裡那種她始終不懂的酸澀又漫上來了。

  他腹部本來沒什麼傷的,只是背上比較多,如今腹部也不能倖免了。

  他那樣容易留下疤痕的人,以後這裡會是什麼樣子,她已經可以料想到了。

  謝明瑤靜靜地上移視線,凝著昏迷不醒的檀冰看啊看,他這次是真的沒有意識,若謝明瑤現在要殺了他,也是可以的。

  謝明瑤慢慢吐了口氣,雙手結印,用檀冰教她的方式試圖給他療傷。

  稍微有些效果,皮開肉綻的傷口開始癒合,但在真正癒合時還是停下了。

  他的傷還是不會那麼輕易好。

  謝明瑤放下手,有些煩躁,還有些莫名的狼狽。

  她最後還是給他念了個清塵訣,將他衣裳整理好,蓋上絲被,抱著孩子出去了。

  門緩緩闔上,檀冰始終沒有反應,這次他是真的太累了。

  他這一睡就過去了七天,這七天裡一直是謝明瑤照顧孩子。

  孩子剛出生,沒修為,肯定是要吃東西的,但檀冰昏著,她要給他吃什麼?

  只能勸他等等,不要哭,等父親醒了就可以吃東西了。

  小傢伙很懂事,就真的跟著她餓了七天。

  謝明瑤覺得,如果這孩子不是檀冰和她的,可能早就餓死了,誰家嬰孩餓了七天還如此光鮮亮麗的?

  抱著懷裡的孩子,七天的時間足夠她從什麼都不懂到稍微可以應對一些了,可也只是稍微應對,大多時候她還是束手無策的,她其實……雖然不想承認,但她其實還是很怕這個孩子。

  彷彿只是看著他,就預想到了自己未來的樣子,想到世界上會多一個如她一般的人,她就心慌得很。

  她自己如何都很自在,但這個孩子……他不一樣。

  這是個男孩。

  他幸好是個男孩。

  如果是個女孩,她恐怕更加割捨不下。

  七天後的傍晚,竹屋的門打開,檀冰換過衣裳,披著頭髮緩緩走出來。

  他看起來還是有些憔悴,白髮雪顏,紅色的眸子半垂著,下樓梯的樣子很優雅,柔雲般的衣袂擦著竹階墜落,清逸已極。

  謝明瑤見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後突然緊張起來,抱緊了懷裡的孩子,猛地站起來乾巴巴道:「你醒了?」

  檀冰沒看她,也沒說話,只是走到她面前,高大的影子籠罩著她,沉默地朝她伸出手。

  謝明瑤明白他是要孩子,但第一反應是:「你好了嗎?能照顧他嗎?如果不行我……」

  說到這她頓住了,因為檀冰抬眸望向了她,他紅色的桃花眼底有些淡淡的催促,謝明瑤抿起唇,小心翼翼地將孩子遞給了他。

  其實剛才出來之前,檀冰已經在房內用神識看了外面很久。

  謝明瑤已經可以像個真正的母親那樣,抱著孩子哄,跟他說話,讓他開心。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看著孩子的眼神充滿了希冀。

  莫名其妙的希冀,她在期盼什麼?

  不管她期盼什麼都沒那麼容易得到了,雖然她抱著孩子溫聲柔軟的模樣很動人,撩動了他全部的心弦,卻也不能改變他的決定。

  檀冰抱著孩子轉身回竹屋去,謝明瑤跟了幾步,發覺他好像並不在意自己在不在,於是又停下了。

  她眼睜睜看著他不發一言地回了竹屋,其實很好奇他要做什麼,需不需要她幫忙,但又不好意思親自去。

  為難半晌,她用剛修出沒多久的神識偷瞄了一眼,這一眼就搞得她面紅耳赤,不斷跺腳。

  她怎麼那麼冒失!檀冰昏迷這麼久帶孩子進屋還能是幹嘛!當然是讓孩子趕緊吃飯了!

  這麼小的孩子能吃什麼,自然是……

  「我瞎了!!!!」謝明瑤哀嚎一聲,摀住眼睛,「我他媽自裁雙目!!」

  她將對自己的不滿撒在竹林上,一腳踹去,黑色的魔氣直接將竹林削斷了一大片。

  謝明瑤一怔,這才想起自己不比以前了,你想踹一腳竹子,那遭殃的就是整片竹子。

  她正發著愣,身後傳來檀冰的聲音:「謝明瑤。」

  她渾身一凜,倏然轉身:「怎麼了?!」

  聽她大聲回復,倒是難得的窘迫不自在,檀冰面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輕描淡寫道:「你進來吧。」

  他說完就回身進了屋,謝明瑤深吸一口氣,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腦子裡不斷晃出檀冰餵孩子的畫面,其實很違和,凌霜傲雪的道長幹這種事,能不違和嗎?

  但也出奇的……很美。

  謝明瑤覺得臉很熱,她發現自己好像臉紅了,這太不可思議了,她這輩子都還沒臉紅過,除了故意裝出來的。

  她在原地呆了許久,等臉部溫度恢復如初才慢吞吞進了竹屋。

  檀冰將孩子照顧得很好,他正躺在床榻上在襁褓裡笑嘻嘻地看周圍。

  真好養活,除了剛出生的時候哭過,這孩子至今都還沒哭過。

  這樣好的孩子,看她的眼神那樣熱愛,可她很快就要丟下他走掉了。

  她不可能和檀冰在一起的,孩子出生前他們就說好了,孩子出生後就分道揚鑣,她需要負的責任結束了,他……也該回到那個冰封的溶雪宮了。

  「你看看他吧。」

  檀冰見謝明瑤站在門口不動,漫不經心地提醒了一句。

  謝明瑤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她已經看了七天了,這會兒先不看也沒事兒的。

  檀冰沒看她,只是背對著她立在桌子前不知在擺弄什麼,那是很精緻的手環,雕刻著繁復的花紋,謝明瑤不確定那材質在這個時候叫什麼,但她覺得像琺琅。

  他要忙,所以需要她幫忙看孩子?

  那也是可以的,等他忙完了,她就把孩子交給他,就可以走了,就可以解脫了……

  她神不守舍地來到床榻邊,坐下來看著滿臉帶笑的孩子,明明是個男孩兒,卻和她那麼像,長大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被人家說太豔麗。

  想到那副場景,謝明瑤不自覺笑了出來,她尋思著別人要是敢說他什麼不好的,她一定不會放過他們的,所有她小時候沒有經歷過的,她都不會讓他錯過……

  等等。

  她在想什麼。

  這不關她的事。

  她就要走了,走了就再見不到他了,他大概會和父親一起回到溶雪宮,然後在那上面一輩子不下來。

  興許他還會成為昆侖弟子,未來某一日跟著其他弟子一起來討伐她這個罪大惡極的魔修。

  謝明瑤心裡一陣酸澀,她呼吸都有些發顫,眼眶莫名發熱,勉強自己不要這樣不對勁,不要想那麼多,快速將孩子抱起來,晃著他輕輕和他說話。

  檀冰一邊調整手環上的陣法,一邊聽著身後謝明瑤哄孩子的聲音,這一刻是真的歲月靜好,無憂無慮。

  如果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那應當也是很好的。

  但沒可能的。

  「這個給你。」

  檀冰突然開口把謝明瑤嚇了一跳,她皺眉道:「你小聲點,孩子睡著了。」

  檀冰去看孩子,果然睡著了,可哪怕睡著了小傢伙也在笑著,很是可愛。

  「你把他放下便是。」他很冷淡地說,「不必一直抱著。」

  謝明瑤想說什麼,但對上他冷冰冰的視線又嚥了回去,「哦」了一聲把孩子放下,接過他遞來的手環。

  說是手環也不準確,還是叫手鐲吧?顏色搭配很繽紛漂亮的手鐲,琺琅質感,與她的手腕尺寸很合。

  「戴上。」檀冰淡淡吩咐。

  謝明瑤沒立刻戴,而是先問他:「這是什麼?」

  檀冰沒立刻回答,只是安靜地看著她,眼神涼薄,但好像又能看出幾分復雜的感情。

  須臾之後,他慢慢道:「師徒一場,總該為你製個法器,往後沒有機會,現今便用它將就吧。」

  謝明瑤怔了怔,看著手鐲沒說話。

  「戴上它,可保你初入南獄,不至於任人欺凌。」

  略頓,檀冰很直接地說:「也可以蓋住你手腕上我留下的印記。」

  謝明瑤猛地望向他。

  檀冰直視她道:「我也不能再通過印記找到你。」

  這是徹底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繫了。

  自此後,他便是要找她,也不像以前那樣簡單了。

  謝明瑤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但檀冰言盡於此,眼神示意她戴上,便彎腰去抱孩子了。

  謝明瑤低頭看著手鐲許久,還是慢慢戴在了手腕上。

  手鐲的寬度剛好能遮擋住她手腕上的月牙也好,雪花也好。

  淡淡的靈力彌漫在手鐲上,她如今也能看得出這是個寶貝了,上面的法陣多而復雜,估計別說是師無音,魔尊姬霄都不一定能立刻把她怎麼樣。

  這手鐲,她很需要。

  他給的也很果斷。

  謝明瑤一直沒說話,兩人就這樣沉默相處,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月如鉤掛在天上,檀冰忽然對她說:「你再看看他。」

  謝明瑤望向他,不明白他又是何意,孩子睡著,為何又要看?

  但她還是看了,在她離開之前,願意滿足他的全部要求。

  她湊到他身邊看著睡著的嬰孩,那樣可愛,她看一眼就挪不開視線。

  「我的真實身份,你應當也很清楚了。」

  檀冰這時慢慢開了口。

  謝明瑤沒說話,手指落在孩子的兔耳朵上,回答得很巧妙。

  「我知道你不會告訴任何人。」檀冰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淡泊,沒什麼感情,彷彿還是她初初見過的那個高高在上不可褻瀆的道尊。

  謝明瑤這次給了直接的回應。

  「是。」她承諾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既然如此,那也就沒別的好說的了。

  檀冰又等她看了一會孩子,突然說:「我餓了。」

  謝明瑤一怔:「這個時候?」

  夜色很深,他餓了?

  檀冰說:「我想吃你上次找來的竹筍。」

  謝明瑤微微蹙眉,猶豫片刻還是站起身道:「那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回。」

  檀冰沒說話,也沒點頭,只是看著她。

  謝明瑤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很快離開去給他挖竹筍了。

  檀冰抱著孩子站起身,通過窗子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的竹林裡,慢慢垂下了眼睫。

  有一就有二,一回生二回熟,謝明瑤這次很快挖來了竹筍,整理乾淨後甚至還好心地烤熟了,用最快的速度送回竹屋。

  可當她跑回房間裡打算交給檀冰的時候,卻發現……

  他不見了。

  她一怔,先是以為他帶孩子出去散步了,放開神識在結界裡轉了幾圈,什麼也沒發現。

  甚至於,連結界都沒有了。

  謝明瑤當時就明白……

  他走了。

  他帶著孩子走了。

  他說「你再看看他」,是讓她再看最後一眼。

  謝明瑤手一鬆,烤好的竹筍掉在地上,心想事成重獲自由的一刻來了,他言而有信,可她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她甚至心裡很疼。

  她手扶住桌子勉強站立,指尖碰到什麼,垂眼去看,是一本玉簡。

  她拿起來看了看,與上次檀冰在密室給的那卷,是上下卷。

  和他最近教她的功法一致。

  有了他的引導,她接下來按照玉簡上的修煉,哪怕不能立刻成為大魔,也完全可以自保了。

  謝明瑤手顫了一下,玉簡打開,掉出一頁信箋。

  她茫茫去看,信箋上風骨極佳的字寫著——今日一別,永無再見,遙祝萬事順遂,勿念。

  勿念?

  何必寫勿念。

  她才不會念他。

  才不會念他們……

  謝明瑤將信箋團成一團,狠狠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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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這下你永遠忘不掉老子了:)

  論師尊的千層套路

  帶球跑來了,太刺激了!!!

  瑤妹兒:我並不覺得刺激好嗎(憤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34 PM

第四十三章

  謝明瑤想過很多種兩人分開的場景,但沒有一種是這樣的。

  現在回頭想想,其實檀冰從醒來開始,就在準備這次分別了。

  他給她的手鐲是道別,跟她說再看看孩子,亦是道別。

  他走了,沒有糾纏不休,沒有出爾反爾,沒有她所擔心的任何意外,可謝明瑤真的,一點都不高興。

  他若鬧一鬧,折騰一番,她可能還不耐煩,但他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安安靜靜走了,她卻有種鮮少的負罪感。

  低頭看著地面上烤好的竹筍,她上次甚至都沒耐心為他烤熟,就那麼丟給他吃。

  他這次都沒嘗過就走了,是不是這竹筍其實特別不好吃。

  也是,金尊玉貴萬人供奉的道尊,無人之巔上最接近天道的人,想要什麼好東西沒有,哪裡會在乎這幾顆竹筍呢。

  還有孩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甚至不知檀冰往後對他的安排。

  謝明瑤覺得頭很疼,按了按額角,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等那洶湧如海的情緒散去之後,她冷著臉收拾東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竹屋。

  他走了,時辰已到,她也該走了。

  她從來不是留戀過去的人,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才不會因為這段時日的短暫相處,因為檀冰或是那個孩子停下腳步。

  她匆匆離開,走得很快,像是慢了會被什麼抓住一樣。

  她並未發現,就在竹林不遠的地方,清風明月的道長懷抱幼小的嬰孩,一起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她若回一次頭,可能檀冰就會忍不住叫住她。

  好在她沒有回頭,這樣他也不必反悔自己的決定。

  抱緊懷裡的孩子,檀冰垂下眼眸與孩子對視片刻,白髮緩緩變黑,眉心現出一顆硃砂痣,毛茸茸的兔耳消失,紅眸轉入漆黑的琉璃,頃刻間,他又是溶雪宮裡那個不容侵犯高不可攀的道尊了。

  墨髮纖腰的道長最後看了一眼那片兩人住過一段時間,擁有不少回憶的竹林,廣袖抬起,一道御火符燒毀,竹林轉瞬燃起大火,燃得快而猛烈。

  他亦沒有再回頭,抱著孩子御劍而起,回昆侖。

  謝明瑤走出很遠,有心電感應般,終於還是回了一次頭。

  這一回頭,就看見遠方竹林冒起沖天的煙霧,像燃起了巨大的火,要將萬物吞噬。

  她愣在那,睜大眼睛看著,即便不親身靠近,也知道她和檀冰住過的地方怕是要燒得乾乾淨淨。

  她雙手緩緩握拳,不難想到,可能她走的時候,檀冰就在附近,未曾走遠。

  他沒有阻攔她,沒做任何事,只是等她走了,將他們住過的地方燒了。

  沒有任何回憶的價值,燒了也就燒了,反正她不會記得在那兒發生過的任何事。

  越是心中覺得不會記得,越是走多遠都會想起那裡的一切。

  謝明瑤找到扶搖的時候,扶搖都快認不出她了。

  「阿瑤!」她提著裙擺跑過來,扶住她的手臂猶豫道,「你怎麼了?怎麼這副樣子?出什麼事了?」

  謝明瑤臉色有些蒼白,但語氣很鎮定:「我哪副樣子?」

  扶搖猶豫片刻低低道:「你看起來……好像很傷心。」

  謝明瑤失笑道:「不可能,我怎麼會傷心?」

  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不會再為任何事任何人傷心了。

  「是你看錯了。」謝明瑤冷淡地說,「在這裡也待很長時間了吧,咱們也該走了。」

  她不等扶搖,徑自離開,可扶搖留在這裡多日,還有些細軟要收拾,她猶豫了幾番,見謝明瑤急切要走,咬咬牙決定不要了,快步跟上她。

  謝明瑤走得實在匆忙,沒有章法,亂飛一氣。

  扶搖才剛入門,雖然有謝明瑤的玉簡可以自己學一學,但她不太理解裡面的內容,如今也只是略知皮毛,謝明瑤如此快的前行,她實在跟不上。

  無奈之下,她只好喊她:「阿瑤,你慢一些,我跟不上呀。」

  謝明瑤像猛地驚醒一樣,原地停下,看著垂落下的疾行符,才想起,啊,這東西是檀冰新教她畫的,扶搖是不會的,她只會借力飛,所以跟不上她。

  她站在原地,抬頭看著茫茫日空,天色很好,一片蔚藍,她終於走上去南獄的路了,可心裡只有沉重。

  「阿瑤!」扶搖終於追上,氣喘籲籲道,「你飛得好快,我真是跟不上,對不起,拖你後腿了。」

  謝明瑤背對著她沉默片刻道:「是我疏忽了。」

  她轉過身來,從儲物戒取出一張空的符籙,懸在扶搖面前道:「你看著,這樣……」

  【「你看著。」聲線清冷的道長低低道,「疾行符,這樣畫。」】

  ……

  腦子裡突然冒出檀冰的聲音,甚至還有他教她畫疾行符的畫面,幽靜的竹林裡,兩人坐在院子裡,道長認真地教她畫符,手指劃動的模樣清雅高貴。

  那個時候謝明瑤其實並不認真,他認真,她卻有些走神,老是盯著他的側臉胡思亂想。

  檀冰發現之後就會不悅,冷著臉清清冷冷地提醒她:「我臉上沒有符籙。」

  然後謝明瑤就會笑笑,低頭去看他畫得漂亮符籙……

  他的字很漂亮,畫符的時候就更好看,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看不出寫了什麼,她循著記憶去畫,發現其實她還是學得很好的,畫出來的和他畫出來的,非常非常像。

  看著懸在空中那張疾行符,謝明瑤有一瞬間恍惚,最後是扶搖喚醒了她。

  「這是符籙……」扶搖輕聲問,「魔修也可以用符籙嗎?這難道不是……」

  道修的術法嗎?

  謝明瑤笑了一下說:「誰規定只有道修可以畫符了?」她散漫地轉開視線,「只要你能畫的出來就用,沒什麼不可以。」

  說完她就將疾行符丟給扶搖:「燒了跟著我便是。」

  扶搖接住,燒她是可以做到的,她對操縱火已經非常熟悉了,畢竟她可是燒了李家的宅子。

  身後的扶搖在燒疾行符,謝明瑤已經先行一步了。

  她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這裡總是讓她想起檀冰,以她對自己的瞭解,應該走遠了,過個幾天她就能把他忘掉,反正以前每次談戀愛都是這樣的,沒意思了就分手,說明白,無人糾纏,最是清楚。

  她從未因為誰牽腸掛肚,這次也是一樣。

  就這樣,謝明瑤和扶搖一起走了很遠很遠,五天過後,他們到了韶山地界。

  進入韶山,很快便到了萬妖城,在這裡見不到正道修士,但街市卻熱鬧起來,行在其中可見不少妖修魔修,妖修的特徵過於明顯,一眼就能看出是什麼真身。

  經過一間青樓,裡面男妖女妖都有,花妖身子妖嬈婀娜多情,是女妖;兔妖眼神純潔一身雪白,是男妖……

  謝明瑤猛地停下,身後的扶搖撞在她身上,摸摸鼻子道:「阿瑤,怎麼突然停下了?」

  謝明瑤沒回應,她自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瞧見花樓上一身白衣,滿頭雪髮的兔妖,一雙純純的眼睛正看著她們的方向。

  看到這隻兔妖,扶搖都想到了檀冰偽裝的大妖,更遑論謝明瑤。

  她看著對方,對方也望著她,大約覺得她很美,兔妖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靦腆又羞澀。

  謝明瑤突然就覺得沒意思了。

  不是他。

  他才不會這樣笑。

  他只會冷冰冰地看著她,叫她滾開,不許碰他。

  收回視線快步離開,謝明瑤停下的突然走得也突然,花樓上的兔妖有些惋惜,畢竟這樣美豔的魔修還是第一次遇見,若能招待是他的幸事,他甚至可以不收錢,倒貼也可以。

  扶搖見她走了,自然也急急跟上,這麼多天,也足夠她判斷出謝明瑤的不對勁了,兩人走遠一點,扶搖就忍不住問她:「阿瑤,你是不是……」

  頓了頓,知道恐怕會惹她不高興,但還是鼓起勇氣問:「你是不是心裡記掛著誰?若是記掛著就去看看,不要這樣硬撐著。」

  謝明瑤當即道:「我怎麼可能記掛著誰?笑話,我心裡只有修魔這件事。」

  她不准扶搖再說,拉著她隨便進了一家酒樓,小妖上來問用什麼,謝明瑤直接道:「把你們這兒的招牌菜都上一份,吃飽了這位美人大概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扶搖就是她口中胡思亂想的美人,但扶搖自己覺得,胡思亂想的美人是謝明瑤才對。

  她也不再勉強她去想自己的心,安心等著和她一起用餐,她確實有點餓了,如今的修為低,還不夠她辟榖。

  謝明瑤倒了靈飲,味道很好,甜甜的,又不過於甜,清潤適口。

  她心情才因這靈飲好一點,就突然聽旁邊一群妖修議論起了昆侖。

  「你們聽說了嗎?昆侖又冒出一個天道之子。」

  「什麼?又冒出一個是什麼意思?」

  「你消息真是落後,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如今的道尊千歲誕辰早已過了,因尋不到空靈根的男弟子,只能收了蘇家的那個嫡女做弟子。但好巧不巧,這才過了沒多久,道尊突然昭告天下,他在溶雪宮接到了天道的旨意,有了真正的下一任道尊人選。」

  謝明瑤握緊了手裡的白玉杯,額頭青筋直跳。

  「不是說如今的道尊當年便是天道之子嗎?是上一任道尊於溶雪宮發現的,天生空靈根,靈氣蘊化而成。」

  「的確,現在看來,往後的每一任道尊恐怕都會在溶雪宮誕生了,那個蘇家的嫡女恐怕是……嘿嘿嘿嘿,一個女修混在一堆道士裡面,以前還有個名號,現在嘛,肯定要退位讓賢,那她的位置可就有意思啦。」

  說這話是個猥瑣的牛妖,虎著一張臉浮想聯翩:「要是到了咱們這兒,怕是早就被享用了,一群男子裡只有一個女子,啊哈……」

  「真是污穢不堪。」扶搖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冷哼一聲,但是聲音不大,那牛妖也沒理會。

  謝明瑤沒言語,她還聽著那邊的議論。

  「對了,你們知道新的天道之子叫什麼嗎?」

  「叫什麼啊?」

  「叫謝不歸,是個男嬰,正合適接任道尊的位置,也不知會不會比這一任厲害,若比這個還厲害,那可就麻煩啦。」

  謝明瑤手中的杯子掉在桌上,倏然站起,走到那桌議論的妖修旁冷聲問:「你們說,新的天道之子叫什麼?」

  牛妖睜大眼睛看著突然而至的驚豔美人,傻呆呆重復道:「謝不歸……是個男嬰。」

  謝明瑤臉色變了幾變,突然一笑:「很好。」

  不歸,不歸,謝不歸,檀冰,你很好。

  「阿瑤。」扶搖有些擔憂地跟上,「你沒事吧?這是怎麼了?」

  怎麼昆侖的事讓她反應這麼大?難不成這件事和她有關?可不應該啊,她都修魔了,肯定回不去昆侖了,昆侖發生的事怎麼會和她有關係?

  再者說,那溶雪宮上的道尊是從不下山的,她一個剛入門的人都聽說過,謝明瑤沒回過昆侖,那這天道之子就更與她沒干係了。

  「你還好嗎?」扶搖憂心忡忡地問。

  謝明瑤沒說話,只按了按她的手。她抬腳想走,那牛妖回過神來,站起來滿臉傾慕道:「這位美人,從未在萬妖城見過你,你一定不知道我吧,我是……」

  他想自我介紹,但謝明瑤理都不理,直接要走,牛妖覺得很沒面子,他在萬妖城是很有些體面的,不想在同伴面前丟臉,於是強行要攔謝明瑤。

  謝明瑤早就不耐煩了,他敢動手,她也沒客氣,把心裡莫名其妙的鬱結全都撒在對方身上。

  扶搖驚詫地看著這一幕,她都不知道這段時間未見,謝明瑤突然變得這樣厲害了,那看起來修為不底的牛妖被謝明瑤壓著打,很快就滿頭是血,牛鼻子都要掉了。

  扶搖覺得這是不是太過了?那牛妖畢竟有同伴,打一頓就行了,她們還是盡快離開得好,她正想去勸,圍觀的妖修便集合起來,要給謝明瑤一點教訓。

  「一個魔修敢在萬妖城如此欺辱我們妖修,實在猖狂,兄弟們,給她點教訓!」

  一隻草妖吼了一句,所有妖修都跟著上來,謝明瑤側目看過去,擦去臉上的血跡,笑笑說:「那就一起上吧。」

  她踹開牛妖直起身來,周身泛起黑氣的魔氣,長髮繚繞,一襲黑裙襯得她膚色雪白,唇瓣嫣紅,她眼角的痣是最好的點綴,為她冷寒昳麗的模樣增添了幾分難言的魅色。

  妖修們一時看呆,回過神來正要動手,一陣金沙飄過,他們瞬間跪拜在地。

  「恭迎王上!」

  謝明瑤微微擰眉,收起魔氣朝金沙之後望去,師無音一身金色錦袍,墨髮高綰斜倚欄桿,手中搖著一把乾坤扇,不知已經看了多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40 PM

第四十四章

  扶搖只匆匆見過師無音一次,其實並不太敢確定對方身份。

  但見萬妖臣服,連路過的魔修都彎腰敬拜,就可以確定了。

  在萬妖城受萬妖跪拜,還稱他為王上,這位金袍墨髮風情萬種的危險美人,應該就是……

  「他,他是妖王!」扶搖緊緊抓住謝明瑤的手,「阿瑤,完了,他是不是來給傅清商報仇的,我們快跑!」

  她拉著謝明瑤想跑,但謝明瑤好像山一樣穩穩地杵在那,一動都不動。

  師無音看都不看扶搖一眼,漫不經心地握著摺扇走過來,他生了一雙孔雀眼,嘴角帶笑的時候眼睛跟著彎一彎,高貴華麗裡夾雜著幾分嫵媚。

  大約覺得跪了一地的妖很煩,他展開摺扇輕輕一扇,謝明瑤和扶搖便跟著他一起換了個地方。

  在萬妖城,師無音的地盤,他想做什麼都可以。

  在這裡他有無窮無盡的法力來源,否則當初也不會為了奪取韶山和魔尊姬霄合作,廢了那麼多力氣,險些喪命於此。

  扶搖見他們突然換了個地方,周圍一片陰森枯木,腳踩的地面猩紅一片,不遠處好像還可以看見成堆的屍骨,她雖然入了魔,可哪裡見過這種場面,十幾年世家千金的經歷讓她忍不住害怕地叫出聲,緊緊抱著謝明瑤不撒手。

  謝明瑤神色始終很冷淡,任由扶搖拉扯,視線落在師無音身上,沒什麼情緒道:「你想幹什麼。」

  師無音紅唇微揚,他眼角眉梢都似灑了金粉般淡淡閃耀,不明顯,是恰到好處的微光。

  「不跑了?」他拖長音調,尾音華麗。

  謝明瑤嗤笑一聲:「你又不打算殺我了,我還跑什麼。」

  她這話一出,扶搖顫抖的身子僵了僵,小聲道:「他不是來給傅清商報仇的嗎?」

  謝明瑤回她:「你看他那副樣子,風騷得很,要是來殺人的,哪裡那個閒工夫賣弄?」

  話說得很難聽,師無音眼神暗了暗,但他將此歸結於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當他是敵人才出言諷刺,等她知道了他就是她救過的那隻金孔雀……

  想到這兒,師無音毫不留情地揮揮摺扇把纏著謝明瑤的扶搖給扇走,扶搖尖叫一聲化為遠處一顆星,謝明瑤蹙眉想追,但被師無音抓住了手腕。

  不同於檀冰的或是冰冷或是滾燙,師無音的手溫度適宜,力道也適中,看得出來他不准她走,但也不想讓她感覺冒犯。

  「她不會有事。」師無音漫漫道,「不過是打發到別處去罷了,免得擾我們說話。」

  謝明瑤回眸看了看被他抓著的手腕,他也瞧見這個眼神了,但就是不鬆開,好像沒發覺這有什麼不對。

  謝明瑤怎麼會想不出他要幹什麼,存了什麼心思?

  她只是煩得很,懶得理會,但轉念想想,她最近總是想到檀冰,是因為太久沒有別的男人了嗎?

  眼前倒是擺著一個好選擇。

  她對師無音沒什麼興趣,也沒什麼好感,但可以從他身上得到好處,似乎也能用他來讓自己忙起來,不至於老是想起該忘記的人。

  轉過身來,謝明瑤不著痕跡地抽回手,按了按手腕上的手鐲淡淡道:「我不覺得與王上有什麼可說的,您上次見了我可是喊打喊殺。」

  「只那一次。」師無音解釋,「傅清商雖不怎麼樣,但畢竟是本座的四君之一,他死了,本座若什麼都不做難以服眾,至於在雪月山……」

  他略一看周圍:「那隻妖沒再跟著你?」

  他突然提起檀冰,讓謝明瑤臉色更冷淡了:「他若跟著,你還有機會嗎?」

  師無音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仔細盯著她許久,耐著性子道:「你那次同本座說,你在韶山附近救過一隻金孔雀。」

  謝明瑤就知道會是這樣,順著下來說:「是,怎麼?」

  師無音凝著她,眼角淡淡的金光散去:「你可知本座的真身是什麼。」

  謝明瑤上下一看他:「金蠍子?」

  師無音:「……」他深吸一口氣,「你憑什麼這樣猜測?」

  「你不是用金沙嗎?」

  「本座還用琵琶!」

  「……那,琵琶精?」謝明瑤又猜。

  師無音微微眯眼,一步步逼近她,直把她逼得不得不靠在一棵樹上。

  荒蕪恐怖之地,連樹木都仿若鬼魅,謝明瑤一襲黑裙仰靠在枯木上,鳳眼妖嬈地凝著近在咫尺的男子臉龐,師無音作為一隻孔雀,顏值肯定是不低的,他對此也非常有自信,看她眼睛裡倒映著自己的臉,兩人呼吸交織幾息,他才再次開口。

  「故意猜錯嗆我?」他音色優柔低啞,「你明明猜到我的意思。」

  謝明瑤勾起嘴角,眼底泛起幾分興色:「猜到就一定要說嗎?」

  師無音忍不住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這個動作讓人想起檀冰,謝明瑤臉色一沉,方才升起的興致全都散了,她使勁掙開他的手,不悅道:「別碰我。」

  師無音手一僵,其實哪怕她沒認出他,作為女子,有妖王如此賞識靠近,也該欣然接受喜不自勝的。

  但她躲開了,還說別碰她。

  與之前那次他還不知她身份,不理會她,她依然熱情洋溢的模樣判若兩人。

  她為何如此倒也不難猜測,恐怕是心裡有了別人,所以不想再與旁人親近。

  她真是瞎了眼。

  但她的瞎眼,他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你和那隻妖分開了,本座說得沒錯吧。」他跟了幾步,強迫謝明瑤停下聽他說話。

  謝明瑤斜睨著他:「你到底想怎麼樣?如果你真是我救的那隻金孔雀,就不該阻撓我的去路,我於你的恩,足夠抵消一個傅清商的仇了吧。」

  師無音笑了一下,他的笑雍貴散漫,孔雀眼裡明暗交替:「不兜圈子了?」

  「不想再和你浪費時間。」謝明瑤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他胸前,將他推開。

  從未有人敢如此冒犯他,她手指按的地方微微發燙,像戳進了他的肌膚裡。

  師無音眼神變了變,嘴角笑意散了一些,但還維持著。

  「傅清商微不足道,你於本座有恩,抵了這份仇還剩下許多。」他低低說,「本座不阻你的去路,但你不想要討回這些剩餘的『恩情』嗎?」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眼神幽靜嫵媚:「你上次下山歷練遇見本座,可不似這般冷淡。」

  他學著她的模樣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鎖骨上,難言的曖昧:「怎麼,那隻妖在你心中,比本座還要美麼?」

  那次謝明瑤見了他,可是口口聲聲說,他是她見過最美麗的存在。

  也是因著這句話,他心中歡悅,才縱她幾次糾纏。

  謝明瑤沒有很快回答他,她沉默著低下頭,看著被他碰過的鎖骨,抬手揉了揉,心情很難用語言形容。

  師無音無疑是美貌無邊的,可在她看來,還真是……不如檀冰。

  何必再想起他。

  這樣反反復復真是讓她多生不安,甚至都開始討厭這樣的自己。

  思忖片刻,謝明瑤又想到書裡給她的人設,花心又腦殘,對元晏雲聽都頗為欣賞,出去一趟也對這位妖王青睞有加,好像……還給普懷寺的佛子寫過情詩?

  真是為了襯托蘇芷汐,將她貶低得無以復加。

  抬起頭,謝明瑤看著師無音認真地問:「我上次遇見你,搞你了嗎?」

  師無音怔住,雙眸睜大,瞳孔收縮,哪怕他是妖,還是妖王,這樣直白的詢問還是讓人……

  「看你這樣子就知道沒搞到。」謝明瑤是沒看全書,所以是真的不確定才問。不過結合一下蘇芷汐那點小心思和師無音的反應,就知道她不可能搞到真的。

  「說實話,在我心裡,他確實比你美。」謝明瑤冷靜下來,平靜地分析,「但我和他分開了,你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師無音緩緩斂起驚訝之色,孔雀似清亮明淨的眼睛凝著她:「你是何意。」

  謝明瑤笑起來,這下輪到她步步緊逼,逼得師無音不得不靠到樹上。

  「你方才那樣問我,不就是嫌我對你冷淡嗎?」謝明瑤笑盈盈道,「你不就是在勾引我搞你嗎?」

  師無音想說什麼,但被謝明瑤摀住了嘴唇。

  她的手指很軟,師無音的唇更軟,他睜大眸子盯著她,她漫不經心描繪著他的唇形:「別否認,你那樣風情萬種地問我他美還是你美,提起我以前對你如何,說不是勾引,誰會相信?」

  「口口聲聲說什麼報恩,其實……」謝明瑤目光落下,仔仔細細審視師無音,心中有了決斷,她展顏一笑,「好了,不說那些,你要報恩那就報恩吧,我剛好有個機會給你。」

  師無音呼吸都屏住了,唇瓣動了動,與她手指貼合得更加緊密。

  他到了嘴邊的話說不出來,只能聽謝明瑤徐徐道:「既然我是你的恩人,那自古以來妖報人恩不都是一回事嗎?」她拖長音調,「……以身相許,對不對呀?」

  師無音金瞳凝結,專注地望著黛眉紅唇的姑娘,她聲音微微發燙,有著柔軟而嬌媚的音色,眼波流轉看著他時,如春山將至,美不勝收。

  她變了許多。

  比上次見變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了。

  「你便對我以身相許好了。」謝明瑤一字一頓,清清楚楚道,「好讓我用你來徹底忘掉前面那個。」

  ……?

  師無音聽著前面還沒什麼特別大的反應,畢竟民間的確流傳著許多人妖相戀,妖族報恩以身相許的故事,但後面……

  「你說什麼。」師無音冷了臉,抓住謝明瑤的手靠近她,兩人幾乎鼻尖碰鼻尖,「你說用我來做什麼?」

  謝明瑤無辜地眨眨眼:「用你來徹底忘掉前面那個,聽清楚了嗎?」

  「你……」

  「你不願意嗎?」謝明瑤打斷他,又往前湊了湊,鳳眼微垂凝著他的唇,喃喃道,「可我又不是花心的人,之前那般專注對待一人,哪裡有那麼快就忘掉了,同你在一起,許你報恩,這也是滿足你的願望,我不過坦白說出我的心思,不曾蒙騙你,你怎麼反而生氣了呢?」

  師無音怔住,她垂著眼盯著他的唇,給他一種她馬上要吻下去的感覺。

  他突然口乾舌燥,半個字都說不出來,手抓著謝明瑤的手指,不自覺與她十指緊扣。

  是謝明瑤引導的十指緊扣。

  「我還老是會想起他。」謝明瑤漂亮的臉上掛著幾分惆悵,「可我不想再想起他,你若來報恩,就努力讓我忘記他,若我忘了,就算你報恩了,好不好?」

  好不好?

  有些話很傷人自尊,但被她這樣說,這樣一問,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師無音從來自信,不覺得自己會做誰的替代品,也不覺得自己真的會輸給誰,尤其是在美貌這方面。

  謝明瑤救過他,的確是有恩在先,他是真的打算報恩的。

  再加上他確實不甘心在她這裡輸給那隻大妖,那麼用這種比下他的方式報恩,好像真的沒什麼不好,沒什麼不體面的。

  師無音根本沒發現,他其實被謝明瑤牽著鼻子走。

  謝明瑤緩緩低頭,唇瓣與他只微毫的距離,但並未碰上。

  可就是這樣要碰不碰,最是引人心思沉浮。

  「若你能做到,就當你報恩成功,我們之間兩清。」謝明瑤彎起嘴角輕輕道,「若你做不到……」

  她倏地推開他,冷淡得彷彿剛才曖昧的人全部是她。

  「那就知難而退,不要糾纏。」

  師無音緩緩站直身子,靜靜看著變化那般之快的姑娘。

  她是真的不一樣了,不一樣到幾乎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比當初她救了他溫柔小意的樣子更吸引他。

  或許這就是妖的天性,更是孔雀的天性,不服輸,更嚮往征服。

  謝明瑤這般善變,他便希望她所有的善變在他這裡蕩然無存。

  「這麼久不說話,看來王上是不同意了。」謝明瑤沒什麼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撫去唇邊擾人的髮絲,舔了舔唇瓣道,「那就算了,我也不要你其他的報恩了,只當全都抵消了我殺傅清商好了。我這就離開,不必相送。」

  她是真的沒有半分留戀,話音剛落就飛身而起,捏了張追蹤符要去找扶搖。

  師無音低頭理了理金色的錦袍,在謝明瑤要離開的前一秒微微一笑,含著幾分笑意說:「聽起來很是有趣。」

  謝明瑤微微一頓,回眸望去。

  「本座應你了。」他朝她伸出手,「過來吧,我帶你去尋她呀,阿瑤。」

  這副高貴又嫵媚,華麗又慵懶的語調,當真是與檀冰那般毫無感情的冷言冷語不同。

  他們一個像火熱綻放的紅玫瑰,一個不容褻玩的白玫瑰,謝明瑤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將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輕輕裹住。

  「抓緊了。」師無音低低道,「這才不會走丟。」

  不知為何,謝明瑤腦海中忽然就好像看見了溶雪宮萬里冰封的思過崖上,檀冰一身月色道袍,面色冰冷地望著她。

  她手上一動,想要抽回來,卻被師無音緊緊抓著。

  「你很快就會忘記他的。」他明眸冶豔,極為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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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默默翻書

  不歸:爹你在幹什麼

  師尊展示封面——孔雀的一百種烹飪方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8 11:50 PM

第四十五章

  謝明瑤找到扶搖的時候,她正紅著眼睛躲在角落裡,雙臂緊緊抱著自己,看起來非常害怕。

  謝明瑤回眸看了一眼師無音,師無音溫溫笑道:「本座不過是找了些小妖陪她玩耍,免得她無聊罷了。」

  謝明瑤沒說什麼,直接快步走過去將扶搖拉起來,扶搖見了她好像見到救命稻草,撲到她懷裡嗚咽著。

  謝明瑤摸了摸她的頭,低聲問:「他們把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扶搖斷斷續續道,「只是好嚇人,真的好嚇人。」

  謝明瑤望向不遠處的小妖們,當真是都是小妖,一個比一個面目猙獰,本體估計都是什麼韶山特產的妖獸,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皺眉,更別說沒見過世面的扶搖了。

  「你等著。」謝明瑤安撫地拍拍她肩膀,將她拉到一邊,也不管師無音,直接飛身而起沖到小妖之中,雙手攤開,魔氣繚繞掌心,氣勢凜冽駭人。

  小妖們感覺到危險想要逃跑,但他們快不過謝明瑤,她雙手交疊念了個訣,紫色流光漫向周圍,將小妖全都困住了。

  「跑什麼,方才怎麼嚇我的人,現在你們也體會一下。」

  謝明瑤指尖凝結靈力,走到其中一個瑟瑟發抖的小妖旁邊,手指點在對方眉心,對方皮肉便開始破裂出血,樣子非常嚇人,但不至於會死。

  師無音見她如此微微眯了一下眼,餘光終於施捨給了扶搖幾分,琢磨著這小女子對謝明瑤到底有多重要。

  謝明瑤挨個將那群小妖嚇唬了一遍,他們礙於妖王在不敢還手,當然就算還手也不是對手,只能害怕得哭喊求饒。

  「還有一個。」處理完他們,謝明瑤轉身望向師無音,師無音一怔,等意識到她想幹什麼的時候,她已經來到他面前,眼神意味深長。

  「做什麼嚇唬她?」她懶洋洋地問。

  師無音面不改色道:「是她太膽小,本座從不曾命他們嚇她。」

  「是嗎?」謝明瑤展顏一笑,突然揚手朝他臉上掠去,像是要打他一耳光。

  師無音哪裡想到她竟敢如此,一時沒有防備,險些真的被她扇了耳光,一雙金色的孔雀眸睜得大大的。

  在手掌要接觸到他雪白的臉頰時,謝明瑤突然停住,換做捏了一下他的臉。

  「看把你嚇的。」謝明瑤笑盈盈道,「我可沒要打你,是你膽子太小。」

  這算是把師無音的話又還給了他。

  師無音抬手摸了摸被她掐了一下的臉,神色莫名,一字未言。

  謝明瑤也沒話和他說,徑自走向扶搖:「好了,別怕,他們不敢將你如何的,咱們這就離開這裡。」

  扶搖抹了抹眼淚:「你,你別為我激怒他,不值得。」

  她怕謝明瑤因為自己得罪師無音,覺得自己不值得,但謝明瑤看著她說:「你當然值得。」稍頓,她輕描淡寫道,「他才不值得呢。」

  師無音何等修為,距離她如此之近,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緩緩放下手,金瞳掃了掃她,心底略生一些挫敗感。

  她如今是真的半分都不在意他,與以前截然不同,他說他很快就會讓她忘記另外一隻妖,可看她態度,似乎很難打動。

  越是艱難,他便越是有興致,他能征服萬妖成為妖王,又豈會征服不了一個小小的謝明瑤。

  正思索間,發現謝明瑤已經帶著扶搖走遠了,師無音立刻跟上,問她:「你要去哪?」

  謝明瑤頭也不回道:「南獄。」

  她如今修了魔,離了昆侖,雖然不知道經歷了什麼,但魔修去南獄似乎理所應當。

  「現在去?」師無音拉住她的衣袖,不准她再走。

  謝明瑤低頭看了一眼,順著衣袖牽住他的手指,略帶玩味道:「捨不得我?」

  扶搖在一旁看著,呆若木雞。

  ……她又錯過了誰嗎?

  繼大師兄和那隻白髮的妖之後,阿瑤她又……?

  這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謝明瑤用事實回答了她,一丁點兒都不快。

  「捨不得。」師無音回答得很果斷,「我要讓你忘記他,就一定要在你身邊,你若現在走了,我如何是好?」

  謝明瑤挑眉笑道:「那你就和我一起走呀。」她繞著他的手指,勾勾他的手心,師無音望著她那雙修長的鳳眼,聽她蠱惑他,「王上歸山可瞬息千里,若途中有事再回來便是了,隨我一起走,也沒什麼不可行的不是嗎?」

  ……的確如此。

  確實沒什麼不可行的。

  韶山靈脈日益穩定,最近宮中的確沒什麼事做。

  可師無音這一刻終於意識到,從單獨談話開始,他就在被她牽著鼻子走。

  他微微蹙眉,眼底有片刻遲疑,謝明瑤瞧見,當即放開了他。

  「當然,王上若是不願,我也不會勉強。」謝明瑤隨意道,「反正我也沒指望你真的能報恩。」

  那就是沒指望過他真的有能力讓她忘記舊情人。

  師無音倍感屈辱,無視扶搖還在,直接將謝明瑤橫抱而起。

  謝明瑤睜大眼睛看著他,他逼近她的臉:「我現在就有辦法讓你只記得我一個,你要不要試試。」

  謝明瑤嘴唇動了動,她還沒表態呢,扶搖就上來將他推到一邊。

  「你,你放肆!」扶搖紅著眼睛渾身發抖地擋在謝明瑤身前,「你不許碰阿瑤!太無禮了!」

  師無音哪裡想到扶搖還有這個膽子推他,他對她可沒一丁點耐心,手中泛起金沙要教訓她,謝明瑤及時用魔氣化解。

  「你敢動她。」謝明瑤望著他說,「我就殺了你。」

  非常果斷,非常堅決,完全真實,絕無戲言——她這短短一句話,讓師無音萬分確定這些。

  看來在她心目中,他真的是不僅不如舊情人,也不如眼前這魔氣微薄的女子。

  師無音徹底被挑釁了,他輕笑一聲,眉梢眼角都是秀致凌厲的美感。

  「是嗎。」他慢慢說,「希望你日後還會這樣堅定。」

  謝明瑤沒再說話,帶著扶搖離開這鬼地方。

  師無音沒再阻攔,但一直跟在她們身邊。

  有他在,謝明瑤很容易在找到出路,很快回到萬妖城。

  她本想立刻離開,直奔南獄,但路過集市時無意間撞到一人,她沒心思去看,只匆忙說了句「失禮」,隨後便與師無音和扶搖一起走遠。

  而被她撞到的人身邊還有個姑娘,姑娘做桃花妖的裝扮,瞧見她震撼無比。

  「謝明瑤?!?!」蘇芷汐激動道,「她還活著?!」

  來人正是易容了的蘇芷汐和元晏。

  他們來萬妖城本是查探雲聽被妖所傷這件事,如今雲聽依然在昆侖昏迷不醒,身為大師兄,元晏想要找到傷了他的人,一來可以報仇,二來也可尋到緩解傷情的靈丹妙藥。

  在這裡遇見謝明瑤,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靜靜看著她與一辨不清修為的男子離開,心中不太舒服,但還是冷靜道:「你看錯了,蘇師妹。」

  「不可能,她化成灰我都不會認錯,她怎麼可能還活著,師尊不是說她死了……」

  蘇芷汐心慌無比,她近日本就心中鬱結,溶雪宮出了真正的天道之子令她倍受打擊,她如今的處境就像當年的謝明瑤,她迫切地想回去,卻也害怕真的回去之後被趕下山。

  現在又似乎遇見了謝明瑤,她要是沒死……

  她若是沒死……

  那師尊為何說她死了?

  他們之間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麼?她若知道了真正的天道之子的消息,豈不是要笑掉大牙?

  蘇芷汐屈辱無比,疾步追去想要一探究竟,元晏竟沒能及時攔住,只得擰眉追上。

  萬妖城外,師無音正問謝明瑤:「到了南獄你又要做什麼?」

  謝明瑤想都不想:「見魔尊。」

  「你要見姬霄?」師無音突然停下腳步。

  謝明瑤跟著停下,歪著頭問:「或許王上願意為我引薦?」

  提到姬霄師無音臉色並不太好,他皺皺眉有些不高興地說:「見他做什麼,那傢伙十分討厭,有什麼可見的。」

  「他是不是長得很好看?」

  「你怎麼知道?」

  「看你嫉妒的表情。」

  師無音噎了噎,臉色更難看了一點。

  他這副樣子倒是有種莫名的可愛,謝明瑤看了一會,緩和語氣說:「我是魔修,往後自然要長時間待在南獄,我想找點事情做,為魔尊做事自然再好不過。」

  她掰著手指給他算:「你看,事少錢多離家近,位高權重責任輕,實在是上上之選。」

  師無音看著她纖細的手指,每一根都很漂亮,給他數好處的時候那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與之前的凌厲果斷又不一樣。她好像總是很不一樣,很難用一種性格一種詞匯定義她。

  「怎麼不說話?」謝明瑤忽然軟了嗓音,一手摀住扶搖的眼睛,一邊踮起腳尖靠近師無音的耳畔,「那樣看著我做什麼呀?」

  師無音耳根很癢,耳尖很快泛起緋色,其實他雖然是妖王,卻沒有任何姬妾,從始至終一直在找當年救過自己的女修,如今找到了,她比以前更吸引他,他許下了報恩的諾言,她這樣靠近他……

  後撤一步,師無音揉了揉耳朵道:「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他這會兒已經不看她了,自然也就沒發現謝明瑤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

  「走吧,時辰不早了……」她張羅著要走,但有人追上來阻了她的去路。

  不是別人,正是蘇芷汐。

  她已經撤掉了易容,站定在謝明瑤前方不遠處,仔仔細細確認過的確是她不會有錯後,手持仙劍聲音輕顫道:「真的是你。」她聲音嘶啞,「你竟然沒死!」

  元晏緊隨其後而來,謝明瑤這會兒和師無音緊緊挨著,手臂都碰在一起,實在曖昧,元晏見了愣了一瞬,站在那略有些失魂落魄。

  見到蘇芷汐,謝明瑤甚至有些懷念:「好久不見了啊,聽說昆侖有了新的天道之子,那你這個冒牌貨可怎麼辦?本來就是替別人上去的,現在要被趕下來了,應當比我當年更難以自處吧?」

  她果然會嘲笑她!

  蘇芷汐的猜測中了,氣得臉色煞白。

  她握緊了手裡的劍冷聲道:「你也高興不了太久。師尊說你死了,你就該死了才對。」她一步步往前,「我今日就讓你真的死徹底。」

  元晏正要出口阻攔,師無音便擋在了謝明瑤面前。

  「你?」他上下一掃蘇芷汐,輕蔑譏誚,「憑什麼?」

  蘇芷汐並非現在才注意到師無音,只是她太想謝明瑤死了,不想耽擱時間,現在對方擋在前面,她不得不去面對。

  「這是我與她的恩怨,也是她與昆侖的恩怨,她是該死之人,你是妖族,最好不要攙和進來,否則絕不會有好下場。」蘇芷汐說話冷冰冰的,倒有幾分檀冰的意思。

  想到檀冰,謝明瑤有點煩悶,她又去看師無音,想到其實蘇芷汐才是真正救了他的人,如今他要保護自己,反去傷害蘇芷汐,等以後知道真相,會不會氣死?

  謝明瑤覺得自己真是惡毒啊,這還嫌不夠,看熱鬧都不好好看,非要上來調戲。

  她先讓扶搖躲到不會被波及的地方,然後上前挽住師無音的手臂,矯揉造作地喚著:「阿音,她要殺我,我好怕呀。」

  這一聲「阿音」在謝明瑤看來真的是矯揉造作極了,她自己都有點受不了,但師無音被她挽著的半條手臂都有點軟了。

  「……」他紅唇輕抿,側過頭來,「你喚我什麼?」

  謝明瑤天真懵懂地睜大眼睛,撒嬌討好道:「阿音,好阿音,你可要保護我呀,這坤道可壞了,一見我就欺負我,之前在昆侖就處處給我難堪,將我生生逼得走火入魔冒死逃出來,我真是可憐死了。」

  師無音瞳孔收縮,屏住呼吸,過了一會才問:「是她害你入魔?」

  「對,就是她。」謝明瑤趾高氣昂,特別幼稚地指著蘇芷汐,蘇芷汐氣得差點背過氣兒去。

  「明明是你陷害我在先,是你自食惡果入了魔,與我何干!」蘇芷汐朝師無音紅了眼睛,「你若真聽信了這魔女的花言巧語,便一起上來為她報仇吧!」

  蘇芷汐到底是女主,那堅韌不拔的樣子還是很迷人的,謝明瑤看得牙酸,覺得師無音其實並不可靠,他可是書裡最後上位的男主啊,為蘇芷汐不知做了多少事才熬到最後,她一時意興闌珊,想撒手,但被師無音扣住了。

  「放開作何。」師無音不悅道,「挽著。」

  謝明瑤:「?」

  師無音不管她的疑問,挽著她的手臂直視蘇芷汐:「她對你做了什麼本座都會拍手叫好。你說她自食惡果,本座卻要好好教訓你。」

  蘇芷汐緩緩睜大眼睛:「所以你真要管閒事?」

  「閒事?」師無音揚唇一笑,金瞳眼角是迤邐的光,華貴而典雅。

  「她的事,不是閒事。」他一手化出金沙,「她的事,便是本座的正事。」

  謝明瑤就在他身邊,看他說得堅定,說得自然,真是……開心死了。

  對對對,就是這樣,你們本該是真正的恩人與報恩人,現在——打起來打起來!

  謝明瑤笑得太開心了,一時難以自持,都笑出了聲來。

  師無音聽見,垂眸望來:「這樣開心?」

  謝明瑤猛點頭,眼睛彎成月牙:「開心死了!」只是你以後恐怕會很不開心了哈哈哈哈!

  師無音不可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看著她此刻動人的笑,她眼角的痣與這個笑融合得完美無缺,他從未見過哪個女子笑得這樣好看,女妖修千嬌百媚婀娜多姿,卻沒有一個及得上她此刻發自內心的開懷笑容。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可能永遠都忘不掉這個笑了。

  蘇芷汐看著師無音與謝明瑤眉來眼去,覺得自己明明是來殺她卻不被在意,彷彿局外人,心中恨意迸發到極致。

  她忍不住道:「謝明瑤,你是不是不管見了什麼男人都能笑得這樣風騷浪蕩?你當初對著師尊也是這樣的。」

  「師尊」二字像一劑清醒劑,讓謝明瑤作惡的心稍稍靜下來一些。

  她嘴角笑意散去不少,轉眸去看蘇芷汐,蘇芷汐忍不住想動手,元晏攔住了她。

  「蘇師妹。」元晏低垂著頭,不去看謝明瑤,臉色有些蒼白,臉頰較於上次見瘦削不少,「你不是他的對手。」

  蘇芷汐以為他說的是謝明瑤,固執道:「即便大師兄這樣說我也要試試,我這也算是為師門清理門戶,你都不知道她在溶雪宮是如何勾引師尊的!」

  元晏從剛才就覺得不對勁了,現在「勾引師尊」四個字都出來了,他就忍不住想到謝明瑤到底是如何蒙騙過道尊逃下山的。

  勾引師尊……她難道真的做了什麼……

  那可是道尊啊,是所有修道之人心目中最接近神的人,她怎麼敢……她不會的。

  他終於克制不住望向了謝明瑤,卻被師無音擋得嚴嚴實實。

  師無音乃萬妖之王,氣場極強,他真的厭倦什麼的時候,是沒人敢置喙的。

  「本座煩了。」他摺扇一展,「昆侖的人真是幾百年如一日的討厭。」他厭惡地皺起眉,「今天就全都殺掉好了。」

  蘇芷汐想說什麼,但元晏按住她,望著師無音頓了片刻問:「若貧道沒猜錯,閣下應當就是這韶山之主吧。」

  韶山是妖族之地,韶山之主便是萬妖之王。

  蘇芷汐手上一軟,懵懵懂懂地望過去:「你就是妖王?」

  師無音根本不理他們,金沙撲面而來,元晏和蘇芷汐艱難抵禦,元晏還好,尚能抗住,蘇芷汐卻步步後退,遍體鱗傷。

  她有些失神,低頭看著身上的血污想,他是妖王……他若是妖王……她聽聞過韶山現任妖王的真身似乎是……金孔雀。

  會是她救過的那隻嗎?

  她於金沙中勉強保下自己,正想一探究竟,卻直接被師無音金色的靈力迫得甩出很遠,摔在地上,噴出一大口血。

  她傻了,沒想到對方真的動手,且只是動動幾根手指就將她打成重傷。

  謝明瑤站在後面,一點要自己來的意思都沒有。

  她現在的實力其實足以對敵蘇芷汐,但她何必自己動手?

  看看師無音再看看蘇芷汐,她又重新快樂起來了,對啊,這才是她要的感覺,她才不要檀冰帶來的黯然神傷,她就要搞事情,她就要這群人都被拖進來難以翻身。

  他還留信說什麼勿念,真是高看自己。

  她不會念他們,永遠不會。

  腕間手鐲泛起微妙的流光,謝明瑤注意力放在打鬥上,沒有注意。

  倒是溶雪宮上,檀冰懷中抱著幼子,於手鐲陣法裡不著痕跡地窺視她的行蹤,正看見她再次挽上師無音的手臂,巧笑倩兮著:「阿音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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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你這個女人沒有心QAQ

  瑤妹兒:這可咋整?

  師尊:給你造一顆心,你給老子等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9:18 AM

第四十六章

  頃刻間,溶雪宮大殿內冰雕玉砌的欄桿與桌椅全都碎裂,除了懷中幼子未受干擾,可以說無一倖免。

  檀冰倒還理智地記得要抱好孩子,只是未曾抱著孩子的手臂在微微顫抖。

  不是害怕,也不是冷,是憤怒。

  該說是他高看了自己?還是他小看了謝明瑤?

  她竟然這樣快,這樣迫不及待地便找到了下一個?

  阿音?叫得可真是親密,她可曾親暱地喚過他什麼?沒有,從來沒有,哪怕兩人耳鬢廝磨的時候,也只是一句「師尊」。

  師尊啊……師尊。

  或許在她看來,他就只配做她的師尊。

  緩緩站起身,座下玉椅跟著碎裂,檀冰長眸閉合,冷冰冰地輕念:「謝明瑤……」

  輕飄飄卻冷如寒冰的呼喚像可以穿越萬千,直接飄到了謝明瑤耳畔,她一怔,以為聽錯了,她怎麼會聽見檀冰的聲音?他在溶雪宮,離這裡遠得不能再遠,不可能的。

  她不自覺地放開了挽著師無音的手,腳步後撤了一些,下意識和他拉開了一點距離。

  師無音本正要解決掉元晏和蘇芷汐,卻突然被謝明瑤甩開,一時分神,蹙眉望過來道:「怎麼又鬆開了?」

  謝明瑤望過去,正視師無音的臉龐。他很美,真的很美,金色是最適合他的顏色,一點都不會顯得他輕浮,他將金色壓住了,一切都成了他的點綴,華麗的眉眼,高貴的氣質,微顰眉頭望過來時那個眼神……

  其實他是和檀冰完全不同的類型,但他們此刻的眼神有那麼幾分相似。

  眼神像他。

  謝明瑤緩緩轉開視線道:「你真要殺了他們嗎?」

  師無音不在意道:「那是自然,難不成留著做你的禍患?」

  他還真是考慮周到,但謝明瑤看看護著蘇芷汐的元晏,他瘦了許多,下巴尖了,道袍寬了,察覺到她的視線對視過來,一雙清澈的杏眸裡滿是失落和妥協。

  「可他們一個是昆侖道尊的弟子,一個是昆侖宗主的大弟子,整個昆侖的首席,你這樣殺了,不怕昆侖來找你問罪嗎?」謝明瑤不再看元晏,興致不高地問著。

  師無音走過來幾步,自己挽起她的手臂,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你不也曾是道尊弟子的人選?看看你如今的下場,就知昆侖對他們的弟子也沒那樣在意。」

  謝明瑤瞧著他執意挽著自己的手臂,仰起頭凝著他那雙像他的眼睛,漫不經心道:「我和他們可不一樣,我是不被承認的,是被替換下來的,但元晏和蘇芷汐都是很被看重的。」

  師無音低頭回望她,風吹起他墨色的髮絲,他眼角細微的金光極具魅力:「他們不看重你無妨,我看重便是。」他直接握住她的手,「我幫你親手除掉傷害過你的人。」

  他直接帶著她奔至蘇芷汐面前,元晏立刻擋在前面,緊鎖眉頭道:「王上若真要這麼做,便是打算正式與昆侖道宗為敵了。」

  「為敵便為敵吧,安逸了這麼多年,也該活動活動筋骨了。」師無音握著謝明瑤的手抬起來,「你躲開,先殺她。」

  元晏拔劍出鞘,緩緩站起來,將蘇芷汐擋的嚴嚴實實:「我是她的大師兄,是昆侖大弟子,若想害昆侖其他弟子,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謝明瑤靜靜看著他堅決且無畏的樣子,想到當初他放棄原主救蘇芷汐的時候也是這樣堅決吧?

  真可惜,他這輩子兩次堅決都用在蘇芷汐身上了,要不然,她也可能會很感動的呀!

  大約是謝明瑤的視線太有存在感,元晏哪怕不敢面對她,卻還是鼓起勇氣去看。

  「師妹。」他開口說了兩個字,很快又改口,「阿瑤。」

  師無音聞言蹙眉,有些不耐地瞥了一眼身邊的姑娘,怎麼一個個都與她這樣言詞親密眼神曖昧?方才那昆侖的女道還說她勾引師尊……她不是吧?膽子那樣大,連道尊那種一輩子要守貞的人都敢勾引?那她只是被趕出昆侖都是處置太輕了。

  「若你不高興,非要一人死才開心,那就殺了我。」元晏認真地說,「我心甘情願死在你手下。」

  「只是勞煩我放了你的蘇師妹?」謝明瑤側目去看蘇芷汐,她已經感動地哭得稀裡嘩啦了,她很煩,語氣不太好道,「元晏你知道嗎,你要是哪天隕落了,一定可以燒出九九八十一顆舍利。」

  「你……可以不放她的。」出乎謝明瑤的預料,元晏這樣說道,「只要我死了,她生死如何,我也沒有能力再管。」他直接反手握劍,將劍柄遞給她,「要麼我先死,要麼我拚死為她取一線生機,這是我身為師兄和昆侖大弟子的責任。」

  元晏面目蒼白,眉頭緊鎖,卻眼神赤誠:「無關其他,只是責任。」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他自嘲一笑:「我這一生有什麼不是責任的,也只有……」

  他話沒說完,但意思很明顯了。

  他所有與責任無關的掛念,只有謝明瑤一個。

  蘇芷汐在後面聽得憤恨不已,她爬起來拉住元晏的手臂:「大師兄你別犯傻,我二人搏一搏說不定可以全都逃掉的,你不要求謝明瑤,她有什麼好值得你如此?她根本就是見一個愛一個!」

  她這話元晏沒什麼反應,倒是師無音聽不下去了。

  他抓住謝明瑤的手,擰眉問她:「你見一個愛一個?」

  謝明瑤從善如流地笑著說:「哎呀,提那些往事做什麼,我哪怕見一個愛一個,至少現在見一個愛一個的人就快是你了呀。」

  就快是他了,甚至都還不是,但這話說出來,師無音除了哭笑不得,竟還有點覺得——好像有些道理?

  「不知廉恥!」蘇芷汐受不了她如此,拉著元晏說,「大師兄,你哪怕不為我也為昆侖想想,宗主若是知道你將本命劍交給一個魔修求自裁,他該多難過呀!」

  扶微道長從小將元晏培養到大,是元晏親父一般的人,提起他,元晏握著劍的力道緊了緊。

  蘇芷汐不給他猶豫的機會,直接偷襲師無音,她還是太自不量力,師無音看都沒看她一眼,只輕輕動了動手指,她便再次飛出去好遠。

  元晏再次過去接住她,謝明瑤看著這一幕,覺得乏味陳舊得很。

  「要殺要剮隨你,我趕時間,先走一步。」她實在不想看戲了,也覺得今天其實不可能真的殺了這兩人,這畢竟是主角啊,裡面有一個還是女主,哪有那麼容易死?

  而且蘇芷汐現在還不能死,等她到了南獄,有實力做了魔尊,還要她來找出回到自己世界的關鍵。

  這也是她如今都還任由她蹦噠的原因。

  她從頭到尾都沒忘記,自己始終是要回去的,這裡再好,也不是真的。

  謝明瑤扭頭就走,師無音哪怕還想解決二人卻也沒太多時間,隨意揮了摺扇過去,扇面泛出金光籠罩二人,二人都皮開肉綻,很是痛苦。

  謝明瑤沒有回過一次頭,找回扶搖這個小掛件便拈了疾行符離開。

  師無音緊隨其後,看著日漸遠去的韶山,他其實多少有些遲疑,可看謝明瑤其實未曾等他,他若是不跟著,她是真的不會回頭找,又有些不服輸,不甘心。

  現在她之於他已經不僅僅是恩人那麼簡單了,她現在更像是他多年來難得找到的什麼難以攻克的目標,他想拿下她,看她為自己沉淪顛倒,要她同自己一樣,想從這份知恩圖報中求得一個「圓滿」。

  昆侖道宗。

  清輝長老守著雲聽,扶微道長則守著元晏的魂燈。

  不是他過於擔心,而是雲聽至今昏迷不醒,傷得那樣重,很可能是妖王所為,元晏和蘇芷汐已到了韶山地界,真出了事很可能步雲聽後塵。

  扶微道長本來想著,他看著魂燈是以防萬一,以元晏的才智和能力,倒不至於像雲聽一樣慘,可這日看著看著,突然那魂燈大動,岌岌可危。

  「糟了!」

  扶微道長顧不得通知旁人,自己先燒了追蹤符直接離開道宗。謝明瑤想得一點兒沒錯,元晏和蘇芷汐哪兒那麼容易死?都不說蘇芷汐,元晏是扶微道長的大弟子,與他之間的聯繫十分密切,他真出了事,扶微道長要立刻找到他是很容易的事。

  在萬妖城外找到元晏時,他已摧毀了師無音的乾坤扇,遍體鱗傷地倒在地上。

  他睜大眼睛看著天空,腦海中都是謝明瑤走的時候毫不留情,一次不曾回頭的背影。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生與死。

  她一點都不在意。

  元晏痛不欲生,噴出一口血來,蘇芷汐有點毀容,但她顧不上了,撲到他身邊哭著:「大師兄,對不起,都怪我,都是我魯莽才害了你,我不該追她過來的,我不知道她會這麼心狠,連你都不放過……」

  元晏嘴角勾起,自嘲地輕笑出聲。

  扶微道長趕到的時候,正看見這副慘不忍睹的畫面。

  「元晏!」

  扶微道長跑都跑不利索了,元晏是他培養的接班人,養育幾百年的好孩子,如今變成這副樣子,他比任何人心裡都難受。

  「師尊……」元晏嗆著血喚他,蒼白虛弱地笑了笑。

  扶微道長抱住他,紅著眼睛道:「你別說話,師尊來了,你不會有事的。」他毫不猶豫地拿自己最淳厚的靈力為元晏療傷,也不必元晏說什麼,咬牙切齒道,「果真是師無音對我昆侖弟子下手,這乾坤扇是他的東西,我斷不會認錯!」

  蘇芷汐哭著道:「是,就是師無音,而且不止是他,還有……」

  她想說謝明瑤,可元晏死死抓住她的手,通紅的眼睛瞪著她,彷彿她要是說了謝明瑤的名字,他就會再也不要這個師妹。

  蘇芷汐到了嘴邊的名字卡在喉間,很想說出來,可元晏的眼神讓她難以吐字。

  「還有誰?!」扶微道長怒道,「是不是南獄那群魔修?!」

  魔修……這也沒錯,蘇芷汐顫著聲音道:「是……沒錯……是魔修。」

  「好啊,這些年沒管他們,竟欺負到我昆侖道宗頭上來了。」扶微道長用法術托起元晏,丟給蘇芷汐一張高階傳送符,「你自行回宗,本座要先帶元晏回去療傷。」

  他話音剛落就消失不見,蘇芷汐一個人在原地,手裡握著孤零零一張符籙,很是淒涼。

  她突然想到,她也是有師尊的,可她的師尊……

  蘇芷汐緩緩握緊了手裡的傳送符,哭得沒有聲音。

  元晏再次重傷這件事在昆侖引起了軒然大波,事關妖族魔族,檀冰理所應當要管。

  扶微道長將元晏直接安置在溶雪宮,拜託檀冰幫他療傷。檀冰坐在榻邊為他把脈過後,給了扶微道長心裡已經有的答案。

  「傷得很重。」檀冰聲線冷清,聽不出什麼關切,但也不讓人覺得涼薄,「師無音乃大乘期的妖修,又是在韶山那般他可以隨意取用靈力之地動手,他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幸運。」

  扶微道長是真的心疼了,也非常生氣,忍不住告狀:「道尊,這是我從現場帶回來的乾坤扇,這是師無音隨身攜帶之物,完全可以證明就是他動的手,他絕不能狡辯!芷汐說與他一起的還有魔修,想來是那大禍害姬霄,他們聯合起來害我昆侖弟子,道尊可不能坐視不管!」

  扶微道長告狀的主要目的是,要檀冰用他的威懾力號召正道仙盟會集昆侖,一起去討伐師無音和姬霄。他當然也能這麼幹,但沒有道尊同意還是不行的,他也沒道尊那麼有號召力。

  如果檀冰出面,這是最好的,最名正言順的。

  可檀冰始終冷冰冰的,甚至都沒皺一下眉頭,彷彿元晏死在萬妖城,他也沒什麼所謂。

  聽聞他的告狀後,檀冰起身走出幾步,轉過身去背對著他,遠山眉緩緩靠在一起,眉心一點硃砂鮮紅如血。

  「你要本尊如何管。」檀冰緩緩開口,修長如玉的身姿於玉色大殿內淨若琉璃,孩童的哭聲突然響起,檀冰轉瞬消失,出現在孩子身邊,將他緩緩抱起。

  隔得很遠,扶微道長聽見檀冰清晰如在耳畔的冷清聲音:「本尊不能離開溶雪宮,這是昆侖世代的規矩。」

  扶微道長正要說話,卻聽道尊話鋒一轉:「但規矩,也可用來打破。」

  扶微道長瞪大眼睛。

  「他們傷的是元晏,是你的大弟子,昆侖未來的宗主,如此挑釁,昆侖若不做些什麼枉為第一道宗。」

  檀冰抱著孩子出現,於輕紗白帳之後不容置喙道:「何須費力籌謀。本尊可親自下山,取師無音與姬霄性命。」

  扶微道長:「???」

  什麼???啊??這?……??

  我好像不該表現得那麼委屈那麼生氣的,這下道尊都心疼我了,都要親自下山了?

  糟糕糟糕,這要是因為他和元晏導致道尊下山,豈不是罪過了?

  雖然但是……這濃濃的道尊力,真是讓扶微道長老淚縱橫,心中欣喜快慰,拒絕否認的話就在嘴角,又有點不好意思說出來。

  這張老臉真是豁出去了。

  臨近南獄的城鎮裡,謝明瑤並不知道昆侖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遇見檀冰。

  她只是走在街上,看到攤位上的撥浪鼓,忍不住拿起來晃了晃,心裡想起——

  這個玩意兒,也不知不歸會不會喜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9:54 AM

第四十七章

  謝不歸謝不歸,其實是個好名字。

  父子空守溶雪宮,等一個不歸人……晃著手裡的撥浪鼓,聽著很有節奏的響聲,謝明瑤嘴角的笑意緩緩散去。

  一雙修長的手接過了她手裡的撥浪鼓,謝明瑤循著望去,見師無音皺著眉在玩:「這有什麼趣味,你玩個不停。」

  他是真的好奇,使勁晃啊晃,直接把撥浪鼓的鼓面給弄破了。

  攤位前的魔修敢怒不敢言,他是沒那個機會見妖王真面目,但也看得出來這妖修身上修為高得很,僅僅是直視他都覺得眼睛刺痛,現在他弄壞撥浪鼓,別說要他賠錢了,只能忙不迭遞上一個新的。

  謝明瑤直接搶過那個新的,不悅道:「你怎麼連撥浪鼓都不會玩,不要用那麼大力氣,輕輕晃就是了。」

  師無音拿著壞撥浪鼓的手僵了一下,有些不自在。攤主哪裡敢看他不自在,靠近南獄的地方都是魔修,還都是邊緣魔修,什麼惡人沒見過?他非常有眼力見地想再拿一個給師無音,但師無音不要了,賭氣似的將壞的扔到攤位上,隨手又丟下一顆靈石。

  攤主見此欣喜地睜大眼睛,卻也不敢立刻拿,只試探性道:「這……這……」

  「給你就拿著。」回答他的是謝明瑤,謝明瑤也知道師無音不高興了,拉過他的手教他,「你看,這樣用力。」

  她握著他的手教他用力,師無音一怔,眼神有些遲緩,下意識跟著用力,謝明瑤拍了他一下:「你別自己用力,就感覺我的力氣,你再這樣一會又壞了。」

  手背被拍了一下,不疼,但有清脆的響聲。師無音看了一眼手背,又去看謝明瑤,他其實真的對這些玩意兒沒有任何概念,他從出生開始便是一隻孔雀孤零零,他的顏色令他與眾不同被排擠,他經歷過許多才有今天,度日如年的過往裡根本沒時間體會這人族的「少兒樂趣。」

  他生疏地任由謝明瑤執手晃動撥浪鼓,聽著撥浪鼓悅耳有節奏的響聲,他本覺得十分無聊,現在卻好似真的有了趣味。

  「你自己試試。」

  溫暖的手很快離開,師無音下意識去看她,她已經轉眼去看攤位上其他的玩意兒。

  他手裡握著撥浪鼓,看著她髮絲遮掩下明明滅滅的側臉,其實最初想找恩人,是覺得那是他一生中難得的溫暖,那樣溫柔安逸的日子,那樣傾盡所有的相救,實在難以忘懷。

  他不是什麼好妖,殺過的人和妖魔數不勝數,但他也會選擇性地知恩圖報。

  謝明瑤就是他想要知恩圖報的人。

  他想過真的再遇她之後要如何報恩,想過她會是怎樣的純真溫柔,她和他想像中不一樣,但他覺得……這樣的她,比想像中更讓他心中悸動,難以自持。

  他正走神,謝明瑤忽然拿起一個漂亮的傀儡娃娃問他:「對了,你有孩子嗎?你覺得孩子會喜歡這東西嗎?」

  她將傀儡娃娃擋在自己臉前面,很小的娃娃卻佔了她臉不小的位置,他才發覺她的臉竟然那樣小,風吹起她垂落的髮絲,師無音沒回答她,卻抬手為她捋了捋耳側的碎髮。

  他的動作很溫柔,不像檀冰,幹什麼都僵硬冰冷,他為她捋髮絲的時候,指尖擦著她耳廓過去,輕柔得像羽毛溫柔撫過。

  「頭髮亂了。」師無音慢慢說了一句,將撥浪鼓收起,隨後又看向她手裡的娃娃,擰眉道,「你為何這樣問?」他低頭掃了掃自己,「本座何處看起來像是有子嗣的樣子?」

  謝明瑤不在意道:「沒有嗎?真可惜,還想問問你的意見。」

  師無音看她一臉失望,紅唇緊抿道:「我若有孩子,你不是該難過才對?還有,你這話倒說得好像你有孩子一樣。」

  謝明瑤歪著頭朝他一笑,沒正面回答,師無音看著她那個笑,衣袖下的手緩緩握了一下,轉開視線低著頭輕拈手指。

  謝明瑤見他不說話了,以為他在賭氣胡思亂想,拉著他的衣袖說:「你別亂想,我只是覺得以你這樣的身份地位,很可能姬妾成群生活奢靡,那搞出個孩子來也是理所應當嘛。」

  師無音想甩開她的手,但她緊緊拽著他的衣袖不鬆開,他便也不甩了。

  「你才是在亂想。」他像受到了極大的冒犯,「本座才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這些年一直在找你。」略頓,他扯起嘴角,嘲弄地說,「倒是你要去尋的南獄之主,和你說得是一模一樣,姬妾成群生活奢靡。」

  「是嗎?」謝明瑤最後還是將傀儡娃娃收進了儲物戒,她其實沒什麼機會把這些小玩意兒帶給孩子,但她還是留下了,想著,萬一呢?

  「姬霄是那種人嗎?」她直呼魔尊的名字,把攤主嚇了一跳,很想收拾東西跑路。

  謝明瑤瞧見,笑了笑揮揮手,拉著師無音走了。

  果然他們走了沒多久,攤主就一陣煙消失了。

  「膽子真小。」謝明瑤嘟囔了一句,又問師無音,「姬霄有多少老婆?」

  「你那麼關心他做什麼。」師無音不情不願道,「老婆又是何意?」

  「就是姬妾的意思。」謝明瑤笑彎了眼睛,晃著他的胳膊撒嬌,「我也只是想知道未來上司的情況,好應對自如嘛。你不要胡思亂想,我不會對他『見一個愛一個』的。」她皺皺鼻子,「我不喜歡別人用過的男人。」

  「是嗎?」師無音似乎高興了一些,因為他還沒被用過,等等,他在想些什麼。

  金瞳微微收縮,師無音覺得自己有些太在意謝明瑤了,可好像這也沒什麼不對,他既要報恩,要功德圓滿,就得讓她在意自己,忘掉舊情人,他若不來真的,真心換真心,怎麼能成功?

  說服了自己,師無音克制道:「姬霄的姬妾住遍了整個魔尊宮殿,沒有幾萬也有數千。」

  「這麼刺激?」謝明瑤挽著師無音想事情,整個人靠在他身上,他承受著她全部的重量,慢慢的便走不下去了。

  周圍寂靜下來,他們不知何時已到了城外,扶搖還不能辟榖,需要吃東西,謝明瑤想逛逛,師無音自然作陪,他們雙方說好了在這裡會和。

  扶搖還沒來,師無音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身上面露思忖的姑娘,她身上是黑色繁復的長裙,並不如其他女妖那樣穿著豔麗暴露,唯一露在外面的也只是修長的天鵝頸。

  可僅是如此,那黑色襯得越發白皙如玉的肌膚,在漸暗的天色下彷彿盈動著微光,讓他體內的獸性難以遏制地絲絲暴露,很想……狠狠在她鎖骨咬下去。

  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好玩的事情,眉眼彎彎地笑起來,師無音屏住呼吸,在她沒發覺的時候,手抬起攬住她的腰,一點點扣在她的腰側,然後很突然的,將她使勁抱進懷裡。

  謝明瑤被抱了個滿懷,還有點驚訝,她剛在想,姬霄有那麼多姬妾,那她混進魔尊宮殿之後想要搞死他的方式就很多了,畢竟人多,人際關係復雜,被發現的幾率就會大大降低,搞事情的機會卻是顯著提高。

  她覺得很高興,正想著如何下手,就被師無音緊緊抱住了。

  她仰起頭,不解地問:「怎麼了呀?」

  師無音看著她,看啊看,看了很久很久,看得謝明瑤都有點犯睏地打了個哈欠,他突然說:「謝明瑤,我若認真了怎麼辦。」

  謝明瑤睜開有些睏倦的眼睛:「什麼認真呀?你在說什麼呢?」

  她想從他懷裡出去,但師無音抱得很緊很緊。

  「你聽不明白嗎?」他聲音有些低,眼角金色的流光灑了金粉,在升起的月色下越發閃動。

  他是怎麼做到這樣華貴卻又不浮誇,反而還很魅惑美豔的呢?

  謝明瑤鬧不明白,這要是換做現代有人這樣打扮,除非是舞台妝,否則她都覺得很出戲。

  「阿音。」她不回答他的問題,卻捧住他的臉笑笑說,「你真好看呀。」

  並不是曾經見過時,她口口聲聲說的「你是我見過最美的人」,而是「你真好看呀」。

  甚至都不是「唯一」,「最是」,可就是這樣簡簡單單一句「你真好看呀」,將師無音一顆心俘獲得徹徹底底。

  「好看嗎?」師無音緩緩低下頭,「那你要不要更近一點看看。」

  兩人交換著氣息,他身上有種淡淡的類似鬱金香的味道,鼻息間也是,謝明瑤覺得很好聞,就跟他的鼻子蹭啊蹭。

  師無音真的沒有過任何姬妾。

  哪怕他被女妖勾引過,也覺得她們的美貌完全不如自己,他是真的乏味,所以沒有一次享用。

  可謝明瑤不一樣。

  她救過自己。

  她很美。

  她和他一樣很美。

  美麗的人總會被寬容對待。

  師無音下意識與她廝磨在一起,他們的唇瓣偶爾碰觸,但稍縱即逝,並不真的吻上,那種曖昧至極卻又不真做什麼的滅頂感,讓師無音呼吸都屏住了。

  她怎麼忽然變得這樣迷人。

  他的記性很好,可以清晰想起過往見過她的模樣,雖然也是好看的,可從來不像現在這樣,好看到讓他恨不得……

  「打擾了。」第三人的聲音突然響起,「或許,你們可以找個客棧?」

  有人出聲,謝明瑤也沒立刻推開師無音,她只是靠在他懷裡側過頭,瞧著回來的扶搖笑:「你怎麼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樂不思蜀,不準備回來了呢。」

  扶搖站在不遠處摸摸肚子:「吃太多了,魔修做的飯菜有點好吃。」

  謝明瑤這才推開師無音,師無音想拉住她,卻只有她裙擺上的黑紗從他掌心劃過,他握不住,也搆不著。

  他這個時候沒多想,卻不知就是這樣的一幕景兒,恰恰是他與她未來的真實寫照。

  謝明瑤走過去和扶搖聊天,看她帶了什麼好吃的在儲物戒裡,她雖然可以不吃東西了,但也想嘗一嘗。

  這一看卻發現,有……

  「這是烤筍尖。」扶搖笑吟吟道,「可好吃了,清爽脆甜,你嘗嘗。」

  謝明瑤看著那烤筍尖,很難不想到檀冰沒有吃上的烤竹筍。

  在那間充滿回憶的竹屋裡,烤竹筍掉了一地,破碎的畫面飄進腦子裡,謝明瑤沒了胃口,淺笑道:「天色不早了,我們找個地方落腳吧,你還得休息呢。」

  她轉身離開,笑容在轉身後蕩然無存。

  她其實還記得師無音的提問,他若認真了怎麼辦?

  她哪裡管他怎麼辦?他怎麼辦和她有什麼干係?

  她總會變得比他們所有人都強,所以他們要如何她都不會在意。

  她也不認為自己會翻車,他們真能在她還不夠強的時候傷害她什麼。

  她只是……

  一想到檀冰,想到孩子,就倒胃口。

  抬頭看看高空皎月,謝明瑤心想,認真啊……認真,她很小的時候也認真過的。

  只是現在她已經明白,不認真雖然對不起別人,但太認真會對不起自己。

  她不要對不起自己。

  那就辛苦一下別人好了。

  昆侖道宗。

  扶微道長喊了所有長老議事,說起道尊要親自下山解決師無音和姬霄的事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也怪本座愛徒心切,和道尊說得有些多,道尊恐怕不忍,也覺得昆侖不該被如此侮辱,所以才做了這個決定。」

  「可我們難道真的要讓道尊親自下山?」清輝長老緊皺眉頭,「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幾萬年沒開過先河,實在是……」

  「本座邀諸位前來正是商議此事。道尊的話乃金科玉律,說出來便沒有收回的道理,可這規矩也不好從我們這裡打破……」

  扶微道長很是為難,恰在他遲疑的時候,溶雪宮突然鳴鐘,扶微道長一震,迅速奔至窗前,遙望著溶雪宮的方向,果然見冰藍色的靈力遠去。

  「糟了,道尊已然離開了!」扶微道長雙手交握,急得原地轉圈,「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本只是想著勞煩道尊集合正道仙盟,現在弄巧成拙了,都是我的錯。」

  清輝長老實在不忍看宗主這般自責為難,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再尋誰的責任也沒有必要了,師無音和姬霄總得解決,他們如此挑釁,道尊願為昆侖討回公道是我等的福分,雖道尊親自去了,但我們也該盡快跟上才是,仙盟那邊,也該給去消息。」

  「是,誰知妖魔兩族有沒有什麼背地裡的陰謀詭計,道尊至純至真,哪怕修為高於二人也恐會受騙,我們得盡快籌謀跟上道尊才是!」

  「是極,既已違了老規矩,那便等徹底鏟除了妖魔再說罷!」

  扶微道長聽著諸位長老的話,長嘆一聲道:「也好。」

  檀冰是最瞭解這群人的,所以他走得那麼果斷,那麼毫無顧忌。

  他本就在尋下山的機會,扶微道長遞來枕頭,他自然便接了。

  他攜子御劍外出,不必隱藏身份,瞬息千里也不在話下,但他並未立刻去尋謝明瑤。

  他找了空曠之地停下,安置好不歸,雙手結印開了陣法,隨後掐指驗算,很快便對著陣法道:「謝明瑤。」

  沒有人回應,也不會有人回應。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喚她:「謝明瑤。」

  「謝明瑤……」

  「……謝明瑤。」

  遠在南獄邊界,謝明瑤於睡夢中驚醒,她先是看了看身側的扶搖,確定自己還在南獄附近,隨後便望向房間裡。

  空空蕩蕩的沒有人,以她目前的修為也感覺不到有誰隱藏身形藏在這裡。

  她下意識抬眸撫過額頭,薄薄的汗濕了她的手。

  這做的是什麼夢。

  早知道就不睡了,反正不睡也不會睏。

  為何要夢到他。

  難道他真有那麼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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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這波啊,這波就是心理暗示,加深印象,暗箱操作一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0:09 AM

第四十八章

  謝明瑤半夜驚醒便再也睡不著,乾脆坐到房中蒲團上打坐。

  可有點煩惱的是,打坐她都不能專心了,嘗試幾次無法入定後,謝明瑤看了看半開的窗戶,丟下熟睡的扶搖一個人出去了。

  越靠近南獄,魔修的城鎮便越繁華,哪怕已是深夜依然十分熱鬧。

  謝明瑤走上街市,身邊不是魔修便是妖修,甚至還有鬼修和一些旁門左道的偏修,似乎除了人族修士,這裡你想要看到的各類修士都有。

  謝明瑤置身其中,並沒什麼舒適感,但也沒什麼生疏感。

  她沒走動,就站在原地四處去看,燈火璀璨,叫賣聲不絕於耳,賣的都是殺人奪來的寶貝,就和穿書前古玩市場擺地攤差不多。

  謝明瑤瞧見一個攤位無人,便漫步過去隨意看看,一堆法寶中有塊寶石很漂亮,在燈火下泛著偏紅的流光,這讓她不禁想起了孩子那雙眼睛。

  她的孩子……她的兒子,長得和她少時那般相似,一雙紅紅的眼睛很是可愛,看著她的時候總是帶著笑,從不哭鬧,聽話懂事的不像個剛出生的孩子。

  在這方面,其實和她小時候也很像。

  她很小的時候還會對愛這種東西有些渴盼,她以為沒人愛她是因為她不夠聽話,不夠可愛,所以她極力讓自己變得更好,但後來她才知道,你不被愛不是因為你哪裡做得不好,而是因為有的人,天生就不會愛人。

  後來她也變成了這樣的人。

  她厭惡自己的父母,可她如今的所作所為,和她的父母也沒有區別。

  自責嗎?會有的,可還沒有到讓她痛改前非的程度。

  反正……她都熬過來了,那不歸也可以熬過來的吧。

  畢竟相較於她,他還有個一定會疼愛他的父親。

  手拿起攤位上的寶石,謝明瑤看了許久,攤主有些不耐煩,但她修為高於他,他還是很客氣。

  「這位道友,您要是喜歡大可帶走,這東西可便宜了,只要兩塊低品靈石。」

  只要兩塊低品靈石,確實挺便宜的,謝明瑤拿起來又擺弄了一會,慢慢說:「可我沒有靈石。」

  「什麼?」攤主聲音變大,「沒靈石你亂看什麼,拿回來,別耽誤我做生意。」

  雖然擔心她動手搶,但這裡靠近南獄,是最熱鬧的魔修市集,連魔尊都時常會來,也是有規矩在的,她要是真敢,雖然兩塊低品靈石有點不值當,他搞不好也會告到魔宮裡去。

  謝明瑤掃了掃對方防備的臉,攤開手道:「但我有這個。」

  攤主望過去,好傢伙,這寶石看上去可比他那名貴多了,還泛著濃厚的靈氣,感覺不是一般人修可以用得上的,倒有點那些正道大人物才有資格佩戴的。

  他下意識伸手要去拿,謝明瑤卻繞了一圈收回來:「但你不配。你這東西根本不值這麼多。」

  她將從溶雪宮帶下來的寶石收好,又看了看手裡泛紅的寶石,意興闌珊道:「假的真不了,不要了。」

  語畢,隨意丟下轉身就走。

  攤主還在為錯失一個大客戶而感到遺憾,心裡也起了點壞念頭,與附近一起的魔修交換了一下眼神,匆匆收拾了攤位悄悄跟上了她。

  謝明瑤一邊走著一邊回了一下頭,身後亂糟糟的都是人,倒也看不出什麼不對勁。

  但她知道,她會覺得有問題,就肯定不是假的。

  敢打她的主意,怕是沒死過。

  謝明瑤裝作什麼都沒發現,扭頭繼續慢悠悠背著手逛街,走著走著,她餘光忽然瞥見了熟悉的影子,轉眸去看,寂靜的街市盡頭,月色道袍的道長懷抱著嬰孩望著她,他目光冷淡,眉心一點硃砂痣,肌膚白得似雪,泛著輕薄的光。

  周圍所有的熱鬧與他不相干,他的出現也將所有的熱鬧掩蓋,謝明瑤耳邊沒了聲音,有些發怔地望著那裡,再眨眼的時候,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

  又出現幻覺了?

  這下都不是幻聽了,直接出現幻覺了?

  檀冰怎麼可能來這裡?還是以道尊的身份出現?

  若是真的,周圍該炸開鍋的,絕不可能這樣平靜。

  所以一定是假的。

  還真是幻覺啊。

  謝明瑤很懷疑自己怎麼就真的這樣忘不掉他,不死心地追過去想一探究竟,可追了很遠發現,真的什麼都沒有,沒有檀冰,沒有孩子。

  謝明瑤有些洩了氣,垂在身側的手緊握著拳,她還是不覺得自己真那麼忘不掉檀冰,她寧可相信檀冰是又偽裝了所以才沒被她發現,她又返回去找,仔細看來往人群不放過,這可把一路尾隨她的魔修累壞了,他們好不容易追上,她又要回去,這是在幹嘛?

  但為了那價值不菲的寶石,他們還是任勞任怨地跟了上去,謝明瑤知道有人跟著,也不在意,只不斷在人群中搜尋可能是檀冰的人。

  還別說,好像還真被她找到了。

  很遠的地方有個身姿高挑的男子,他紅衣黑髮,束紅玉冠,繫著紅色的金邊髮帶,寬肩細腰,從背影看凜冽的氣質極像檀冰。

  謝明瑤心中一喜,果然還是被她抓到了,她就知道不是自己忘不掉他!

  她急急忙忙追過去,壓根沒察覺到本來一直追著她的魔修見了她奔過去的方向都退散了,還露出了震驚和惋惜的眼神。她只是掃開一切屏障,固執地追上去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感覺到一陣冷意後越發確定這就是檀冰,她輕笑一聲,有些得意地開了口。

  「還是被我抓到了吧,往哪兒跑?」

  她帶著小得意的聲線裡還夾雜著細細的欣悅,這連她自己都沒發現,她只是覺得自己是抓到了檀冰才高興,笑著去按對方的肩膀,想讓他轉過身來,看看他有沒有帶著不歸。

  對方並不需要她動手就轉過了身,但他轉過來那一瞬,謝明瑤就知道,她認錯人了。

  她倏地鬆手,後撤幾步再去打量那人,紅色襯得他面如冠玉,他清冷的氣質的確很像檀冰,還有那蒼白的膚色,冷淡的眼神,都很像,身材也像,整體氣質都很貼合,但唯獨不一樣的是,他身上有種血腥的、病怏怏的味道,眼底的青黑和眉宇間的陰沉非常獨特。

  再者就是……

  他身上可沒有什麼仙氣繚繞,他身上蘊藏著的,是非常強大的魔氣。

  謝明瑤轉身就走,但沒成功,結界將她擋了回來,她聽見對方徐徐開口:「你抓到我了。」

  謝明瑤沒理會,仔細研究面前結界,想從另一邊離開,但還是失敗了。

  「既抓到了,不該做點什麼嗎?」

  這人說話也是很冷淡的,但他的聲音不是檀冰那種仙男高不可攀不容褻瀆的冷冰冰,而是惡魔般的陰鷙駭人。

  知道不能這麼輕鬆離開,謝明瑤轉過身來笑著道:「對不起,我方才認錯人了,我要抓的人不是你,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男子並未說她可不可以走,他只是往前走了幾步,居高臨下看著她。

  謝明瑤步步後退,直到靠上結界才停下。

  「認錯人?」他語速很慢,像說得快了就要斷氣兒一樣,「在這裡認錯我,真有趣。」

  唇瓣斜勾而起,他突然又短暫地笑了一下,漫不經心道:「是什麼新把戲嗎?姬恪的人?」

  謝明瑤皺起眉:「什麼飢渴,不認識。」

  「不認識……」男子垂下眼,他睫毛很長,黑漆漆的,與眼下青黑融為一體,病態的氣息更明顯了,「那就更有趣了。」他朝她伸出手,謝明瑤使勁躲避,還是被他碰了一下臉。

  「長得不錯,不如到魔宮做我的姬妾啊。」

  ……

  所以……

  他是……

  姬霄?

  謝明瑤下意識望向結界之後,果然方才熱鬧的街市已經不見人煙,這裡只剩下他們兩個。

  謝明瑤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候就遇見姬霄。

  怎麼說呢,她頗有些——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感覺。

  她本來就要入魔宮,奪魔尊之位,姬霄如今邀請她進去,雖然肯定沒安好心,但也不失為一個機會。

  他幾千個姬妾,她倒也不擔心他是真的對自己有興趣,要做點什麼。

  就算他要做,她也會有別的辦法躲開的,也不是說她睡過檀冰就不樂意睡別人了,只是她不喜歡別人用過的男人,姬霄……一個不知道過了幾手,注定要成為手下敗將的傢伙罷了。

  想通了,謝明瑤正要答應,就見一片金沙擊碎了結界,她被人用力拉到身後擋著。

  「姬霄,你做夢。」師無音此刻趕到,冷豔地睨著姬霄嫌惡道,「別來噁心人了,阿瑤豈是你能碰的?」

  姬霄的腰很細,紅衣被他穿得很美豔,但他的美豔裡透著清冷,和師無音的靡麗又不一樣。

  他不疾不徐地掃過師無音的臉,一開口就讓他非常不悅。

  「許久不見,王上又難看了幾分。」姬霄病怏怏懶洋洋道,「是因為年紀越來越大了麼?」

  師無音冷笑一聲回諷道:「尊上的身體看起來也更差了,眼下的青黑比以前重了不少,想來是幾千的姬妾消受起來頗為費力吧。」

  姬霄陰寒地笑笑說:「是呢,總比王上近千歲的妖了,還是個童子要費力一些。」

  「你怎麼就沒病死呢?」師無音直接動了手,琵琶的靈音打過去,看似虛弱的姬霄卻很輕易地躲開了。

  他手中化出魔氣,無意間瞥見躲在師無音背後的謝明瑤,她正笑意盈盈地睨著他們二人,看他們拌嘴,看他們動手,那閒閒的眼神顯然是將他們當戲看了,生怕他們打得不激烈。

  「挪開你的髒眼。」師無音又擋住了姬霄的視線,手持琵琶冷冷道,「污了本座的阿瑤。」

  姬霄若有所思了一會,薄唇微掀道:「污了麼?可你元陽還在,你的阿瑤元陰卻不在了,我看一眼怎麼就污了呢?」

  ……

  這姬霄真不愧是有數千姬妾的魔尊啊,一眼看人先看的就是元陽元陰,謝明瑤聽了半天,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她看看臉色變得特別難看的師無音,把他拉到自己背後笑著說:「哎呀,這怎麼好和尊上比呢,我之前那是遇人不淑,不過一個罷了。倒是尊上,日夜操勞,鐵杵都要磨成針了吧?」

  姬霄聞言,突然笑了,他笑得很是開懷,長眸彎起,修長的手指點點她:「你確實很有趣。」

  謝明瑤正要說話,突然一陣黑煙出現在姬霄身側,黑煙裡冒出一個古怪的聲音稟報道:「尊上,昆侖急報。」

  昆侖?

  謝明瑤想到檀冰的幻象,嘴角笑意散去。

  「昆侖?」姬霄發出了和她心底一樣的疑問,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了?」

  黑煙說:「妖王傷了昆侖大弟子元晏和小弟子雲聽,兩人重傷歸宗,昆侖震怒。」

  姬霄望向師無音,皺皺眉厭惡道:「你就不能老老實實,不要給我惹事?」

  師無音冷哼道:「本座要殺誰,難不成還要先給你報備?」

  不過雲聽是什麼人,那日與昆侖大弟子在一起的女子?

  姬霄懶得再和師無音廢話,只對黑煙道:「他們怒便怒吧,總不會立刻打過來,等本尊回宮再做籌謀。」

  黑煙頓了一下道:「恐怕來不及。」

  「哦?」姬霄稍微認真了一點,「何意?」

  「昆侖大弟子乃昆侖下一任宗主人選,受傷頗重,命在旦夕,昆侖宗主上稟了道尊。」

  「所以?」

  謝明瑤也跟著提起了心,專注地等待黑煙回答。

  「昆侖道尊親自下了山,要取妖王與尊上性命。」

  謝明瑤睜大眼睛——所以,檀冰,他光明正大,以真身下了山?

  姬霄一直散漫的臉色這個時候終於全都認真起來,他冷冷地望向師無音,責備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師無音擰眉懟他:「說得好像你沒動過昆侖弟子一樣,你後宮裡不還有個昆侖男弟子?不過你動的地位低不值一提罷了。本座又怎會想到,那從不下山的道尊會因此下山?」

  忽然想到謝明瑤差點做了道尊弟子,好像還和對方有過什麼來往,師無音轉過身來正要問什麼,天光突然大亮,強大純正的仙氣籠罩著整個魔城,一柄冰寒凜冽的仙劍由高空刺下來,狠狠刺入了幾人中央的地面。

  緊接著,那標志性的,不帶任何感情,冰寒冷冽得令人刻骨銘心的聲音響起——

  「師無音,姬霄——受死。」

  謝明瑤猛地抬眸,空中衣袂錚錚,凌霜傲雪的道長,不是檀冰是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0:17 AM

第四十九章

  昆侖道尊每一任都是仙道至尊,是仙道公認最強的人,這一任更是。

  據說現任道尊乃天道之子,生來體內便蘊藏著極其深厚的靈力,年幼時修為便可敵過苦心修煉百年的修士,大約是教導天道之子有些折壽,所以前任道尊死得很早,他的死並未影響如今的道尊修煉,反而使他悟得大道,修為猛增,如今是當之無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姬霄和師無音作為各自領域裡的第一人,也和旁人一樣,從小便聽聞道尊大名,只是親眼見到還是第一次。

  怎麼說呢,檀冰一出現,哪怕不去看那把屬於歷任道尊的降魔劍,不去看他深厚的靈力,也能萬分確定,這個人絕對就是傳聞中的昆侖聖子。

  他的氣質,他的相貌,他的一切都讓人覺得——真有那麼一個守著溶雪宮從不下山的強者的話,就一定是這個模樣。

  檀冰並不想和他們廢話,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但他其實誰也沒看。

  他懸於空中,降魔劍刺入地面迸發出強大冰寒的靈力,這種與妖魔邪祟相悖的能量讓在場除了他之外的人都很不舒服。

  謝明瑤也不太舒服,皺著眉捂著心口,血液像要燒起來,肌膚和臉頰變得很紅。

  師無音注意到她的不對勁,執起她的手送入金色的靈力,謝明瑤當即便好了許多。

  「多謝。」她隨口道謝,這一開口,算是打破了檀冰現身後的僵凝。

  「前腳剛收到消息,後腳人就到了,看來許久未見,你得到消息的速度慢了很多。」師無音自然要保護謝明瑤,所以他將她擋在身後,口中諷刺著姬霄,「你可真沒用。」

  姬霄淡漠地掃了他一眼,直接對檀冰說:「道尊若是來尋仇,找那邊那位就可以了,貴宗弟子的事與本尊無關。」

  檀冰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和看死物沒什麼區別,他沒說話,周身仙氣繚繞的樣子極為刺目,他的態度其實很明白了,不管有沒有關係,是妖是魔,今晚就得死在這兒。

  從他出現開始,姬霄就在心底衡量雙方實力,最後得出結論,動手贏他的把握不足五成,這還是在有師無音相助的情況下。

  檀冰不是姬恪,不是韶山皇族,他是昆侖的人,昆侖道宗是什麼地方?修真界第一道宗。

  姬霄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他動手很突然,但不是朝檀冰,是朝師無音——背後。

  謝明瑤從檀冰出現就開始在找了,找什麼?當然是找謝不歸。

  她不信檀冰下山會將不歸一個嬰孩留在昆侖,哪怕他是修仙者的孩子,身體比凡人要強健許多,可能還會長得快一點,但肯定不能離開父親。

  但檀冰是一個人現身的,他把孩子藏哪兒去了?

  沒機會見不歸的時候,謝明瑤其實沒有那麼強烈的願望,但有機會了,連父親都看見了,孩子卻瞧不見,怎麼說呢,心裡跟有什麼在撓一樣,癢得不行。

  檀冰當然發現了她的視線,但他不理人,不看她,好像不認識她了一樣,就很煩!

  謝明瑤正煩著就被一陣黑色的魔氣給捲了起來,她睜大眼睛,於魔氣裡對上了姬霄陰寒清冷的眼睛。

  他蒼白毫無血色的唇微啟,話是對師無音說的。

  「好好攔著他,我帶你的阿瑤去魔宮,你若能死裡逃生,自可再來尋她。」

  這話說得更直白一點就是,姬霄很清楚他們沒有百分百的勝算,所以不打算真的動手,他趁著師無音防備檀冰的時候劫走謝明瑤,拿來當逼迫師無音斷後的籌碼。

  回了魔宮,有數不清的護衛和陣法,檀冰再強大,想單槍匹馬滅了他們也是不可能的。

  他必須等著其他正道仙盟的人從長計議。

  師無音就必須留下來挨揍,給他爭取時間——姬霄最愛幹的就是這種事,挨打的是師無音,在帷幕後籌謀一切的是他姬霄。

  師無音氣笑了,他太熟悉他這種操作了,可他難道要看著檀冰追上去,他們三個一塊兒死嗎?

  不可能的。

  他只能迎上要追的檀冰,可檀冰比他想像中下手更狠。

  元晏和蘇芷汐在他手下如何弱小,他在檀冰手下就多難以支撐。

  檀冰是真身前來,不必隱藏身份,用的都是至冰至寒的昆侖道法,降魔劍拔地而起回到他手中,他青玉般骨節分明的手握著劍柄,盯著攔路的師無音,腦海中回蕩著謝明瑤的那句「阿音真厲害」。

  他很厲害?他倒要看看,他有多厲害。

  持劍而下,檀冰烏髮雪顏面色冰冷到極致,師無音想應對之策的時候還在走神——他也太好看了些,真是討人厭的好看,比姬霄和謝明瑤的舊情人還討厭。

  而且,這種人形兵器般的存在,謝明瑤……勾引過?

  想到那和昆侖大弟子一起的女弟子的話,師無音嘴角抽了一下,他真是……佩服她。

  謝明瑤哪怕沒留下來親眼看檀冰對付師無音,也能想像到會是怎樣的畫面。

  她被姬霄帶走,直奔魔宮,並沒拒絕。

  事實上,一切都朝著她希望的發展,她本來就想來魔宮,但眼下她有兩個牽掛,一個是還在客棧裡睡覺的扶搖,醒來發現人都不見了不知要多著急,一個是……她還是有點操心那個孩子。

  檀冰把孩子藏在哪兒了?如果她去附近找找,摘了手鐲用他的印記去尋,會不會找到?

  謝明瑤本來是一點都不想要孩子的,可他出生了,就不再是要或者不要那麼簡單的事了。

  想著這些時,她已經跟著姬霄到了魔宮大殿,這裡說是魔宮,其實看起來更像是皇宮,魚夜色下燈火通明,金碧輝煌。

  她記得姬霄以前是韶山的皇子,那他把魔宮改造成這樣也情有可原。

  姬霄一出現在大殿內便有數名美貌婢女現身,殷切地為他更衣,服侍他用藥。謝明瑤站在一旁看著,偶爾婢女會忍不住看她一眼,她都當沒發現。

  直到姬霄坐到了金色的龍椅上,婢女們退下,她才得以和對方交流。

  「你不擔心?」姬霄斜倚著金色的龍椅,神色懨懨道,「不怕師無音死在道尊的降魔劍下?」

  謝明瑤很想說,你真是在說笑話,師無音再怎麼都是原書裡最後被扶正的男主,哪那麼容易死?檀冰來這一趟,她敢說百分之九十不是沖著什麼斬妖除魔,他肯定是……

  謝明瑤展顏一笑:「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擔心也沒有用,我又救不了他。」稍頓,好像覺得太官方,她還是擺出一副心疼擔憂的樣子,「但我相信我的阿音一定會沒事兒的。」

  姬霄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清冷的眼神有點像檀冰,但與檀冰不同的是,他是陰鷙的冰寒,而檀冰的冷淡裡總帶著些幽楚之色。

  謝明瑤並不畏懼他,甚至還睜大眸子看了回去,反問道:「倒是尊上,還坐在這裡幹什麼?不集合你的左右手來討論一下如何對付正道嗎?」

  她誇張地說:「道尊都親自下山了,萬年難遇啊,這下南獄和韶山可要遭殃了。」

  上一秒姬霄還在龍椅上,下一秒就跑到了她面前,彎著腰和她對視:「你在幸災樂禍?」他陰寒的眸子凝著她,語氣病態道,「這都是你和你的阿音惹的事,如今他在道尊手下生死未卜,也算是得了懲罰,那你呢?」

  謝明瑤:「關我什麼事?」

  「他不會莫名其妙對昆侖大弟子出手。」姬霄又靠近了一點,謝明瑤緊盯著他漆黑的眼睛,聽見他帶著點細微的嘲笑道,「他雖然蠢,也沒有蠢到那個地步,那麼做肯定是為了誰。」

  冰冷的手指按在眉心,姬霄若有所思:「是為了你。」

  謝明瑤後撤身子,姬霄下一秒又出現在她身後,她直接靠近了他冰冷的懷裡。

  「你招惹了他,又在集市上攔下我,讓我想想——姬恪想幹什麼?」

  這可真是冤枉謝明瑤了。

  她和姬恪能有什麼關係?她能想到這個姬恪肯定就是搶奪了姬霄父母的寵愛和皇位,然後氣得姬霄反殺全族的人,看起來他還沒死?真是命大,但這可真與她無關,她見都沒見過那人。

  「想要天下大亂。」謝明瑤卻反其道而行,順著他的猜測說,「接著作收漁翁之利,輕而易舉報仇,奪回一切。」

  她細細為他算:「你看,如今韶山和魔域被昆侖盯上了,正道那邊肯定不會放過你們,道尊都親自來了,必然凶多吉少。等你們都死光了,姬恪一個人修,不會有正道修者說他什麼的,搞不好他哭哭啼啼一場還能博取一點同情,讓那些正道修者幫他重建韶山。」

  越說越覺得有道理,謝明瑤拍了拍手:「簡直完美。」她眼睛亮晶晶地稱讚,「妙啊。」

  姬霄自背後看著謝明瑤,他的神識遍佈整個魔宮,哪怕不去前面,也能瞧見她亮晶晶的眼神。

  她若極力否認,肯定代表她有問題,她這樣順著說下來,反倒讓他摸不準了。

  「進行到這一步,其實姬恪已經成功了,我的生死也沒什麼關係,尊上打算怎麼處置我?現在幹掉我嗎?」謝明瑤主動轉過來,仰著頭對他笑,「還是再等等?畢竟你還得用師無音,拿我來要挾他再好不過,要不然他死裡逃生之後發現我掛了,肯定氣死,搞不好昆侖還沒把你怎麼樣呢,他先跟你打起來了。」

  很少有女人能在他面前說這麼多話,剛見到時謝明瑤也是要走的,似乎對他有所顧忌,可目前看來,她倒是什麼都不在意了。

  姬霄靜靜看了她一會,有些厭惡道:「閉嘴吧你。」

  他轉身想走,謝明瑤知道他沒有那麼懷疑她了,但還不夠,於是繼續張揚地問他:「尊上打算怎麼關著我呀?地牢水牢還是什麼魔窟?我都可以啊,我聽你的。」

  她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讓姬霄很煩。

  想到謝明瑤和師無音的關係,想到她之前所謂的「鐵杵磨成針」,他轉過身惡意滿滿道:「水牢地牢和魔窟人滿為患,沒你的地方。」

  謝明瑤一臉失望,好像很遺憾不被虐待。

  姬霄漫不經心,音色譏誚道:「倒是本尊的後宮,還有很多空位置。」

  紅衣黑髮的美人揚唇輕笑,陰鷙蒼白的模樣笑起來更加嚇人了。

  「你便去那裡吧,愛妾。」

  謝明瑤一怔,不滿地皺眉道:「那不行,我可是師無音的人。」

  「那又如何?」姬霄再次離開,頭也不回道,「本尊偏偏喜歡搶別人的女人。」

  他的身影很快化為殘影消失,最後的話隨風送到她耳畔:「師無音是生是死都還不知道,死得面兒更大一些,你與其為他守身如玉,倒不如想想接下來如何討好本尊。」

  「若我高興,昆侖打來的時候,一定讓你最後一個死啊。」

  聽著他冷清病態的語氣,估計想看她堅貞不屈又怕死,然後去討好他。

  他大概很喜歡看人家不情願,卻又不得不討好他。

  但他這次搞錯了對象。

  他一消失,謝明瑤臉上哪裡還有什麼不滿和遲疑?她忍不住抿唇笑了,還背過身去捂著半張臉,怕姬霄哪根筋抽了突然拿神識看她的反應。

  他以為一切盡在掌控,殊不知謝明瑤已然達到了在魔宮安全紮根的目的。

  其實若謝明瑤不整這一齣兒,姬霄是真的可能把她關在地牢水牢魔窟之類的地方,畢竟師無音不一定能活著回來,她身份可疑,他本身就多疑狠毒,不會給她什麼好招待。

  在確定師無音的生死前,他都只要她能有口氣兒在便夠了。

  雖然遇見師無音之前,他也說過要不要做他姬妾的話,但謝明瑤很清楚那只是隨便說說,套套她的話。

  她後面的應對消了他幾分疑心,也讓他產生了幾分興趣,才改變主意給她安排到了「後宮」。

  她也不介意,去後宮總比去真去什麼魔窟裡強。她還記得原書裡蘇芷汐給她的結局——神魂俱滅,屍體被分成一塊一塊,丟進魔域餵魔獸。那魔獸就在魔窟裡,她可不想提前去看她原定要慘死的地方。

  姬霄走後很快便有美貌的婢女來帶謝明瑤去所謂的「後宮」,謝明瑤想到自己這次的人設,表現出很不情願的樣子,那婢女瞧見,還勸說她。

  「姑娘還是不要這樣愁眉苦臉的好,尊上最討厭女子苦態。」

  謝明瑤氣道:「我是被他霸佔的,實在擺不出喜態。他討厭我才好,我又不要他喜歡。」

  婢女訝異地看了看她,眼神稍帶了些輕蔑,意味深長地說:「可在這魔域後宮裡,沒有尊上的喜愛和在意,姑娘恐怕活不了多久。」

  謝明瑤也意味深長地看著婢女:「那就是你想錯了,除了喜愛和在意,還有更重要的東西會讓一個男人關照一個女人。而我,就擁有那個東西。」

  語畢,她不再理那婢女,自己邁進了後宮。

  嗯,後宮也很像皇宮的後宮,金碧輝煌,殿宇極多,住個幾千人真是足夠。

  謝明瑤一邊走一邊想,等她當了魔尊,也要把這裡的人都安排滿,什麼漂亮的男孩子,只要樂意討她開心,都可以安排進來住……

  正思索著,耳邊忽然響起嬰孩的啼哭聲,謝明瑤一怔,第一反應是,這後宮裡難道還有人給姬霄生了孩子嗎?

  女人那麼多,有孩子好像也不意外,但是……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哭聲不是什麼陌生小孩的。

  雖然不歸出生後並不怎麼哭,但他還是哭過的,她對他的聲音也很熟悉。

  這哭聲……

  不歸在哭。

  謝明瑤猛地轉身,四處尋找,找不到任何孩子的蹤跡,檀冰也不可能將孩子藏到魔宮裡來。

  又是幻聽嗎?

  一次兩次可能是,三次就有些不對勁了。

  謝明瑤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突然抬起手拉開衣袖,看著上面漂亮的鐲子。

  「不歸?」她試探性喚了一聲,「是不是你?」

  周圍一片寂靜,沒有回應,謝明瑤不死心,又喊了幾聲,在她徹底放棄希望之前,嬰孩的笑聲響了起來。

  很可愛短暫的笑聲,像在回應她一樣。

  謝明瑤不確定是不是手鐲裡發出來的,但如果有這麼一個媒介可以傳來聲音,肯定就是它。

  檀冰在這裡面加了什麼?

  謝明瑤陰晴不定了一會,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後宮,不再繼續往前,反而跑了出去。

  站在後宮外,四下無人,謝明瑤從儲物戒拿了張符籙寫了幾個字,貼在不起眼的角落,免得自己想回來的時候回不來。

  隨後她站起身,往手鐲裡送入靈力,很快,她就好像被擠壓起來了一樣,化為一道光鑽進鐲子消失了。

  謝特,居然真的成了?

  謝明瑤再次接觸到地面的時候,腦子裡亂糟糟的。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孩子的笑聲再次響起,謝明瑤抬眸去看,藍色的陣法裡,不歸孤零零地躺在襁褓裡,紅紅的眼睛望著她的方向,正朝她笑。

  笑得那麼甜那麼可愛。

  謝明瑤一顆堅冰似的心,一點點不自覺地化了些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0:27 AM

第五十章

  謝明瑤毫不猶豫闖入結界,這結界對她確實沒啥大作用,她很輕鬆就進來了。

  她一路奔到襁褓旁邊,看著躺在玉石上的孩子,下意識將他抱起來,低聲問了句:「你冷嗎?」

  想到孩子還小不會回答,她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臉蛋。

  嬌嫩柔軟,像剝了殼的雞蛋,好像她稍微力氣大一點就會傷害到他。

  謝明瑤呼吸都屏住了,摸到他的臉很涼,忍不住責備檀冰:「為了殺人他居然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真是枉費我一直覺得他會是個好父親。」

  女人真是種奇怪的生物,對孩子總有種莫名的牽掛,哪怕不是自己生的。

  謝明瑤抱著孩子坐到台階上,低著頭想為他取暖,做這些的時候,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母親。

  從她出生開始,她一次也沒抱過她。

  她以為自己已經很像她了,現在看來還是差的很遠,至少看見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抱緊了不歸,看著他乖乖甜笑的小臉蛋,謝明瑤忍不住又走神去想:為什麼母親就是不喜歡她?是因為她並不是她和父親愛情的結晶嗎?和一個厭惡之人以任務的目的生下的孩子,真的得不到她任何在意嗎?

  可謝不歸也算是她和檀冰在沒有感情的情況下搞出來的意外,按理說,她的存在,和這個孩子的存在沒什麼不一樣。

  是她太討人厭了嗎。

  是她不配嗎?

  流著母親血的自己無法完全無視這個孩子,但她的母親可以,是因為她的問題嗎?

  手上不自覺加大了力道,謝明瑤升起一股破壞欲,看著懷裡的孩子,看著他笑得那麼甜那麼開心,她突然就不想讓他笑了。

  「你為什麼不哭呢?」她輕聲細語,「之前不是還在哭嗎?你如果不哭,我也不會發現手鐲有問題,也不會找到這裡來。」

  她手指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臉蛋:「你哭啊,哭才是對的,你為什麼一直要笑,你為什麼那麼開心?看見我你很快活嗎?有什麼可快活的?我不愛你,也不愛你爹。」

  孩子還太小,不可能聽懂她的話,但可以感受到她情緒的變化。

  從小心翼翼變成冷冰冰,小小的嬰孩愣住了,怔怔地望著她,與她對視片刻後,又是笑。

  謝明瑤看著看著就覺得眼睛發熱,手下力道加重,險些真的傷到他。

  好在傷害來臨之前,她停下了。

  倏地站起來,將孩子放到台階上,謝明瑤覺得自己該走了,她本就不該過來,來就是個錯誤。

  她頭也不回地出了結界,拈了張符籙想回魔宮,但在她離開之前,身後傳來孩童嚶嚶的聲音。

  模模糊糊的,分辨不出他什麼意思,但有些委屈在裡面。

  謝明瑤緩緩放下手,看著已經畫好的符籙,久久沒有動彈。

  當孩子終於再次開始哭的時候,謝明瑤才說服自己轉過身來,一步步回到了他身邊。

  她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會兒,看著他臉上滿滿的淚痕,輕笑一聲道:「這才對。」

  「是你求我的。」謝明瑤如是道,「若非如此,我不會再看你一眼。」

  她緩緩蹲下,坐到孩子旁邊,這會兒他倒是一直哭了,最開始她還覺得滿足,覺得這樣就對了,但很快她就開始心慌意亂了。

  她突然覺得這哭聲好煩,他能不能別哭了?別這樣委屈?她又沒有真的欺負他。

  「你……」

  轉過頭想凶他,可看著孩子哭得眼睛都腫了,謝明瑤嘴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她動作僵硬地從儲物戒取出之前在市集上買的撥浪鼓,送到他面前輕輕晃了一下。

  有節奏感的聲音小孩子都喜歡,不歸很快就不哭了,呆呆地看著撥浪鼓,不多時又開始笑了。

  真是好哄。

  只是個撥浪鼓罷了,就破涕為笑了。

  和她小時候一樣。

  只是母親多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成績還可以而已,她就躲在被子裡高興了一晚上。

  然後第二天再次被冷漠的對待打回原形。

  掃開思緒,謝明瑤將撥浪鼓放到襁褓邊,最後看了孩子一眼,覺得是時候離開了。

  若追殺師無音,檀冰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

  她進結界,他肯定有感覺,會盡快趕回來的。

  她不想單獨和他遇見。

  但人生似乎總是這樣,你越是不想什麼,越是來什麼。

  她才走出結界,打算捏符離開,就看見了歸來的檀冰。

  他月色的道袍上全都是血,像個血人一樣持劍緩緩走來。降魔劍的劍尖劃過地面,也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濃重的血腥味讓謝明瑤忍不住皺了皺眉。

  她不自覺道:「你受傷了?」

  說完她就後悔了,她還問什麼問題啊,就該馬上離開,檀冰這殺神的模樣,她再不走可能會死在這裡。

  她想離開,但檀冰卻心平氣和回答了她的問題。

  「不是我的血。」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清冷的桃花眼裡是淡淡的幽寂。

  不是他的血,那……

  「你把師無音怎麼了?」謝明瑤語速極快地問。

  檀冰聞言緩緩停下腳步,隔著一段距離和她對視片刻,冷冰冰道:「怎麼,心疼了?」

  心疼?謝明瑤從來就沒有心疼過誰。她覺得可笑,就笑了一聲。

  檀冰早就知道謝明瑤來了,也不意外她會來。陣法是相通的,與手鐲有關聯,她大約是聽見了孩子的聲音才趕過來。

  她還算是有良心。

  而且仔細想想,她最先問起的也不是師無音。

  是他。

  所有在溶雪宮見到她與師無音親密無間的憤怒好像都在這一刻熄滅了,檀冰慢慢走過來,降魔劍的劍氣很傷謝明瑤,謝明瑤想走,檀冰出口阻攔。

  「不准走。」

  謝明瑤看了他一眼,不想理會,繼續捏符,檀冰直接一道法訣打過來,符籙自行燒毀。

  「拿我教你的東西逃開我,你覺得會成功麼?」

  冷得能將人凍死的語調,可真讓謝明瑤身心不適,她沉下臉,想到結界裡的孩子,到了這個時候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大約需要利用他來強迫檀冰就範。

  就在她要行動的時候,檀冰忽然開始整理儀容。

  他收起降魔劍,為自己念了清塵訣,很快又變成了那個不染纖塵,皎若銀月的道法尊者。

  他朝謝明瑤望過來,眉心微蹙,更顯得一顆硃砂痣刺目。

  他抬起手,掌心是被降魔劍灼燒的痕跡,他若不展示出來,謝明瑤是絕對看不見的。

  「你是妖。」謝明瑤看著那痕跡冷靜分析,「降魔劍其實也是排斥你的。」

  檀冰薄唇微掀:「你說得沒錯。」他往前走了幾步,謝明瑤防備地後退,他稍稍停頓,廣袖下的手攥緊了拳,須臾之後繼續向前。

  「你是打算舊事重提,再關我一次?」在他走到她面前時,謝明瑤沒什麼感情地問了一句。

  檀冰嘴角牽起,勾起一抹稍縱即逝的笑意。

  「關你?」他重復了一遍,慢慢道,「只是個美夢罷了。」

  謝明瑤冷淡地看著他,他回望著她,仔仔細細地看,看了很久還是覺得,真的要比手鐲裡窺見的鮮活許多。

  「我只是想……」他想說什麼又停下了,換了個生硬的語氣道,「師無音和姬霄都要死,你便是要尋下一個,也不應再考慮他們。」

  「哦。」謝明瑤官方地應了一聲,問,「那我可以走了嗎?我還有事。」

  從他們再見開始,她說話始終不帶一絲感情,好像他是什麼敵人。

  他好像也的確是她的敵人。

  檀冰清冷的桃花眼裡浮現出幾分澀然,他又往前一步,謝明瑤果然再次退了一步。

  他心上像有人拿刀再割,肩上紅蓮微微閃動,但隔著衣料謝明瑤看不見。

  她只能看見他臉色蒼白,看著他笑又不是笑,傷又不是傷的復雜表情。

  「沒什麼說的那我走了。」她覺得很不舒服,不想看見他那個表情,執意想走,但在她再次捏符的時候,檀冰抓住了她的手。

  冷冰冰的溫度,和姬霄的冷完全不一樣,像凍結千年的寒冰。

  「謝明瑤。」他開口,聲音有些微啞,「你就沒什麼話對我說?」

  謝明瑤眨了眨眼,也不看他,就目視前方:「祝你順利?」

  這四個字成功讓檀冰真的笑出了聲,只是那笑聲怎麼聽怎麼酸澀單薄,謝明瑤渾身上下都難受,使勁掙開他的手想走,卻直接被他從後面抱住了腰。

  謝明瑤吸了口氣,驚訝他如此做,回眸去看他的臉,卻發現他將臉埋進了她頸間。

  冰冷的呼吸噴灑在頸間,謝明瑤身體戰慄了一下。

  「不要再找其他人,誰都好,不要再找。」

  謝明瑤渾身僵硬,想扯開他的手,沒成功,反而讓他抱得更緊了。

  「謝明瑤。」他悶聲喚她的名字,語氣終於不那麼冷冰冰了,有了感情浮動,但她其實一點都不希望聽出來。

  「你不想得到我嗎?」

  他忽然問了這樣一句,謝明瑤怔了一下,使了靈力去推他,終於將他推開了。

  身姿修長的道長踉蹌了一下,長髮披散下來,遮住了他全部的側臉,謝明瑤看不見,只聽見他慢慢重復:「你不想得到我嗎?」

  他一點點抬起頭,凝著她的臉,眼睛紅極了,眉心一點硃砂痣襯得他仙姿清寒脫俗。

  「不想讓我臣服於你嗎?」

  謝明瑤動動嘴唇,發不出聲音。

  「放棄他們,我就是你的。」他站直了身子,白玉似的面頰上浮現出幾分難言的哀愁與妖嬈,緊接著紅色的紋路從頸間向上,這妖化的痕跡更顯得他氣質矛盾迷人。

  「放棄他們,你就能徹底得到我。」檀冰一字一頓道,「我同你成親。」

  謝明瑤瞪大了眼睛。

  「難道我比不過他們嗎?」

  他往前一步,清冽的紅眸闔了闔:「看我為你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比與他們糾纏更讓你有成就感嗎?」

  「我不比那些手下敗將,更讓你想要征服嗎?」

  ……

  說心裡話,這其實很有誘惑力。

  有那麼一瞬間,謝明瑤覺得,她是意動了的。

  這種顛覆性的關係,以她那種愛找麻煩的性格來看,再是好玩不過了。

  更何況他們還有個孩子……

  可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她認真看了檀冰許久,紅唇開合,吐出令他刻骨難忘的一句話。

  「可我不愛你。」謝明瑤一字一頓道,「我不會和不愛的人成親。不,確切說,我不會成親。永遠不會成親。」

  大概覺得這還不夠打擊人,看著檀冰捂著心口似乎快要吐血的樣子,謝明瑤再次道:「我甚至都不喜歡你。」

  她指著手腕上的鐲子:「我對你時不時的念起,都是你拿這個鐲子搞的鬼罷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你。所以你說的這些話我只當沒聽過。你還做你的昆侖道尊,我就做我的魔修。」

  這次謝明瑤是真的言盡於此,她說完話再不遲疑,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檀冰這次也沒再阻攔。

  他也不知道還要如何阻攔她。

  他只是自嘲一笑,隨後跌倒在地上,捂著心口吐了一口血。

  血染了月色的道袍,風吹起他凌亂的髮絲,檀冰目光落在謝明瑤消失的地方,紅著眼睛笑得更開心了。

  她不喜歡他。

  她不愛他。

  甚至連他寧願放棄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韙都不動心。

  沒關係的,他早就想到會是這個結果了。

  雖然很難,但是沒關係的,他可以調整好的。

  她只是現在還不喜歡他,不愛他,不代表以後也是這樣。

  檀冰緩緩撐著身子站起來,步履蹣跚地回到孩子身邊,坐到一旁,低頭看著他懵懵懂懂的樣子。

  他用乾淨的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臉頰,孩子笑起來,眉宇間有謝明瑤的模樣。

  「爹會把你娘帶回來的。」

  「她一定會愛上我的。」

  「我什麼都給了他,她一定要愛我。」

  「否則……我們就一起死好了。」

  最後的話他說得很輕微,也不知是沒信心,還是覺得不必要真被孩子聽到。

  離開了檀冰,謝明瑤心底久久不能平靜,這是她自己都沒想到的。

  她不認為自己真的對他的提議很感興趣,但心不斷加速跳動,跑出這麼遠還是有點六神無主,難得讓她產生了一絲猶豫。

  她討厭這種感覺,很快不再去想他,轉而想起師無音。

  看檀冰回來的樣子,師無音恐怕凶多吉少。謝明瑤仔細分析,師無音活著的話,其實比死了對她有用。他一死,她在姬霄面前就少了點價值和底牌,反之他活著的話,在她實力成長到足夠扳倒姬霄之前,完全可以利用他來對付他。

  雖然如今昆侖和正道仙盟就要和妖魔敵對,但這是別人操控的局面,她沒有話語權,不能掌握速度和時機,只能靠等,很被動,她不喜歡。

  利用師無音,使妖魔曾經的同盟反目成仇,內部大亂,她再趁亂而入,在他們分出個你死我活的關鍵時刻補一刀,奪取魔尊之位,甚至順帶掌控妖界,這個計劃是最省時省力的。

  綜上所述,師無音不能死得那麼快,她得找到他才行。

  扯掉腕上的手鐲,謝明瑤不帶一絲留戀地扔掉,燒了張追蹤符,朝事發地趕去。

  檀冰修為高,師無音一個人對付不了,頂一會就得跑,他受了重傷估計也跑不遠,那就在南獄附近找就可以了。

  追蹤符她用得不夠好,檀冰沒教她太多,她只能摩挲著在事發地周圍搜尋。

  大約是她運氣好,符籙帶著她來到一片瀑布前,飛過了瀑布,掉進了一片深山老林。

  謝明瑤跟著飛過去,瀑布飛馳而下的水濺濕了她的衣裳,她也沒在意,很著急地去找師無音,看上去似乎很擔心她死了。

  可更主要的,她好像只是想找點事情做,專注去做這件事,不想其他的。

  瀑布後的這片林子看起來有些詭異,謝明瑤一進來就聞到了惡臭和血腥味,她遲疑幾息,在周圍布了結界,一步步往裡面探去。

  沒走多遠,金色的光突然朝她襲來,謝明瑤及時躲開,朗聲道:「阿音?」

  話音落下不久,林子深處響起一陣咳嗽聲,謝明瑤聽得出來是師無音,很快追了過去,追蹤符就燒毀在這附近。

  他還真的在這裡。

  居然被她找到了?

  謝明瑤並不怎麼高興,相反,她覺得太輕易,如果她都能這樣輕易找到師無音,那檀冰呢?對檀冰來說,豈不是分分鐘的事?

  他是擔心孩子才沒追他嗎?

  心裡有奇怪,腳下卻沒停,謝明瑤在一處僻靜的洞穴裡找到了師無音,他確實受傷了,但看上去並不怎麼狼狽,比起她見到的檀冰那個血淋淋的樣子簡直好太多。

  「阿瑤。」師無音靠在牆壁上蹙眉道,「你怎麼找過來了?這裡很不安全,你該待在姬霄身邊。」

  謝明瑤走過來蹲下,按住他的肩膀問:「你傷得如何?」

  師無音臉色蒼白道:「是受了些傷,但並不危及性命,我逃得快,那道尊也很奇怪,竟沒有追過來。方才我察覺有人,還以為是他。」

  謝明瑤不禁擰眉,眼底情緒有些復雜。

  「怎麼了。」師無音撐起身子靠近一些,「你在想什麼?」

  謝明瑤慢慢說:「你有沒有流很多血?」

  「未曾,是內傷,怎麼……」

  他話還沒說完,謝明瑤就站了起來。

  也就是說,檀冰說他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這是假話。

  他身上的血就是他的。

  他為什麼會流那麼多血?

  現在回想起來,和她說話的時候他一直面如金紙,倒像是比師無音受傷更重。

  「阿瑤。」師無音強迫自己站起來,拉住她的手腕說,「你都能找到這裡,說明昆侖的人也很快就能找到。我們換個地方,這裡不安全。」

  謝明瑤沒反對,跟著他離開,他內傷的確很重,有些用不了術法,於是謝明瑤代替了他。

  和師無音一起前往南獄的路上,謝明瑤一直沒說話,她雖然始終扶著師無音,顯得很體貼,但這不言不語的樣子,倒像是在想別的人。

  師無音看了她一會,扯出一個話題:「傳說降魔劍下斬殺過無數大妖和魔神,如今看來的確名不虛傳,僅僅是幾道劍氣便已將我傷成這樣,若我再慢一步,恐怕真要死在降魔劍下。」

  降魔劍……

  師無音提醒了她。

  因為實力差距大,師無音傷不到檀冰,但不代表降魔劍不會。

  如果他一直在昆侖不下山,是不會動用降魔劍的,那對他是妖這個本質來說,沒什麼影響。

  可他下山了,動用了,還差點將師無音殺死。

  他被反噬了。

  他給她看他的手時,其實是希望她能發現的吧,發現他其實傷得很重。

  謝明瑤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表情扭曲了片刻,按捺不住心底的煩悶,手上力道大了,只聽哢嚓一聲,師無音重重悶哼。

  「啊。」謝明瑤望過去,尷尬地鬆開手,「對不起,我一時沒注意,你還好嗎?」

  師無音手腕脫臼,靜靜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地自己正了回來。

  謝明瑤見他活動自如,正要鬆口氣,就聽他問:「你方才,在想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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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兔賣慘.jPG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0:38 AM

第五十一章

  師無音的問題很好回答,謝明瑤在想誰?當然是不知道傷成什麼樣子的檀冰了。

  但她惆悵一笑,拉著他的衣袖低低道:「我在想,你傷得這樣重都怪我,若不是為了我,你也不會動昆侖大弟子,也就不會惹得昆侖與妖族為敵……」

  她紅了眼圈,輕咬下唇:「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師無音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他其實某些方面還是很敏感的,他大概知道謝明瑤可能不是在想這個,但她說出這樣的話,令他不自覺握緊了她的手。

  他有些累,沒什麼力氣,靠在她身上慢慢說:「做決定的是我。」

  謝明瑤看著他眨了眨眼睛。

  「要動手的是我,想保護你的是我,會帶來什麼後果我心裡有數,與你無關。」遲疑片刻,他微微擰眉道,「我不怪你。」

  「可你的表情不太好看。」謝明瑤滿面憂色,手指輕撫過他蒼白的臉頰,「你在擔心什麼?讓我想想,擔心韶山那邊嗎?」

  她遠遠望了一眼韶山的方向:「其實你現在回韶山才是最好的吧?哪怕是我也聽說過韶山靈脈的神奇,你在那裡對付昆侖的人,哪怕是道尊是不是也會多些勝算?」

  師無音的內傷應該真的很重,所以支撐站立到現在有些顫顫巍巍,他乾脆一點力氣也不用,將全部重量交給她,謝明瑤勉強撐住他,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攬住他的腰。

  他總是穿著很華麗的寬袍大袖,她都不知道他寬袍下的腰這樣細,應該和姬霄有一拼。

  摸著他的腰,又不禁想起檀冰的腰,他的腰和他們都不一樣,他的腰隔著衣料看似乎纖細不堪一握,但只要輕輕碰一下,就能感覺到衣料下的肌肉線條。

  很有力的腰,她是用過的。

  耳邊的呼吸聲拉回了她走開的思緒,師無音的頭不知何時也和她靠在了一起,她慢慢與他對視,片刻後,師無音低聲說:「回韶山自然更有把握,但韶山距離這裡有些路程,恐會遇見昆侖的人守株待兔,不如先去姬霄那裡再做打算。」

  謝明瑤看著他金色的眼瞳,聲音比他還低:「說到底還是因為我,要不是我,你不用受傷,不用東躲西藏。」

  她似乎還沉浸在自責裡,臉色很難看,給師無音一種她真的很重感情,也很在意他的感覺。

  他不自覺握住她的手,正想說什麼,心臟忽然劇痛,他撐不住痛呼一聲倒下去,謝明瑤緊緊抱住他,術法失控無法再前行,只能先帶著他找個地方療傷。

  南獄魔宮沒有多遠了,謝明瑤覺得有些可惜,到了魔宮就會有更好的療傷條件,師無音的性命更有保證,她也不必這樣勞煩。

  不過……

  看師無音靠在石壁上憔悴的樣子,這也是為了給她和姬霄爭取逃跑時間才傷的,算有她的一份,勞煩一下便勞煩一下吧。

  師無音已經沒力氣說話了,但他的感官還是正常的,他能感覺到謝明瑤輕手輕腳地將他放好,讓他靠在石壁上,隨後輕輕地執起他的手,扣在他的脈門上——他本能地反抗了一下,很快想到她不是敵人,又硬生生忍住了。

  謝明瑤注意到他的反應,也沒在意,按在脈門上試了試,雖然她是個半吊子,但也能看出他確實內傷很重。

  「姬霄可靠嗎?」她一邊解他的腰封一邊不忘挑撥離間,「你這樣的狀態去魔宮,我擔心他反而對你出手,吞併韶山。」

  師無音沒鬧明白她為何脫自己衣服,下意識按住她,謝明瑤抬眸道:「我幫你療傷,內傷我幫不了你,但小小的外傷還是可以的。」

  師無音靜靜看著她,半晌沒有動作,謝明瑤慢慢說:「你要是很介意那就算了,我……」

  「我不是。」他沒什麼血色的唇抿在一起,「……這也沒什麼可介意的,反正,很多年前在韶山,你也看過了。」

  謝明瑤手上一頓,突然意興闌珊——多年前在韶山看過了啊,那看的就是蘇芷汐了,難怪他一直找人念念不忘呢。

  察覺她反應不對,師無音莫名有些緊張:「你怎麼了?」

  謝明瑤接下來手上力道沒那麼小心了,還有點碰到他的傷口,但他都忍著一聲不吭。

  她扯開他的外袍,內衫,隨後仔細打量他的身體——很漂亮的身體,在昏黃的光線裡泛著微微的金光,像灑了金粉一樣。

  覺得這還不夠,謝明瑤扯開得更徹底了一點,幾乎將他衣衫全褪。

  「如此,比那時看得多了嗎?」她抬眸與師無音對視,他本就一直看著她,四目交匯的一剎那,師無音心跳加速,內傷都顧不上,情不自禁握住了她的手。

  「你怎麼了。」師無音低聲問,「你好像不高興?」

  謝明瑤搖搖頭:「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

  師無音耳尖有些泛紅,但還是點了一下頭。

  那就是比之前看得多多了。

  謝明瑤又高興了一些,笑起來說:「你一直記著那時的事嗎?」

  她願意笑,師無音便放鬆了一些,他低頭看著自己赤著的胸膛,想把衣裳穿好,但擔心謝明瑤又不高興,便放棄了。

  「……是。」他慢慢說,「我一直在找你。」稍頓,他又說,「你今晚又救了我一次,如果你沒及時找到我,說不定就是昆侖的人找到我,那我可能就要死了。」

  他一笑,蒼白卻冶豔:「我今日倒是傷得比當年還重,好像我受傷的時候總會遇見你,這便是人修常說的機緣麼?」

  那這可不是我們的機緣。你上次受傷遇見的可不是我。

  謝明瑤只是笑,但不說話,裝作專心給他療傷。

  紫色的靈力引導著傷口不再流血,緩緩癒合,雖然比起內傷輕微得很,卻也讓師無音心理上感覺好了許多。

  「阿瑤,你又救了我一次。」

  她做完一切的時候,他突然這樣說,語氣鄭重,十分認真。

  謝明瑤看向他:「比上次更讓你印象深刻嗎?」

  師無音一怔,沒明白她為何要兩相比較,但還是遵從本心毫不遲疑道:「……是。」

  謝明瑤也不急著給他穿衣裳,她盯著他的身體看,看得他身體開始泛紅,然後慢慢靠到他懷中。

  師無音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她聽得清清楚楚,輕輕用臉頰蹭了一下他的胸膛說:「那你可要好好記著這次才好。」

  她有些意味不明,但師無音太緊張了,沒察覺到,他斷斷續續喚她:「阿瑤……」

  「也許未來有一天,你需要用到它來衡量一些事。」

  她說著看似輕描淡寫卻其實很重要的話,手上輕輕劃過他胸膛上的紅豆,搞得師無音真的沒心思去想話裡深意。

  師無音緊緊抱住她,他想,如果不是因為內傷很重,可能他們此刻會發生一些什麼。

  謝明瑤聽著他強烈而快速的心跳,也在想,等他知道自己是騙他的,不但借了蘇芷汐的恩情,還險些害他殺了恩人,不知道會不會氣死。

  有今天這一遭,倒也不至於氣死了吧?都是相救,蘇芷汐的恩就一定比她的重嗎?

  啊,不對,好像師無音這次受傷,和她有直接關係。

  算了不管了,他氣死才好,反正……

  後撤身子,謝明瑤幫他拉好衣衫,師無音金瞳半闔,靠在石壁上,十分溫順由她作為。

  ——反正因為謊言開始的東西本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她從不期待。

  哪怕到時候他覺得她的恩情更重又如何呢,他恐怕還是會念著蘇芷汐的好,搞不好還會像原書裡那樣幫她助她,那就是和謝明瑤作對了。

  這樣想想,不期待才是好的,期待了就會像吞了蒼蠅一樣噁心。

  他們一直在這裡休息了很久,天色明暗變化,在師無音恢復了一些力氣,可以自己行動的時候,謝明瑤說:「你先一個人去魔宮,我遲些再去。」

  師無音皺起眉:「你要去哪?」他不自覺抓緊了她的手,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但又不想放開,於是就這麼僵硬地握著。

  謝明瑤沒有掙開他的手,她用空著的手安撫地捋了捋他凌亂的黑髮:「你忘記扶搖了嗎?我們那樣匆匆離開,市集被毀,她還不知道如何,我得回去找她,將她安置好。」

  這一提醒,師無音倒是想起那個好像比自己更讓謝明瑤在意的女子了,他有些酸,但他不知道那是酸了,只是凝眸道:「我可以派人去找她,將她帶去韶山,她不起眼,昆侖的人不會太關注她。」

  謝明瑤搖搖頭:「我不放心,我要親自安置她。」

  「阿瑤……」

  「我先走,你去吧。」

  打斷了師無音的話,謝明瑤扯回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飛身而去。

  師無音追出幾步,心口悶痛,只能停下。

  ……也罷,她執意要去就去好了,可他又會擔心她的安危。

  左思右想,他還是傳音給在附近的下屬去尋了她保護,在形容她的模樣時,他慢慢說:「她著黑裙,丹鳳眼,眼角有一顆痣,很美。」

  他強調著:「你們只要見了她,就會知道那一定就是她。」

  屬下:「……」聽起來他們的王上是墜入愛河了呢。

  離開師無音,謝明瑤的確是來找扶搖了,扶搖很老實,生怕謝明瑤找不到她,就一直躲在客棧裡等著。

  謝明瑤回來的時候,客棧跑得空空如也,扶搖一個人利用後廚做了點吃的,正躲在角落裡吃,看起來又乖又可憐。

  「阿瑤!」瞧見她扶搖也不吃東西了,激動地跑過來,「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謝明瑤握住她的手說:「我沒事,你呢?」

  扶搖搖搖頭說:「我也沒事,前幾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事?我只聽巨大的聲響過後,整個鎮上的人都跑光了。」

  謝明瑤簡短解釋:「道尊下山了,險些殺了妖王和魔尊。」

  「什麼???」扶搖瞪大眼睛,「道尊……道尊還能下山?」

  謝明瑤抿抿嘴角:「我也很驚訝他會下山,但確實是下山了。」

  「……你見過他了?」扶搖有些害怕,又有些止不住的好奇,相信不管什麼人,都會對那樣一個彷彿只存活於傳說中的人產生好奇吧。

  「我一直知道你以前是昆侖弟子,後來知道你好像還差點做了道尊的弟子……道尊,他是怎麼樣的人?」扶搖好奇地問,但很快又說,「你要是不想提也可以不說,我只是單純好奇罷了。」

  提起檀冰就很難不想起他的傷,他伸手給她看,她卻沒發覺他被反噬的默不作聲的「委屈」。

  她沉吟良久才告訴扶搖:「道尊他是一個……如花似玉矛盾哀愁的美人。」

  「啊?」扶搖愣住了,「什麼??」

  謝明瑤掃開思緒正色道:「往後南獄會很不安全,你暫時不要靠近裡面,在附近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下,這個給你。」

  她將從溶雪宮搜刮來的寶物一股腦塞給扶搖:「你記得銷贓的時候注意點,別被人盯上。還有這個。」她乾脆把蓮燈也給她了,「如果出了事,它會保護你。」

  「這是什麼?」扶搖呆了呆,「它能保護我?」

  「蓮舟,你能聽見嗎?」謝明瑤一邊問,一邊咬破手指滴血。

  血液融入燈芯,蓮燈緩緩亮起,很快,一個和緩而平靜的聲音響起:「貧僧以為,主人再也不需要我了。」

  謝明瑤心裡還記掛著事,沒工夫和他寒暄,直接道:「你這段時間暫時跟著扶搖,替我保護她,若有什麼事及時告訴我——你應該能告訴我吧?」

  蓮舟沒有很快回答,許久才慢慢地應了一聲。

  「很好。」她果斷將蓮燈塞過去,又仔細囑咐過扶搖便急匆匆要走。

  蓮燈又閃了閃,方才滴入血液的燈芯燃起了一些又熄滅。

  「阿瑤……」扶搖有些失落地看著謝明瑤拂袖而去,自己再次被丟下,雖然知道她是為了她的安全,但還是很難過。

  她雖然很弱小,但還想幫她的,她希望自己可以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成為她的助力而不是累贅。

  正思索間,謝明瑤交給她的蓮燈亮起來,一道金色的佛影出現,一個飄渺無常的聲音徐徐道:「你想要變得更強,可以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嗎?」

  扶搖愣住,她對謝明瑤給的東西無條件信任,下意識問了句:「我可以嗎?」

  「只要你願意,當然可以。」蓮舟語氣與和謝明瑤說話時完全不同,但扶搖沒見過幾次他們對話,所以沒發現。

  「我當然願意!」她很激動地應了他。

  蓮燈裡好像發出了一些笑聲,又好像沒有,很快,它捲了扶搖消失。

  離開扶搖,謝明瑤沒有直接回魔宮,而是回了之前見過孩子的地方。

  同樣也是見過檀冰的地方。

  她告訴自己,如果他們走了那就算了,她即刻返回南獄,繼續搞事情,但如果……

  他們沒走。

  一大一小都還在,小的躺在襁褓裡盯著旁邊的撥浪鼓,大的側躺在一塊玉石上,正閉著眼周身泛起淡淡的光。

  他在療傷嗎?

  謝明瑤剛往前一步,檀冰就倏然睜開眼睛,手一抬,冰寒的靈力襲來,速度極快極兇猛,謝明瑤躲閃不及被擦到了手臂,疼得嘶了一聲。

  檀冰好像這時才完全醒來,怔怔地看著她許久,眨眼間躍至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腕,輕輕扯開她肩膀的衣衫,也不去看她暴露的肚兜,直接低下頭,唇瓣落在她的傷口上,為她抿去流下的血。

  他舌尖接觸到她傷口的一剎那,謝明瑤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狠狠地戰慄了一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0:47 AM

第五十二章

  檀冰人如其名,時而悲憫,時而冰冷,不管看著誰時,眼神都帶著三分愁緒,像是永遠不會笑,不會開懷快活。

  與其說他是個人,不如說更像是供奉在道觀裡的神像。

  便是如此模樣的他,唇和呼吸卻炙熱動人,傷口被他輕舔過的地方慢慢癒合,謝明瑤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下意識去推他,本也沒用多大力氣,卻把他推得踉蹌一下險些摔倒。

  他勉強穩住身形,側身低著頭,墨色的髮披散下來,眉心一點硃砂痣,臉色冷凝,話語低沉:「你還回來做什麼。」

  謝明瑤正想回答,便聽他繼續用能聽出來的賭氣意味說:「既不要我,何必再回來。」

  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到了嘴邊的話說不出來了,謝明瑤看著檀冰,看著他冷冰冰卻說著指責別人不要他的話,心裡那根弦緊緊繃著,半晌,她覺得臉頰莫名發熱,有些煩躁起來。

  「我怕你死在這,擾亂我的計劃。」謝明瑤狠心道,「你被降魔劍反噬了是不是?傷得比師無音更重吧?現在姬霄和師無音一起跑來對付你,你有幾成勝算?」

  檀冰僵在那半晌不言語,謝明瑤直接道:「你沒有任何勝算。」

  她一針見血:「但凡你不小心,就會死在他們手裡,我說得沒錯吧?」

  檀冰猛地抬眸,冰冷哀愁的眸子盯著她:「我是死是活,妨礙到你了?」

  謝明瑤回望過去:「當然。」她一臉冷漠,「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回來?」她往前幾步,抓著他的手臂讓他站好,「你可是我拿來對付南獄韶山的王牌,你活著,他們就會害怕,會陣腳大亂,我挑撥離間他們的同時你再替我將他們逐個擊破,我就可以趁亂稱王了。」

  檀冰眼睛緩緩從墨色變成紅色,額頭青筋直跳,顯然忍怒忍得很崩潰。

  「你看,你對我用處這麼大,你要是就這麼病死了,一個人在這裡出了什麼事兒,正道仙盟只顧著你,沒工夫對付他們可怎麼辦?」謝明瑤像是終於找到瞭解釋自己去而復返的理由,心裡一片清明,十分理智道,「所以我得回來,一定得回來,我得看著你好好活著。」

  檀冰等著她把傷人的話全部說完,耐心終於耗盡了。

  他掙脫她的手,後退幾步,眉宇間盡是幽楚之色:「原來是這樣。」

  他一邊後退一邊道:「原來我這樣有用。」

  謝明瑤剛好一點,又開始不舒服了,她將這歸結於他說話的語氣和態度。

  「當然,你就是這麼有用,高興嗎?」

  她不舒服了,就想讓別人更不舒服,所以肆無忌憚地說最傷人的話。

  檀冰轉過身背對著她,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平靜了下來,掩在廣袖裡的手緊緊攥著衣料,語氣淡漠道:「高興,確實應該高興。」

  謝明瑤飛快地眨了眨眼,不自覺上前幾步,發覺自己在做什麼之後又硬生生停下。

  檀冰一點點轉過身,過腰的長髮一點點由黑轉白,血色的桃花眼清冷地凝視她,眉心一點硃砂痣比墨髮黑眸的時候更襯他的美麗,哪怕妖化了,卻更加仙姿清寒,玉骨撩人。

  「謝明瑤。」他突然喚她,他好像總是這樣喚她,連名帶姓,擲地有聲。

  謝明瑤微微擰眉:「怎麼?」

  「你對每個人都只是利用嗎?」他語氣平靜地問話,好像並不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但他眼神執拗,緊盯著她不錯過任何表情變化,其實是很在意的。

  謝明瑤沒什麼猶豫道:「目前來說,是的。」

  他突然笑了,他笑起來還是顯得很冷淡高貴,那種不容褻瀆的矜持是骨子裡透出來的。

  「都只是利用……」那不管是誰,都是同樣的失敗罷了。

  不僅僅是他,師無音如今得她溫柔可人又如何?一樣是利用。

  今後再有誰,看起來也都是這樣。

  檀冰緩緩走到謝明瑤面前,居高臨下地看了她一會,斂去嘴角笑意慢慢說:「謝明瑤,你果真沒有心。」

  她甚至都不曾記得將衣裳穿好,被他舔過的傷口已經癒合,她衣衫還亂七八糟地垂著,他靜靜看著她藕荷色的肚兜,還有肚兜上漂亮的雪荷,修長如玉的手抬起來,捏住她的衣帶,一點點幫她繫上。

  謝明瑤怔了一瞬,低頭看著他幫她穿好衣裳,心底裡有種莫名的感覺。

  毛毛的,七上八下。

  「沒心總比有心好。」她就這麼垂著眼說,「我要是有心,早在昆侖就難過死了。」

  檀冰手一頓,幾息之後幫她將衣裳全部理好,在她以為他不會說什麼的時候,沒什麼情緒道:「我若最開始便知道有一個你,絕不會讓你變成今日這般。」

  「說得再好也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你難道還能讓時光倒流?」

  謝明瑤側過身去不看他,他們這會兒對話突然又不那麼劍拔弩張了,就很神奇,前一秒好像還恨不得動手的兩個人,下一秒心平氣和了起來。

  「我若能,你當我……」還會等到現在不動手?

  檀冰的話沒說完,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平聲平氣道:「不想讓我死就跟著我,直到我傷癒為止。」

  他眨眼間到了孩子身邊,將不歸抱起來,遠遠掃了一眼謝明瑤,一個人御劍離開。

  謝明瑤看著他遠去,想到自己找的那個理由,覺得非常合理,於是毫無心理障礙地跟了上去。

  韶山眾妖得了師無音的吩咐追到了檀冰療傷的地方,但因為結界,他們彷彿鬼打牆,半天尋不到出路,既看不見人也出不去。

  檀冰和謝明瑤離開後他們才得以脫困,為首的犬君最擅追蹤,找到那塊他們停留過的地方後,便帶著眾妖接著去追。

  檀冰很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但看著和他很近的謝明瑤,他沒做任何閃躲和掃尾。

  他還刻意放慢速度,收斂自己妖化的模樣,與謝明瑤緊緊挨著,坐等被眾妖發現。

  謝明瑤只知道他速度慢了,沒想那麼多,還問他:「你撐不住了?」

  檀冰抱著孩子沒言語,謝明瑤看著他蒼白的側臉,遲疑幾秒,燒了疾行符,直接蹦到他的劍上——他御劍從不用降魔劍,若用了,謝明瑤也不好這樣跳上來。

  「我來吧。」她繞到前面,讓檀冰站在劍刃後面,自己操控方向。

  離開他一段時間,她已經學會了很多東西,連御劍都試了試便會了。

  她很有天賦,若她真有什麼做魔尊的大志向,成功是一定的事。

  檀冰單手抱著睡著的不歸,一會低頭看看孩子與她相似的眉眼,一會又去看她纖細窈窕的背影,看她簡單的髮髻,還有髮髻上垂下的步搖。

  她沒什麼首飾,只一根步搖,步搖看起來也很簡陋,但就是這樣素淡的裝扮也無法遮擋她明豔昳麗的臉龐,反而會讓人更去關注她的五官和氣質。

  回眸遠望一眼,檀冰知道那群臭烘烘的妖就要追上來了,他盯著謝明瑤的背影許久,終於還是向前邁了一步,胸膛緊貼著她的後背。

  謝明瑤雙手在御劍,察覺到他的靠近眼睛睜大了一些,但也沒太大反應,他們更親密的事都做過,這種程度真的不算什麼。

  他大概是站不住了,或者累了需要依靠吧。

  但她沒想到,檀冰接下來還會有動作。

  他好像也在猶豫,在試探,空著的手緩緩扣在她腰間,一點點向前。

  謝明瑤再次有了那種感覺——緊張,戰栗,渾身汗毛都豎起來。

  她屏住呼吸,正想問他要做什麼,撓她癢癢就大可不必了,摔下去就不只是她一個,倆人都不會有好結果,但……

  檀冰怎麼可能做那麼幼稚的事。

  他只是單手抱住了她而已。

  他個子很高,她覺得相較於姬霄和師無音來說,他是最高的那個。

  他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攬住她的腰,手扣在她小腹上,冷冰冰的,刺得她倒吸一口涼氣。

  謝明瑤唇瓣動了動想諷刺他,可他這還沒完,又緩緩將下巴抵在了她發頂。

  謝明瑤直接閉上了嘴,甚至閉上了眼睛。

  檀冰神識強大,哪怕傷重也不影響,他沉默了一會低低道:「你若再不睜開眼,就要撞山上了。」

  謝明瑤倏地睜開眼,果然他們快撞到一座山上了。

  她迅速調整角度,就這麼御劍飛了一會,突然問他:「你在勾引我?」

  檀冰怎麼可能承認,他否認道:「沒有。」

  謝明瑤氣笑了:「那你這是在幹嘛?坐車還繫安全帶的意思嗎?」

  聽不明白她後半句話,但大概明白意思,檀冰默了默才說:「過去總是你這樣抱我。」

  ……

  在溶雪宮,好像幾次三番都是她強行去抱他。

  這話說得沒錯,但這跟他今天這樣幹有什麼關係?

  謝明瑤想拿這個擠兌他,但他沒給機會。

  「如今也該還回來吧。」

  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像這真是什麼可以償還的事情。

  謝明瑤又氣又好笑,也懶得再管他,抱抱又不會少塊肉,他愛抱就抱,她可比他大方多了。

  她不管他了,檀冰卻也並不覺得沒有趣味,他下巴輕輕摩挲著她的髮頂,謝明瑤一顆心本來都安定下來了,又被他勾得亂七八糟。

  而遠處終於追上來的眾妖看見這一幕,也真的傻了眼。

  ……王上的意思是那姑娘應該和另一個姑娘在一起,他們要保護她們的安全。

  可他們現在看見的根本不是兩個姑娘。

  一男一女,那男子看起來氣質風度上甚至更比自家王上優越幾分,啊,這……

  眾妖苦了臉,最後還是四君之一的犬君有辦法,難以用語言描述,乾脆拿出留影石將畫面遠遠錄下來,直接投放給了師無音。

  師無音剛到南獄,魔宮近在咫尺,他在進去之前看見了那個畫面。

  眾妖不知道和謝明瑤一起御劍的男子是誰,他卻很清楚。

  哪怕距離很遠,也能看清對方身上熟悉的道袍——那天夜裡他可是差點把他殺了,他怎麼會不認識呢?

  昆侖道尊。

  ……

  ……

  他抱著謝明瑤。

  師無音心口氣血翻湧,一時沒忍住,直接吐了出來。

  姬霄出來時正瞧見這一幕。

  他病怏怏的俊臉上浮現出幾分嫌惡:「倒也不必用這種方式血洗我的宮殿。」

  師無音沒工夫和他鬥嘴,當即便想去把事情搞清楚,但很快又想起自己的身體情況。

  他陰晴不定地沉默了一會,突然對姬霄說:「幫我抓個昆侖弟子來,最好是內門弟子,可接觸到道尊的。」

  姬霄紅衣纖腰立於一旁,冷淡地說:「我為何要幫你?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抓昆侖的人?嫌死得不夠快麼?」

  「你不抓也得抓。」師無音望向他,「否則昆侖的人來之前我就先殺了你。」

  「先看看你自己的狀態再說狂妄囂張的話吧。」姬霄輕蔑無比。

  師無音更輕蔑道:「我的狀態只是一時,可你這病態我卻看了幾十年。」

  姬霄冷眸望過去,師無音懶得看他,徑自進了魔宮,有美貌婢女來詢問如何是好,姬霄沉吟片刻淡淡道:「給他抓便是。他總不會真的無理取鬧,定是有大用處。小心些,抓落單的。」

  婢女應是,下去安排。魔兵很快出了南獄,前往昆侖地界尋落單的內門弟子,沒想到還真被他們抓到了。

  倒也不是別人,正是不甘心在昆侖甘守著,想要做出點貢獻給師尊看看,給大師兄報仇的蘇芷汐。

  她本想追上同門的隊伍,哪想到卻被魔兵包圍,她傷還沒好,雖然沒元晏那麼重,卻也沒什麼反抗之力。

  最後就這麼被帶進了南獄。

  謝明瑤並不知道師無音真正的恩人進了南獄,她此刻終於帶著檀冰安頓了下來。

  他連療傷的地方都尋的和溶雪宮很像,四處冰封,雪花紛紛,氣溫很低。

  「低氣溫能讓你痊癒得更快嗎?」謝明瑤站在窗前朝外看,漫不經心地問了句。

  檀冰沒回答,他只是用結界將孩子先包圍了起來,謝明瑤留下的撥浪鼓在結界裡懸空,時不時自動搖晃,發出有節奏的響聲,逗得不歸笑個不停。

  謝明瑤回眸望去,靜靜等著他做完一切,心想著他這下該跟她說點什麼了吧,可他還是沒有。

  安置好孩子,他一揚手將門關死,窗戶也跟著關上,把窗邊的謝明瑤嚇一跳。

  「你幹嘛?」謝明瑤不太高興。

  檀冰這次終於開了口:「你過來。」

  不太情願,但還要等他療傷好去做自己的事,謝明瑤也沒太磨蹭,還是走過去了。

  「幹什……」她話沒問完就戛然而止,倒也不是檀冰摀住她的嘴,而是……

  他突然開始脫衣裳。

  他一點點解著道袍的繫帶、盤扣,腰封的玉扣,像拆禮物一樣,一點點將自己拆開。

  蒼白但肌理線條勻稱的身體很快暴露在她面前,謝明瑤緊緊盯著,看見他終於抬起頭與她對視,薄唇微抿輕聲問她:「為何還不過來。」

  謝明瑤沒說話。

  「怎麼。」檀冰聲音冷了一些,卻又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曖昧和幽怨,「你如今連為師的身體也沒有興趣了麼。」

  「為師」二字他第一次說,卻說得那麼自然。

  此情此景加上「為師」二字,真是讓謝明瑤……

  「你現在是在勾引我了,沒錯吧?」

  她一寸都沒挪開目光,眼神尖銳地凝視他,簡直像在用視線侵犯他。

  檀冰垂下眼眸,手抓著衣擺遲疑幾息,低低道:「只是療傷。」

  不是勾引。

  「療傷需要這樣?」謝明瑤往前一步。

  檀冰將衣擺抓得更緊,良久才呼吸微薄道:「……雙修,療傷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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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妹兒:這他媽誰受得了??誰受得了???(搖晃)誰受得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1:00 AM

第五十三章

  謝明瑤覺得檀冰真是拿她當傻子。

  她有那麼好騙嗎?

  她也穿書很久了好不好,她也知道雙修這種東西都是修為低的那個受益,她和檀冰修為差別這麼大,雙修怎麼可能幫他療傷?估計汲取他修為,讓他傷得更重還差不多。

  心裡覺得可笑,她也就諷刺出了聲,像個不為美色所動的柳下惠一樣冷冷道:「雙修療傷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我與你的差距,此刻與你雙修,怕不是要把你榨乾吧?」

  檀冰靜靜看著她,一雙幽深清冷的桃花眼一點點頹喪抑鬱下來,他緊緊抓著絲被低聲道:「何必將事實說出來。」

  他突然伸手抓住她,在謝明瑤不可思議的眼神下將她拉入懷中,翻身壓在下面。

  「你難道不懂,為師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限了嗎。」

  他那樣內斂冷淡矜持高貴的人,能做到這種地步的胡言亂語,獻上自己,真的已經是極限了。

  可謝明瑤還是將他拆穿了,一點顏面都沒給他留。

  「既然已經沒有顏面了……」檀冰按著她掙扎的手,靠近與她鼻尖相貼,輕輕吻了一下她的唇,「那也沒什麼可顧忌的了。」

  謝明瑤呼吸都亂了,她曲起腿去踢他,卻被他的腿緊緊扣住,兩人更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某些反應讓謝明瑤臉頰熱了起來,她睜大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道長,他那樣認真地描繪著她的唇瓣,像在做什麼神聖的事。

  她突然心弦就斷了,手上腿上都沒了動作,檀冰察覺到微微抬眸和她對視,總是哀愁的眼底似縈繞著幾分罕見的欣悅。

  他緩緩上移,柔軟的唇落在她眼角,她長長的睫毛擾得他唇瓣發癢,讓他更用力地去親她。

  「知道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麼嗎?」呼吸交織間,謝明瑤喘息著問他。

  檀冰緩緩將臉埋進她頸窩,試探般靠近她的脖頸,在她的脈搏出輕輕吻著,最後像是覺得她不該再說這樣讓他難堪的話,故意咬了一下她的脖子。

  謝明瑤吸了口氣,手扣住他纖細卻有力的腰,字字清晰道:「你現在就像一條為了求得主人寵愛無所不用其極的狗。」

  檀冰身子猛地一僵,謝明瑤閉上眼緩緩舒了口氣,覺得他可能要退開了,說不定還會和她再大吵一架,動起手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誰能容忍別人說自己像條狗呢?常人都不能忍,更別說檀冰這般自尊孤高的人。

  但在他身上,事態的發展好像總是出乎她的預料。

  他沒有離開,僵硬了片刻後開始扯她的衣裳,她倏然睜眼去看,他躲著她的視線不肯對視,謝明瑤扳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過來,然後就看見了他羞憤極了的一雙紅眼睛,眼圈眼瞳都是紅色的,眼尾也緋紅,像是極力忍耐才沒有落淚。

  謝明瑤看著他,他咬唇掙開她的手,低下頭埋在她胸口。

  她睜大眼睛,很快喘息一聲,雙手抱住了他的頭,手指順著他的柔軟微涼的髮絲。

  「這樣都不走。」她沙啞地說,「看來你心甘情願做我的狗。」

  她一句一句羞辱,檀冰好像終於忍不下去了,撐起身子想走,那種衣衫不整紅著眼睛想要逃離的模樣真是迷人極了,充滿了謝明瑤難以抗拒的破碎感。

  她真的特別吃這一套,特別吃這個類型。

  她也沒委屈自己,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拉回來親暱地蹭蹭他的臉頰:「這是要去哪兒,該做的還沒做完,真是不聽話的壞狗狗。」

  略頓,她又笑了:「不對,你不是狗,是……」她啞著嗓子湊到他耳畔,悅耳的聲音挑動他全部敏感的神經,「你是兔子,我的乖兔子。」

  檀冰半闔的眸子猛然睜大,眼神復雜地與她對視幾秒,兩人皆像解開了全部的束縛一樣,不顧一切汲取著對方的一切。

  不遠處結界裡的嬰孩對外界的聲音沒有任何反應,只好奇地看著不斷晃動的撥浪鼓——檀冰為了他的圖謀,真的準備得妥妥當當。

  謝明瑤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檀冰,很多時候他都冷冰冰的像經年不化的寒冰,可在這種濃情蜜意的時候,他又像一顆充滿了汁水的水蜜桃,輕輕一口咬下去,是清甜適口的驚喜。

  她在心裡描繪他,他也在心裡描繪她,她不知道他們剛好想到了一塊兒去,她覺得他像顆水蜜桃,他覺得她更像。

  檀冰終究是妖不是人,他可以通過自己的氣息去感知她在離開這段時間到底有沒有過別人,在發現沒有過之後,那種自心底散發出來的快活激得他忘了我,什麼傷勢正道都不顧了,壓著謝明瑤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肯放手。

  他們在如此療傷,不捨晝夜,南獄魔宮裡師無音也在療傷。

  療傷的同時,他見到了蘇芷汐。

  看著被捆仙索綁著的人,他漫不經心道:「是你。也好。」

  他記得她,若不是她那個不識好歹的大師兄,如今他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師無音想了很久還是不覺得謝明瑤會與道尊怎麼樣,他覺得那要麼是騙人的幻像,要麼就是他分析錯了,那不是擁抱,是挾持,謝明瑤是被道尊抓到了,凶多吉少。

  他急迫地見了蘇芷汐,不等對方開口便問:「你便是同阿瑤爭過道尊弟子身份的人。」他凝著對方,語氣冷漠,不帶一絲感情,「還爭過了她。」

  他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她居然可以贏過謝明瑤。蘇芷汐被質疑十分屈辱,她是憑本事贏的,他如何羞辱她都可以,唯獨這件事不行!

  可惜蘇芷汐被下了禁言咒,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師無音需要她回答問題才給她解開。

  她深呼吸了一下正要說話,師無音一道金沙打來,華麗的音調冷淡道:「無用的話就不必說了,只會讓本座忍不住殺了你。」

  這意思是只要回答他的問題就行了,多說一個字他都有可能不耐煩取她性命。

  蘇芷汐紅了眼睛,狼狽地跪在殿下許久,才壓抑地說:「是,我是勝過了她,做了道尊的弟子。」

  她話音剛落,手腕被一道不帶憐惜的力道拉起,她抬眸去看,師無音躍至她面前,正在看她的手腕。

  除了一片月牙印記,並沒有屬於道尊弟子的六棱雪花。

  「你贏了?」師無音笑了,輕蔑無比,「那你怎麼沒有道尊弟子的印記?」他稍稍一頓,「哦,本座想起來了,你們昆侖又出了一個天道之子,你是被棄用了。」

  蘇芷汐忍無可忍,恨恨地瞪著他:「沒有!我還是昆侖弟子一天就不會被棄用!我才不會像謝明瑤一樣被趕出去!我不會步她的後塵!」

  「夠了。」師無音厭惡地皺起眉,一雙孔雀眼裡泛起不耐,眼角的金光微微閃動,看得憤怒至極的蘇芷汐一怔。

  這一幕有點熟悉,像多年前見過,可是因為時間有些久遠,那時的救下的金孔雀傷勢很重面容模糊,她看不清楚,她自己當時也遮了面紗,畢竟身處韶山需要注意,所以她不敢確定對方是不是,對方可能也不知道她是不是。

  她遲疑著問:「你們韶山上有多少金孔雀……?」

  她這種身份的人問話師無音怎麼可能回答,他完全略過,又問她:「我問你,你們冰清玉潔的道尊與本座的阿瑤又有什麼瓜葛?」

  這個問題是他最想知道的,也是問到了蘇芷汐的點子上。

  她輕笑一聲:「什麼瓜葛?我也想知道。」她低下頭陰沉道,「左不過是她膽大包天試圖勾引過師尊罷了。我親眼看見她仗著師尊什麼都不懂去親他!她大逆不道死不足惜,明明該死之人卻又復活了……這真是天底下最不公平最不應該的事。」

  師無音想瞭解的事情其實已經差不多了,他聽著蘇芷汐的話只覺字字刺耳,忍不住又動了手——對無關之人,他是一點都不留情。

  蘇芷汐本就身受重傷,哪裡受得起這樣的折騰,當即便奄奄一息。

  師無音知道自己多少遷怒了對方,但對方也是活該,她才是死不足惜。

  他轉身想走,留她自生自滅,若還活著,說不定以後還有用處,若死了,那就死了。

  蘇芷汐倒在地上看著他遠去,在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斷斷續續道:「你有沒有見過其他的金孔雀……在韶山,他應當和你年歲差不多,是隻很好很好的妖。」

  師無音腳步一頓,猛地轉過身來,蘇芷汐說完最後一句,已經昏迷過去。

  他陰晴不定地盯著她許久,抬手招來一婢女,語氣壓抑道:「安置好她,暫時先別讓她死了。」

  婢女應是,上前帶走了蘇芷汐,師無音看著她身下那灘血,他其實並未懷疑什麼,他認定了謝明瑤那就是謝明瑤,所以他現在在想——這女人如果不是無意間從阿瑤那裡聽到過什麼,想拿來騙他保命,那就是她遇見過另一隻金孔雀。

  他還有同族活著麼?

  不管是哪一樣,好像都得等謝明瑤回來再做打算。

  謝明瑤正要回來。

  她的目的性很強,哪怕為誰擱置了一會腳步,也會很快走回到她要走的路上。

  天亮起來的時候,她撐著身子起來,不去看似乎仍睡著的檀冰,打算下床離開。

  她半攬著褻衣,還沒真的下地就被人從後面抱住了腰。

  檀冰最近好像很喜歡抱她的腰,她想回頭去看他是不是醒了,就聽他說:「別回頭。」

  謝明瑤沒動,任由他抱了一會才說:「我得走了。」

  檀冰其實很清楚她會走,雖然抱過不切實際的幻想覺得也許能用身體留住她,但也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甚至她還在恩愛時擔心:「你不會再給我生個孩子吧?」

  他那時只能咬牙說:「我會克制。」

  她還不滿意,喘息間還要刺激他:「那你要說話算話,再搞出一個孩子來我就真的不會再理你了。」

  她的威脅很簡單卻很有效,他後面真的很克制。

  克制著自己,管理著自己。

  現在也是一樣。

  「我有話對你說。」

  他開口,聲線清冷,好像初識時那端坐於玉椅上不染纖塵的道尊一般,有著不容置喙的權威。

  謝明瑤沉默著沒反對,他加大了扣住她腰的力道,謝明瑤擰眉看向他的手,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他這才鬆了些力道。

  「你曾在問我喜不喜歡你。」

  ……

  ……

  謝明瑤怔了怔,沒想到他要說這個,換做以前,她大概會很開心地問他是不是喜歡自己了,那樣就能更折辱他,可現在他才起了個頭,她就掙脫了他的手想跑。

  「我不想聽,你不必說了。」

  她的反應出乎他的預料,卻讓他更堅定要將話說下去。

  「我現在可以回答你了。」

  謝明瑤衣裳都不要了,急急忙忙要開門出去,但那一瞬間,還是聽見了他後面的話。

  「我是喜歡你。」他語氣繃緊,用極其酸澀和羞恥的音色說,「雖然不願承認,但的確是喜歡的,否則……我不會做到這種地步。」

  謝明瑤緊緊扶著門,他似乎覺得這樣還不夠,像突破了巨大的底線,掙扎無比道:「甚至——我愛你。」

  「謝明瑤,我愛上你了。」

  像覺得可笑極了,檀冰自嘲地笑了起來。

  笑了片刻,他衣衫不整地看著同樣的她略帶哽咽道:「你可以開始羞辱我了。」

  確實,換做以前,謝明瑤現在肯定會想盡辦法極盡所能地羞辱他。

  她成功了,多麼刺激的一幕啊,她把要守貞一輩子的坐在雲端的道尊拉下了神壇,實在是太快活了。

  可她張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甚至都沒回頭,在他沉默下來之後快步離開。

  檀冰沒有去追,他只是眼神晦暗不明地垂下頭,須臾後,嘴角牽起一抹淺淡的笑。

  謝明瑤一路跑一路拉著褻衣,她跑出很遠才想起這樣不好見人,從儲物戒裡翻出新法衣換上,紅色的裙子很適合她,將陽光下的美人襯得如嬌豔如火,張揚美麗。

  穿好衣裳她心事重重地想回南獄,但在路過山林的暗處時,看見了一片片的雪白毛絨。

  謝明瑤腳步一頓,再仔細去看,發現陰暗處竟然藏著兩隻玉雪可愛的兔子。

  一大一小紅眼睛的兔子窩在一起,小的那隻大約是孩子,很乖巧地縮在大的懷中,大的紅眼睛警惕地看著她,充滿戒備,但看上去它所能做的也只是戒備而已。

  太弱小了,身上沒有妖氣也沒有靈氣,就是普普通通的兔子,若是別人路過,怕是會把它們當做獵物給打了吃吧。

  謝明瑤和大兔子那雙紅眼睛對視著,心潮翻湧找不到一個定點,她知道可能是因為檀冰,她甚至看著眼前的兩隻兔子都想到了檀冰。

  莫名其妙的,她彎下腰想要將兩隻兔子抱起來。

  她想著,如果它們不跑,那她就將它們安置到安全的地方去,找個人家給點錢好好養著,時不時去看看。如果它們跑了,那就算了。

  不管是什麼都算了。

  在指尖快要觸碰到大兔子的時候,它似乎顫抖了一下,很是害怕,本能地往後閃躲。

  到這裡謝明瑤其實應該停手,因為她之前想好了如果它們跑掉就算了。

  可她又想它只是躲了躲,沒有跑掉,也不算違背原則。

  她又試著往前,這次兔子退無可退,被她抓住了。

  一大一小,被她輕輕鬆鬆抱進了懷裡。

  看著這兩隻兔子,謝明瑤一直亂糟糟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一些。

  甚至看著大兔子那雙紅紅的水汪汪的眼睛,她忍不住想到——檀冰若是變成原形,會是這樣脆弱又可愛的樣子嗎?

  ……檀冰和孩子。

  看著這兩隻兔子,謝明瑤眼神暗了又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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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休想甩掉我:)

  蛾子:還有我還有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2:37 PM

第五十四章

  謝明瑤帶著兩隻兔子往人修的地界走了走,突然想起最近周圍風聲鶴唳,檀冰都親自下山了,昆侖的人估計早就到了。

  他們恐怕已經將南獄圍得水洩不通,她這樣出去不安全。

  可將懷裡的兔子交給魔修,哪怕給了錢要求他們好好養著,她也不認為他們會照做。

  風吹著她紅色的衣袂,她隨意綰了個髮髻,不怎麼結實,這會兒有些鬆散,髮絲跟著步搖垂落下來,她隨意推了一下,慵懶又美麗。

  懷中的雪兔紅眼睛凝著她看啊看,謝明瑤去看它的時候,正看見它大大的眼睛裡倒映的自己。

  很清晰,琉璃珠似的眼睛漂亮極了。

  謝明瑤抬起手,手指落在大兔子的眉心蹭了蹭,毛茸茸的,手感極好。

  ……

  總不能叫它死了。

  最後看了一眼遠處的人修地界,謝明瑤放棄了安置他們,決定帶回南獄自己養著。

  她想了想,抱著兩個很麻煩,不如塞進儲物戒好了,應當不會有什麼事,可正想這麼做,那雪兔好像自己有感應一樣,鑽進了她胸口的衣襟裡,將自己和孩子藏得嚴嚴實實。

  謝明瑤看著自己鼓鼓囊囊的胸口,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這特麼但凡不是隻兔子,她就把人揍一頓了。

  雖說穿書後的衣著都是裡三層外三層很厚實,可這兔子鑽進了最裡面那層,與肌膚只隔著一層肚兜,絨毛偶爾擦過她的肌膚,謝明瑤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閉了閉眼深呼吸,告訴自己忍耐一下,回了魔宮就把它們弄出去,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而在她看不見的是,在她衣襟裡面,大兔子將小兔子擠到一邊,自己貼著她的肚兜,雪白的絨毛一陣陣泛紅,一雙本就紅紅的眼睛越發紅得滴血了。

  謝明瑤要行動,要回魔宮,揣在懷裡的兔子就要時不時隨著慣性撞在她胸口,謝明瑤慢慢習慣了也就不管了,但衣襟掩藏下的兔子就很……

  好端端的一隻白兔子,在進了魔宮只有險些變成紅兔子,把小兔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兔子好像覺得很羞恥,啪地一下蓋住了小兔子的眼睛,正矛盾的時候,就聽見外面響起男子的說話聲。

  他們不知何時已經到了南獄魔宮。

  而在他們到之前,姬霄就已經在這裡了。

  師無音回來了,卻不去找他要人,這就說明謝明瑤不在宮內,師無音知道了。

  他們見過面——在他送她去後宮之後。

  換言之,她跑出去了。

  姬霄抽了個時間來到後宮外,稍微用神識探了一下就知道謝明瑤確實不在。他覺得很有趣,在附近轉了一圈,很輕鬆地找到了謝明瑤貼符籙的地方。

  他半蹲下來看著那明顯來自於昆侖的畫符方式,聯想到最近發生的一切,多疑的性子又開始想——莫非她確實不是姬恪派來的,但卻是昆侖拿來挑撥離間的奸細?

  正思索著,身邊現出黑煙,恭敬稟報道:「尊上,已經查到謝明瑤的身份了。」

  「哦。」姬霄頗感興趣地問,「什麼來頭兒?」

  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猜想,下屬的話也的確印證了他所猜不錯。

  「她是昆侖弟子。」黑煙一字不落地描述謝明瑤的來歷,「道尊千年誕辰前選入的那名女弟子便是她,另一名是蘇家尋回的嫡女蘇芷汐,後謝明瑤因實力不敵蘇芷汐被奪走了名額,只能居於內門做個掛名弟子。」

  稍頓,黑煙又道:「有趣的是,她曾因嫉妒蘇芷汐與我族修士勾結,想要毀掉蘇芷汐。」

  「是嗎?」

  「但結果反而是她自己遭了秧。昆侖大弟子將蘇芷汐救走了,把她丟下了。」

  「啊。」姬霄驚訝回眸,「那她豈不是很慘?」

  他自己是魔尊,可太瞭解魔修什麼手段了,果然黑煙很快道:「的確,她被毀了靈根和修為,染上了魔氣,後被昆侖找回去關在仙牢裡,不知又發生了些什麼,一段時日後,昆侖對外都說她已經死了。」

  「昆侖說已經死的人,卻跟在師無音的身邊。」姬霄把玩這手腕上的寶石珠串,病怏怏的臉上有了些色彩,「真有意思。」

  突然,他眼眸一轉,盯著謝明瑤留下的符籙說:「你可以下去了。」

  黑煙聞言立刻退下,不多時,符籙泛起光芒,謝明瑤要回來了。

  姬霄看著那道符,思索了一下謝明瑤的經歷,覺得她可能也並不是昆侖派來的奸細。

  她入了魔是真的,並且魔性不淺,行事風格也極其符合魔修,他自信看得出來她不是偽裝的。

  那她是的確徹底墮落了,憎恨起昆侖,想要修魔了?

  如果是這樣,那可真是太好了,她對昆侖肯定比他們瞭解,他做魔尊時間不長不短,安插在昆侖的細作都只能在外圍瞭解一些消息,比如上次得知道尊離宗都已經很遲了。

  如果她真的可以利用……

  「哎呀。」

  女子悅耳婉轉的聲音響起,姬霄微微一笑,紅衣襯得蒼白的臉也面如冠玉起來。

  「回來了。」姬霄望著一臉驚訝的謝明瑤,「玩得開心嗎?」

  謝明瑤很快鎮定下來,也假笑道:「很開心,這魔宮挺好的,進出方便,我很喜歡。」

  「進出方便」四個字搞得姬霄抽了一下嘴角,他習慣性諷刺她:「的確,千算萬算也算不出謝姑娘能用得出昆侖最高級的符籙,稱謝姑娘一句昆侖得意弟子也不為過吧。」

  他戳著謝明瑤痛處說,她並未有什麼表情變化——真正在意那些的是作者設定的謝明瑤,可不是她。

  「尊上若是沒事,我還有的忙,就先不閒聊了。」

  她是一丁點作為「愛妾」的身份意識都沒有,說完話就想走,姬霄正要開口,突然看見她胸口處不對勁,眼尾挑了一下,清冷陰寒的眸子裡現出幾分揶揄。

  「不過幾日未見,謝姑娘的上圍較之過去真是傲人不少。」

  他大約習慣了調侃女子,語氣裡夾雜著隨意而風流的味道,聽得謝明瑤生理性不適。

  她低頭看了看胸口,一動不動的兩隻兔子好像真給她增加了不少上圍,她順著姬霄的目光望回去,紅唇開合道:「尊上平日還是少盯著女子的胸口看為好,多想想怎麼壯大南獄才是正題。」

  她將他上下一掃,嫌惡之情溢於言表:「您都這副鬼樣子了還看呢,不怕把自己看個馬上風。」

  她言盡於此,抬腳便走,姬霄口才上諷刺誰還沒真的輸過,在她這裡又豈能吃癟,他直接跟上她,本想懟回去,又想起自己不是來結仇的,到了嘴邊的話都嚥了下去。

  「跟著我做什麼?」謝明瑤不耐煩地問,一眼都沒施捨給他。

  這魔宮後宮數千美貌女子,沒有一個是謝明瑤這種類型,姬霄的收集癖犯了,總覺得要真的將她變作「愛妾」才好。

  「這是本尊的後宮。」紅衣掠過台階落拓瀟灑,「本尊想去哪便去哪。」

  謝明瑤停下腳步,乾脆將他當做導航來用:「之前還沒來得及讓你那些婢女告訴我具體住哪間,現在乾脆你直接告訴我吧。」

  姬霄思索片刻:「我帶你過去。」

  謝明瑤沒意見,在他身後跟著,兩人轉來轉去,很奇怪的是雖然後宮似乎有許多姬妾,但他們竟然一個都沒遇見。

  這和謝明瑤預想的不太一樣,姬霄曾是韶山的皇太子,叫她「謝姑娘」也是他的老習慣了,道友仙子這些稱呼他大約也不習慣。

  皇太子如今做了魔尊,後宮都和皇宮一樣,那後宮裡的「妃子」怎麼不出來偶遇他們的「皇帝」呢?和宮鬥劇裡拍的不一樣嘛。

  真該仔細看看那本書來著,可轉念想,一本噁心自己的書,看多了估計真得吐,還是別看了反正她現在也能玩得轉。

  兩人一起走了很遠姬霄才停下腳步,謝明瑤跟著抬眸望去,發現這座宮殿已經距離後宮很遠了,並且名字一點都不像是給姬妾住的。

  黑漆漆的匾額上鐵畫銀鉤寫了三個大字——囚龍殿。

  謝明瑤望向姬霄,等著他的解釋,他轉過身來,紅衣飄逸,黑髮輕揚,哪怕蒼白病態,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不怪師無音討厭他。

  確實好看。

  她剛這樣想,胸口就有點疼,她一皺眉,約莫知道恐怕是那隻兔子在咬人。

  居然咬人???

  還咬那裡??

  姬霄發覺謝明瑤表情不對勁,再看謝明瑤的眼神——盯著自己的胸?

  姬霄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摸完了沒發現什麼不對勁,然後才反應過來謝明瑤大約只是看著一個地方,其實在想別的。

  當著他的面都能走神,得多心大啊,姬若有所思地任她走了一會神,才漫不經心道:「這裡是前任魔尊的居所。」

  謝明瑤猛地抬眸:「什麼?」

  「我為之前懷疑你是姬恪的人這件事道歉。」姬霄十分能屈能伸,他願意表現和善的時候,眼底的陰寒都少了許多,「也為薄待你的事道歉。」

  謝明瑤緩緩揚起眉:「看來尊上去調查我了。」

  「這理所應當。」姬霄不痛不癢道,「我若不調查清楚,難道真要擺著個危險在身邊?」

  「你放心,我不會在你身邊太久的。」我會很快把你踢下去,讓你去東躲西藏。

  姬霄不知道她的潛台詞那樣張狂,他只是往前走了幾步,站定在謝明瑤面前,突然問她:「你覺得師無音和本尊,誰更俊俏些?」

  謝明瑤:「……你在和一隻孔雀比美?」

  吾與城北徐公孰美?精彩精彩。

  「他有的,本尊都有。」姬霄緩緩彎下腰,「他沒有的,本尊也有。」他語調突然放得很輕,「謝明瑤,我看得出來你眼底的野心,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地位,權利,秘法,修為,我都能給你。」

  師無音也是王,但畢竟是妖族,與魔修的修為方式不通,但姬霄就不一樣了,他若願意幫忙,謝明瑤的修為會增長的極快。

  謝明瑤表現出很心動的樣子,眼神緩和,語調溫柔:「尊上一定不會白白給我這些,定是想要我幫你做些事,對嗎?」

  姬霄抬起手落在她臉上,憐惜無比地撫過:「我最喜歡聰明的姑娘,你看這座囚龍殿。」

  他換了手指著那座宮殿:「這裡以前囚了一條前任魔尊的龍。」

  「所以?」

  「它如今被關在昆侖的鎮邪塔裡。」

  謝明瑤挑起了眉,姬霄很快說:「你若可以將它尋回,本尊便讓你做南獄的大護法。」他很大方,「南獄所有上等功法,全都任你取用。」

  轉過身來,他牽住謝明瑤的手:「怎麼樣,不難吧?」

  謝明瑤還沒回答呢,她的衣襟忽然扯開,大兔子從裡面跳出來,蹦到姬霄身上,狠狠咬了他的手一口,迫得姬霄措手不及地鬆開,又飛快地回到了謝明瑤懷裡。

  謝明瑤將它接住,先是意味不明地盯著紅眼睛看了幾秒,再去看姬霄的手背,毫無血色的手背被咬破了,但一滴血都沒流出來。

  他沒有血。

  謝明瑤默默記在心裡。

  「哪來的畜生。」姬霄蹙眉盯著大兔子,眼神陰鷙,像要將它剝皮拆骨,大兔子遲疑幾秒,好像突然意識到自己應該害怕,然後表現得很慌張地一個勁兒往謝明瑤懷裡鑽。

  謝明瑤三兩下把它塞回衣襟,笑吟吟對姬霄說:「這是我的兔子,和尊上不一樣,別亂稱呼。」

  姬霄一怔,饒是習慣性懟人的他也反應了一下才明白,謝明瑤這是罵他畜生呢。

  他再次往前一步,目光冰冷危險地靠近她,謝明瑤好端端站在那,還在考慮抓龍的事可不可行——姬霄拿這件事來給她做,肯定是為了試探她對昆侖的瞭解,想幹一票大的,當然也不絕對不僅是試探那麼簡單。

  那條龍估計很有用處,可能讓他實力大增。

  有用處的東西當然要自己拿著了。

  謝明瑤牽起嘴角,不記得書裡劇情又怎麼樣?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真是想輸都難,這條龍她就笑納好了,順便再借著這個跟姬霄坑點東西。

  做好打算,謝明瑤抬眸就要笑著應下來,姬霄這時已經靠得很近,她突然一抬頭,他冰冷的唇瓣擦著她的額頭過去,謝明瑤眯了一下眼,姬霄則抬手摀住了唇。

  他目光定在她身上,看不出在想什麼,片刻之後,他側過身去像是要吐,可彎下了腰卻沒有吐出來。

  他好像覺得奇怪,轉頭看了她一眼,突然又靠近,那架勢好像還想親她,謝明瑤明顯感覺懷裡的兔子蠢蠢欲動,未免它把人家魔尊嘴唇咬破,她及時躲開了。

  她剛躲開,師無音就到了,看起來將姬霄要做什麼都盡收眼底。

  他顧不得身上的傷,上來就和姬霄動了手,姬霄也不留情,三兩下將他擊退。

  「你現在這副鬼樣子還來跟我動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姬霄冷淡地譏諷。

  師無音勉強站住,面無表情道:「你敢動阿瑤,我便是拼盡最後一絲力氣也不會放過你。」

  姬霄掃了掃他,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道:「可我已經碰過了,你待如何?」

  師無音還想動手,謝明瑤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救下的孔雀就這麼又廢了,她還有用呢,自然要上前阻攔。

  「別理他,他故意氣你的。」謝明瑤拉住他的手,「跟我進去,別管他。」

  她無視姬霄,帶著師無音進了囚龍殿,師無音表情一直都很難看,進了囚龍殿之後一腳踹在椅子上,將椅子踹得粉碎。

  「我知道他是故意氣我。」師無音負氣道,「可我每次都還是被他氣得半死!」

  謝明瑤正想說什麼,忽然「嘶」了一聲,師無音氣沖沖地看過來,就見謝明瑤從衣襟裡弄出兩隻兔子,盯著大的那隻陰沉沉道:「你咬了我兩次,想死嗎?」

  大兔子紅眼睛回望著她,水水潤潤的,明明是隻兔子,卻好像人的眼神,大眼睛又紅又委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1:08 PM

第五十五章

  師無音一瞧見毛茸茸的兔子就皺起了眉,他還沒消氣呢,可謝明瑤的注意力都跑到兔子身上了,他很不高興,下意識想開個屏吸引一下注意力,但又想起這裡是南獄,她還沒見過自己真身,那麼莊重嚴肅的事情,總要有點儀式感,還是等以後……結為道侶再說吧。

  想到這裡,師無音的氣莫名消散了,「結為道侶」四個字不斷在他腦子裡轉啊轉,他甚至都忘了問謝明瑤韶山的事情。

  「聽話一點,帶著你的小兔子去一邊兒玩,我有事要做。」謝明瑤還在對付那隻兔子,指著它讓它走開,但它就是死死蹲在桌面上不肯動,小兔子有點沒耐性想四處看看,被它一爪子按在原地,卡得死死的。

  謝明瑤突然就笑了,若有所思道:「你想聽啊?」

  她一邊說話還一邊整理前襟,半彎著腰的角度從兔子這裡看春光無限,明明看似是個尋常的兔子,沒有妖氣也沒有靈力,卻盯著她前襟直勾勾地看,在師無音湊過來的時候,還一下蹦到對方頭上,抓著他的髮髻強迫他轉開視線。

  謝明瑤緩緩直起身,又去看了一眼失去大兔子管制開始亂跑的小兔子,它是真的很小很小,離大兔子遠了身上就開始不穩定,閃著微微的光,謝明瑤扯了扯嘴角,轉身將踩著師無音腦袋的兔子抓下來,丟到小兔子附近道:「看好他。」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你從字音上根本聽不出從「它」到「他」的變化,所以大兔子毫無所覺。

  他還是很生氣的樣子,明明是脆弱的雪兔,卻敢直勾勾盯著妖王,紅色的眼睛說不出的冰冷。

  師無音那麼愛美,髮冠亂了壓根就不敢面對謝明瑤,她想去看他他都一個勁兒地躲。

  謝明瑤也不強迫他了,就讓他背對著自己,慢悠悠道:「姬霄讓我去昆侖的鎮邪塔幫他找一條龍。」

  一聽這個,師無音顧不上凌亂的黑髮,猛地轉過來道:「他敢!」

  「他許諾我大護法的位置。」謝明瑤認真地給他分析,「南獄所有上等功法任我取用。」

  師無音當即道:「你不必回昆侖冒險,你要什麼告訴我便是,我幫你弄到手。」

  謝明瑤想了想:「我想當魔尊。」

  「沒問題。」師無音回答得極快,回答完了才發現——「你說什麼?」

  他神情冷靜下來,看了一眼殿門的方向,抬手布了結界才說:「你想當什麼?」

  謝明瑤重復了一遍:「我想當魔尊。」她很理智地說,「那麼大護法就是我成為魔尊的第一站,所以我會去昆侖。」主要還是為了拿到那條龍自己用,姬霄那麼想要卻弄不到的東西,一定和魔尊之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師無音沉了臉色,他本來連他倆結為道侶之後孩子叫什麼都想好了,突然聽她說要當魔尊,可真是平地一聲雷。

  他過了半晌才說:「姬霄沒你想得那麼好對付,他看上去病怏怏好像隨時會死,但他幾十年前就已經是這副樣子了。」

  幾十年前就似乎要病死了,可幾十年後還是老樣子——姬霄的病態更像是用來麻痺敵人的糖衣。

  謝明瑤明白師無音的意思,但她做了決定的事不會輕易更改。

  「阿音也說他沒那麼好對付,那我當然就得按照他給的方式來徐徐圖之了。你看我如此信任你,將我的目的都告訴你了,你也不會再來阻撓我吧?」她手托腮靠近他,「阿音擔心我的話,不如給我一些保命的東西,我會很樂意收下的。」

  最後一句才是她的本質目的,從姬霄那還沒坑到東西師無音就來了,那就換坑師無音好了。

  相較於姬霄,他可大方多了,當即將拇指上的金色扳指摘給她。

  「都給你。」他果斷地說。

  謝明瑤垂眸看著,他的果斷和之前不分對錯的維護其實很符合她的口味,讓她難免有些意動。

  她指尖翻轉著金色的扳指,長睫掩著神色,旁人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身後不遠處看著小兔子的雪兔見到這一幕,哪怕只看一個背影,卻比師無音一個面對她的人還瞭解她在想什麼。

  他紅色的眼睛突然就轉開了,方才還盯得死死的,現在卻一眼都不想看。

  不但如此,他雪白的爪子冒出了爪子尖兒,小兔子察覺他情緒不對湊過來,蹭了蹭他好像在安慰。

  見他不理會,小兔子又蹭啊蹭,然後輕輕叫了一聲。

  這一聲軟軟的兔子叫讓謝明瑤回了神,她仰頭看師無音,師無音也因她微妙的沉默有些緊張,但他總覺得這是在朝好的方向發展,所以嘴角一直掛著淺淡的笑。

  他髮冠亂了,髮絲垂落下來,這會兒也忘記收拾,與平日華貴精緻的模樣不太一樣,但多了落拓瀟灑的味道。

  謝明瑤微微啟唇想說話,可外面突然進來一個婢女,婢女躬身低頭道:「王上,您抓的昆侖弟子醒了,一直喊著要見您,否則便自盡。」

  師無音一怔,這才想起被關著的蘇芷汐,想到對方那些話。

  他短暫的怔忪被謝明瑤捕捉到,她好奇地問那婢女:「昆侖弟子?王上抓的?是什麼樣的人?」

  她身後的雪兔聞言也看了過去,雖然是隻兔子,卻讓人覺得他好像皺起了眉。

  那婢女看向師無音,師無音走上前自己回答了她:「便是上次與昆侖大弟子一起的那個。」

  謝明瑤揚唇一笑:「是她?真巧啊。」

  可真是無巧不成書,怎麼就偏偏抓了她來呢,書裡面給你的女主呢。

  謝明瑤意味深長地看師無音,師無音又不是傻子,怎麼看不出她的深意。

  「你莫要亂想。」他擰眉道,「我本只是讓人抓個昆侖內門弟子來問點事情罷了,你去找扶搖,我擔心你的安危,命犬君率眾妖跟著保護,但他們看見……」

  「看見了什麼?」謝明瑤快速問。

  師無音抿抿唇,堅定道:「看見你被昆侖道尊挾持。」

  「……」挾持?

  「我很擔心,自然得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這才讓姬霄去抓個昆侖弟子來問,只是恰好抓到她罷了。」師無音長眸微闔,「你可不要覺得我與她有什麼。」

  她雖然沒明說,卻讓人看得出來她以為他和那坤道有什麼,她怎麼會這樣想?

  師無音越想越覺得不能理解:「我做了什麼讓你覺得,我會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

  倒也不是你做了什麼,而是因為我自己做了什麼。

  謝明瑤不會把心裡話說出來,只是讓婢女退下,自己轉開身說:「所以呢,你都問到了什麼,我們來聊聊吧。你一開始來找我便是想聊這個吧?」

  聽聞謝明瑤回了魔宮,他趕過來時一是看她好不好,二的確是要說這個。

  可她用這種語氣問,他又覺得自己認了會很不好。

  於是他保持沉默,謝明瑤看著他沉默的樣子,之前升起的幾分興趣消散得無影無蹤。

  「說吧,到底都問到了什麼。」她收回目光走向大兔子,小兔子被他看得很老實,也不亂跑了,就在他身上蹭啊蹭,可他一點回應都沒有。

  謝明瑤蹲下來看他,他也不看她,就一直盯著桌子腿,好像那桌子腿比她好看。

  謝明瑤抿唇一笑,將兩隻兔子一起抱起來,輕輕坐到了椅子上。

  師無音看著她這般悠閒的模樣,明明該很好說話的,可就是怎麼都開不了口。

  謝明瑤瞟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她是不是跟你提了金孔雀的事情。」

  師無音目光一凝:「……你知道。」他上前幾步,好像終於知道怎麼說了,「果然是你告訴她她才知道的吧?我就猜到是如此。她可真是狡猾,打算用這種方式蒙騙我,好保下性命。」

  謝明瑤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很驚訝他是這麼想的。

  她手下撫著兔子,沉默了一會才說:「你不如去見見她,看看她這次又想說些什麼,我們一併解決。」

  「……解決?」師無音覺得她這個用詞有點奇怪。

  謝明瑤卻打了個哈欠說:「我累了,想去歇一會,你便去看她吧,看完了聽完了再來找我。」

  她抱著兩隻兔子往大殿深處走,師無音下意識跟了幾步,又緩緩停下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他心底奇怪的情緒越來越多,漸漸的,他表情有些不太好看。

  他能走到今天,對很多事情上當然都很敏銳,只是有時面對珍視的人,不願意想那麼多。

  轉過身,師無音離開之前最後看了一眼殿內,修長的孔雀眼裡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謝明瑤其實並不在意他怎麼想,因為她本來也沒打算瞞多久。她現在甚至有種看熱鬧的心態,就想看看他知道真相之後如何抉擇。

  她抱著兩隻兔子找到了前任魔尊的寢殿,相較於姬霄那種皇太子審美,前任魔尊的寢殿就非常符合魔族氣質了,處處都漆黑華麗,圓形的大床周圍布滿黑色的輕紗,謝明瑤毫不猶豫地脫了鞋躺上去,將兩隻兔子放到一邊。

  小兔子是真的還很小,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心,在床榻上滾了一圈之後就開始東跳跳西跳跳。

  這裡還算安全,大兔子便也不怎麼管它,只是蹲在那低著兔頭避開謝明瑤。

  謝明瑤撐著手臂看了他一會,突然將他拉過來摟在懷裡,一下下梳理著他的毛髮。

  那種感覺就好像他真的成了她什麼愛寵一樣。

  雪兔渾身戰慄了一下,像在忍耐什麼,但到底是沒有從她身上下去。

  而謝明瑤輕撫著懷裡的兔子,感受著他光滑柔軟的毛髮從她指尖劃過,心底隱藏很深的些微煩惱漸漸消失不見。

  她好像有些理解為什麼有些人喜歡養寵物了。

  確實有點治癒?

  雖然她這寵物和人家的不太一樣。

  長嘆一聲,謝明瑤忽然用一種復雜而幽深的語氣說了句:「……怎麼看來看去,好像還是你最好呢。」

  這話聽得本在渾身克制的雪兔紅眸一瞪,倏地望向她,卻被她的手輕輕遮住了眼睛。

  「不許看哦。」謝明瑤慢悠悠道,「看到的話,會被殺掉哦。」

  雪兔的眼睛在她掌心下眨啊眨,她感覺手心有些癢,就輕飄飄地笑了起來,笑聲愉悅,好像很高興,連帶著雪兔方才的忍耐也不存在了。

  她這樣高興……

  這樣高興的話……

  喜歡摸就摸吧。

  反正……她已經什麼都碰過了。

  當謝明瑤的手從雪兔的眼睛上移開時,她已經睡著了。

  她其實不用睡覺,可這個時候她想休息一下,太久的清醒讓她感覺到累,大約雖然她有了修為,卻還沒習慣身為一個修士吧。

  她睡著了,雪兔輕輕跳到她臉頰邊,看著她安然的睡顏,不禁困惑她是如何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睡著的。

  她不擔心姬霄或者師無音突然來做什麼嗎?

  雪兔緩緩低下頭,兔子眼睛近距離去看她閉合的眼睛,她的睫毛很長,閉上之後在眼下留在一道剪影,他看了許久,身體開始慢慢發生變化,不多時,哪裡還看得見什麼雪兔,側躺在她身旁的,分明是一身雪色,纖腰墨髮的道長。

  檀冰安靜地看著她,連呼吸都沒有聲音。

  他躺在她身側,在床榻邊設了結界,不讓孩子亂跳下去,隨後繼續盯著她看。

  有時候他會產生一種錯覺,他好像可以就這麼一直看下去,永遠都不會看膩。

  為何會如此?最開始的打算不是騙她,得到她,然後拋棄她嗎?

  讓她感受過他所有的痛苦之後拒絕她,這不才是他的目的嗎?

  可那日與她說「愛」,連他自己內心都在震顫。

  愛……

  是真的。

  檀冰低下頭,唇瓣擦著她鼻尖過去,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蓮花香她再熟悉不過,睡夢中很自然地靠到了他身上。

  道長的懷抱很冰冷,謝明瑤不舒服,就抓著他的衣袖貼得很緊,他的體溫因為她的靠近而緩緩灼燒起來。

  檀冰肩上紅蓮閃爍,他仰起頭深吸一口氣,隨後緊緊抱住了懷裡的姑娘。

  他下巴抵著她的髮頂,並未發現靠在他胸膛上的姑娘悄悄彎起了嘴角。

  她會在不安全的地方睡得如此安心嗎?不可能的。

  她當然是知道絕對安全,有人會看著她,才睡得這樣放肆。

  檀冰能做到如今這一步,真是讓她覺得又是有趣,又是沒想到。她以前巴不得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但現在她有點想看看,他還能做到什麼地步了。

  另一邊南獄地牢裡的畫面可就沒有這樣溫馨了。

  蘇芷汐在牢裡醒過來就開始害怕,魔宮的地牢什麼東西都有,可怕的嘶吼和腐臭的味道讓她一直顫抖,她試著忍耐,可真的忍耐不住,在某些不知道什麼東西想靠近她欺負她的時候,她終於承受不住叫喊著要見師無音。

  她也真的見到了師無音。

  看著漆黑地牢裡唯一閃著光的金色青年,蘇芷汐顫抖著站起來,沙啞哽咽道:「求你放過出去,關在哪裡都可以,我不要在這裡,算我求你。」

  「本座若不來,你就要自盡?」師無音的語氣毫無憐惜,「你覺得可以用你的性命要挾到本座?」

  蘇芷汐搖了搖頭,她臉色白了白,壓抑地說:「我只是想求你放過我,就看在……我或許救過你,或者你同族的份上。」

  師無音當即便笑了:「救過我?你果然要說這種話。」他諷刺道,「你不過從阿瑤那裡聽了些消息去就來冒充她,當真可笑至極。」

  蘇芷汐怔住,愕然地望著他,她張大嘴巴:「我可笑至極?我冒充?」她腦子轉得很快,幾乎瞬間就想到,謝明瑤和師無音這樣親密,或許不是因為他們有什麼奇遇,或許就是因為……

  「我沒有!」蘇芷汐跑到牢邊哭訴,「我沒有騙你,冒充的人不是我,是她!」

  她憤恨道:「明明是她不知從哪裡聽了我救過一隻金孔雀的事,冒充了我,得了你的在意,怎麼你卻當做我才是假的!?」

  師無音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一點都不動容,甚至抬起手想要教訓她。

  「還想狡辯,看來你真是活夠了。」他冷淡地說,「污衊本座的阿瑤,你去死好了。」

  他當即就要動手,蘇芷汐也看出來了——他先入為主,只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他願意接受謝明瑤,所以他認定是她,如果她沒有完全確鑿的證據,他是不會動搖的。

  蘇芷汐在金色的靈力打在自己身上的前一瞬,豁出去道:「我願意讓你搜魂!搜魂為證,我絕無半點須言!騙你的是謝明瑤不是我,當年韶山救了你的人是我,不是她!」

  她擲地有聲,說的堅定認真,師無音的靈力在打到她之前,硬生生的停住了。

  他靜靜看著她,一語不發,蘇芷汐緩緩跌倒在地,嚇得一身冷汗。

  這樣害怕,若換做阿瑤,定然不會如此。

  真是不夠看。

  師無音這樣想著,卻還是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掌心,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

  夜很深的時候,謝明瑤還在睡著,她好像真的很累了,靠在檀冰懷裡睡得很香。衣衫因為亂動有些凌亂,檀冰想幫她穿好她也不要,就要散著,他再動她就喃喃地喊熱。

  檀冰只能放棄,任由她這樣隨意。

  小兔子謝不歸玩夠了也睡著了,就蜷在謝明瑤的頭髮裡,小小的一團不仔細看都看不到。

  檀冰看著這一幕,心底有了遇見謝明瑤以來,從未有過的平靜。

  雖然很不合時宜,雖然場景是前任魔宮的寢殿,但他卻覺得這樣很好。

  再好不過。

  過往的每一刻都沒有這樣好。

  他是不用睡的,他需要做的便是守在這裡,不讓人來打擾這一大一小。

  天濛濛亮的時候,寢殿外傳來響動,檀冰冷眸望去,很清楚是師無音來了。

  那麼強烈的妖氣,絲毫不知道遮掩,也不怕影響到謝明瑤。

  檀冰本想動手,趁著她睡著將師無音殺了,可還不待他動作,謝明瑤就要睜開眼睛。

  他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在她睜開眼的瞬間化為了雪兔。

  謝明瑤緩緩坐起來,拉好衣衫,低頭去看旁邊埋著頭的雪兔,小兔子剛才在她頭髮裡,她起來了他覺得不舒服,就鑽到了大兔子懷裡。

  大兔子不看她,不知道在糾結什麼,謝明瑤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拍拍他的腦袋,拉好黑紗離開了床榻。

  此刻師無音剛好走到寢殿門口,謝明瑤打著哈欠走出去,看著面色蒼白有些失魂落魄的青年,嘴角笑意加深道:「這麼早啊。」

  師無音沒說話,只是看著她,有些麻木的樣子。

  謝明瑤闔了闔眼,拂去額邊碎髮,不甚在意道:「一晚上應該聽了不少有趣的故事吧,如何?」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作何感想,想要將我怎麼樣?」

  她這樣的態度,甚至不屑於再偽裝,讓師無音不得不接受事實,不得不相信自己在蘇芷汐魂魄裡看到的一切——她曾經的樣子,她欺騙他的事情,甚至是她在溶雪宮和那位似乎冰清玉潔的道尊你來我往的一幕幕。

  他眼神扭曲了一下,快速上前幾步說:「告訴我,她是騙我的。」

  謝明瑤看著他沒說話。

  「跟我說你才是真的,她是假的,她的記憶都是昆侖植入的,就是為了挑撥我們。」

  他好像還抱著最後一絲期望,抓著她的手用盡了哀求的語氣。

  謝明瑤直視他的眼睛,在他渴求而期待的目光下一字一頓道:「我才是騙你的。」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我才是假的,她就是真的。」

  她連他最後一絲幻想的機會,都不肯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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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尊:鼓掌!!全體起立!!(拉著蛾子一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1:49 PM

第五十六章

  謝明瑤似乎真的什麼都不怕,極盡所能地在刺激師無音,在他的傷口上撒鹽。

  她覺得那兩句話還不夠傷人,接著又說:「真正為了保命騙你的人就是我,救過你的人是蘇芷汐,我才是那個無意間得知此事的人。」

  師無音情不自禁後退了一步,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眼神茫然呆滯地看著她。

  「我騙了你,還挑撥你和恩人的關係,上次還差點讓你手刃恩人,真是抱歉。」謝明瑤嘴上在道歉,可語氣裡毫無歉意,還巧笑倩兮道,「但這也不能怪我呀,這還不是因為我太恨她了,巴不得她死,她老找我麻煩,我也是逼不得已呀。」

  明明是歪理邪說,可從她嘴裡說出來就會讓你覺得,她真的逼不得已,她真的無能為力,只能這樣做。

  師無音始終說不出話來,她越是說的多,他就越是無言以對。

  窄袖下的手緊緊握著拳,師無音眼睛緩緩泛起紅色,顯然克制得很費力。謝明瑤瞧見,也等他反應等得不耐煩,乾脆又來了一句。

  「所以你到底要怎樣?」她懶散地斜倚著座位,自始至終動都沒動一下,「還記得我曾經要你記得的事嗎?如今到你權衡的時候了,你要怎樣?」

  他要怎樣?

  她表現出來的樣子,哪裡又像是任由他要如何便如何的?

  「謝明瑤。」師無音終於開了口,是咬牙切齒的聲音,「你為何一定要如此?」他衝上前緊緊掐住她的下巴,迫得她不得不抬頭專注凝視他,「到了這種時候你還是這種態度,你便不能示弱,不能討好,不能解釋嗎!?」

  謝明瑤下巴很疼,還不待她有什麼反應,雪白色的光閃過,師無音的手被兔子咬住,他憤怒至極,下不了手對付謝明瑤,便狠狠地發洩在兔子身上。

  雪兔被他甩出去,重重撞在黑漆漆的柱子上,柔軟弱小的身體砰得一下摔在地上,雪白的絨毛染上了血。

  謝明瑤一直散漫的表情倏地鄭重起來,她立刻跑到雪兔身邊,小心地將他抱起來查看情況,他嘴邊都是血,紅眼睛閉著,呼吸很淺,像是傷得極重快要死了。

  謝明瑤知道他不會死,但也能想到他變成兔子,又要克制妖氣又要克制靈力不外洩,估計會限制法力,那他被這樣甩出去,受傷應該也是真的。

  他本來傷就沒好,還要被這樣對待,謝明瑤臉色難看地望向師無音,師無音對上她冷漠的丹鳳眼,自嘲地笑了起來。

  「我連動你一隻兔子你都要這樣怪罪我,看來在你心中,於我真的只有蒙騙利用之情。」

  師無音不傻,他真的不傻,一開始謝明瑤騙他大約是為了活命,再後來,她的目標既然是做魔尊,那麼環環相扣下來,他會是最好的棋子。

  如今妖魔兩族和正道仙盟對立,多少和她也有些關係。

  「你後悔可以直說。」謝明瑤冷淡道,「何必拿隻兔子撒氣。」

  她將雪兔抱在懷中絕情地說:「有本事就朝我動手,欺負隻兔子算何本事。」

  師無音被刺激到極點,此刻終於爆發了。

  他盯著被她抱在懷裡安撫的兔子,一字一頓道:「兔子比我重要,扶搖也比我重要,我只有被利用的份兒,你對我哪怕半點真心都沒用,謝明瑤,我今日就要毀了你在意的一切,兔子要死,扶搖要死,你想要魔尊之位做夢都別想,我會保姬霄長命百歲!」

  謝明瑤煩惱地嘖了一聲:「男人就是麻煩。」她語氣裡帶著後悔,「早知如此,當初便不該給你機會。」

  「不該給我機會?!」師無音氣急,「你可曾真的給我什麼機會!你說我後悔可以直說,可我到現在都沒有真的後悔過!這才是讓我感覺最屈辱的地方!」

  他一字字說,字字泣血:「我至今都還沒後悔為你惹起騷亂,為你引來昆侖和正道仙盟,可你呢?你卻只有一句不該給我機會……」

  謝明瑤將雪兔放到身後的椅子上擋住,慢慢望向憤怒的孔雀:「你還要我如何呢?」她拿出了昨日他給的金色扳指,「昨天你毫不猶豫給我這個的時候,我是真的考慮過和你試試。」

  師無音一怔,詫異地望著那扳指。

  「可緊接著我就知道你抓了蘇芷汐,那時我就很清楚,我們沒可能。」她將扳指遠遠拋給他,師無音茫然接住,低頭看著掌心的扳指發怔。

  「你看,你這不就來質問我了嗎?如果你直接在牢裡殺了她,一直維持你最初的猜測,相信我是真的,不來質問我,或許我還不會覺得我們沒可能。」

  謝明瑤面不改色:「但你沒有啊,你來了,一開口就讓我給你保證,我怎麼給你保證?繼續騙你嗎?對我來說也沒關係,但我不想那麼做。你明白嗎?」

  他明白嗎?

  他大概有些明白。

  她在給他選擇,她沒繼續騙他,把他騙的無翻身之地。

  師無音有些迷茫地握緊了手裡的扳指,半晌才啞著嗓子道:「如此說來,你坦白一切,倒算是對我最負責的事了。」

  「正是如此。」謝明瑤理所應當道,「我沒有將你騙死,師無音,這就是我最大的良心了。」

  她身後的兔子聽見這句話,一邊將血更多地抹到毛髮上裝慘,一邊覺得,相較於那隻孔雀,她對他的良心似乎多了那麼一點點。

  這讓他莫名高興起來,也沒那麼在意他們在他面前糾纏了。

  「現在我們來談談你剛才的話。」謝明瑤上前幾步,「你說要毀了我在意的一切,我的兔子,我的扶搖,還有我要成為魔尊的目的,也就是說,你選擇蘇芷汐,要與我為敵了。」

  師無音一怔,不自覺道:「我沒有……」

  說完才發覺自己說這些簡直太丟臉了,但他最本能的反應,恰恰就是他心底的想法。

  「沒有?那也好,我當你沒說過,但只給你這一次機會,你下次再這樣,我便當真了。」謝明瑤隨口道,「事已至此,如今你與蘇芷汐是分不開的了,說不定你以後為了報她的恩彌補對她的虧欠還要來對付我,擋我的路,所以話說在前頭,你跟我,到今日,徹底玩完了。」

  師無音因她最後那句話慌了,緊張道:「你說什麼?」

  「我們玩完了。」謝明瑤說得更直白了一點,「所謂讓你試試看能不能讓我忘記舊情人的賭約,現在解除。我們之間從今往後只是路人,你今後和誰在一起與我無關,我要做什麼,要和誰在一起,也同你沒有半點關係,明白了嗎?」

  師無音今日來的路上其實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拿一個什麼答案。

  搜魂的結果不會有假,昆侖哪怕想搞些什麼假的進蘇芷汐的腦子也難。

  所以那肯定是真的。

  他唯一清楚的事,他不願意相信是真的,他也可以不相信是真的,就像謝明瑤說的,就當假的是真的,自我欺騙地活下去便好了,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就行,他一個妖,又不是什麼好人,何必非要尋個理所應當?

  可他還是質問了她,要她保證,她又豈是那種真的會給保證的性格。

  她直接乾脆說白了要分開。

  原來他們之前算是在一起的嗎?

  在分開的時候才明確這個事實,師無音都不知自己該悲還是該喜。

  「不明白。」他緩緩開口,聲音從小到大,從慢到快,「我不明白!我不要明白!」

  他後撤幾步:「我現在就去殺了她,她死了一切就能恢復原點了。」

  謝明瑤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動都不動:「殺了她也沒有用。」

  師無音腳步頓住。

  「回不去的。」謝明瑤肯定道,「我做決定的事,從不更改。」

  師無音背影搖晃了一下,頎長的身姿這一刻看上去異常脆弱,好像隨意什麼人都可以將他擊倒。

  「多謝王上前些日子的照顧,今後咱們各走各的,你若還是不消氣我也沒辦法,想來對付我你便來吧,我照單全收。如此,我沒話說了,你可以走了。」

  謝明瑤還記著她的兔子身受重傷,說完話就去看他,只見他虛弱地倒在椅子上,渾身都是血,滿身白色的毛髮都被血染成了紅色。

  謝明瑤當即皺緊了眉,抱起他就往寢殿走,師無音回眸看著她毫不留戀的背影,掙扎矛盾良久,正要再進去,下屬忽然來報,蘇芷汐在牢裡失去了意識,快要死了。

  師無音站著沒動,下屬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打算再重復一遍,也就在這時,師無音動了。

  他沒說話,但自己走了,看方向是去地牢了。

  下屬看看囚龍殿又看看王上的背影,果斷跟了上去。

  蘇芷汐被搜魂,本就傷重的身體可謂雪上加霜,她對這裡害怕到了極點,身體虛弱受了魔氣侵害,此刻是真的快要死了。

  師無音突然出現,居高臨下地看著昏迷不醒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兒的女子,許久,他忽然抬起手,似乎想給她最後一擊。

  那一瞬間,他是真的想要她死。

  可很快他又放下了手。

  謝明瑤有句話是對的。

  他與蘇芷汐因著過往糾葛,怕是真的難以割捨斷裂,往年在意的溫柔過往再次浮現,卻已經失去了那時的悸動,只剩下麻木和厭煩。

  但它還是在的。

  還是在的。

  「將她帶下去醫治。」他最後閉上眼睛說,「別死了就行。」

  黑煙化出,將人帶走,師無音自己卻沒走。

  他跌倒在地,像終於撐不住了一樣,靠到了牆壁上,自己坐起了牢。

  此時此刻的謝明瑤可沒他那麼消沉傷感,她走出來極快,也是因本來就沒付出多少感情。開始時說得清楚,分開也就好聚好散,現在她一門心思想著怎麼治好她的兔子。

  看他渾身是血可憐至極,小兔子一直在替他舔毛,想把他清理乾淨,但他太小了,舔來舔去一點效果都沒有,還把自己的臉蛋兒也弄得血糊糊的。

  謝明瑤額頭青筋直跳,把小兔子拉到一邊對大的那隻說:「你等著,我去找點東西來。」

  她轉身就走,大兔子攔都來不及攔,看著空蕩蕩的寢殿,他腦子緩緩有些疑問。

  是不是裝得太過火了?

  謝明瑤離開囚龍殿直接去找了姬霄,姬霄住的地方金碧輝煌,真的就是皇帝居所一般,謝明瑤不顧婢女阻攔闖進去,瞧見姬霄正聽黑煙匯報昆侖的動向。

  「正道仙盟的人已經匯集在南獄外,只等昆侖道尊現身一聲令下就要打入南獄了。」

  姬霄有點煩躁,皺著眉單手托腮,蒼白的臉一如既往的病怏怏。

  謝明瑤闖進來他是知道的,他也是默許了的,否則她也進不來。

  聽到那黑煙的話,謝明瑤問都不問道:「有什麼療傷的藥物,拿來一些給我。」

  她這般頤使氣指的語氣,一點尊敬都沒有,把黑煙裡的魔修驚了一下,心底想著這是哪個尊上很寵愛的姬妾嗎?不應該啊,以前也沒見誰敢這樣放肆,都躲得遠遠的,這個……怕不是要涼了。

  但謝明瑤不但沒涼,姬霄哪怕沒什麼興致,還是勉強撐起身子扔給她一個儲物戒。

  「你要這些做什麼?」給完了他才問,倒也不討人厭。

  謝明瑤淡淡道:「我的兔子受傷了。」

  姬霄想起那隻亂咬人的兔子,有些煩道:「不過一隻凡兔罷了,受傷你難道還不能為它醫好?何必浪費本尊的聖藥。」

  謝明瑤看了他一眼才說:「師無音動的手。」

  「……」哦,妖王動的手那就好理解了,凡兔可受不了那種程度的傷,現在恐怕死了一半。

  謝明瑤對他沒話說,拿了藥就想走,姬霄揮揮手讓黑煙退下,轉瞬間出現在她面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考慮得如何了?」他負手立在她面前,黑髮紅衣,面色蒼白,「你也聽到方才的話了,如今正道仙盟都集合在南獄之外,昆侖應當沒什麼大人物把守,是你潛入的好時機。」

  謝明瑤深以為然:「的確。」

  她認可了?姬霄反而有些意外。

  「那樣看著我做什麼?」謝明瑤掃了掃他,「聽不出來嗎?我答應了啊,你幫我準備點東西,什麼逃命的法寶或者擒住那隻龍的東西,但凡有點用的都準備起來,我擇日便走。」

  她這樣爽快,姬霄又開始多疑了,謝明瑤在他開口之前說:「別多想,不過是和師無音吹了,如今搞事業才是我心裡的正事,不想徒留在這個傷心地罷了。」

  師無音都涼了,現在還要被謝明瑤拿來最後利用一下當藉口,也真是物用其極了。

  姬霄雙手負後,細細的腰身挺拔曼妙:「哦?」他來了興致,「你們吹了的意思是,你們分開了?」

  謝明瑤還想走,姬霄卻不管她走到哪都跟著,她有點不耐道:「你不會這麼八卦,連旁人的感情問題也要過問得很詳細吧?」

  姬霄笑了一下,蒼白陰寒的笑其實挺滲人的:「我只對你的感情問題感興趣——回答一下並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你們分開了?」

  謝明瑤還沒回答,另一人就替他回答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師無音突然出現,遠遠盯著他問,「你想幹什麼。」

  姬霄撫掌一笑:「那自然是挖牆腳了。」他欣悅地看向謝明瑤,「謝姑娘,不如這樣,除了大護法的位置,我再許諾你我的魔后之位,只要你得勝歸來,我便與你同享這南獄江山呀。」

  謝明瑤其實一點都不心動。

  她要怎麼才能讓姬霄明白,比起做他老婆,她更喜歡做他本人——的位置。

  她的不臣之心師無音是清楚的,所以當即嘲諷道:「你以為你的魔后之位很誘人嗎?不必再添籌碼了,她既已答應了你,便會做得很好。」

  謝明瑤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覺得她會做得很好?那就謝謝祝福了。

  師無音稍微躲開她的目光,臉色很蒼白,但至少不像之前跑來質問她時那麼激動了。

  估計是處理好蘇芷汐了吧。

  謝明瑤朝兩人點點頭,轉身便走,走出沒多遠就聽見姬霄還在氣師無音:「王上方才的話恕本尊不能讚同,你恐怕不知謝姑娘住進南獄魔宮的第一天,便是以本尊愛妾的身份。」

  謝明瑤沒回頭,加快腳步,但還是聽見了兩人大打出手的聲音。

  她扶額:「男人真是麻煩。」

  回到囚龍殿,看著張望著門口的雪兔,她仔細想了想——雖然不想承認,但兔子省心多了。

  她坐到床榻邊,拉過雪兔抱在懷裡,瞟了一眼睡著的小兔子低聲道:「我給你找了藥,來上藥療傷吧。」

  她把兔子翻過來調過去檢查他的傷口,他渾身都是血,讓她懷疑他渾身都是傷。

  雪兔被她迫得仰躺在她懷裡,四腳朝天,腹部的一切隱私全都暴露無遺。

  「啊呀。」謝明瑤故意道,「才看見,是隻公兔子呢。」

  檀冰:「……」

  他使勁掙扎起來,謝明瑤牢牢控制著原形的他,甚至還惡趣味地摸了一下兔子的腹部。

  雪兔渾身一僵,謝明瑤又笑了一下,手朝下移,檀冰當即叫了一聲,那叫聲生澀而沙啞,緊繃又乾燥,謝明瑤笑容滿面,也顧不上他身上還有血,直接將臉埋在了他軟乎乎的肚子上。

  「之前居然敢咬我?現在都還給你。」謝明瑤惡狠狠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1:57 PM

第五十七章

  檀冰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他茫然地四腳朝天,肚子柔軟的毛髮緊貼著謝明瑤的面頰,她唇瓣呵出的溫熱呼吸激得他不但腹部,整個小小的身體都炙熱起來。

  他徒勞無功地掙扎,換來的是某些部位被輕輕咬了一下。

  檀冰當即腦子混沌,一動不敢動了,倒是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小兔子叫了一聲,很好奇地湊過來躺下,表示他也要。

  謝明瑤抬起頭看了一眼小兔子,笑得前仰後合地倒下。

  「真傻。」謝明瑤笑著點點小兔子的腦袋,小兔子看看麻木的大兔子再看看她,往她那湊了湊,繼續要求他也要。

  謝明瑤正要說什麼就發現不用她多費口舌了,大兔子可算反應過來了,撲過去把他拍到一邊,擋在他面前自己面對她。

  謝明瑤單手撐頭好整以暇地與兔子的紅眼睛對視,故意用懷念的語調說:「哎……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一個人。」

  兔子大概心虛,低下了頭,但耳朵背叛了他,高高豎起來。

  謝明瑤忍俊不禁,勉強自己裝出幾分哀愁思念:「你知道嗎,我遇見過一隻和你一樣的兔子。」

  雪兔的眼睛眨了一下,但還是埋著頭。

  「他最喜歡對我說的就是兩個字——不要。」謝明瑤學著檀冰的語氣,「不要碰我,不要過來,不要這樣,不要那樣,不要不要不要,好像一直都是我強迫他似的。」

  雪兔整個人顫抖了一下,不自覺往後跳了跳,謝明瑤瞧見,自己靠過去壓低聲音說:「可我好喜歡他這副我總是在強迫他的樣子,而且……」

  她跟到雪兔耳邊,幽幽說道:「這樣道貌岸然的一隻兔子,前不久跟我說,他愛上我了。」

  她話音剛落就開始笑,雪兔終於抬起了頭,紅眼睛水汪汪地看著她,似乎快要哭了。

  謝明瑤知道他為何如此,她現在吊兒郎當的態度和肆無忌憚的嘲笑一定讓他覺得,他被她笑話了,他的真心話被她當成笑話,當著玩樂毫無尊重,所以倍感屈辱。

  可她從不認為這人世間的人,對於另外一個人會有什麼真心。

  她就是要現在這樣,她很想看看她這般不尊重他,這般激怒他刺激他,他還會不會一成不變,繼續如此。

  他是不是真的不管她怎麼樣,無論她做什麼,都不會改變心意,改變態度。

  她也不曉得等她印證了之後要怎麼樣,反正她就是生平第一次,極度地想要知道一個人能為她做到什麼程度。

  「他說他愛我,你說我要不要相信?」謝明瑤雙臂撐起,長髮披散下來,嫵媚妖嬈地望著雪兔,好像他就是那個男人,那個說愛她的男人。

  「若是我告訴他,愛我可能會死,可能會失去一切,你說他還會愛我嗎?」她嘆息一聲,「若我告訴他,哪怕他死了,失去一切身敗名裂,還是不能得到我的心,他會不會後悔呢?」

  雪兔是兔子,自然不能回答她,她也沒指望他回答。

  她問完就躺下了,閉上眼睛懶洋洋道:「算了,想他做什麼,男人罷了,無趣時的調劑品,還是事業重要。」

  雪兔靜靜蹲在那,一直看著她沒有移開過視線。

  她好像睡著了,不再思考方才那些話了,但他一直在想。

  他腦海中不斷回響起她幾句自語般的詢問,不知她是認出了自己,還是只是感慨。

  不管是哪一種,這些問題的答案,其實在他如此不顧體面地變成兔子跟著她開始,就已經有答案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謝明瑤收拾了東西打算離開南獄。

  時間緊迫,她得在昆侖打入南獄之前拿到那條龍,破解其中秘密之後再趁亂奪取姬霄的魔尊之位。

  等她當上魔尊坐穩了位置,就可以將蘇芷汐弄到身邊好好研究一下怎麼回自己的世界了。

  是啊,回去才是正題,這裡所有的人大約都以為她最大的目的只是做魔尊,其實根本不是。

  姬霄應該是很想得到那條龍的,在謝明瑤明確提出要求之後,他真的給她準備了不少法寶,有可以拿來壓制魔氣不被發現的,還有易容的陣法,據說只要修為不高於他的都發現不了。

  那也就是說在昆侖,甚至連扶微道長都不好說能看破這易容了。

  謝明瑤把玩了一下滿意道:「尊上如此盡心,我也不好讓你失望,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姬霄側立一旁看著她自信滿滿的樣子,其實他讓她去,試探是最多的,但在他試探和派過去的那麼多人裡,她也是最有可能辦成這件事的。

  「謝姑娘這樣說我就放心了。」姬霄用刻意的溫柔語氣道,「我會努力堅持到謝姑娘趕回來的。」

  謝明瑤不斷點頭:「對對對,千萬別在我回來之前就被正道仙盟幹掉了啊。」

  她那語氣說是擔心他,怎麼感覺好像巴不得他死?

  姬霄也不介意,哪怕他習慣懟人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呈口舌之快。

  「一定。」他許諾道,「你不回來,我便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謝明瑤終於望向了他,此刻他眉眼間掃去了陰鷙,於病態中多了份柔和與溫潤,倒有幾分身嬌體弱清貴皇太子的模樣了。

  在入魔之前他就是這副模樣嗎?

  「如此看著我作何。」姬霄往前一步,「謝姑娘改變主意,願意做我的魔后了?」

  原以為她會否認,可謝明瑤玩笑起來:「這個呀。」她主動湊上前,踮起腳尖近距離看他擺出的溫潤模樣,其實他裝得還是有瑕疵的,壞得時間久了,哪怕故意裝成過去的模樣,眉眼間還是帶著些陰柔冷厲。

  「我考慮一下呀。」謝明瑤展顏一笑,貝齒輕咬了一下紅唇,媚而不妖。

  姬霄微微低眸,突然想起之前那次無意間吻過她的額頭,他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如今她離自己這樣近,不自覺想要再試試。

  想到這裡時他手臂已經攬住了她的腰,謝明瑤一怔,訝異地看著他,一雙方才還很嫵媚的眼睛又變得很純真,好像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到底什麼樣子才是真正的她,真叫人難以想像難以抉擇。姬霄一點點靠近她的唇瓣,距離越近越能聞到屬於她獨特的幽香,並不討厭,沒讓他想要後退,這已經是種勝利了。

  為什麼?姬霄忍不住在心裡問,她有什麼不同嗎?也沒有太大不同,只是和以前見過的女子好的壞的都不太一樣罷了。

  這一點點不同不至於讓他不厭惡親吻。

  他皺起眉,好像極其困惑,猛地低下頭來,在要吻上她唇的一瞬間被金色的沙擋住,吃了一嘴沙子。

  姬霄:「……」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他開始捂著心口使勁嘔吐,噁心得不行。

  謝明瑤離開他走到一邊,轉眸望向金沙的主人,師無音的臉色較之往日好了不少,都有些紅潤了,他也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還有個人。

  啊,又見面了,謝明瑤揚唇一笑,意味深長。

  蘇芷汐……真是個冤家啊,要不是為了最後找到回去的辦法,她早就讓她沒力氣蹦噠了,哪裡還有她現在憤恨陰毒瞪她的機會?

  謝明瑤不甘寂寞地扶住乾嘔完的姬霄,搖晃著他紅色的衣袖撒嬌:「尊上你看她,眼睛一直瞪著人家,人家好害怕呀。」

  矯情得不能再矯情的語氣,姬霄那麼多姬妾,以前不知道聽過多少次,生理性的厭惡自然少不了,但看見謝明瑤,聽出是她的聲音,又覺得——其實我還好。

  他站直身子開始陰陽怪氣:「何人膽敢在本尊的地方對本尊的愛妾瞪眼。」

  蘇芷汐有師無音療傷,這才好了一點,勉強可以行動,她知道師無音給自己療傷就代表知道謝明瑤騙了他,本以為謝明瑤會吃點苦頭,可看看,她馬上就找到下一個了!

  有那麼一瞬間蘇芷汐真的佩服她,可以如此毫無障礙的在上一個面前拉著下一個撒嬌,還每一個都找得那麼「人中龍鳳」。

  師無音沒給蘇芷汐說話的機會,直言道:「我今日便送她離開這裡。」

  這話倒也不知是說給謝明瑤聽的還是回答姬霄。

  姬霄挑挑眉,謝明瑤裝柔弱,他好像比她還柔弱,高挑清瘦的身子包裹在紅衣裡,長髮由紅玉冠綰著,絲絲縷縷垂下來,擦著靠她很近的謝明瑤而過,她揚眸看看他,他也看她,兩人對視幾秒,默契地轉開。

  默契——那種深知彼此惡趣味的默契。

  這樣的默契在師無音看來卻是實打實的眉來眼去。

  他其實很難相信謝明瑤可以這樣短的時間內便找下一個,可他畢竟是妖不是人,也見過許多女妖或者女魔修快速轉移目標,只是這種事發生在他身上,才讓他難以接受罷了。

  「很巧。」姬霄開口打破沉默,「阿瑤今日也要離開了,去為我辦事,為我冒險。」他習慣性氣師無音,「真是令本尊感動。」他握住謝明瑤的手,滿眼動容。

  謝明瑤嘴角抽了一下,掙開他的手說:「時辰不早了,我也該走了,不耽誤各位時間。」

  略頓,她囑咐姬霄:「跟在師無音身邊那個坤道,你想點辦法讓她別那麼快回昆侖,否則會打亂我的計劃。」

  姬霄肯定不會讓別人打亂他最關鍵的計劃,他臉色當即沉了下去,陰鷙的視線投過去,把蘇芷汐嚇了一跳。

  變臉變得如此之快,如此駭人,蘇芷汐情不自禁後退,躲在師無音背後小小聲說:「你答應我會放我走的。」她咬唇道,「你不能言而無信,你已經欺辱我很多次了……」

  這是在抱怨師無音啊,都開始抱怨了,發展挺快啊。謝明瑤嘖了一聲,也不管他們,抬腳便走,她完全相信姬霄可以處理好這件事。

  但最後給她保證的是師無音,他追了幾步說:「我會看好她,不讓她破壞你的事。」

  謝明瑤停都沒停一下,很快消失不見。

  師無音啞然,姬霄站在一邊幽幽道:「真可憐吶。」

  他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師無音就跟他動了手,他們又打做一團,還殃及池魚——勉強能行動的蘇芷汐被波及了,摔出很遠,捂著心口吐血的時候不禁在心底咒罵一聲。

  回了囚龍殿,謝明瑤撈起兩隻兔子就走,誰也沒再打招呼,順順利利出了魔宮。

  她要回昆侖,必須要經過如今正道仙盟聚集的城池,在真正靠近那裡之前,她找了個人修的小村落,用法器壓制住魔氣,又易了容,敲響了一家的門。

  門打開,是個修為不過剛入門的小姑娘,一見謝明瑤就愣了愣,哪怕易了容,她看上去也美豔無雙。

  「這位仙子是……」小姑娘訥訥詢問。

  謝明瑤直言道:「我有件事想拜託給你。」她低頭望向懷裡兩隻兔子,「我要去辦一些重要的事,沒辦法帶著它們,可以將它們交給你養育嗎?」她溫柔笑著,「我會付錢的。」

  小姑娘看著那兩隻兔子,一大一小非常可愛,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可愛的兔子,凡兔可以這樣可愛嗎?她想要伸手摸摸又不敢,怕褻瀆了雪白的兔子,這仙子一看就修為高深,她的兔子一定很名貴。

  「這些足夠嗎?我不知何時回來,若我一直沒回來,他們便是你的了。」謝明瑤拿了姬霄給的靈石遞過去,「只要你不吃掉他們,怎麼都行。」

  大兔子聞言看了她一眼,他並未反抗,好像謝明瑤如何處置他都可以,他都隨便。

  謝明瑤也不意外,在小姑娘盯著靈石情不自禁嚥口水的時候,直接把他倆塞給對方。

  「好好照看吧,我得走了。」她仰頭看看時辰,「再晚一些,還得夜宿在那群臭道士的地方。」

  「啊?什麼?」小姑娘懵了半天才回神,沒聽清她的話。

  「沒什麼,再見。」謝明瑤擺擺手道別,「或者再也不見。」

  她剛說完身影便消失不見,小姑娘抱著兩隻兔子還沒完全接受這樣高明的法術,就發現懷裡動了動,她連摸都不敢摸怕褻瀆的兔子也突然消失不見了。

  「?」看著孤零零剩下的靈石,小姑娘有些無所適從。

  而在此處不遠聚集的正道仙盟,終於等來了他們的道尊。

  重重白紗之後,冰雕玉砌的長椅上,檀冰一襲蓮紋太極兩儀道袍端坐下來,懷中抱著一個嬰孩,是他們的下一任道尊。

  他微微垂著眼眸,並不意外他剛一出現,扶微道長和昆侖諸位長老便很快趕到。

  扶微道長見到白紗之後的影子長長舒了口氣:「道尊可算回來了,如今仙盟的人已全都匯集此地,道尊打算何時召見他們?」

  檀冰整理著不歸的襁褓,黑眸凝思片刻,算了算謝明瑤的腳程,淡淡道:「三個時辰後。」

  ?這樣精確嗎?扶微道長也沒多想,應下來便很快去安排,大殿內再次安靜下來,檀冰看著這昆侖緊急準備但還是不夠精緻的地方,倒也並不在意。

  他只是抱起不歸,看著酣睡的孩子,又想起了謝明瑤那幾句話。

  不遠的地方,謝明瑤預計自己還要兩個多時辰就要路過正道仙盟駐扎地了,她本想用最快的速度溜過去,在城外摸了不知哪個門派的衣裳換好,混在其中進了城後,卻發現不太好走了。

  道尊回來了。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啊。

  「沒想到我今生還有機會得見道尊。」身邊的女修激動道,「這次只允七千人覲見,我竟可以在內,這都要感謝大師姐幫我。」

  她旁邊的女子倒是很淡然,高冷如月下仙子:「也是你平日裡修煉爭氣,否則昆侖令也不會選中你。」

  「那也是大師姐平日教導有方。」另一女子湊上來繼續恭維。

  高冷的女修雖然面不改色,但從眼神看還是很受用的。

  謝明瑤腦子裡緩緩劃出一個問號,昆侖令?七千人?什麼意思?

  她琢磨了一下,又在附近轉了一圈,才算是明白了——來的人太多,都想見道尊,但道尊又豈是人人都能見的,所以昆侖請出昆侖令,走過它前面的人身上出現光環才可以覲見道尊,沒有光環則沒機會。

  大概就跟搖號入場差不多?

  謝明瑤突然有了點搗亂的興致,七千個歐皇的聚會啊,不去熱鬧一下感覺都吃虧。

  於是乎,在快要到覲見道尊的時間,謝明瑤跟著這群女修——現在她知道了,這是七大仙宗裡的晴月宗,都是出醫修,還是女醫修,一個個白衣翩翩還蒙著面,特別適合她混進來,也適合她搞暈一個混進去見道尊。

  她其實知道怎麼選擇才是最順暢可以達到目的的,現在本該已經前往去昆侖的路上,不過……

  站在人群中微微仰頭看著高高在上的玉椅和輕紗,她很想看看在場七千人,檀冰能不能發現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3:19 PM

第五十八章

  身為昆侖道尊,正道仙宗第一人,檀冰的排場是一定要搞的,並且要搞得十分宏大。

  謝明瑤混在晴月宗的隊伍裡,遠遠看著數不清的昆侖弟子整齊列隊,身姿瀟灑俐落地劈開一條路,天色好像都在這一刻明亮了許多,微微拂過刺骨的冷風,那一層又一層的輕紗之後慢慢出現一個身影,高挑修長,看得出他是寬袍大袖,也看得出他長髮過腰,輕輕搖曳。

  僅僅只是一個剪影,身邊人便不約而同吸了口氣,謝明瑤側目看了一眼,捕捉到那晴月宗大師姐嚮往的眼神,之前還十分高冷看誰都拿眼角看的人,現在看著檀冰的方向卻無比認真和憧憬,這或許就是大部分修士的內心寫照吧。

  謝明瑤突然生出一種非常叛逆的想法,若是這些人知道他們的道尊早就不是貞潔的了,早就被人玷污,還做出了許多跌破下限的事情,甚至本身就是個妖,他們會這麼樣?

  她稍微幻想了一下,嗯,大概在場七千人都得房子塌了,那畫面一定很壯觀。

  正思索著,周圍的風更凜冽了幾分,天空忽然飄起了雪花,可日頭明明還很大。

  眾人不由自主感慨道尊果然法力高強,謝明瑤聽見才意識到這是檀冰搞的,大約是在展示實力吧,也對,從來沒有道尊真的下過山,底下的人可能也會懷疑昆侖的道尊是不是真的如傳聞中那樣強大,如今這雪花帶著他冰寒的靈力落下,謝明瑤抬手接了一片,正好六棱。

  她這樣做了,其他晴月宗弟子也不自覺跟著做,都試著接雪花,但她們接住的雪花全都很快化為烏有,唯獨謝明瑤的那一片一直完好如初。

  她自己也察覺到奇怪,抬眸望向高台之上,只見方才還在輕紗之後似乎不打算現身的檀冰緩緩出現在自動掀開的輕紗之後。

  台下的扶微道長和諸位長老蹙眉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太妥當,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沉住氣。

  檀冰一步步走出來,他站在最高處,眾人意外可以得見他真容,第一時間都沒有移開目光——不是不尊重,只是真的好奇,嚮往。

  謝明瑤同樣也直視著他,漫天落雪裡,一襲月白蓮紋道袍的道長挺拔而立,玄黑的髮束著繁復華麗的白羽蓮花冠,額側垂落髮絲隨風飄動,越發襯得他五官孤冷精緻,如雪月皎潔,不容褻瀆。

  謝明瑤眨了眨眼,視線移到他眉心的硃砂痣上,那是假的,她最清楚不過。面紗下的嘴角不自覺勾起,有點玩味,但好在沒人看得見,她這易容陣法真的好用,至今無人發覺她不對勁,唯獨……

  檀冰。

  檀冰認出了她。

  她非常確定,他是認出了她才走出來的。

  從高台的方向,以她如今的修為,是可以看清楚他在看著她的,她突然覺得心裡怪怪的,有點高興又有點煩惱,正困惑著,身邊響起驚嘆聲。

  「道尊在看我們這裡!」

  是個女子的聲音,應當是晴月宗弟子,謝明瑤起初沒在意,直到她們有人提出一個觀點——

  「道尊在看大師姐!」

  有人起了頭便立刻有人跟隨附和,謝明瑤於是側目去看那晴月宗大師姐,哪怕隔著面紗都能感覺到她的緊張臉紅,謝明瑤眯了眯眼,確定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嗯,的確是看她,她們是怎麼拐到那位那裡去的?

  偏偏那大師姐還好像信了,緊張地抓著衣袖說:「你們不要亂說,道尊怎會看我,我……我哪裡配。」

  「大師姐不要妄自菲薄,我看今日這七千修士裡的女修,唯有大師姐可以得道尊青眼!」

  這話讓大師姐很是受用,她又是不敢又是激動,鼓起勇氣和檀冰「對視」,誰知竟眼睛一疼,嘶了一聲低下頭來。

  謝明瑤面紗下的嘴角弧度擴大,笑得眉眼都彎了,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很嚴肅地拉了她一下:「你笑什麼?」

  謝明瑤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人拉得力道很大,讓她很不舒服。

  她不耐地掃過對方,對方被她這樣看了先是一怔,隨後覺得被冒犯,本想問責,但被大師姐用眼神責備。

  「別吵!」大師姐壓抑道,「道尊肯定是嫌你們吵鬧了!」

  ……嗯,很好,她覺得檀冰不准她看,是嫌別人吵鬧了。

  「大師姐,都是我們的錯。」其他人立刻道歉,「都怪我們亂說話惹得道尊不高興,大師姐我們不說了,您往前站。」

  大師姐被送到前面,謝明瑤覺得無語,自己往後退,檀冰的視線跟著她移動,這個時候那些女修裡終於有人發覺到不對勁了,想說什麼,看看大師姐羞澀的樣子又閉嘴了。

  檀冰認出她了,認出得還很快,謝明瑤也算得償所願,不打算再停留,很快便離開人群,打算趁著他們集會離開。

  她走得很順利,因為哪怕沒機會覲見,有些人還是在想辦法從外圍偷瞧一眼,根本沒人看守,她如入無人之境。

  一邊走她一邊想,就這?就這?正道仙盟就這?一個檀冰就把他們迷得七葷八素,忘了規矩,等她當了魔尊就天涼王破吧。

  檀冰的目光追隨著她離開,面見眾人的興致也消失了。

  他後撤幾步,輕紗垂落,再無人得見他真容。

  而從他出現到消失,其實一句話都沒說。

  他也不需要說,他只要做聖子吉祥物展示實力就足夠了,扶微道長就是他的發言人。

  他很快站出來主持大局,表示大家同心協力,在道尊的領導下將妖魔兩族一網打盡,再尋恰當的人選重整。

  而這個恰當的人選,他們已然有了打算。

  「韶山本是姬氏皇族之地,魔尊姬霄弒父殺母無惡不作,將族地讓與妖族,待韶山被平,自然也該由韶山姬氏真正的後人重整。」扶微道長拈須道,「這位便是韶山姬恪皇子,當年死裡逃生,如今已與昆侖結盟,他對韶山瞭如指掌,會為我等出謀劃策。」

  一襲金龍錦袍的姬恪從扶微道長身後走出來,他看上去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左右,眉眼精緻如畫,有幾分與姬霄相似,卻沒有半點姬霄的陰鷙和病態。

  「我定會傾盡所能,助正道仙盟斬妖除魔。」姬恪微微躬身,謙遜恭順,態度極好。

  相貌好,又是姬氏正統,還這樣有禮有節,自然讓人很有好感。

  大概在場唯一不喜歡他的,就是輕紗之後的檀冰了。

  他端坐著,身側便是睡著的不歸,他似有若無地掃過姬恪的背影,他是姬霄的親弟弟,太子之位本是姬霄的,卻在快要繼位的時候被他搶走,姬霄最後叛殺父母,毀了韶山,這裡面還有什麼內情他不知道,但只要想到他和姬霄有關,即便是敵人,他也厭惡至極。

  不想再留在這,檀冰直接帶著孩子消失不見,等扶微道長處理完一切來見他的時候,只看見空蕩蕩的玉椅。

  「道尊呢?」清輝長老疑問,「又去哪裡了?」

  姬恪在外等著見道尊,他為這一天準備了許久,知道這是他奪回韶山最大的機會,但他等了好半天,卻只等到扶微道長走出來說:「道尊今日不見客了,二皇子暫請回吧,你的心意昆侖知曉了。」

  姬恪一怔,有些失望,但也沒說什麼,點點頭很順從地退開了。

  清輝長老等他走了才念叨著說:「道尊這日日不見蹤影,實在叫貧道放心不下。」

  「本座何嘗能放心?」扶微道長不自覺掐指一算,剛算到一點就腦門起了個大包,他痛呼一聲摀住額頭,清輝長老忙問他是怎麼了,扶微道長尷尬道,「那個,習慣性想算算道尊在哪,卻忘了那是道尊,被發現了。」

  清輝長老憋了半天,才把「活該」倆字憋了回來。

  「但本座大約知道了。」扶微道長清清嗓子說,「道尊應當是回宗了,不必擔心。」

  清輝長老恍然:「回宗了,若是如此,那確實大可放心了。」

  這兩個老直男根本不會想到,現在的昆侖道宗才是最危險的地方。

  因為這裡有謝明瑤。

  她如今的修為與離開昆侖時大不相同,所以回去的十分快速也很順利。路上她又換了衣裳,到昆侖附近時,翻了半天,才從自己的儲物戒找出了準備好的昆侖道袍。

  都回來了,自然要換上不起眼的衣服了,省去不少麻煩。

  真正要進昆侖其實還是很有難度的,護山陣法和先輩留下的結界非常牢固,外人根本無法破解,可謝明瑤是誰啊?她手腕上有檀冰的印記,檀冰又提前回了宗,完全知道她要來幹什麼,怎麼會不讓她進來呢?

  她也想過能進去,但還是覺得會費點力氣,可沒想到輕而易舉就進去了,這讓她意識到,可能有人知道她要回來,所以在等她。

  這個人不用多想,必然就是溶雪宮裡那位。

  謝明瑤莫名有點卻步,這對她來說很難得,她那種性子幹什麼都直接了當,幾次難得的卻步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討厭自己的游移不定,謝明瑤逼著自己一股腦往溶雪宮走,即便大部分弟子都去圍剿南獄了,可昆侖弟子太多,留在宗門裡的也不少,看守著溶雪宮的更是一如既往的多。

  但謝明瑤上去的真的太輕鬆了。

  所有看守弟子好像不約而同的在同一時間消失了,她輕輕鬆鬆就到了溶雪宮。

  這地方離開這樣久,回來了竟然一點都不覺得陌生,還很是熟悉,好像昨日還在這裡一般。

  謝明瑤站在路上停下,看著終年不化的積雪,吹著凜冽的寒風,深吸一口氣吐出來,透心涼。

  她不是自己要來這裡的,實在是有任務在身,要抓那條龍得進鎮邪塔,而鎮邪塔就在溶雪宮後面,所以她才上來的。

  她在心裡復述了一遍,盡量不去看那座正殿,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鎮邪塔前,翻了翻姬霄給的法寶,將能保命和動手的法器全都戴在身上,這才闖了進去。

  她進鎮邪塔,檀冰必然有所感應,他會不會出現,什麼時候會出現,出現了會怎麼做,她全都不知道。

  可她最想不到的不是這些,而是……

  一進鎮邪塔,她就看見了檀冰。

  他還是見七千修士的那身道袍,道冠難得的華麗,垂落下來的輕紗髮帶飄逸無塵。

  聽見響動,他緩緩轉過身來,白玉似的一張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一雙心事重重的桃花眼凝著她,在她張張嘴不知如何說開場白的時候,邁開步子緩緩走過來。

  謝明瑤往後退了一步,但也只有一步,再退就出去了。

  鎮邪塔裡妖魔鬼氣沖天,檀冰一身月色走來,像是煉獄裡開著的冷冰冰的白蓮花。

  她皺起眉,手握著法器準備隨時還擊,但檀冰並不是來跟她動手的。

  他在離她一步遠的地方停下,盯著她說:「你猜到那是我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補全大概是——你猜到魔宮的兔子是我了。

  謝明瑤沒反駁,只是看著他,想看出他到底搞什麼名堂。

  檀冰見她不反駁,倒算坦誠,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他又往前一步,這下他們之間徹底沒有距離了,謝明瑤眉頭皺得更緊了,想躲開,但檀冰直接按住她的肩膀,在她要說話的時候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謝明瑤睜大眼睛,近光是他模糊的俊臉,遠光是煉獄般的鎮邪塔轟動起來。

  需要守貞一輩子的道尊親了一個女子,還是在滿是妖魔的地方,怎麼能不轟動呢?

  謝明瑤使勁推開他,驚奇道:「你瘋了?」

  檀冰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涼薄:「我早就瘋了。」

  她抿唇不語,他慢慢道:「從你丟下我下山開始,我就瘋了。」

  謝明瑤還記得自己的任務,不想和他浪費太多時間,很擔心他會搗亂,讓她空手而歸。她幾次想繞開他進去,但都失敗了。

  「想幹嘛。」謝明瑤面無表情道,「不讓開我就動手了。」

  「你不是我的對手,至少現在還不是。」檀冰上一句話是這個,是陳述事實上的語氣。

  他下一句話依然是陳述事實的語氣,但內容連聽牆角的各類妖魔鬼怪魑魅魍魎都很受不了。

  「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他如此說道。

  謝明瑤愣住,詫異地望向他,好像以為自己聽錯了。

  於是檀冰給她重復:「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他停頓的地方是強調,語氣和表情都很認真。

  謝明瑤意識到他可能是在回應在魔宮裡她似乎無意的幾句話。

  那時他是兔子,不能說話,但現在他回答了。

  不管後果如何,他想說的是,他是真心喜歡她的。

  謝明瑤立時便笑了,輕嗤道:「沒人會真的真心喜歡誰,見色起意,為名為利,總會為一樣東西罷了。真心?不會有人有的。」

  這是她素來信奉的,連親情都不可靠,何談愛情。

  但檀冰字字清晰道:「我會。」

  他又往前一步,迫得謝明瑤不得不靠在鎮邪塔的牆壁上。

  「我有。」

  他低下頭來,在她耳邊艱澀又滾燙地說了第三遍:「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3:28 PM

第五十九章

  檀冰那樣一個時刻冷冰冰的人,說喜歡她的時候聲線卻那樣滾燙,謝明瑤只覺耳朵都開始發熱,不自覺往側邊躲開,順手還推了他一下,推得他悶哼一聲,有些輕咳。

  她望過去,這才想起他其實身上一直有傷,見七千修士的時候那麼大規模的外散靈力是必須,也同樣讓他的傷勢雪上加霜,還有他變成兔子時被師無音打得渾身是血……

  一幕幕景充斥在腦海中,耳邊總有個聲音說著什麼「你變了」、「你心軟了」、「你完蛋了」,謝明瑤煩不勝煩,冷下臉使勁甩了甩頭:「閉嘴!」

  檀冰以為這話是對他說的,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謝明瑤看見了,嘴唇動動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她最後乾脆看都不看他,當他不存在,直接衝進了鎮邪塔。

  他有句話是對的,她現在還不是他的對手,想把他趕出去也不太可能,他想在這裡那便在吧,若他敢搗亂,敢阻撓她,她一樣不會留情。

  至於打不打得過——他不是說喜歡她嗎?不是真心喜歡嗎?若是如此還要和她動手,那她就可以嘲諷回去,和他拚死一戰,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也再不必在意他所謂的喜歡了。

  謝明瑤悶頭往裡走,檀冰哪怕身上不舒服也立刻跟了上去。她很清楚身後人步步緊隨,眉頭皺得越來越厲害,對周邊議論紛紛的陰寒聲音煩惱不已。

  這群魑魅魍魎平日裡該有多無聊?見著道尊竟然吻一個女子,對一個女子說喜歡,簡直就跟過年了一樣。

  「長得是真漂亮,性子也潑辣,是我喜歡的類型,若換做是我也會動心的!」

  「可你看那道尊難道不更漂亮嗎?哎呀!」

  有膽子大的敢竊竊私語檀冰漂亮,直接被符籙燒光了一片殘影,謝明瑤抽空瞥了一眼,想不到檀冰還會介意這些,她突然生出一種特別幼稚的心思,轉過頭對寸步不離的青年說:「你就是漂亮,怎麼還不許人說?」

  檀冰猛地頓住,細腰僵硬地站在那半晌,面上開始泛起緋色。

  謝明瑤盯著看了一會,再次重復:「我說你漂亮,比女人都漂亮。」

  檀冰聽著她的話慢慢垂下眼睫,長睫忽閃忽閃,耳尖和臉上的緋色越發明顯了。

  「你怎麼不生氣?」謝明瑤看著他明顯的赧然無可奈何,頭疼得青筋直跳,無語之下也不再耽誤時間想著如何把他氣走,轉回頭繼續往裡走。

  耳邊聽得出檀冰又跟了上來,謝明瑤心思百轉,琢磨著與其自己無頭蒼蠅一般亂找,還不如直接問檀冰,他自己非要跟著,那她就看看他肯不肯幫忙。

  「你跟著我,是要等我想做什麼的時候阻止我?」她停下腳步背對著他問。

  身後緩緩傳來略顯沙啞的清冷聲音:「我不會阻止你。」

  稍頓,他又補充:「任何事都不會。」

  謝明瑤握著法器的手緊了緊,很快轉過來笑著說:「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不如道尊幫幫我得了,我也好快點完成任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呀。」

  檀冰是在魔宮待過的,其實很清楚姬霄讓她做什麼。

  謝明瑤心裡到底怎麼想沒跟任何人說過,但檀冰認識她這樣久,多少也有些瞭解。

  「你不會為了姬霄這樣冒險。」他不帶一絲遲疑道,「你自己想要那條龍。」

  謝明瑤一怔,倒是沒想到他能猜出她的心思,可她轉而笑得更開心了:「你為何會這樣想?我怎麼就不會為姬霄這樣冒險了?我要那條龍有什麼用處,我又不知道那條龍的秘密,尋得它便是為了交給姬霄啊,畢竟……」

  她又故意氣他:「我對魔宮大護法的位置,甚至是他魔后的位置,非常感興趣。」

  說檀冰漂亮,他不生氣,只是赧然,可當她說起她是為了姬霄才這樣冒險,想做姬霄的大護法,想做姬霄的魔后,檀冰哪怕知道不屬實,表情也很難看。

  他目光復雜地凝著她,除了習慣性帶出的冷意,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澀然。

  謝明瑤被他看得心裡不舒服,轉開頭說:「你若因此不想幫我,那就快點走。」

  被他猜到目的讓她很不安,她很擔心時間長了檀冰猜出更多,誰知道他那麼高的修為會不會搞清楚她其實想離開這個世界?如果他知道的,一定會阻止她。

  這件事上她完全不懷疑自己的判斷。

  她不能讓他瞭解她更多,想讓他趕緊走,可他還是沒有離開。

  「你若非要說這些話來惹我生氣,我便只當沒聽見。」檀冰自己挪動步伐走到了謝明瑤前面,她看見他高挑的背影獨自面對重重高樓,一邊朝她伸出手,「鎮邪塔數百年來都由我看守,你該知道我留在這裡才能讓你真的找到那條龍。」

  謝明瑤抿唇未語,看著他伸出的手遲疑著。

  他的意思其實很明確了,要找到那條龍,非得通過他不可。

  他若真走了她才要難辦。

  可讓她主動去牽住那隻手她又有些做不到。

  她本能地抗拒檀冰,因為他給她帶來了太多的不安和意外,她太討厭他了,討厭到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再看見他。

  檀冰見她久久不上前來,也不再等著,從他主動道出那些坦白心意的話開始他就發現,與其彎彎繞繞倒不如直來直往,謝明瑤裝不了傻也轉移不了話題,非得面對他,比過往好許多。

  他現在也不想等,想要什麼便去要,要不到就搶,搶不來……看著謝明瑤抗拒和他牽手的模樣,檀冰咬了咬牙,搶不到,大不了,就求。

  「牽著我。」檀冰啞聲道,「謝明瑤,你牽著我的手,我帶你上去。」

  他說到這裡,若她還不樂意,下一秒他可能真的就要……

  謝明瑤渾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什麼時候和檀冰牽手都這麼讓她反應過激了,她不懂,可想到他帶自己上去大概是找那條龍,若找到了就可以不再和他有糾葛了吧,那就趕緊上去好了。

  於是謝明瑤不再抗拒,順著他的力道被他牽住,檀冰額頭汗都出來了,還好她肯了,他若不肯,他真不知自己該如何說出後面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說出來,說出來之後又要如何去維護所剩不多的自尊。

  鎮邪塔外面看著就很高,裡面看更高,謝明瑤上次來幾乎就看不到頂端,這次也是一樣。

  越是往上飛,周圍的魔氣妖氣就越濃重,謝明瑤已經是大魔了,這些魔氣根本傷不了她什麼,倒是檀冰,越往上臉色越蒼白——若是無傷的巔峰時期,這點魔氣也怎麼不了他,可他畢竟有傷在身,還傷得不輕,且從未有時間好好療傷。

  他一手攬著謝明瑤,另一手還得握著降魔劍,畢竟在這種地方,他需要降魔劍來震懾古往今來被關的妖魔。

  謝明瑤起初還在看周圍,後面便忍不住看他,他不知要帶她到哪裡,一直在往上走,臉白得幾乎有些透明,謝明瑤閉了閉眼,冷淡地問:「還沒到?你怎麼這麼慢。」

  檀冰眼眸一頓,慢慢望向她,她卻轉開視線看向了別處。

  鎮邪塔的最上層關押著最窮凶極惡的妖魔——這是謝明瑤已知的內容。

  她不知道的是,沒想到這群妖魔除了窮凶極惡還非常非常八卦。

  「那小丫頭之前是他的徒弟呢,你看她的手腕,是他的印記。」

  有個黑影冒出這麼一句,很快其他黑影開始附和調侃,句句曖昧,不堪入耳。

  「連自己的徒弟都下得了手,看看他那副樣子,自己都強弩之末了還來找死,啊,我真是好感動啊。」

  檀冰大概覺得屈辱,將謝明瑤放在一處平台便執劍劈向說話的黑影,黑影敏捷地躲開,繼續揶揄他:「還不好意思了呢?你也會羞愧難堪嗎?這有什麼,你師尊還不如你呢,你比他還強一點,至少這小丫頭好像對你有幾分在意,不像你師尊,被玩弄得很徹底哈哈哈哈。」

  那黑影好像知道點什麼,謝明瑤想聽更深層的,卻見黑影被檀冰再次一劍劈中,尖叫一聲縮了起來。

  檀冰喘息了一下,勉強維持著站立對謝明瑤說:「你要找的那條龍就在你旁邊。」

  謝明瑤這才發現自己身側還縮著一團黑影,很大很大,佔了整個平台的三分之二,腦袋不見在哪兒,倒是碩大的屁.股暴露在外。

  就跟鴕鳥躲著什麼一樣,就特別的沒氣勢。

  這是……龍?

  而且怎麼看著還有點眼熟?

  謝明瑤彎下腰去看對方的鱗片,怎麼看著很像是之前進鎮邪塔找蓮燈的時候,遇見的那隻很古怪的四不像呢?

  大約謝明瑤靠得太近,那傢伙知道躲不過了,直接站了起來,黑影一點點化為現實,謝明瑤抬眸去看,嗯,這龐然大物果然是那個四不像,所謂的「深淵魔主」?

  瞧見她,那四不像也睜大了黑漆漆的眼睛:「是你?你還活著呢?」

  誰家見面打招呼這麼不客氣?謝明瑤一笑:「是啊,肯定比你活得久。」

  四不像想反駁,但看了看站在她後面的檀冰,想到這殺神當年的所作所為,往後縮了縮道:「你,你不是說要拜入本座麾下嗎?怎麼如今又和這昆侖殺神混在一起?」

  稍頓,他似乎想起了之前的事:「哦對了,上次你就被這傢伙帶走了,剛才聽其他老東西說,你們倆好像有一腿?」

  有一腿真是非常直接的形容了,也就他們這種魔性的傢伙才會毫無顧忌地說出來吧。

  謝明瑤倒是沒什麼,檀冰卻有點不舒服,他來到謝明瑤身邊,手中降魔劍發出凜冽的寒光,謝明瑤忽然想起他會被反噬,於是低頭看了看他的手,果然,已經開始撕裂了。

  她飛快地轉開眼,想當做什麼都沒看見過,可腦子裡不斷回放著他傷勢的畫面,她不耐煩地上前,拿出姬霄給的法器道:「我今日來要帶你走,雖然我真的看不出你哪裡像一條龍。」

  深淵魔主瞳孔微縮,它被關在這裡很久了,從前任魔尊慘死開始它就居無定所,後在昆侖附近找了個峽谷趴著,就這也不安生,被昆侖的臭道士找到抓了進來。

  如今千年多過去了,它有機會出去了卻不怎麼高興。

  「你手裡拿的是南獄的東西。」它語氣忽然變了,不像方才那麼不正經,終於有些魔尊神獸的樣子了。

  謝明瑤沒否認:「的確,你要跟我走嗎?我帶你回南獄。」

  它還沒回答,檀冰便說:「別用姬霄給你的東西。」

  謝明瑤下意識道:「你連這個醋都要吃?」

  檀冰訝然,愣了一下才紅著耳根道:「……不是,是法寶有問題。」

  冷冰冰的美人紅著耳根,真是矛盾又迷人,謝明瑤定神看向那法器,點點頭說:「我就知道姬霄不會那麼好心,我若用了它會如何?」

  「會直到回了南獄,將法器交給那傢伙為止,都再也見不到本座。」

  回答她的是那四不像,所謂的深淵魔主。

  謝明瑤看看檀冰,他沒說話,看來就是如此。

  隨手將法器扔回儲物戒,謝明瑤往前走了走,盯著四不像問:「你不想見那傢伙?」

  「魔尊之位懸了數百年,叫一個小崽子得了,如今還想拿本座,本座怎麼可能看得起他?」深淵魔主冷笑道,「不過是看在本座身上有……」

  話說到這戛然而止,大約是發現自己不小心吐露了什麼,謝明瑤正思索著如何讓它告知實情,身後檀冰往前一步,那大傢伙便立刻退了一步。

  「告訴她。」降魔劍指著它,「一字不落,全都告訴她。」

  深淵魔主哀嚎一聲指責謝明瑤:「你這是作弊!你勝之不武!我不會服氣的!」

  說完謝明瑤它又壯著膽子說檀冰:「還有你,她就是利用你你看不出來嗎?她這樣的魔女是沒有心的,比如今南獄那小子可怕多了,你栽了你知道嗎?」

  檀冰眼都不眨道:「告訴她。」

  深淵魔主氣得不行,還是不想說,降魔劍轉瞬更進一步,幾乎刺入他的頭顱。

  深淵魔主正矛盾著,謝明瑤忽然按住檀冰的手對他說:「你走開點,這件事我自己搞定,用不著你。」

  檀冰一怔,清冷的眸子望向她,她看都沒看他,只是讓他收起降魔劍,他又低頭去看看自己血跡斑斑的手,將道袍的袖子都染紅了。

  他闔了闔眼,不知想到了什麼,竟然順從地收了劍,還退開了一些。

  謝明瑤見此不自覺鬆了口氣,檀冰捕捉到,嘴角抿了一下,低頭無言地看著遭到反噬的手。

  「好了,現在就你跟我,我們談談。」謝明瑤盤膝坐到深淵魔主的大腦袋邊,「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條龍,是本來就如此,還是在這裡被折騰成這樣的?」

  想起這個就生氣,深淵魔主氣哼哼道:「當然是到了這鬼地方給老子折磨成這樣的!到處都黑漆漆的又危險重重,雖然老子厲害,但時間長了也煩惱啊,也沒人瞧得見,就隨便長長唄。」

  嗯,大概跟深海魚一樣,反正也沒人看得見,就隨便長長。

  謝明瑤抬起手放在它頭上,黑龍一頓,鼻子噴出臭臭的黑氣。

  「你幹嘛?別動手動腳,我可不是檀冰。」

  「我帶你出去,不送你去南獄,你跟著我如何。」謝明瑤漫不經心道,「我想做魔尊,取代你討厭的那傢伙。」

  黑龍當即便笑了:「就憑你?你也不看看你現在的修為。」

  謝明瑤跟著它笑,湊到它的耳朵邊幽幽道:「可等我拿到前任魔尊留在你身上的修為,不就足夠了嗎?」

  「你!……」黑龍瞪大眼睛看著她,「你怎麼知道!……」

  「你真笨啊。」謝明瑤慢悠悠道,「我只是猜測,隨便詐詐你,你就坦白了。」她還在摸它的頭,好像一點都不嫌髒不嫌臭,「你不是說我比姬霄可怕嗎?那我做魔尊才更不辱沒你的前主人吧,而且……」

  她拖長音調:「相較於姬霄,你覺得誰會善待你呢?」

  黑龍沉吟道:「老子也不是非得選擇你們其中一個,老子可以就待在這裡……」

  「繼續過這種暗無天日遭受正道折磨的生活?」謝明瑤輕聲道,「你或許還不知道外面的光景,正道仙盟已經聚集在南獄之外隨時準備攻進去了,連道尊前些日子都親自下了山,你覺得姬霄扛得住,還是師無音扛得住?」

  黑龍沒說話。

  「南獄可是你前主人的基業,姬霄霸佔這麼多年便算了,如今要毀了,你當真不想出去威懾一下那群正道修士,守住那一丁點兒的基業嗎?」

  黑龍依然沉默。

  「你如果不想也沒關係……你變成這個樣子其實不僅僅是隨便長長吧,是前任魔尊的修為導致的吧?你也承受不住對不對?你大約也每日都要受煎熬吧?不如交給我試試,若我可以承受,說不定我就是他想選定的繼承者呢?」

  黑龍慢慢看向她。

  「我其實知道這東西肯定不那麼好繼承,說不定我還會死,但我還是想試試,我若是失敗,你大可自己逃開,我若是成功,你也解脫了,可以恢復原貌不再受折磨,與我一起守住南獄壯大魔族,這難道不好嗎?」

  謝明瑤不緊不慢地說著最令人心動的話:「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說不定我就死了,到時候你可以將修為收回去,出了鎮邪塔沒有陣法的壓制,想來檀冰也不好抓到你了吧。」

  黑龍龐大的嘴動了動,還是沒吭聲,謝明瑤凝著它最後一擊:「你若放棄,改日南獄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昆侖弟子入主那裡,可就一點兒你前主人存在過得痕跡都沒了。」

  她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哦對了,本來就沒剩下什麼了,姬霄的審美很符合皇太子的標準,魔宮被改得金碧輝煌仿若皇宮,除了一個囚龍殿什麼都沒剩下了。」

  黑龍眼神動容,謝明瑤繼續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囚龍殿——這名字一聽就很不吉利,其實你跟著前任魔尊的時候日子也不好過吧?日日被關著,被壓制,被索取,但你礙於對方強大,有慕強心理,所以並沒太大的反叛心,安於現狀,可我和他不一樣。」

  謝明瑤站起來,一字字道:「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不會囚禁著你,若我可以活下來,你以後便和我如影隨形,我在哪裡你在哪裡,我是什麼位置,你便是什麼位置。」

  「你可以獲得真正為龍的尊嚴。」她笑著說,「而不是像條狗一樣,遇見道士便縮在角落裡躲著。」

  黑龍一直都沒說話,現在也不用說什麼了。

  它只是慢慢拱起了身體,緊盯著謝明瑤,一點點將前爪伸向她。

  檀冰一直在旁邊,將他們的對話聽得很徹底,他很佩服謝明瑤,在口才方面,他真的從未見過何人如她一般。旁人大約要費很大力氣才能得到的東西,她三言兩語就搞定了,完全不需要他幫忙。

  他很瞭解那條黑龍,它如此反應就是心動了,可看著對方黑漆漆臭烘烘的爪子,檀冰還是皺起眉走過去,化出降魔劍,若它敢傷她,他定會第一時間斬斷它的爪子。

  謝明瑤很清楚檀冰的想法,但她知道這一刻他不需要如此。

  黑龍的爪子伸過來,在檀冰靠近時有一瞬間的退卻,但見謝明瑤按住檀冰,擋在他面前自己面對它的時候,那份退卻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是我第一次信你。」謝明瑤伸出手,「我也要看看,這是不是你第一次信我。」

  黑龍不言不語,只是碩大的爪子探過來,像是可以一爪將她拍死,她好像渺小的花朵,真的不值一提。

  謝明瑤毫無畏懼,在黑龍的審視下面不改色地仰頭望著它。

  在兩人小小的手和巨大的爪子接觸到的一瞬間,強烈的魔氣迸發出來,謝明瑤整個身體飛起來,與黑龍四不像的軀體一起包裹進魔氣之中,穩如泰山的鎮邪塔發出巨大的震顫,檀冰手執降魔劍定入塔心,這才勉強穩住結界沒讓其他妖魔逃出去。

  但謝明瑤和黑龍已然不見了。

  檀冰顧不上自己傷勢加重,捏了追蹤符便追出鎮邪塔,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很黑很黑,檀冰御劍飛得極快,衣袂在風中錚錚作響,他臉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沒有血色,好在在他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看見了從空中墜落的謝明瑤。

  她被一團黑色的魔氣托著,黑龍就在一旁,在逐漸恢復原來的樣子——想來它已經將那些修為給了謝明瑤。

  她有魔氣托著,其實不會摔下去,可檀冰卻克制不住去擔心,用最快的速度趕到,無視那些侵入他體內的魔氣將她攬入懷中。

  「謝明瑤!」他緊繃地喚她。

  謝明瑤眼眸半闔,見到他也不意外,語氣虛弱卻帶著懶洋洋道:「做什麼那麼緊張,我還沒死呢。」

  檀冰整個身體不自覺戰栗,薄唇開合不知該說些什麼,冷冰冰的桃花眼裡滿是怒意。

  他在氣什麼?之前怎麼都不生氣,現在輕而易舉就生氣了,嘖,男人果然是個謎。

  「說起來,你總是連名帶姓的叫我,倒也特別。」她緩緩閉上眼,最後意識清醒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

  檀冰看著她脆弱的模樣,心有餘悸道:「我只是不知該如何叫你。」

  他聲音很低:「他們都叫你阿瑤。」

  「我不喜歡。」

  「我不想和他們一樣。」

  「我該如何叫你?我也不想總是如此連名帶姓地叫你,似乎我們是很生疏的關係。」

  過了許久,當他抱著謝明瑤落地的時候,看著昏迷過去的謝明瑤,檀冰低低道:「我想叫你瑤兒。」

  「只有我一個人可以叫。」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3:43 PM

第六十章

  謝明瑤昏迷之前還可以調笑,雖然很虛弱,但至少還很平靜。

  但昏迷之後反而更難受了。

  她的昏迷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昏迷,她沒辦法睜開眼,沒辦法說話,醒不過來,但她聽力是正常的,感覺也是一直在的,也就是說她能感受到外界,同樣也可以感受到全部的疼痛。

  她有預感拿到這些修為會很難受,但沒想到會這麼難受。

  她這輩子都沒這麼疼過,哪怕剛穿書時醒過來也不像現在這樣。

  她渾身都是汗,汗濕透了衣裳,臉上不斷泛起陰寒冷厲的魔氣,嘴唇也從紅色變成白色,又變成中毒一般的紫色。

  她想痛呼,想喊出來,但嘴唇動不了,連最起碼的尖叫減少疼痛都做不到。

  寸寸裂骨般的疼痛中,灼燒感突然襲來,像是內臟和血液都被燒著了,她熱得彷彿可以噴出火來,也像是在被烈焰整個燒著,活生生地被燒死的感覺,疼得她不但出汗,甚至開始流血。

  她眼角和嘴角開始流血,很快就是耳朵和鼻子,傳說中的七竅流血被她體驗了,她很清楚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難看死了,她記得昏迷之前是檀冰接住了她,如果他還沒離開,看著她現在的樣子大概嚇死了吧。

  一定會做噩夢有心理陰影吧?男人都是視覺動物,她靠的是美貌和手段以及上了他令他所謂「真心喜歡」,如今她失去了美貌,也挺屍用不出手段,他一定會退卻,一定會嫌惡。

  正這樣想著,忽然連大腦也開始「燒」起來了,好像有一雙手在使勁攪動她的腦子,實在太疼了,真的太疼了,謝明瑤那麼堅強的一個人,那麼不准自己真的流淚服輸的一個人,竟然混著血落了淚。

  還好她發不出聲音,否則她肯定會哭出聲吧,會喊疼吧?指不定在最難受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喊一聲人將死之際都會想到的「媽媽」,哪怕她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母愛那種東西。

  她確實是要死了吧?可她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她得挺住啊,如果死在這本書裡不能回到現實,豈不是便宜了蘇芷汐?便宜了寫書來糟蹋她的人?

  不行,她不能死,她還有好多事沒做,來之前都還沒給扶搖打招呼,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她還沒成為魔尊,她還沒有讓那些人好看,她還沒有……聽見不歸說哪怕一句話。

  孩子還能那樣小,還不會說話,至少要等到他會說話再死再離開吧。

  而且……

  孩子的父親……

  滾燙的眼角忽然染上一股涼意,在她疼得體無完膚時帶來一絲微薄的輕鬆,謝明瑤恍惚了一下,很快一雙眼睛都被微涼的物體蓋住,她仔細感受了一下,是人的手。

  那雙手碰到她大概也被灼燒了吧,因為她聞到明顯不屬於自己的血腥味,她現在對氣味變得很敏感,甚至可以分清周圍不同物體發出的不同味道。

  她靠著氣味猜測自己在溶雪宮,那麼碰她的人一定是檀冰。

  「疼?」

  他開口說話印證了她的猜測,謝明瑤嘴唇黏得死死的,想回答,但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疼,不用說了。」檀冰很快道,「我想辦法。」

  謝明瑤緊緊抓著衣擺,想動一動去碰一下身邊的人,但動不了。

  大約是察覺到她的緊張和無措,那雙已經被灼傷的手毫不遲疑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要這樣?」

  他在問,卻從不需要她回答,他像知道她所有想要的一切,握著她的手緊緊包裹在他冰冷的手中。

  她知道自己在灼傷他,可還是貪婪地留戀著片刻的疼痛減緩,使勁抓著他不肯鬆開。

  檀冰並未掙扎,她要如何都隨她,哪怕她能聽見外界聲音,聽見他血肉被燒灼的聲音,或許這會兒已經深可見骨了,可他仍然一動不動,連一丁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謝明瑤本來只是身體各個部位難受,現在輪到心臟了,她好心酸啊,眼淚掉得更凶了,握著檀冰的手更用力。

  他一定很疼很疼吧,也終於有了一絲絲反應,卻是問她——

  「那麼疼?」

  謝明瑤說不出話來,但看她的血淚就知道了。

  「抱著我是不是就不那麼疼了。」

  他在問,大約是從她握著他的手不鬆開判斷出來的,他幾乎沒有絲毫猶豫,扯開道袍便貼身抱住了她,謝明瑤渾身滾燙,哪怕看不到火苗卻也只要碰到就會燃燒起來,她的衣裳已經都燒為灰燼了,如今兩人肌膚相親,遭殃的就是檀冰。

  可謝明瑤真的感覺很好,他的冷中和了她的炙熱,讓她可以稍稍減緩疼痛,疼痛不那麼厲害了,神思就清醒了一些。

  她感覺身上有什麼東西在流淌,流速緩慢,但不曾停歇,她聞了聞,是血。

  檀冰的血腥味。

  對著如此恐怖如此危險的她,他遭受著那樣的折磨,竟然可以一動不動,半分力道都不鬆。

  謝明瑤的心又開始不舒服了,她強迫自己鬆開手不去碰他,可他卻主動抱得她更緊,她不想的,但眼淚莫名其妙就飆得更凶,也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因為什麼。

  「我沒事。」檀冰聲音都啞了,明顯也忍疼忍得很辛苦,「不用管我,我沒事。」

  謝明瑤掙扎著努力著,唇瓣終於張開了,可除了痛呼還是發不出任何聲音。

  「瑤兒別難受,不疼的……不疼的。」檀冰將她攬入懷中抱著,安撫地拍他的背,「你忍忍,我想辦法,我馬上想辦法。」

  謝明瑤急促地喘息著,用盡力氣將他推開,他這才放開了她不再繼續。

  他大概在想辦法讓她不那麼疼,謝明瑤覺得其實也不必,她疼了這麼久,疼得這麼徹底,其實已經有些習慣了,很奇妙的,雖然還是在疼,可至少她沒有那種快要死了的感受了。

  檀冰大約離開了,周邊沒有他的氣味了,他終於受夠了嗎?

  其實能做到現在這個地步她已經很驚訝了,她想,等她好了,等一切塵埃落定,她會心平氣和他好好說幾句話的,哪怕騙騙他自己也喜歡他都可以,反正她是要走的,走之前給他編織一個美夢,算是回報他為她解了幾分痛苦吧。

  出來混的遲早要還的,她不想欠任何人,尤其是虧欠他。

  迷迷糊糊的,謝明瑤感覺自己好像飄了起來,溶雪宮的風很冷,吹在她身上卻一點用處都沒有,她腦子終於開始昏沉,不能那麼清晰感覺到痛苦了,但一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跑進了腦海裡。

  黑漆漆的,血腥的,到處都是哀嚎和慘叫,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記憶。

  她跟著這段記憶瞭解了這個人的一生,從最卑賤的人魔混血到成為魔尊,降服黑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段路對方走得很艱辛也很極端。

  謝明瑤覺得她不是個好人,但記憶裡這個才是真正的壞人。

  還是個真正的壞女人。

  她是真的沒有人性,手上性命無數,無辜的人她也不放過,眨眼間便成了她手下的血花,有的不過是長得不順她眼,便會被她輕描淡寫地殺掉。

  時間久了,正道忍無可忍,哪怕那時她已經非常強大,可以與當時的昆侖道尊媲美,正道也要豁出去誅殺她。

  在那片喊打喊殺的聲音裡,謝明瑤聽見人們稱呼她魔尊丹皙,她屠戮了一批又一批來誅殺她的人,最後甚至囂張地跑到了昆侖的地盤,想要直接將煩擾的源頭給摧毀。

  這個時候她見到了上一任的道尊,檀冰的師尊,那個可能給他身上留下了無數疤痕的人。

  與檀冰不同的是,上一任道尊看上去非常溫潤,絲毫不見冰冷,哪怕面對魔尊丹皙也非常溫和,還試圖讓她回歸正道。

  丹皙是真正生了一顆魔心,怎麼可能回歸正道?看著那麼溫潤慈悲的道尊,她就想徹底摧毀他,從裡到外的,然後……

  他們的經歷像她和檀冰,可仔細看又完全不像。

  這大概是除了魔尊和道尊本人外無人可知的秘密,在這段秘密的獨處時間裡,完全沒有人性的魔尊強迫他,一次又一次,從裡到外瓦解他,將他弄髒,污穢不堪,用盡手段折磨,囚禁,凌辱,等他一絲尊嚴不剩的時候,本想殺了他,但沒有成功。

  丹皙的沒人性造就出了一個比她更可怕的人,在暗無天日無人可以尋到他們的時間裡,曾經普度眾生的道尊變了,變得很恐怖,比丹皙還要恐怖。

  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殺了丹皙,丹皙在魂飛魄散的最後一秒將修為給了黑龍,她以為自己還會有重聚元神的機會,可沒想到卻被前任道尊斬盡殺絕。

  他拖著殘缺的身體一點點將她的元神收集起來,用最後一口氣徹底毀了她。

  做完這一切,他笑出聲來,笑得淒涼悲愴,笑得滿面妖紋。

  本是清風明月溫潤如玉的道尊,高高在上如山巔之雪,卻被魔尊丹皙玷污玩弄,還種下了妖丹,成了半人半妖的怪物。

  從身心到感情上全都被辜負,最後親手斬殺了一切罪惡的源頭,謝明瑤看著這一幕幕,只覺噁心又無語。

  丹皙的無情她可以稍稍共鳴,她出生便是人人唾棄的存在,人魔都難以給她容身之處。

  她受盡苦楚,不善良沒有任何問題,但那種沒有底線的無人性她真的共鳴不了。

  她不會殺害無辜的人,害了她的她不會讓他們好過,同樣的,無關之人,她也不會多看一眼。

  她更不會像丹皙對待前任道尊那樣對待檀冰,只要一想到檀冰被那樣折磨,她就莫名產生一種怒火。

  屬於丹皙的記憶在前任道尊痛呼之下停止了,疼痛重回謝明瑤身上,她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但從已知的未來可見,前任道尊回到了昆侖,不久之後他在溶雪宮發現了一個孩子,對外說是天道不忍正道被魔族踐踏送來的天道之子,是注定可以讓天下太平的人——這個孩子就是檀冰。

  他到底如何而來,謝不歸是他和她的孩子,那他呢?

  真是什麼所謂的天道之子嗎?

  謝明瑤很快就沒心思想這些了,她不知道自己經歷那段回憶的時候時間過了多久,但檀冰還沒回來。

  她承受著徹骨的疼痛,但她已經漸漸學會去「享受」這些疼痛,她告訴自己這是在變強,甚至在某些時刻,她腦子裡閃過光點,好像突然就會了某種以疼痛來修煉的方式。

  檀冰趕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近一個月。

  他穿著道袍,道袍下的身體全都是燒傷的疤痕,他走了這樣久不是怕了,退步了,嫌棄她了,只是在想辦法。

  他走進謝明瑤所在的內殿,看見她已經不像最開始那麼難受了,雖然還在顫抖還在流汗,但臉色和唇色至少在漸漸恢復。

  他一步步走過來,步子邁得有些艱難,手中拿著個寶盒,寶盒泛著凜冽的光。

  「瑤兒。」他坐到床榻邊,看著周身泛起魔氣的姑娘,將手中寶盒打開,那裡面躺著一顆冰藍色的珠子,寶盒的光便是珠子發出來的。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是習慣也是本能,但冷淡之餘,多了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急迫。

  「吃了這個,你會好受一些。」

  他將寶珠送到她唇邊,食指拇指並攏捏了個法訣,寶珠便一點點進了謝明瑤的身體。

  這東西一進入體內謝明瑤就感覺到一陣冰涼,很快的,灼燒漸退,疼痛減緩,強大的靈力充斥在丹田,她也不是半吊子了,幾乎瞬間就明白,這東西要麼是檀冰的金丹,要麼就是他的妖丹。

  她是魔,不能吞道修的金丹,那這就是……

  他的妖丹。

  給了她妖丹,他要如何抵禦昆侖到處都是的純正靈力?要如何抵禦身上屬於道修的修為?

  本來是雙方修為都在身上,以金丹和妖丹互相壓制,造就強者,可現在……

  謝明瑤猛地睜開眼,眼睛是紅色的,還泛著金光,她還是說不出話,但至少睜開了眼,看見了清減不少的檀冰。

  他白著一頭長髮,眉心一點硃砂痣,蒼白的臉上在她睜開眼時浮現出幾分難得的欣悅之色。

  他總是冷冰冰的,倒是第一次見他這樣明顯的高興。

  可他還沒高興一會兒就見謝明瑤將剛吞下的妖丹取了出來,毫不猶豫地塞回了他體內。

  他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受盡痛苦剝離出來給她的,她就這麼還給他了。

  她不要。

  她連這個都不要,那麼疼都不要,為什麼?

  她真的這樣嫌棄他嗎?

  檀冰愣在那半晌沒有動作,直到謝明瑤再次閉上了眼,精疲力竭般倒在了他懷裡。

  他靜靜地看著她昏沉的眉眼,看著她蒼白的唇,接著看見了……

  她倒下去後,不自覺握住抓住他腰封的手。

  使勁拉著,像怕他就這麼走了。

  檀冰闔了闔眼,冷冷清清的聲音低徊幽雅道:「我不走。」

  「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3:50 PM

第六十一章

  謝明瑤昏迷的時間不算短,這段時間檀冰一直和她待在溶雪宮,除了她很煎熬之外倒是風平浪靜,可外面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南獄那邊。

  南獄如今是名副其實的水深火熱,雖然道尊不在,但他出現過就足夠了,正道仙盟嘗試了攻入南獄,雖然沒有完全成功,但已經摸到門道了。

  當然,他們也損傷頗重,好多宗門的親傳弟子掛了彩或者重傷在身。

  扶微道長和姬霄算是實力相當的對手,但南獄畢竟是魔修聚集地,魔修在遇見危險時顯得異常團結,他們都很清楚敗了就都要死,所以拼盡全力,再加上熟悉地形陣法,雖然抵禦起來十分費力,卻還是一次次撐了下來。

  姬霄的狀態不怎麼好,他比之前看起來更病怏怏了,下屬在一旁等著他下一步吩咐,他卻只是看著一面空蕩蕩的鏡子沉思,不知在期待什麼。

  下屬無奈,只得又詢問了一次:「尊上,接下來我們要怎麼辦?若他們再來一次,我們恐怕就撐不住了。」

  姬霄這才回神,淡漠道:「師無音那個廢物不是已經回韶山了嗎?他回了韶山很快就會痊癒,用了我這樣多的魔族性命才滾回去,該是他報答本尊的時候了。」

  他掐指算了一下,輕嗤一聲道:「不必擔心,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下屬聞言也放下心來,事發之後姬霄一直很淡定,淡定到他們都覺得他根本不是在抵禦外敵,正道仙盟並沒有逼迫到腳下,他們只是在下棋一般,不管棋局上發生什麼意外,都激不起他半分在意。

  他唯一在意的,大概就是那面一直沒有出現過任何畫面的法器寶鏡。

  這面鏡子的另一端在溶雪宮,謝明瑤那手指上勉強保存下來的儲物戒上。

  被體內幽火灼燒,儲物戒已經破損嚴重,謝明瑤說不出話來,但她睜開眼之後就沒再閉上。

  她動了動身子,僵硬,疼,鑽心得疼,她額頭又冒了汗,但疼到這個地步,她也只是微微皺眉。

  檀冰就站在一旁看著——她其實未著寸縷,因為不管是蓋被子還是穿衣服,最後都會被燒得乾乾淨淨。

  她的身體像經過了淬煉,一點傷痕都看不見,晶瑩剔透,彷彿假的一般。

  在她嘗試動作的時候,檀冰就看著這樣的她,直到她抬起眼來,再次與他視線相交。

  他猝不及防地轉開眸子,單薄的身姿較之過去看著更瘦削了,謝明瑤沉默地指了指他的身子,本以為他可能沒那麼容易理解自己的意思,但檀冰餘光注意到她的動作後,立刻明白了。

  「我這裡沒有女子的衣裳。」他聲音很低,有些壓抑,「但你可以穿我的。」

  稍稍停頓,他補充道:「若無意外,大約可抵禦你體內的火。」

  他也知道她身體裡有火,謝明瑤不知道這火叫什麼名字,但根據魔尊丹皙曾經做過的事,她猜測這大約是類似業火的東西吧。

  想要她的修為,除了熬過最初的一段日子,尋到修煉方法,還要時時刻刻忍受業火燒灼。

  因為這些都是罪孽。

  天道還是在的,強大的同時,也讓丹皙那樣痛苦。

  想來黑龍在這麼長的時間裡也一直承受著這樣的苦楚,是以變得不堪,變得醜陋,是以才會對她的言語心動。

  謝明瑤輕輕點了一下頭,檀冰便立刻尋了件冰冷的道袍遞給她,他的衣裳都是昆侖用最好的法器製作而成,是天地間難尋的絕佳法衣,謝明瑤穿在身上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不同。

  它似乎可以稍稍壓制她體內業火的灼燒。

  謝明瑤緩緩抬眸,疼這種感覺她已經可以習慣了,人真是很可怕的動物,這樣的疼都能習慣,讓她難免產生一種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捆縛她的感覺。

  儲物戒裡有什麼東西在動,大約是誰注入了法力想要聯繫她,可她現在說不了話,回應不了對方,於是沒有怎麼在意。

  她現在比較關注的倒是眼前的檀冰。

  他憔悴得不成樣子,看起來好像他才是那個承受疼痛的人,他嘴唇乾燥發白,見她一直凝著他,有些不適地轉過了身,拿挺拔的背面對她。

  「我好久沒去看不歸,我去看看他。」

  她昏迷的時間檀冰只顧著想辦法幫她,一直沒管孩子,雖然給了孩子萬無一失的生存環境,但也確實需要看看了。

  謝明瑤緩緩站起來,鑽心的疼讓她又坐了回去。

  她還是不能動,只要一動就好像踩在刀尖上,疼得像被人撕裂。

  但除此之外,她還感受到一股強大的魔氣在血脈裡靜靜流淌,檀冰離開,她閉上眼睛去感受,好像能完全將血脈的情況具象化在眼前。

  很完整——她修為增加了。

  那些修為歸屬於她了,雖然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需要她去解決和探索,但它們確實已經屬於她了。

  她遲疑著望向前方,看著殿門外飄起的雪花,又看看好似堅不可摧的殿柱,勉勵抬起手,集中精神朝前推了一下。

  頃刻間,巨大的殿柱碎如粉塵,不僅是它,後面的擺設也遭了秧,桌椅全都跟著化為灰燼,連轟鳴聲都沒有。

  謝明瑤低頭看看掌心,這就是魔尊丹皙的力量?那還真是有點強,難怪可以那樣折磨前任道尊。

  啊……想到這裡,前任道尊被折磨成了個比丹皙還恐怖的人,回到昆侖之後,昆侖的人就看不出問題嗎?他們肯定是沒看出來的,否則也不會當做無事發生。

  唯一可以知道內情的恐怕只有檀冰。

  想起他那一身傷,想到他很容易留下傷口的身體,謝明瑤又一次試著站起來,但還是坐了回來。

  強是強了,但強大付出的條件有些太苛刻了,她還需要再好好適應一下。

  溶雪宮後山偏殿裡,檀冰推門進來,殿內亮起光,裡面的小兔子還有點不適應。

  他縮在一群兔子裡取暖,瞧見來的人是檀冰之後高高興興地跳出來,一下子竄到他懷裡。

  檀冰接住他,拂去他身上的葉子,看著他單純的紅眼睛,低聲道:「你娘醒了。」

  小兔子睜大眼睛,跳到他肩膀上想跑出去,但被檀冰按住了。

  「她現在不能說話,還很辛苦,你別去煩她。」

  小兔子垂下耳朵,看起來很失落。

  「你若是可以說話,她應當會輕鬆一些。」檀冰沉默片刻道,「你們兩人總有一個要會說話的,這溶雪宮裡,已經很久無人同我說話了。」

  小兔子又豎起了耳朵,歪著腦袋看了看自己的父親,眨眼間變成了孩子的模樣。

  孩子已經不在襁褓裡了,長得很快,穿著簡單的小道袍撲在他懷裡,奶呼呼的嘴巴張了張,吱吱呀呀的有聲音,卻沒有一個真正的詞匯。

  檀冰看著他如此,糟糕的心情好了些許,嘴角有些淺淡的笑意。

  偏殿裡的其他兔子這時圍了過來,檀冰看見他們,剛好一些的心情又變差了。

  他想抱著孩子離開,可一轉身就看見了扶著殿門勉強站著的謝明瑤。

  謝明瑤是個非常非常好強的人,這些修為越是不讓她站起來,她就越是要站起來。她是要適應,要探索,但她不要那麼慢,她強迫自己忍疼走出來,甚至一步步走到了這裡。

  她汗流浹背臉色蒼白,身上穿著他的道袍,領口敞著,露出雪峰漂亮的弧度。

  檀冰立刻摀住了謝不歸的眼睛,將他放到一旁鋪了毯子的地上,快步走到謝明瑤身邊扶住她。

  「你怎麼出來了。」他皺著眉,語氣多少有些冷冽,但謝明瑤很清楚這不是因為他不耐煩或者不高興,只是因為擔心。

  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反正就是知道。

  她乾脆直接靠在他懷裡,有他的法衣隔著,倒也不至於直接燒到他,但謝明瑤還是有些顧忌的,沒把全部力氣壓上去。

  可她克制,檀冰卻不克制,直接將她按在了懷裡。

  她僵了一下,說不出來,沒辦法表達意思,但檀冰好像就在她的腦子裡,知道她在想什麼。

  「若你擔心我,不必。」他很慢地說,「我沒事。」

  謝明瑤一點點抬起頭,看見檀冰光潔白皙的下巴,他視線落在偏殿那群兔子上,謝明瑤跟著望過去,不禁想到丹皙記憶裡那個道尊。

  她握住他的手,指著那群兔子,無聲詢問。

  檀冰沒想到她對這些感興趣,沉默許久才說:「是我的同類。」

  謝明瑤怔了怔。

  「但已經沒有神識靈力,如今只是可以活很久的凡兔罷了。」

  ……前任道尊搞這麼多兔子精放在溶雪宮做什麼?他在挑選什麼?

  「你大約對這些事不感興趣,我帶你離開這裡,你需要休息。」

  他自己替她做了決定,搞得謝明瑤有些無語,她其實還挺感興趣的……不對,她好像的確不該感興趣。

  她為什麼要對他的身世對他的過去感興趣,是因為好奇心太重了嗎?

  她已經知道了丹皙和前任道尊的事,這對於她的身份來說已經足夠了。

  謝明瑤垂下眼眸,被檀冰抱起之前看見了一點點爬過來的不歸。

  他長得很快,看起來像是凡界孩子一歲的模樣了,玉雪可愛的一張臉,紅紅的眼睛,彎彎笑著的嘴角,很像她,可她不會這樣笑,她從來沒有這樣笑過,除了偽裝的時候。

  謝明瑤又按住了檀冰,靜靜看著朝她爬過來的不歸,離開毯子之後地面很冰冷,謝明瑤下意識想去抱他,但這對她來說又很難做到,最後還是檀冰走過去抱起了孩子。

  他站在那沒走過來,一大一小,大的背對著她,小的趴在他肩頭面對她。

  小傢伙玩了一下父親的白髮,努力地朝謝明瑤笑,揮動著小手張張嘴,吱吱呀呀地發出一陣怪聲之後,突然喊了一聲——「娘~」

  很奶的聲音,吐字不清,但聽得出來,是「娘」。

  謝明瑤這次是真的愣住了,不知該作何反應,檀冰同樣也有些發怔,他雖然抱有希望,但沒想到不歸還真的會叫娘了。

  ……

  韶山上此刻也是水深火熱,沒比南獄好多少。

  但師無音在韶山有著天然的靈力輔佐,對付起分流到這裡的正道遊刃有餘。

  蘇芷汐一直跟著他到韶山,想回到昆侖的隊伍裡去又有點不甘心。

  師無音整日除了對付正道仙盟就是走神,她很清楚他在想誰,不過是謝明瑤罷了。

  謝明瑤和他認識才多久?還是借著她的恩情之故,她就那麼難忘嗎?

  本該對自己無微不至的人現在總是對她無從問津,蘇芷汐真的很厭煩。

  於是她放任自己留下,嘗試著將師無音搶回自己的陣營,讓他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身上,但耗費了月餘的時間,她還是沒有任何收獲。

  看著又開始走神的師無音,蘇芷汐深吸一口氣,決定離開了。

  「我要走了。」她上前幾步觀察師無音的表情,希望看到他一絲絲不捨。

  但是沒有,他甚是無所謂地抬抬手:「你隨時可以離開,無人會限制你的自由。」

  蘇芷汐一口氣卡住,半晌才道:「好,我走。」

  她轉身離開,走到大殿門前最後看了他一眼,喃喃道:「昆侖果然才是我最該去的地方。」

  說完她就想走,沒看見師無音突然有了幾分色彩的金瞳。

  謝明瑤去了昆侖,為姬霄做事,他很清楚。

  她走了月餘還沒回來,也沒任何音訊,他也很清楚。

  他一直在等,可他有些等不下去了。

  韶山還算安全,他本該這個時候趕去南獄和姬霄一起抗敵,但……

  轉眸望向蘇芷汐的背影,師無音站起身道:「本座親自送你回昆侖。」

  蘇芷汐猛地回神,驚喜道:「什麼?我不是聽錯了吧?」

  師無音妖嬈地笑了笑,聲線華麗道:「你沒聽錯,本座親自送你回昆侖——昆侖道宗。」

  回昆侖山,可不是南獄那邊的昆侖隊伍。

  蘇芷汐很高興,這是不是說明師無音還是擔心她的?可她不想回道宗,想去跟上隊伍一起抗敵,但是……

  看師無音這樣熱切,她又不忍心拒絕,也開始擔心起大師兄,覺得回去看看也好,也不知大師兄的傷勢如何了。

  總之,她不捨得辜負師無音的好意。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到了昆侖道宗地界,師無音並不想離開,還想和她一起進去。

  她為難地提醒他:「昆侖不好進,你是妖,身上妖氣很重,會被發現的。」

  師無音拿出一朵金蓮花,蓮花花瓣開始轉動,發出金色的光芒,光芒籠罩在他全身,他淡淡道:「如此便不會被發現了。」

  蘇芷汐漸漸有些察覺到不對勁:「你為何要進去?為何要冒險?我到了這裡已經很安全,你實在不必……」

  她後面的話沒說完,因為師無音給了她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

  隨後便不等她,自己進去了。

  蘇芷汐能帶他到結界最底層已經足夠了,接下來他可以自己完成。

  這個時候蘇芷汐已經很清楚了。

  師無音來這裡根本不是為了她,他可能是怕她干涉謝明瑤的計劃,壞她好事。

  也可能……是為了謝明瑤而來。

  他擔心的人從來不是自己,而是謝明瑤。

  蘇芷汐深吸一口氣,冷著臉進了昆侖山,盯著師無音消失的方向,翻看著身份玉牌裡存的消息,七師兄問過她在哪,是否安全,還說了道尊已經回宗,如果她在宗門裡就好好待著別出來,南獄很危險,不是她可以去的。

  七師兄……他們才是真正關心她的人。

  至於師無音……

  師尊既已回了道宗,那麼,師無音闖入昆侖山,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就不能怪她了。

  是他自找的。

  她就要看看為了謝明瑤,他能吃多少苦頭。

  蘇芷汐有心告訴檀冰師無音闖入了昆侖,進了山便一路奔向溶雪宮,但上山並不順利。

  守山弟子攔下她說:「道尊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溶雪宮。」

  蘇芷汐急切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稟報師尊,還請通傳一聲。」

  守山弟子固執道:「道尊說了,誰有事都不必通傳,他不想被打擾。」

  蘇芷汐這時還沒想到檀冰可能和謝明瑤在一起,在她看來他們早就沒了可能,謝明瑤勾三搭四的,怎麼配的上師尊在意,所以她無奈之下,用了自己全部的靈力拈了一張傳音符,將師無音闖入的消息簡短地告訴了檀冰。

  此時此刻檀冰正和謝明瑤在一起,他們一同坐在床榻邊,中間隔著一段距離,那裡趴著個孩子,是謝不歸。

  謝不歸一會拉拉父親的道袍一會拉拉母親的道袍,最後自己古古怪怪地笑起來,又傻又可愛。

  謝明瑤很疼,但看著他這副模樣好像被治癒了一些,那些藏在她心底躍躍欲試的暴虐都消散了。

  她知道那些思緒是不對的,估計是修為帶來的副作用,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會變成丹皙那種人。

  尤其是不會對著謝不歸和……檀冰,變成那個樣子。

  「師尊!」蘇芷汐的聲音伴著一道傳音符燒毀而出現,「師無音闖入昆侖了!他一定是來找謝明瑤的!謝明瑤與南獄魔尊結盟來昆侖偷東西了!」

  謝明瑤一挑眉,蘇芷汐恐怕不知道,她這東西都偷到他們昆侖老家了。

  不過……

  師無音來了?

  他來幹什麼?

  是姬霄不耐煩等她了?謝明瑤望向殿門處思索著,若真是因為姬霄來催促她的,倒也是試試這身修為的好時機。

  可還不等她做什麼檀冰就站了起來。

  他單薄的身子裹著寬大的道袍,手上化出降魔劍,盯著她的眼睛說:「我想殺了他。」

  語畢,他微微抿唇,眼眸裡似有些委屈。

  謝明瑤沉默著不能說話,給他的回應是——指了指他的頭髮。

  拜託,就算要去殺誰也先把頭髮變成黑色吧,他總不想被妖王發現他就是她那個舊情人吧?

  檀冰一看髮絲,高冷冰雪的面色漸漸泛起了紅。

  他頓了一下,白髮變黑,試探性道:「你不阻攔我?」

  謝明瑤涼薄地靠後躺下,表示她什麼都不想管,與她無關。

  檀冰總是心事重重的眸子明亮了幾分,拿了降魔劍就衝了出去,謝明瑤這邊剛躺下,不歸就趴到了她懷裡,在她身上蹭啊蹭。

  真的太黏人了。

  她無奈嘆息,抱著孩子勉強坐起來,想陪他玩一會,卻發現檀冰方才坐的地方有血跡。

  他還有傷在身。

  謝明瑤抱著孩子,心裡有些擰巴。

  管還是不管,真是個難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3:59 PM

第六十二章

  師無音大約知道謝明瑤若在昆侖,一定會去鎮邪塔,他很清楚姬霄想要什麼,對南獄曾經的事情也有所耳聞,不過要去鎮邪塔,溶雪宮是必經之路,他本想避開檀冰的,檀冰自己出來找他了這可就難了。

  他剛潛入溶雪宮就被靈力極強的結界包圍,還好他如今已經痊癒,否則應付起來頗為麻煩。

  他後撤幾步,化出金色的琵琶,靈音摧毀幾面結界成功逃出來,一出來就看見了一身月白色道袍被寒風吹得錚錚作響的檀冰。

  相較於在南獄見過那次,道尊如今風采更勝了,冷水寒煙的一雙眸子,玉淨皎潔的一張臉,眉心一點硃砂痣,黑髮如瀑傾斜而下,青玉太極兩儀冠與垂落的兩儀飄帶處處透著禁慾氣息。

  道貌岸然——師無音腦子裡當即冒出這麼四個大字。

  他並不想真的和檀冰在昆侖大打出手,先不說昆侖弟子哪怕主力都走了,留下的也數目龐大,只說在昆侖這個地方和他動手,就顯得很不明智。

  於是師無音面帶微笑,試圖打個商量:「擾了道尊清修實在是本座的不是,只是本座的阿瑤多日未歸,本座實在擔心,所以才來尋人。」

  他很客氣地說:「本尊只想將阿瑤帶走,不想與道尊為敵。」

  帶走謝明瑤?這件事本身就是檀冰為敵,清顏玉骨的道長飛身下了高台,降魔劍劍尖指著師無音,凜冽的殺氣讓師無音不自覺後退。

  「與本尊為敵,你的確不配。」檀冰冷冰冰道,「你只配隕落在降魔劍下。」

  他說完話就動了手,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師無音無語極了——昆侖道尊,傳說中的昆侖君不都是普度眾生非常慈悲的嗎?怎麼動不動就開打?這是殺神吧,算什麼道尊?

  師無音不敢太走神,全力應對檀冰,很快他就發現檀冰不如那夜在南獄那麼強,他行動有些微的遲緩,很難發現,但他還是發現了。

  他敏銳地意識到他可能有傷在身,或許……動起手來吃虧的不是自己。

  師無音心神大定,決定在昆侖弟子圍攻上來之前傷到檀冰試試,哪怕殺不了他,也讓他常常自己上次的痛苦。如喪家之犬一般,真是令他記憶深刻。

  師無音是妖王,根本無從說什麼正義,所以他和檀冰對陣並不怎麼限制手段,只要可以傷到他,可以有效地擊退他,師無音都會使用。

  什麼妖毒妖靈不間斷地丟出來,金色的孔雀翎刺向檀冰的雙眸,檀冰雖然躲開了,但站立的姿勢不那麼穩定。

  師無音金瞳一閃,知道時候差不多了,正想用琵琶給他致命一擊,卻看見檀冰突然不反抗了,無知無覺地站在那。

  他覺得不對勁,但也不想收勢,就這麼直接劈下去,而在檀冰真的被劈到之前,強大的魔氣襲來,將他的琵琶打開,金色的法器上甚至出現了裂縫。

  師無音驚呆了,這樣強大的魔氣,便是姬霄親自來了恐怕也沒有,這昆侖竟然還藏著如此……

  不對。

  師無音怔怔地看著魔氣消散在檀冰面前,隨之出現的人,是謝明瑤。

  是她。

  謝明瑤。

  她出的手。

  她怎麼有了這樣強大的力量?她看上去比之前更美了,嫵媚惑人,曼妙的身姿包裹著——銀白色的道袍?

  檀冰的道袍?

  師無音瞳孔收縮,勉強接住琵琶落地呼喚道:「阿瑤!」

  謝明瑤淡淡看了他一眼,因為說不出話,乾脆就不理人。

  師無音見她不理自己,心裡酸澀一片,他再次上前:「我來尋你,你月餘未歸,我擔心你出事。」

  他話音剛落昆侖弟子們就趕到了,最先一個冒出來的是蘇芷汐,她握著劍與眾人衝上溶雪宮圍剿師無音,心裡其實很擔心的,雖然報信的是她,可真要抓師無音,他真的出事的話,她又莫名有些不忍心。

  她趕到時第一眼看見師無音金色的背影,見他沒受傷不由鬆了口氣,可很快的她又看見了謝明瑤。

  謝明瑤,她的心魔謝明瑤,她就在這裡,站在檀冰的身邊,身上穿著的還是他的道袍。

  蘇芷汐驚詫愕然,其他昆侖弟子亦然,與其說他們更在意師無音,不如說他們更在意早被道尊宣佈死訊的謝明瑤為何還活著,還穿著道尊的道袍。

  謝明瑤瞧見這麼多人就知道她還活著的事瞞不住了,也知道恐怕檀冰不好和一眾弟子,還有遠在南獄的那幫長老們解釋了。

  她也不著急,還有說不出來的興奮,她想知道檀冰會怎麼說怎麼做,坦白一切嗎?昆侖怎麼可能接受?先不說那幫老古板的長老,就說這些弟子們,看他們瞠目結舌的樣子,所有人臉上彷彿都寫了四個字——房子塌了。

  但他們還是抱有最後一絲幻想的,覺得這一切都可以解釋,看那謝明瑤身上魔氣沖天,還有師無音明顯是沖著她來的,或許道尊是在降妖除魔?

  對對對,一定是這樣!

  弟子們再次鎮定下來,立刻列陣圍住師無音,為首的走上前跪拜道:「弟子來遲,還請道尊恕罪!」

  檀冰沒看他,只是看著擋在他面前的謝明瑤。

  她滿臉的興致勃勃,似乎她與他的關係如果被發現,她會很開心。

  可如果真的被發現,他的處境會非常艱難。

  他的艱難會讓她開心,這個認知讓他有些受傷,不過……

  抬眸望向一眾弟子,檀冰薄唇開合,冷冷冰冰道:「殺師無音。」

  簡單的四個字有著徹骨的涼意,蘇芷汐聽見也回過神來,目光隱憂地看著師無音。

  師無音被陣法包圍似乎也不害怕,只是望著謝明瑤問:「你護著他?」

  謝明瑤不能說話也就不說話了,還當做沒聽見。

  師無音難以相信她會如此對待自己,現在怎麼連話都不願意和他說了?

  他可比檀冰受傷多了,繼而又道:「我來救你,你卻護著他,你與他真有什麼?」

  謝明瑤皺皺眉,這要是再任由師無音說下去,那群昆侖弟子的臉色恐怕更加難看。

  她確實挺想看檀冰暴露的,但視線飄到他身上些許她又放棄了。

  算了,她有很多找樂子的方式,何必非要在他身上。

  時間也差不多了,她想要的已經都得到了,大約也該走了。

  飛身而起,謝明瑤誰也不想管自己想走,但檀冰直接跟來,抓著她的手腕不肯鬆手。

  圍觀眾人何時見過道尊如此,他們其中大部分人甚至是第一次得見道尊真容,在他們印象中道尊是不該與女子有這般接觸的,更何況那女子還是魔修,魔氣沖天的魔修,如今宗主長老們在南獄抗敵,可道尊在溶雪宮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一群道士們實在太困惑了,陣法有了一絲漏洞,師無音及時抓住逃了出來,直直追上謝明瑤,檀冰拉著她那隻手腕,他就拉這邊的。

  「我們走。」他要和謝明瑤一起走,謝明瑤是想走,可不想和他一起啊,他到底懂不懂?

  她有點煩,你們在萬眾矚目下搞這個,不覺得酸掉牙了嗎?

  沒有遲疑地掙開兩人的手,謝明瑤看都不看他們便離開,檀冰望著她的背影,和她說了在昆侖弟子出現後的第一句話。

  「不要走。」

  他沒追了,就站在那,但一直在說話。

  「謝明瑤,不許走。」

  不許走,明明是命令般的話,說得卻像是哀求。

  所有人都聽見了,也都能分辨得出來,道尊是在挽留她。

  師無音的糾纏謝明瑤毫無反應,但檀冰的一句「不許走」,她還真的停了一下。

  想到床榻上的血,想到昆侖的爛局,其實她走才是最好的,他好好療傷,昆侖也還知道的不多,但他竟然還不准她走。

  她轉過頭來張張嘴,發不出聲音,便用唇形問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檀冰一字字道:「知道。」

  她理檀冰卻不理師無音,師無音怎麼受得了。

  他們剛對了一句話師無音就再次加入了。

  「阿瑤,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這個臭道士對你做了什麼,你……」

  謝明瑤不耐煩地掃了他一眼,受夠了不能說話,努力破開那陣屏障想要說話,但還是不行。

  疼,特別疼,疼得她落了地,檀冰離她明明比師無音遠,靠過來卻比他快。

  他扶住她,明明面貌還是那冰冷而不容侵犯的道尊,做的卻是與魔修親近的舉動。

  一眾昆侖弟子看到這裡也不好再自我欺騙了,他們便是再不通男女之情,也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不尋常,但他們還是想理解成這是道尊慈悲仁善,想要度化曾經險些成為弟子的人,不願放她墮魔危害蒼生。

  這樣一想也覺得確實有道理,謝明瑤現在身上的魔氣看起來連南獄魔尊都比不了,若真放她走了豈不是天下大亂?

  啊,他們的道尊一定是為了天下才這麼做的!

  對,他們怎麼才想到,就是如此,道尊為了天下蒼生的安危甚至有些出賣自己,真是太讓他們感動了!有些感情豐富的弟子甚至開始默默垂淚!

  這大約就是人設立得太好的益處,人人都會為你的錯處自發尋找藉口,自我說服之後為你所感動。

  檀冰根本不管他們怎麼想,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師無音幾次三番阻攔他,一個妖王在昆侖隨意進出,他真的受夠了。

  他絕對不是因為吃醋才受不了的,就算有些原因,也絕對沒有那麼多。

  反正他最後的反應便是執劍而起與師無音打了起來,將心底全部的怒意,無處發洩的侷促都發洩到了他身上。

  這種強大的攻勢師無音怎麼抵擋的住?在加上一眾弟子都自以為想明白了道尊的意圖,所以都心甘情願非常專注地上來幫忙。

  師無音陷入敵營,非常危險,性命岌岌可危,可謝明瑤卻置身事外,一點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他並不生氣,也不恨,他只是有些酸澀道:「你這樣怪我?」

  怪他沒有站在她這邊,怪他與蘇芷汐有聯絡,怪他不堅定,總之……就是不原諒他麼。

  謝明瑤正在想辦法衝破說話的屏障,還是沒辦法回應他,她低著頭看起來很痛苦,讓師無音覺得,他想對了。

  ……若是如此,她這樣待他,的確無可厚非。

  師無音突然就不想反抗了,是不是他被擒了,被殺了,她才會給他像過去那樣的在意,才會原諒他?

  他不動了,謝明瑤沒發現,蘇芷汐卻發現了,她是想讓師無音接受教訓,可沒想讓他真的死,眼見著降魔劍就要刺入他的胸膛,蘇芷汐不顧一切地衝上去擋在他身前。

  「師尊不要!!!」

  她的尖叫聲吸引了謝明瑤,也讓師無音注意到了她。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被降魔劍刺入心口的蘇芷汐,他是真沒想到她會這麼做,看著她脆弱的身體一點點倒下去,他有些無措,甚至都沒接住她。

  謝明瑤看著這一幕,嗓子發乾發酸,但終於可以說話了。

  「精彩。」她甚至還鼓了鼓掌。

  師無音飛快地眨了眨眼,突然覺得很難堪,他憤怒道:「誰要你擋在前面!」

  他憤恨至極地衝出陣法,躲過檀冰的又一擊,幾乎是不顧一切地逃離了昆侖。

  昆侖弟子見蘇芷汐為妖王擋劍別提多震驚了,多少有些慢半拍,檀冰是傷勢動蕩,也沒追出去,所以師無音才真的給跑了。

  「這……」為首的弟子一言難盡道,「蘇師妹怎麼可以替妖擋劍?實在是……」

  「難不成他們有所勾結?」

  「不會是奸細吧?」

  「若是如此,還好道尊不曾真的收她為徒!」

  「天道在上,恐怕就是看出蘇芷汐與妖族勾結,才又為我們送來了天道之子!」

  議論紛紛響起,蘇芷汐倒在血泊裡卻無人問津,檀冰亦不在意她,只是捂著心口走向謝明瑤。

  謝明瑤可以說話了,但嗓子還是很不舒服,有些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說:「不准我走要幹嘛?不怕被人發現嗎?」

  檀冰薄唇動了動低聲說:「不怕。」

  他們說話時弟子們都在議論蘇芷汐的事,一時沒人注意。

  「我看你很怕。」謝明瑤啞著嗓子道,「我方才見他們對你眼神怪異,你很不適應。」

  檀冰無從解釋,他那時確實不適應,一來端的時間長了,被人發現本性確會尷尬,二來……還是覺得謝明瑤完全不在意他的處境,只希望他被暴露才開心,很讓他心酸。

  他其實早就沒想過要瞞著天下人了,但還是希望可以得到她幾分軟語。

  「我受傷了。」不想繼續那個話題,他乾脆直接轉移,「為師傷得很重。」

  為師都搬出來了,謝明瑤莫名就不想再揶揄他,她自己回了大殿內,檀冰見她暫時不走,轉過身來處置蘇芷汐。

  中了降魔劍一劍,哪怕是仙骨也夠喝一壺,蘇芷汐可能活不長了。

  他沒想過救她,只說了八個字:「關入仙牢,聽候發落。」

  眾弟子對這個處理方式沒意見,也不敢有意見,老老實實帶著蘇芷汐去仙牢。

  「將今日師無音現身之事傳與扶微。」檀冰面對旁人是不帶一絲感情的冰冷,「命他回宗處置。」

  他才沒時間為一個蘇芷汐浪費,他得看著謝明瑤,看著她不要走,至少別那麼快走。

  吩咐完這些他便消失了,眾人見此不禁想起謝明瑤——那個魔女的處置還沒聽見呢。

  不過……想來也不好處置那魔女,她看起來貌似比師無音還要強大,那他們就這麼等著?任由道尊與魔修在溶雪宮單獨相處?

  想起道尊做出的犧牲,眾人無不喟嘆,負責和扶微道長聯絡的弟子,也將他們的猜測都傳達給了對方。

  「什,什麼?!」清輝長老大吃一驚,「謝明瑤竟然強大到這般地步了?!」

  扶微道長面色好像吃了屎一樣難看:「……聽弟子描述,恐怕不弱於當年的魔尊丹皙。」

  「這可怎麼辦。」諸位長老急的團團轉,「她若強大至此,豈不是比姬霄還難以對付?我們在外抗敵,哪成想家被偷了!」

  「太卑鄙了太卑鄙了。」另一長老激動得險些暈過去,捂著心口老淚縱橫,「道尊那般遷就她,可以斷定她實力確實不弱於魔尊丹皙了,天煞也天煞也!當年前任道尊為解決魔尊丹皙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雖他從未言明,但我們可以想像得到!如今難道又要我昆侖犧牲道尊嗎!」

  扶微道長也生氣了:「這都叫什麼事!難道天下都沒有人了嗎!這魔尊之力一定要找上昆侖道尊?!」

  ……

  ……

  確實很巧合。

  難道真的是魔尊之力必得與昆侖道尊相約嗎?

  怎麼說呢,就很……謝明瑤看著步履緩慢歸來的檀冰,他哪怕比姬霄看起來還病怏怏的卻依然十分俊美,那雙清冷的桃花眼見她還在,甚至還陪著不歸,輕輕泛起柔軟而明亮的光澤。

  「我哪怕現在不走,也總會走的。」見他高興,謝明瑤說打擊他的話時多少有點沒底氣。

  她幹嘛沒底氣,她這到底是怎麼了,難不成……

  謝明瑤眼神晦暗不明,斜躺在床榻上看著檀冰坐過來,不歸很懂得親人,父親來了便跑過去要抱抱,可他現在還不會叫別的,只會喊「娘」,他大約知道喊這個會讓父母開心,所以對著檀冰也喊。

  「娘~!」

  嬌嬌軟軟的一聲把檀冰叫懵了,呆在那半晌沒反應。

  謝明瑤瞧見忍不住笑:「倒也不算叫錯。」

  檀冰面色微熱,他低下頭抱起不歸,對著他耳畔念了個法訣,他便變成了小兔子。

  小兔子跳來跳去,檀冰大約想說什麼做什麼,又施了法術將他送走。

  等殿內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檀冰才徐徐轉頭面向她。

  他喉結動了動,慢慢說:「能留一日,也很好。」

  他坐到她身邊,她側躺著,他坐著,這個角度看過去,她胸口春光無限。

  不該給她他的道袍的,太寬大了,她不顧忌的時候一切暴露無遺。

  檀冰喉結又動了動,不自覺俯身靠近她,謝明瑤直直看著他並未躲開,他們離得越來越近,檀冰的手下意識來到胸口,解著道袍領口的盤扣,剛解開兩顆,突然醒悟自己在幹什麼,羞恥得嗆到了,猛地咳嗽起來。

  他咳著倒在床榻上,謝明瑤撐起身子替他輕輕拍著背,這舉動讓檀冰有些訝異,於是咳得更厲害了,甚至嘴角有些見血。

  他正想自己用手擦掉,就見謝明瑤的手指伸過來,帶著灼熱的溫度一點點擦去了他嘴角的血。

  他視線落在她手指上,纖纖手指白皙若玉,被他的血染紅她也不嫌棄,一點點送到唇邊,輕輕舔進了唇齒之間。

  那一剎那檀冰直覺腦子裡光芒閃過,有些茫然,又有些難以遏制的慾望。

  謝明瑤品嘗了一下他的血,語氣飄渺地評價道:「很甜。」

  檀冰一雙清冷的眼眸錯愕地望向她,她靠過來捧住他的臉,仔細看了一會低低說:「還想喝。」

  血是他的,在他嘴裡,還想喝,就要親親。

  她主動親了他。

  不是以前那種懷有目的的親吻,他能感受到這個親吻沒有任何目的,只是想親他。

  檀冰渾身僵硬,理智喪失,呼吸急促,使勁抓住了她的手,卻在下一刻被她壓在床榻上。

  她按著他的手放到一側,他披散了滿床的墨髮一點點變白,羞恥的兔耳冒出來,謝明瑤暫停親吻瞄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忽然吻上他的眉心。

  「假的。」她在說那顆守宮砂。

  檀冰瞪大了眼睛盯著上方輕紗玉帳,發覺她的手落在頸間,呼吸彌漫在耳畔,問他:「你方才解開這兩顆扣子是想做什麼?」

  檀冰語氣緊繃道:「沒什麼。」

  他其實很被動,習慣了壓抑本性,在某些時刻會不自覺地隱瞞,抗拒。

  言不由衷的抗拒。

  他試圖起身,但失敗了,只能僵硬地望向她。

  她輕笑一聲:「沒什麼?」她眼角的痣嫵媚極了,「怎麼可能沒什麼?」手指一點點解開他剩下的盤扣,她漫不經心道,「讓我想想……」

  檀冰喉結滑動,艱難地做著吞嚥的動作。

  「難不成你方才解開它,是想要……」謝明瑤故意停頓了一下,才惡作劇般道,「給我餵奶?」

  檀冰霎時如被雷劈中般愣在那,白玉般的一張臉瞬間羞紅至極。

  ……

  ……

  ……

  他確實,還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7:50 PM

第六十三章

  謝明瑤從來沒有這樣喜歡看一個人的侷促無措。

  她趴在檀冰身上看著他氣息緊繃,冰山美人的相貌下卻有一雙淒冷恍惚的眸子,像在為她的話苦惱著如何回答。

  他這樣的苦惱讓謝明瑤心底產生一個微妙的想法:「……真的還有啊?」

  這問題讓檀冰如何回答?他呼吸紊亂,推著她的手說:「不要這樣。」

  謝明瑤嘴角帶起一些戲謔:「不要哪樣?」

  他的手如何推拒,她就如何推回去,最後還是成功解開了他的道袍。

  在肌膚暴露的前一秒,檀冰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抓住衣襟撐起了身子,謝明瑤從他身上滑下來,見他反應過激還愣了一下。

  「怎麼。」她面上淡淡看不出怎麼想,「不能碰你了?」

  檀冰低著頭沒說話,黑髮遮住了他的側臉,從他的舉動看大約是不能碰的,因為他在繫盤扣。

  謝明瑤靜靜看著,突然覺得很無趣很煩躁,她冷淡地說:「不能碰便不能碰,有什麼,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人。」

  她下了床想走,可她下床之前那話真是讓檀冰不堪忍受。

  「難不成你還想碰別的男人。」他快速跟下來抓住她的手腕,被謝明瑤不耐煩地掙開。

  「有什麼不可以的嗎?」她回過頭來,「這有什麼需要疑惑的嗎?人活一輩子,修士活得就更長,如今我有這樣強大的修為在身上,等回去做了魔尊,那魔宮三千姬妾都得遣散,到時候我就尋一些如花似玉的公子一個個收藏起來,閒暇時想要什麼樣子的都有。」

  上下一看檀冰,謝明瑤故意道:「再不用看你這不情不願的樣子。」

  檀冰握著她的手忽然鬆開了,謝明瑤一愣,這和她預計的反應不太一樣,按照她的想法,他該很激動或者很生氣才對,可他……

  他轉開身背對著她,掩在廣袖下的手緊緊攥著拳,冰冷的聲音一字字道:「是,你說得沒錯,你如今修為強大,便是我也奈何不得你,你自可去尋那些如花似玉的公子,夜夜笙歌,紙醉金迷。」

  稍頓,他聲音很低:「再不用……看我這般不情不願的樣子。」

  也不知為什麼,他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讓謝明瑤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她很不適應,但她習慣如此說話做事了,一時也改不過來……不,她為什麼要改。

  想到之前的某種猜測,謝明瑤闔了闔眼,也不與他爭論,覺得自己還是盡快離開的好。

  本想再留一會,現在看還是不必了。

  她調頭想走,身後傳來響動,卻不是追來的步伐。

  她閉上眼睛,神識朝後一看,見檀冰靠在床榻邊的玉階上,有些狼狽地跌坐著。

  他低著頭,長髮從兩側垂落下來,她看不見他的臉,但看得見他搭在雙膝之上的手,那種緊繃的壓抑的自我厭棄的情緒,濃烈到讓她彷彿看見了少時的自己。

  他身上其實和她有些類似的地方,他們都沒有一個有愛的童年,都不怎麼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但他比她要好得多,他比她更早地說出了「愛」字。

  謝明瑤突然就怎麼都走不出去了,檀冰哪怕沒抬頭也知道她沒走,他抓著衣擺低聲說:「你要走便走吧。」

  謝明瑤嘴唇動了動,無語。

  檀冰半闔眼眸壓抑道:「反正,我比不上那些公子。」

  謝明瑤轉過身來,見檀冰方才極力不想褪去的衣衫忽然被他粗魯地解開,他原本只是背後布滿傷疤的身體,現在是無處不在地被傷疤包裹著。

  燒傷,很難看,還不如鞭痕來得好,他大約努力去嘗試了,但是一點兒都消除不掉,現在看起來雖然不流血不紅腫了,卻依然駭人。

  這些傷疤不難想到,是為了她留下的。

  那時她還控制不住體內的業火,貪戀他的涼意抱著他不鬆手,他大約很不好受。

  所以方才不肯給她看,不准她碰,是怕這些傷口被她看見?

  他因此……自卑了?

  這其實挺不可思議的,堂堂昆侖道尊,天下最強的道法尊者,會因為身上的疤痕自卑。

  謝明瑤其實知道自己有時候很過分,很無情,說話尖銳,但她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她習慣了如此,那是她保護自己的方式,可這回,她有點自責了。

  自責這種情緒對她來說太陌生了,她一時沒分辨出來,只覺得心裡難受,看著他的身體猛地說:「穿回去。」

  她有些生氣,卻不知是生誰的氣:「既然不准我碰便不要再讓我看見了,現在這樣是什麼意思,想要我為此覺得虧欠你嗎?想拿這個掣制我嗎?」

  她明明不想這麼說的,卻還是說了,說完自己先愣了愣,看著檀冰緩緩站起身,抬眸凝著她,一點點繫上衣帶。

  她突然口乾舌燥起來,慌亂的手不知放在何處,別說是離開這裡了,話都不曉得要怎麼繼續。

  心裡太著急,她竟有些紅了眼眶,連眼睛都不自覺泛起紅色,那是心底彌散的暴虐,一直未曾全部消失,此刻有些蓋住了她的理智,讓她恨不得將這個令她無措難堪的源頭殺掉。

  是的,殺意,像記憶裡丹皙對前任道尊的殺意,覺得這個人操縱了自己,讓自己不舒服,所以乾脆殺掉好了。

  這是在為前任道尊種下妖丹,折磨得體無完膚後,丹皙的心理寫照。

  她那時的心情和現在的謝明瑤一樣,所以她有些被暴虐控制,當即抬起手,幾乎就要襲向檀冰。

  檀冰站在那沒動,也沒轉開目光,見她動手,手心滿是強大的魔氣,他臉色蒼白地牽起嘴角,這一幕再次和謝明瑤記憶裡重合,丹皙想殺前任道尊的時候,他好像就是這樣在笑。

  不,不行,謝明瑤你冷靜點,不能被操控,現在你才是被操控的,檀冰他沒有要怎樣!

  她到底不是丹皙,不是那個人魔混血從最艱難的食物鏈低端爬上來的丹皙,她控制住了自己,強壓下那些暴虐的思緒,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重新看向檀冰,一言不發地來到他身邊。

  「為何你的傷總是很難好。」

  她只當之前的話沒說過,拉著他的手坐到椅子上,作勢要解開他剛穿好的道袍。

  檀冰握住她的手腕,她剛爆發過,肌膚滾燙,灼得他掌心立刻一疼,謝明瑤注意到連忙掙開。

  「別碰我。」她蹙眉道。

  檀冰卻說:「我想碰你的。」

  謝明瑤一滯。

  「也……想被你碰。」

  他那麼冷冰冰的人,說起情話生澀艱難,卻字字動人。

  「我只是,不願被你看見如此不堪的樣子。」

  他視線低垂,睫羽翕動,謝明瑤看著他頸間露出的肌膚上那燒傷的疤痕,還隱約能看見曾經她留下的咬痕。

  她突然就很困惑,擰眉問:「你師尊到底對你做過什麼?他為什麼這樣做?」

  提起前任道尊,檀冰的反應很平淡,好像說起一個無關之人般隨意:「大約怕我壓抑不住本性,想時刻讓我記住痛的感覺,便不會再犯錯,不會被人輕易打動。」

  雖然反應平淡,卻也似乎不想多回應,簡短解釋後便不說了。

  謝明瑤沒就此停住,她難得很想搞清楚一件事:「你之前說偏殿那些同類都是你師尊搞出來的,他是下山將你們抓回來的嗎?他在挑選繼任者?他是如何挑選的,你和你的同類經歷了什麼?」

  檀冰緘默不語,謝明瑤慢慢道:「你不想說?」

  他抬起眼看著她,過了很久才說:「我可以說。」略頓,「但我想問,你為何想知道。」

  謝明瑤怔了怔,淡淡道:「只是好奇。」

  「只是好奇?」

  「只是好奇。」她強調。

  檀冰又不說話了,謝明瑤也懶得再問,他不說可以,她自己有的是辦法知道。

  「讓我試試。」她不顧自己體內業火灼燒的疼,堅決要用自己的方法幫他療傷,她其實沒有正統學過什麼,一些術法全靠自己思索,但卻比所有學過的人都要做得好。

  這一身魔尊之力好像真的可以很好地降服昆侖道尊,連他遍體鱗傷的身體都可以修復如初。

  只是謝明瑤有些難受罷了。

  怎麼說呢,好像身體被掏空。

  本來想快點走的,這下子不能馬上走了。

  腳下有些軟,檀冰及時扶住了她,將她攬入懷中抱著才不至於跌倒。

  謝明瑤也不在意,就那麼坐在他腿上,閉著眼靠在他懷裡休息。

  「這樣就好了。」她語速很慢地念叨,「一點兒疤痕都沒了,以後再不必擔心被人看見了。」

  檀冰的聲音就在額上,很近,微涼的呼吸也能感受到。

  「有或者沒有,看的人也不過你一個罷了。」

  這話說得合人心意,謝明瑤不自覺嘴角勾起,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開心,她眨了眨眼,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襟。

  她一點點抬起頭,先是看到他尖削的下巴,隨後是薄而紅的雙唇,再便是挺拔的鼻子,以及含羞帶怯中又有些冷清的桃花眼。

  「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一句話。」謝明瑤就這樣仰頭看著他問。

  她現在的樣子很好看,不僅是好看,還有種難言的認真在裡面,雖然眼神漫不經心,但他就是可以感覺到他的認真。

  他冰涼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不讓她亂摸擾他心亂,低聲道:「我對你說過很多話。」

  謝明瑤展顏一笑:「是的,但我記憶最深刻的就是那句。」

  難不成是……愛她的那一句。

  但不是。

  謝明瑤很快說:「你說要與我成親。」

  檀冰瞳孔收縮。

  「可昆侖道尊是不能成親的,你難道不做這個道尊了嗎?」謝明瑤散漫地說話,好像只是閒聊,「你若不做這個道尊也好,隨我去南獄逍遙快活也可以,我那後宮很大,一定會有你的容身之處。」

  檀冰沒有很快回答,謝明瑤以為他討厭她又提後宮,直起腰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發覺他似乎有些茫然。

  「不做道尊我還能做什麼?」他迷惘地問,「我還能做什麼?」

  ……

  這問題倒是讓謝明瑤不知該如何回答。

  是啊,檀冰為成為道尊而生,也做了千年的道尊,不做道尊,還能做什麼呢?

  真的就在她後宮裡做她的公子哥嗎?

  這樣其實也沒什麼不好,若換了別的男子,謝明瑤覺得那可能是厚待對方了,但換在檀冰身上又覺得……他不該被如此埋沒。

  他有這樣一身修為,理應是要做一些事的。

  他一輩子都如此高高在上,不可褻瀆,後半生不該真的被關在後宮裡,做供人取樂的公子。

  謝明瑤沒了心思說那些,靠回他懷裡說:「抱我去床上。」

  她話題轉移如此之快,檀冰還有些反應不及,但他本能地聽從她,也很快就抱著她到了床榻邊。

  「放我下去。」她懶洋洋道。

  檀冰順從地將她放下,剛想起身,卻直接被拽著衣襟拉下去。

  「還走什麼。」謝明瑤故意朝他臉上呵氣,「都沒有疤痕了,還不許我碰嗎?」

  她手指描繪著他的眉眼:「現在我可以同你雙修,為你療傷了。」

  他們修為相近了,甚至在他如今受傷的情況下還不一定是她的對手,所以雙修的事情的確算是互惠互利了。

  可冷冰冰的道尊和體內燃著業火的魔修雙修,真的可行嗎?

  不管可不可以,他們都這樣做了。

  沒人知道會是怎樣的結果,但他們全都沉淪其中。

  好在最後發現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像木船落入熔漿裡,沒有被燒毀卻也備受煎熬,船槳沒入熔漿,熔漿很燙卻不傷人,還夾雜些異常的感覺,被船槳掀起一層一層的波浪,推得木船搖搖曳曳,吱呀作響。

  「師尊……」

  木船搖曳,謝明瑤的聲音也跟著搖曳。

  「嗯。」

  檀冰低低應聲,很沉很啞。

  「我還是會走的,也許你醒過來就見不到我了。」

  檀冰沒說話,只是想要用其他方式讓她別說這種話。

  他的方法有些效果,可謝明瑤還在斷斷續續說。

  「……你娶不到的,娶不到我。」

  「我會去南獄,你知道在哪找到……我。」

  「……」

  「……我想……你若、若娶不到我,不如哪天想開了,來嫁我吧。」

  嫁她?她可真敢想,可這是不是也代表她對他終於有了幾分認真,甚至願意考慮嫁娶之事了?她曾說過絕對不會成親,但現在改了口。

  檀冰一時激動,沒控制住,撐起身看著下面的姑娘,奶白色落在她臉上,帶著奶香味。

  謝明瑤呆了一瞬,突然笑得開心又放肆:「你果然還有!」

  她猛地靠過來,抱住他的脖頸親了一下他的臉,便往下移道:「我要喝。」

  她臉不見了,檀冰莫名緊張起來,雙臂撐著床榻,清晰感覺到她在做什麼。

  ……

  ……

  太羞恥了,可並不覺得難堪。

  心底像被她燃起了火,快要將他所有的理智燒得灰飛煙滅。

  「謝明瑤。」他喘息著壓抑道,「你……」

  他話還沒說完,便聽見她回道——

  「師尊。」

  「好喝。」

  暮色在木船搖曳中降臨,昆侖諸位長老也在往回趕,他們也顧不上圍剿南獄了,即便只差最後一擊,還是覺得家比較重要。

  其他仙宗沒了昆侖這個主心骨都不好動手,倒是給了姬霄喘息的機會,又開始盯著那面鏡子等待。

  天濛濛亮的時候,鏡子亮了起來,裡面出現謝明瑤於霧氣之中美麗冷淡的臉龐。

  「你總算出現了。」姬霄溫柔軟語,「我一直很擔心你,你還好嗎?」

  謝明瑤靜靜看著鏡子裡姬霄蒼白病態的臉,笑著說:「我很好,你也會好起來的。」

  這是在暗示他,她成功了嗎?

  姬霄等了這麼多年,若真成功了,那可真是很難不欣喜。

  「你何時回來。」他帶著急切問。

  謝明瑤說:「我很快就回去了,等我回去,我要第一眼看見你,好不好?」

  這樣曖昧的話語,帶著更強烈的暗示,姬霄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立刻應道:「好。」他一字字保證,「你回來第一眼就會看見我。」

  謝明瑤滿意了,主動切斷聯絡,姬霄一掃臉上病態,彷彿已經看到了那條黑龍,看見了自己拿到魔尊之力成為真正的魔尊,讓南獄那些老傢伙心悅誠服。

  謝明瑤收起鏡子看著朦朧的天色,不禁想到睡夢中的檀冰。

  他很少睡得那樣沉,大約是雙修真的有用,他臉色都紅潤了不少。

  可惜她不能再留下了,昆侖的人很快就會趕回來的,她並未真的想要他身敗名裂來做她的面首公子,那就算了吧。

  最後這春風一度便為他們畫上句號。

  至於她飄搖時說的那些話……

  她是在南獄的,這是誰都會想到的事情,他若真的來了……

  回眸又看了一眼昆侖的方向,謝明瑤掌心翻轉,淡紫色的光芒閃過,黑龍恢復原貌,出現在晨曦的雲層裡。

  「回南獄。」謝明瑤笑著說,「做我們早就期待的事。」

  黑龍眨巴著眼睛,老老實實飛向她——她還活著,變得強大像丹皙一樣,它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就這樣走了,你那個老相好怎麼辦啊?」黑龍馱著她走忍不住問了句。

  畢竟在鎮邪塔關了那麼多年,很無聊,平日裡沒少和其他魑魅魍魎八卦,這習慣很難改掉了。

  謝明瑤望著前方定定道:「他啊,他若再來找我的話……」

  她就,好好的,想想他們的未來。

  若他在這般情形之下還來找她,還不放棄,於昆侖和她之間選擇她,那她就給個機會罷。

  不是過往那種機會,是真正的機會。

  昆侖,天剛亮起來扶微道長他們便回來了,他們直接衝到溶雪宮見檀冰,檀冰在輕紗白帳之後坐著,整個山上都不見魔氣,可見在他們回來之前,謝明瑤已經走了。

  「道尊,那謝明瑤當真擁有了魔尊之力,實力堪比丹皙了?」扶微道長著急地問。

  檀冰冷冷清清地說:「是。」

  扶微道長表情扭曲,清輝長老臉色也沒多好看,試探性道:「道尊……將她放走了?」

  檀冰回答得依舊很快:「本尊留不住她。」

  這是實話,一點都不摻假,感情上他的確留不住她。

  但在昆侖眾人聽來,是以道尊的實力來講,都留不住那個魔女。

  「完了……」其他長老瀕臨崩潰,「一個姬霄還未曾解決,又冒出個謝明瑤,早知今日,當初便該在昆侖將她誅殺啊!」

  這位長老話音剛落,便覺渾身冰冷兩股顫顫,他不知怎麼了,只是下意識看向那道阻隔著他們視線的輕紗,其實不算厚,但一重又一重,他們就只能看見個模糊的影子。

  「說再多也遲了。」扶微道長面色灰敗,「這可如何是好,魔尊丹皙被剿滅還是靠前任道尊,如今魔尊之力再現,南獄恐會易主,那姬霄若和謝明瑤聯合起來,再加上師無音,實在是……太棘手了。」

  清輝長老沉思片刻問:「道尊與謝明瑤交手過,可知她有什麼目的,想要做什麼?可要危害蒼生?她若做了魔尊,恐怕第一個遭殃的便是昆侖,她定會來尋仇吧?」

  這話把大家嚇到了,一個個都白了臉,檀冰看得清楚,這次許久沒有回答。

  他不說話,大家只當是真的,扶微道長焦急問道:「道尊可有應對之法?」

  正道仙盟距離上一次大戰至今安逸了太久,其實真論起實力,不一定搞得過那些問題群體,從這次圍剿南獄都困難重重便知道。

  但他也不能說得太直白,大家還是要面子的嘛,道尊是正道第一人,他一定有辦法可以對付他們的。

  帶著對道尊的憧憬和信任,眾人無比鄭重地等待著道尊的回答,道尊也的確回答了。

  「她走之前給了本尊一個應對之法。」

  「……?」扶微道長一怔,「她給的?謝明瑤?」

  清輝長老也詫異問:「她給了什麼應對之法?她要如何?」

  檀冰於輕紗之後站了起來,降魔劍的劍尖破開輕紗,他走出來,目光冰冷,面色清冷雋永,不輕不重地說——

  「她要本尊,嫁過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8:07 PM

第六十四章

  「瘋了!」

  「異想天開!」

  「胡言亂語!」

  「好大膽子!」

  「奇恥大辱!」

  「絕無可能!」

  「做夢去吧!」

  一群道士激動得七嘴八舌叫喊,聽得檀冰臉色愈發涼薄。

  扶微道長表情凝重,握著手中拂塵半晌才道:「道尊萬不可真的考慮這件事,哪怕正道仙宗真的不敵,也斷不能發生道尊嫁……嫁過去這種事!昆侖萬年來的臉往哪裡擱!」

  「沒錯,就算要送男子過去,也不能送道尊過去!」一長老激動道,「道尊清風玉雪,是天底下最乾淨的人,豈能容那妖女玷污!」

  清輝長老是知道內情詳細的人,臭著臉說:「恐怕是那妖女當初沒能成為道尊的弟子,如今心魔更勝,只想著玷污道尊得到道尊……你送別人去,她怕是不買賬。」

  「那又如何?」另一長老說,「我們都還沒嘗試過難道就要認輸嗎?如今正道仙盟都還聚在南獄之外,貧道還就不信了,咱們還真能慘敗於她手下!」

  扶微道長審慎道:「不試試便想懷柔之法,的確不太妥當。」

  他這算是附和了那位長老的意思,抬眸看著檀冰鄭重道:「事到如今,道尊也不必再遵守不能下山的規矩了,若道尊親臨,再由正道仙盟輔佐,定能攻下南獄的。」

  眾人立刻附和:「宗主說得對!若道尊親臨,想必所有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他們是真的這樣相信著,所以都很開心,覺得可以試試,試試真的能成功,但他們的道尊意見不同。

  他站在那,看起來與往日沒有不同,但抬起手來,手上是深可見骨的傷痕。

  「單打獨鬥,本尊並沒有完全勝算。」

  他這傷痕可讓一眾人看得心疼無比,尤其是扶微道長。

  「這!這是怎麼回事!」扶微道長心疼得無以復加,梗著脖子道,「快,快去把所有靈丹妙藥都找來,道尊怎會受如此重的傷,難不成是那妖女……」

  「必然是她了。」清輝長老咬牙,「當初我就不該答應她上溶雪宮,我就該在仙牢裡一劍殺了她!」

  檀冰靜靜看過去,清輝長老只覺脊背發涼,幸好另一長老發話吸引了檀冰的注意力。

  「的確,一時仁慈竟留下如此大的禍患,是我昆侖之錯啊!」

  檀冰聽了如此之久,他們都無人給出令他滿意的建議,他真的有些煩了。

  他手上的傷根本與謝明瑤無關,她都給他治好了,是他自己在她走後拿降魔劍搞的,為的就是讓這群人更相信她的實力。

  他轉身回到輕紗之後,不再直面這群吵鬧的老道士,冷冰冰道:「本尊要療傷,若要嘗試攻入南獄,你們自行前去。」

  反正就是別指望他。

  扶微道長也沒多想,他看見檀冰的傷就對謝明瑤的手段深信不疑了,畢竟他對道尊真的太尊崇太在意了,他做什麼說什麼他都沒有任何猜忌,在他看來謝明瑤能將道尊傷成這樣,實力已經得到了證明。

  「想來即便道尊前去,也只能看住一個謝明瑤,姬霄與師無音素來合謀,若一起上……」扶微道長苦了臉,「貧道與其他仙宗宗主倒是可以一試。」

  「但如今道尊去不了。」清輝長老有些無奈。

  扶微道長立刻說:「自然不能去,道尊要養好傷再說,我等先去,不要魯莽,計劃完全再動手,或可有轉機。」

  這樣說完他們就敲定了,怎麼連夜趕回來的又怎麼連夜趕回去。

  檀冰獨坐殿內,不多時,一隻小兔子跳上他膝蓋,緩緩變成了嬰孩。

  「娘。」謝不歸抓住他的手,看著那傷勢直皺眉。

  檀冰安撫地摸摸他的頭:「無事,等見了你娘便會好。」

  「娘?」他歪了歪頭,開始到處找謝明瑤,但是找不到。

  「娘!」沒有娘。謝不歸眼神控訴。

  「她走了。」檀冰聲音低沉下來,攬著兒子慢慢說,「不要急,我們很快就能去找她。」

  謝不歸有些不滿意地嘟嘟嘴,但還是沒說什麼,抱著他繼續喊「娘」。

  「你何時才會喊爹。」檀冰多少還是有點情緒的,不算是嫉妒,是期盼。

  期盼有那麼一個畫面,他在父母懷中喊著爹娘。

  不歸眼睛滴溜溜地轉,就是不滿足他,他也沒無法,只能作罷。

  另一邊,謝明瑤就快回到南獄了,但暫時停了下來。

  她現在修為高,隱藏起來很難被那些圍剿南獄的仙宗發現,她計算了一下人數,大部分都還在,只是昆侖長老們似乎不見了。

  嗯,果然是回去了,現在應該和檀冰交談完了吧?

  謝明瑤心裡有點七上八下的,叫她很不舒服,遂找了其他事情做——她許久未與扶搖聯繫,也不知她怎麼樣了,如今在何處,蓮舟有沒有將她保護好。

  她馬上就要入主南獄,很快就能接她回來,是時候通知她做準備了。

  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謝明瑤試圖聯絡扶搖,但都失敗了,傳音符自行燒毀,沒有對方聲音。

  謝明瑤微微蹙眉,轉而聯繫蓮舟,這次倒是很快有回應,遠遠的飄來一個聲音,卻不似最開始燈中那般飄渺,很清晰,只是顯得有些遙遠。

  「主人。」

  他還叫她主人,可謝明瑤是誰啊,他僅僅是語調上一點輕微的變化都引起了她的注意。

  不對勁。

  肯定有問題。

  謝明瑤不動聲色道:「扶搖呢?為何我聯繫不上她?」

  蓮舟說:「她在修煉,入定了,未曾察覺。」

  是這樣?謝明瑤心存疑慮,但也沒繼續追問,只似隨意道:「哦,她還能挺上進的,你們最近過得如何?」

  「甚好,勞主人惦念,不知主人過得如何?」

  「我也很好呢。」謝明瑤笑起來,「我們應當很快就可以見面了,蓮舟,你可一定要替我好好照顧扶搖啊,她是我第一個屬下,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會很生氣的。」

  「主人大可放心。」蓮舟立刻說,「貧僧定不負主人所托。」

  嗯,說到最後語氣倒是和之前差不多了,但謝明瑤還是不相信。

  「說起來,你們現在何處?我去看看你們。」她彷彿隨口一提。

  蓮舟片刻後才說:「貧僧可引主人過來。」

  「行,現在便引我過去。」

  很快,一道淡淡的金光朝她而來,謝明瑤瞧見便跟上去,不多時便消失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離這裡不遠處便是普懷寺佛修的客院,大部分人都在議事,唯佛子在禪房中入定,這道突如其來的金光讓佛子睜開了眼眸,他靜默了一會,跟著消失不見。

  金光引著謝明瑤到了一處離南獄不算近的地方,期間她回頭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魔宮,重重的魔氣將它封閉起來,應該是為了抵禦外敵才如此。

  姬霄拿出這麼多力量來守南獄,她對付起來豈不是更輕鬆了一些?

  剛想到這她便瞧見了扶搖,她果然在入定,有人靠近都沒反應。

  謝明瑤落地後四處尋找,在扶搖身後找到了蓮燈,蓮燈黯淡無光,她撿起來就那麼拿著,走到扶搖面前喚她:「扶搖,我回來了。」

  大約是對她的聲音敏感?扶搖倏地睜開眼睛,驚喜地看著她:「阿瑤,你終於回來了!」

  她緊緊抱住她的手臂,謝明瑤不適了一下,但沒掙開。

  「我今日便帶你走。」本來打算拿下南獄再讓她去,可不知為何,這次看見扶搖,雖然她和以前一樣熱情,卻總覺得還是和過去不太一樣。

  說不出哪裡不太一樣……

  等等。

  「你的修為?」謝明瑤警惕地抓住她的手腕,按在她脈門上查看,扶搖眼底有一瞬劃過金光,但很快散去,只剩下欣喜。

  「阿瑤,我最近一直好好修煉,蓮燈教了我許多,我不會再給你拖後腿了。」

  扶搖眼睛都紅了,那副依賴的模樣一如既往,謝明瑤知道恐怕是自己幾次丟下她,她才會這樣急切要變強,現在聽她這樣說,神色喜怒不定。

  「我帶你走。」她一抬手臂將扶搖攏在自己的魔氣之中,她在後自己在前,一起前往南獄。

  扶搖站在她後面,彼此看不見彼此的表情,只是後方的姑娘似乎遲疑了一下,才抬手輕輕扣住了她的腰。

  謝明瑤側了側頭,身後傳來聲音:「我,我怕掉下去。」

  這倒是很像之前那個姑娘。

  謝明瑤失笑道:「不會叫你掉下去的,但你若是怕,就抱著我的腰吧。」

  扶搖在背後看著她,一雙眼睛裡有些淡淡的金色,眼神和表情都不似從前,但也僅僅是瞬間,便又成了那個羞澀又誠摯的姑娘。

  她仔細看著謝明瑤纖細的腰身,然後按照她說的,雙臂伸開抱住了她的腰。

  真的抱住那一瞬間謝明瑤覺得不太舒服,她皺起眉,總覺得扶搖身上氣息不對,但現在不是深究的時候,她倒是不擔心誰整么蛾子,且等拿下南獄在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吧。

  她們一齊回南獄,其實跟了個小尾巴,小尾巴修為不底,跟得不算近,謝明瑤竟然沒發現。

  直到她們進了南獄魔城小尾巴才停下來,遠遠看了一會,重回正道仙盟的聚集地。

  他回去的時候昆侖的長老們已經歸來了,將所有人聚集起來,宣佈再次嘗試攻下南獄。

  他們沒有透露多了一個謝明瑤,但小尾巴知道。

  扶微道長給大家提完了氣勢就發現他在,頗為意外道:「佛子竟然也在,貧道竟剛剛發現,實在失禮。」

  佛子玄度應當是世間另一個類似檀冰的人,他是少年模樣,看著不過十七八歲,其他佛修都是光頭,但他不是,他是齊耳短髮,相貌精緻脫俗,比起佛家弟子更像是誰家的王孫公子。

  外人並不知道玄度為何不剃度,唯有普懷寺清楚——現在的佛子並不完整。

  普懷寺的佛子萬年來其實都是一個人,以不同的身份重回寺中,只是這一次他回來魂魄少了一縷,他需得找到才能完成真正的繼任,而現在他感覺到時機差不多了。

  「無妨。」玄度的音色也很少年,他念了個佛號道,「貧僧也隨諸位前往南獄。」

  扶微道長驚喜道:「若是如此,我等勝算更大了一些。」

  雖然這次玄度早就跟著來了,但大家一直覺得他很少出世,不會插手。畢竟佛家很講究因果,尤其是佛子,出手更加慎重。如今他表示會跟著,他們便多了一個主心骨。

  唯有普懷寺的住持有些遲疑,但見玄度面色堅定也沒說什麼。

  在扶微道長想宣佈解散的時候,玄度卻突然提到了謝明瑤的事,他沒具體說是誰,卻讓大家知道了南獄如今更難對付的事實。

  「貧僧夜觀天象,見南獄魔氣深重遠不似最初,內裡恐有變數。」

  扶微長老眼皮一跳,正想著該如何安撫眾人,玄度的話卻點到為止,轉身便走。

  他鬆了口氣,這就好辦了,他本來也沒打算全部隱瞞,那樣搞不好會出事,他會說的,但不會說得太坦白。

  「佛子說得沒錯,南獄確實多了助力,所以此次行動諸位要更加小心,若不敵盡快回來,不要戀戰。」他認真地囑咐。

  一個佛子一個道宗宗主,兩個人接連說不好對付,大家心裡都有些毛毛的。

  等他們真的到了南獄腹地的時候,就發現心裡更毛了。

  奶奶的,這沖天的魔氣何止是比過去強大了一些,這特麼是強大了好幾倍啊!

  而且為何他們總覺得魔氣裡有雙可怕的眼睛在盯著他們啊!

  南獄魔宮裡面,等待許久的姬霄終於見到了謝明瑤。

  謝明瑤先將扶搖藏了起來才來見他,他比起她走之前氣色更差了,但也看得出來不會就這麼死掉。

  真可惜,自己死了就省的她麻煩了。

  姬霄本來對她的歸來很期待,但她真回來了,只看她一眼,他就知道不尋常。

  他臉色當即沉下來,陰寒冷厲的眸子緊盯著她,謝明瑤接收到,笑了。

  「看來不用我多費口舌你便能看出一切了。」謝明瑤輕鬆道,「這真好,我就喜歡同聰明人打交道。」

  姬霄陰晴不定道:「是我的錯,小看了你。」

  「何止?你不僅小看了我。」謝明瑤糾正他,「你還太高看你自己了。」

  她漫不經心地在殿內踱步:「你覺得除了你,普天之下沒人能解開黑龍的秘密,也無人真的可以降服它。你覺得我這次去要麼是死,要麼就是用你的法器關了黑龍九死一生地帶回來。你完全沒考慮過我比你強,我可以截胡你的一切。」

  謝明瑤精準打擊他:「你太自負了姬霄,你為你的自負付出代價了。」

  姬霄還算冷靜,雖然面色難看,但語氣平靜:「你現在想怎麼樣。」

  「很明顯。」謝明瑤黑裙搖曳,一頭烏髮綰著鬆散的發髻,彷彿吩咐下人般道,「把你的人和東西都收拾一下,把你的姬妾遣散,這地方以後歸我了。」

  她明豔而囂張地笑:「我還沒打算真的殺了你,畢竟你也沒做什麼我特別沒辦法接受的事,你要是現在想做,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姬霄抿抿唇:「我若是不做呢?」

  「那我就留你一條命啊。」謝明瑤眨眨眼說,「我也不怕你偷襲我,你如今在我看來……」她上下一掃,嫌惡道,「不堪一擊。」

  姬霄突然動手:「這次是你自負了。」

  他的話由遠及近,說實話挺難防備的,但魔尊之力畢竟是魔尊之力,他再強也敵不過。

  在快要擊中謝明瑤的一瞬間,他被巨大的黑色法陣擋住,魔氣反噬,胸口一陣氣血翻湧,險些吐了血。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謝明瑤不太高興了,「我本想給你個面子,讓你做我的手下,畢竟南獄正在用人之際,可你不聽話,我就只能……」

  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諷刺道:「讓你做我的面首如何?」

  初次見面時姬霄就拿這個來調笑謝明瑤,她其實非常反感,這些男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明明那麼普通卻又那麼自信?認為她會願意做他無數的姬妾之一?

  她如今原套路拿去諷刺姬霄,姬霄果然受不了,還想動手,謝明瑤煩不勝煩,直接一招掐住他的脖子,帶著他快速到了後宮,擴大音量道:「都滾出去。」

  黑龍現身,在後宮之頂咆哮,姬妾們這才現身,每一個都貌美如花,聽見她的話不要命地四散逃跑。

  「嘖,真是豔福不淺。」謝明瑤有點羨慕地說,「你別的不怎麼樣,審美還是不錯的。」

  她掐著姬霄進了後宮,隨便找了間宮殿將他丟進去:「好了,現在這裡你是老大。」她撓了撓姬霄的下巴,姬霄面色青紫,氣得渾身顫抖。

  「表現好的話,本尊會常來看你的。」

  語畢,留下一道結界,謝明瑤轉身便走。

  「謝明瑤!!」姬霄衝出來,「賤人!!」

  罵她??膽子不小啊,謝明瑤頭都沒回,只是一揚手,姬霄便飛身撞在柱子上。

  「第一次,再有下次就把你丟進魔窟裡。」她虛空一抓,姬霄便感覺全身都在疼,只聽她擲地有聲地罵回來,「你這個老賤人。」

  姬霄陰狠地瞪著她的背影,恨得不能再恨,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他不得不臣服。

  他太懂得這種感覺了,也太熟悉了,他勉強自己冷靜下來,看著這奢靡浮華的後宮,屈辱感襲來,還是忍不住低咒道:「該死!」

  謝明瑤明明走了,可他只是一句「該死」,又挨了一巴掌。

  姬霄:「……」

  比起姬霄,更不好受的是進入南獄腹地的正道們。

  姬霄被輕而易舉關起來了,其他魔修想插手維護都插不上手,也都看出來雙方實力差距了。

  魔修是最識時務的,更不要說,突然不知從哪個次元竄出一堆老傢伙,對著謝明瑤就開始跪拜。

  「恭迎魔尊!」老魔修們激動地喊著,「恭迎魔尊之力重回南獄!往後再也不用懼怕那些正道狗賊了!」

  謝明瑤不認識他們,但其他魔修和魔兵認識,這都是之前不願意承認姬霄地位的南獄長老,每一個修為都不低,如今這樣虔誠地跪拜謝明瑤,其他魔修還能怎麼辦呢?

  當然是一起跪啊!

  謝明瑤站在那接受跪拜,摸了摸下巴,覺得會不會太簡單了一點?

  但簡單點也挺好,她還有時間對付一下潛入她地盤的正道們。

  給他們點顏色看看,興許……

  會把他們的道尊惹來?

  檀冰啊……

  謝明瑤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好熱啊,全身都好熱,還很疼,檀冰若是在,一定不要她再動手的,一定會抱著她讓她好受一些。

  謝明瑤心裡一陣情緒復雜,這是她第一次正視這種情緒——

  她好像,有點想他了。

  走出魔宮,看著兵臨城下的密密麻麻的修士們,謝明瑤乘著黑龍起來,踩在它頭上對著他們散漫道:「都來送死?」她抬起手,「那就滿足你們。」

  稍頓,她又說:「但要是有不想死的,可以現在回去問問昆侖那些老道士們該如何保命。」

  她話音才落昆侖就有人跳腳了,是一直以來最激動的那位長老,他屈辱道:「你做夢吧謝明瑤!」他字字清晰,「我們便是全軍覆沒,也不會讓道尊嫁給你的!!」

  謝明瑤:「……」倒也不必說得那樣清楚。

  看著滿場呆滯的人,她苦惱地扶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8:15 PM

第六十五章

  老道士被氣壞了,說出來的話不經腦子,偏生修為還不低,聲音震天響,在場之人想捂耳朵裝聽不見都難。

  什麼鬼東西,謝明瑤是誰,膽敢讓道尊嫁過去?

  他們魔修都想得這麼美嗎?

  扶微道長從後面飛過來一腳踹在喊話的長老背後,生氣地說:「邊兒去!!」

  那長老也意識到自己口不擇言暴露了太多信息,有些羞愧但還是很不服氣,不情不願地退開了一些。

  他走開了,扶微道長身為發言人,理所應當開口道:「謝明瑤,既是你出來迎敵,想來這南獄已經易主了。」

  謝明瑤踩著黑龍慢慢道:「對,你說得沒錯,現在姬霄是我的面首了,正在後宮裡等著我得勝歸來的消息。」

  姬霄是曾經姬氏皇族的皇太子,後來叛變滅了韶山,還拱手讓人,自己做了魔尊,其實很有傳奇色彩,但這樣一個人,做了她的面首,還在後宮等她回去……

  就,挺難想像的。

  格局太大了,一眾修士滿臉的一言難盡。

  「你可真是……葷素不忌。」前面才剛要他們道尊嫁過去,現在居然又收了前任魔尊,她到底想幹什麼?這是什麼好玩的游戲嗎?集齊幾個尊者可以召喚什麼?

  抬頭仔細看看,扶微道長大驚:「黑龍!魔尊丹皙的黑龍!」

  所以,集齊幾個尊者可以召喚魔龍?

  扶微道長後撤幾步,揮舞拂塵咬牙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本座是斷不會看著你危害蒼生的!」

  謝明瑤哪裡想過要危害蒼生?

  她做魔尊是為了自己逍遙自在,順便找法子回去,可沒工夫搭理他們。

  但這些人根本不給她表明的機會,扶微道長一聲令下就衝了上來,其中還有姬氏皇族的倖存者——姬霄的弟弟姬恪。

  在聽到自己那驕矜自傲又陰沉可怕的兄長居然給人做了面首的時候,姬恪心中是震驚的,是難以接受的,哪怕他們血海深仇,他也覺得姬霄不是那種人。

  可打起來之後,看清黑龍上美豔的姑娘,見識到對方以一敵萬的強大實力,他完全理解了!

  若能得她相助,別說是做面首了……私底下要他幹什麼都可以。

  只要可以復辟韶山,為父母報仇,屁股有什麼要緊!賣了就賣了!

  可惜姬霄已經提前賣了,他恐怕難了。

  不過聽昆侖長老方才的喊話,這姑娘好像還屬意昆侖道尊??

  還要道尊嫁過去?

  三言兩語不太清楚,理解出來的意思或是錯誤的吧,否則想想那樣小小一個姑娘,雖然實力強橫,可這也……志向太遠大了。

  黑龍被關在鎮邪塔裡憋屈了數百年,早就想舒展筋骨了,謝明瑤解開了它的束縛,還帶著它對敵,它簡直太爽了,肆無忌憚地甩動尾巴和四肢,大部分圍上來的修士都不需要謝明瑤動手,就被遠遠甩出去,身受重傷。

  謝明瑤踩著它看了一會,矜持地提醒道:「稍微隱藏一下實力,不要嚇死他們。」

  黑龍眨眨眼:「可以,收到,展示一下實力,最好嚇死他們!」

  謝明瑤:「……」行吧,隨你,反正她不讓他們來送死,他們也不聽啊。

  於是只見一眾修士好像螞蟻一樣衝上來又散開,他們甚至都不配與謝明瑤直接交手,就被黑龍扇跑了。

  「宗主,不好了,我們沒剩下多少人了!」

  昆侖的道長拖著殘軀找到扶微道長,奄奄一息地說。

  扶微道長握著拂塵衝上去:「本座再試試。」

  他動手之前看了一眼一直閉眼念經的玄度,佛子來是來了,可並不出手,看著修士們個個重傷也不動容,他本想和對方一起,但現在只能自己上了。

  「妖女受死!」

  扶微道長畢竟是昆侖的宗主,實力較之旁人強大許多。

  謝明瑤見了他,安撫黑龍道:「這個我來,這個我的,不許搶。」

  黑龍本來正激動著,它最想報復的就是昆侖的臭道士了,激動的龍鬚都翹起來了,但謝明瑤來搶……好吧好吧,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這會兒先讓她開心一下。

  謝明瑤是真的開心了一下。

  她很記仇的,記得清輝長老給她帶困魔鎖,記得扶微道長幾次將她推到風口浪尖,現在對方送上門了,她當然要全都討回來。

  不過三招,僅僅三招,謝明瑤便將扶微道長擊退,她體內魔氣翻湧,業火燒灼血肉,疼得額頭冒汗,卻還是十分激動。

  「再來。」謝明瑤衝上去,不給扶微道長喘息的機會。

  扶微努力閃躲,幾位長老前來幫忙,結了法陣,可還是沒抵擋住謝明瑤太久。

  魔宮後宮裡,姬霄透過水鏡看著這一幕閉了閉眼,知道一切都沒指望了。

  他掃興地撤掉水鏡,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臉色陰沉地思考著下一步如何走。

  而南獄腹地裡,謝明瑤已經把所有昆侖長老連帶著宗主都打敗了。

  「痛快。」謝明瑤張揚笑道,「這種感覺太好了,比拿錢砸人還好。」

  「你!妖女!卑鄙!……」扶微道長重傷在身,還是想罵她。

  謝明瑤一揚手,扶微道長痛呼一聲,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她正思索著要不要斬盡殺絕,黑龍就來幫她做決定了:「該我了該我了!最後一下給我!」

  只見龐大的黑龍拿尾巴整了一個滑鏟,一堆老道士被揚起來,真被它吞掉的話,就是永世不得超生了啊。

  謝明瑤遲疑了一瞬,想到檀冰,昆侖畢竟是他的地方,他們都死了對她沒影響,但對他……

  「等等!!!」

  屈辱的聲音在被吃掉的前一秒響起來,是最開始暴露出道尊要出嫁消息的那位長老。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傳出消息:「妖女不可!你若放我們走!不日我們便將你要的人送來南獄!」

  謝明瑤一怔,這是妥協了?為了不死,願意將道尊送到南獄給她了?

  她不想心動的,可是……

  謝明瑤飛身而起,龍口奪食:「真的?你們真願意?」

  扶微道長面如死灰地躺在那,那長老也閉著眼睛說:「修道之人,不打誑語。」

  謝明瑤嘴角勾起:「這樣啊……」她繞著頭髮想了想,「小黑,先別吃了,他們太老了不好吃,讓他們回去吧,回頭我給你弄點好吃的。」

  魔窟裡有不少小魔怪,給它吃了應該更能增加修為。

  黑龍很不情願,血盆大口張著不肯閉上,那臭味和腥味熏得一眾道士噁心又戰慄。

  「聽話,不然就收拾你了。」謝明瑤眯了眯眼,手拍在它鼻孔上,「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哦。」

  黑龍不高興地瞪她一眼,看似不願意,但還是甩開尾巴把人丟掉了。

  謝明瑤滿意地摸摸它:「乖,我說話算話,定會讓你滿意的。」

  黑龍鼻子喘粗氣,避開謝明瑤去魔宮之內欺負魔修了。

  一場戰役到這裡算是暫時告一段落,正道仙盟死傷慘重,由各自宗門還算腿腳利索地帶走。

  謝明瑤幫著昆侖的道士離開,送走之前還不忘提醒他們:「別忘了啊,得把我要的人送來,否則我要你們今日怎麼逃出去的,改日再怎麼滾回來。」

  這威脅以前他們可以不在意,現在卻不能不在意了。

  畢竟他們已經深刻感受到了她的實力。

  如果檀冰不出來擋住她,他們是沒有絲毫勝算的,檀冰若可以擊敗她哪怕拖住她,他們就能想辦法滅了那條黑龍,這樣一來……還有轉圜的餘地。

  檀冰檀冰,道尊道尊,兜兜轉轉到之後還是得靠他。

  回到駐扎地,扶微道長面前收拾了一下自己,氣色極差病怏怏道:「絕對不能真的讓道尊去找那妖女,他還在養傷,我們拖一時是一時。」

  許諾謝明瑤的那位長老垮著肩膀說:「貧道也不希望道尊犧牲,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答應了要送人過去,我們便不能食言。」

  「你與一個妖女想著什麼食言和道義!不管她就是了!拖!來什麼拖什麼!」清輝長老喘著粗氣道。

  那長老瞪眼說:「我又沒說真讓道尊去!即便我們肯,道尊自己也不肯的!」

  「那你是什麼意思!」

  「那妖女一看就是個花心浪蕩子,不過是看上道尊的身份和相貌,我們若是送了身份高貴相貌俊俏的男子過去,不怕她不喜歡。」

  「呃……」

  「這……」

  一眾人都是修道的,都沒幹過拉皮條這種事,聽到這文字游戲的玩法都梗住了。

  他們吵鬧得聲音如此之大,大殿之外其實也都能聽見,佛子玄度替自家弟子療傷過後抬步走進來,姬恪簡單包紮傷口後也跟了進來。

  「你們這是?」扶微道長有氣無力地表達疑問。

  玄度抬眸看著昆侖眾人,微笑地念了一句佛號說:「貧僧在外已將諸位的話聽得很清楚,若要送人進南獄,與道尊身份相差不遠的,貧僧有一個人選。」

  扶微道長眼皮一跳:「何人?」

  大殿外壯著膽子圍上來的人都緊張地等待這個回答,其實他們裡面不乏也有相貌英俊的,願意為正道犧牲,不就是給人做面首嗎……姬霄都做面首了,他們怕什麼!只要可以天下太平,他們豁出去了!

  而且那妖女……在黑龍之上一顰一笑,還是挺……挺那個的。

  正思索間,玄度啟唇說出了他推薦的人選。

  「不如,讓貧僧去吧。」

  佛子就是佛子,戰場上沒出手是沒出手,可下了戰場卻要自我犧牲!

  天啊,所有人都驚呆,如果那新魔尊真的只是好道尊那口,那佛子這種,肯定也符合她的審美啊!佛子願意自我犧牲的話……

  這還真是……

  「在下也願意前往。」姬恪趁著眾人沉默走上前,鄭重地一拜。

  「?」扶微道長頭頂冒起問號,這事兒還是什麼搶手的好差事嗎?

  但不管怎麼說,有人願意去都是好的,只要不是讓道尊去,都好商量好商量。

  「要是那妖女不買賬怎麼辦?」有人小聲提出意見。

  「怎會?佛子都肯獻出自己了,那可是佛子!雖然不及道尊身份尊貴,但也是十分難得了,她應該見好就收!至少一段時間內不要再亂來!我們也好有時間修整!」

  謝明瑤其實很冤,她根本沒打算和他們打,也沒打算搞得天下大亂,明明是他們先動的手。

  反正不管經過如何,最後得出結論,佛子玄度,皇子姬恪,一同前往南獄腹地。

  這個消息出來震驚了所有人,據說普懷寺方丈拉著佛子在禪房裡控訴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腫著眼睛出來,沒再反對。

  而姬恪特地拿了最好的傷藥將自己外傷治好,換了最華貴的衣裳,打扮成最英俊的模樣,只等著送入洞房,啊呸,送入南獄。

  這邊的消息,檀冰那邊也是會得到的,只是稍稍慢了一點,他收到傳音的時候,是一切塵埃落定,玄度已經進了南獄的時候。

  檀冰正在修煉,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要讓這些正道心甘情願放棄他,就得讓他們吃點苦頭。他要在這裡等,耐心一點,不能著急。

  可哪怕知道不能急,修煉起來時還是無法專心。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法訣在心裡默念,唸到最後卻成了,三生萬物,可萬物不及一個謝明瑤。

  他低頭看著自己結印的雙手,手上長了新肉,疤痕卻很難癒合,要等謝明瑤見了他才能完全癒合了。

  她其實也沒走多久,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今日才知道那有多苦。

  傳音符在面前燒毀,檀冰抬眸聆聽,聽見扶微道長虛弱地說:「道尊,我等嘗試攻入南獄失敗,損失慘重,佛子慈悲,願以身飼魔,已經和皇子姬恪一起進入南獄了。」

  …………

  ……

  ……

  檀冰猛地站起來,當即強行扭轉乾坤與扶微道長隔著雲端面談:「你說什麼?」

  扶微道長很狼狽,看見虛空突然出現的道尊影像嚇了一跳,但還是很快說:「那妖女實在不堪,回了南獄便收了前任魔尊姬霄為面首,大戰之時更是要我等答應再送男子進去才肯罷休,佛子慈悲為懷普度眾生,已然進了南獄,欲以身飼魔……」

  以身飼魔。

  以身飼魔。

  你們飼什麼魔???

  那是他一口一口餵大的,是他的魔!!

  兔口奪食,豈有此理!

  檀冰氣得臉色發白,搖搖欲墜。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8:23 PM

第六十六章

  謝明瑤對昆侖的安排很期待,一直等著檀冰過來,為表誠意,她還命人將魔宮收拾了一下,一改過去姬霄的風格,專門弄了個很像溶雪宮的宮殿,人工降雪,幾個南獄長老賣力地下雪,頗有些昏君為博紅顏一笑烽火戲諸侯的感覺。

  反正就是萬事大吉,只等東風了。

  東風來的倒也很快,大戰結束沒幾天人就送來了,黑龍團在暗中眯起眼睛笑話她:「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丹皙,一個兩個都對那種臭脾氣的道士情有獨鐘,是有病嗎?」

  它爪子指了指魔宮的方向:「你把姬霄關在那兒好幾天了沒去看一眼,咋,他不比道尊夠勁兒嗎?」

  按理說魔嘛,都豁得出去,會玩,姬霄要是願意討好謝明瑤,那肯定比道尊功夫好啊。

  可黑龍壓根不知道道尊的真身是什麼,論取悅情人這一方面,誰能和你兔子精相比?

  再者說了……

  謝明瑤嫌棄地皺皺眉:「姬霄?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睡過了,我才不要。」

  身邊的魔修以前是侍奉姬霄的,如今聽著新主子這般評價前主子,很是尷尬地擦了擦汗。

  「來了就好,我等他很久了。」

  謝明瑤不想耽誤時間讓檀冰多等,但去接他之前還是專門換了衣服。

  她如今是魔尊了,身份不比從前,要是丹皙,那肯定是要胭脂重塗,妖嬈迫人的。

  但謝明瑤對濃妝不感興趣,不過稍微打扮了一下,讓婢女給她梳了個相對漂亮的髮髻,難得簪了步搖,一身黑色暗蓮紋交領襦裙便出門了。

  她急著見檀冰,乘興而來,可等到了卻發現,那群臭道士就是故意要讓她敗興。

  她是在魔宮外見到了人,還有兩個,但半點檀冰的影子都沒有。

  謝明瑤當即冷了臉色,難為她還戴了搖搖晃晃影響行動的步搖,可檀冰呢?在哪呢?難道變成兔子藏起來了?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謝明瑤這樣想著就開始到處找,彎著腰看角落,可把等待的玄度和姬恪弄懵了。

  等等,這是什麼操作?

  這魔尊見了他們,為何看都不看一眼?她在四下裡找什麼?

  佛子不吭聲,姬恪便主動上前道:「尊上在找什麼,可要幫忙?」

  謝明瑤抬眸一看,對這人是有點印象的,他與姬霄眉眼有幾分相似,應該就是那個奪了姬霄父母寵愛,甚至最後還搶了他太子之位,令他憤起反叛的弟弟。

  「你來做什麼?」謝明瑤直起身,又看了一眼玄度,只一掃便過去了,這反應再次出乎姬恪的預料。

  如果按照昆侖的說法,新任魔尊是非常……那個的,他與佛子都相貌出眾身份尊貴,她便是眼光高,看他不起,見了佛子怎麼也好像見了路人般?

  姬恪沉吟片刻直言道:「是昆侖送我二人進來的。」

  他比了一下玄度:「這位是普懷寺佛子,玄度大師。」

  謝明瑤皺起眉:「昆侖送的是你們???」

  聽著她不可思議的聲音,姬恪就知道昆侖恐怕會錯意了,也可能不僅僅是會錯意,還是踢到鐵板了——其實他在外也聽見了,謝明瑤要的是道尊,但……他們哪怕比不上道尊,也不至於如此被嫌棄吧?

  「是我們。」姬恪看著她說,「尊上是覺得我二人……不配麼?」

  謝明瑤徹底喪失了興趣,並且有點生氣,居然被耍了,真是奇恥大辱,不好好收拾一下他們她絕不罷休。

  她調頭往回走,理都不理門口兩人,姬恪記得自己的目的,立刻跟了上去,玄度自始至終沒言語,這時也只是默默跟上。

  「站住。」謝明瑤停下,背對著他們道,「跟著做什麼?我要的人不是你們,你們可以走了。」

  走?不可能的,佛子可以走,但他不會走。

  姬恪吸了口氣,盡量保持自己最英俊的模樣上前道:「姬某自願來魔宮侍奉尊上,哪怕沒有昆侖相送也會過來,並不想離開。」

  謝明瑤太瞭解這兩兄弟了,她意興闌珊地轉了個頭,仔細打量了他一下說:「你想挖你大哥牆角?」

  ……?需要說得這樣直白嗎?不過倒也不算是錯,他可不就是來挖牆腳的嗎?

  為了復辟韶山,他什麼都可以做。

  「那尊上願意給在下這個機會嗎?」姬恪神色認真地問。

  說實話,謝明瑤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但想起被關在後宮還不知道打什麼鬼主意的姬霄,她終於升起了一絲興趣。

  如果把他們關在一起,一定很好玩吧!

  姬霄還敢罵她?那她就給他整點刺激的。

  想到這裡,謝明瑤惡趣味道:「這可是你自己不走的。」她一抬手,「來人。」

  「尊上。」幾個黑影立刻出現。

  謝明瑤意味深長地說:「來,將這位公子送入後宮,與那位關在一起。」

  後宮現在就一個人,「那位」是誰顯然而易見。

  黑影們也都是侍奉過姬霄的,多少對他還存在一點敬仰,但新魔尊實在太強了,也太會玩了,連他們都忍不住想,姬霄和姬恪關在一起,還都是面首的身份,相遇的畫面得多美?

  帶著某種變態的期待,他們將姬恪帶進去了。

  如此一來,現場就只剩下一個玄度了。

  佛子啊……謝明瑤散漫地看著對方,記得原書裡給她設定的好像還撩過佛子,給佛子寄過信?但他們應當是沒有真的見過面,從佛子看她陌生的眼神就知道了。

  估計這天下給佛子寄信的女子也少不了,長成這個樣子的少年,應當沒幾個人會不喜歡。

  換做以前,謝明瑤會樂得和他玩一玩,但現在……

  她一心掛念的只有一隻兔子。

  「你呢,你也不走?」她懨懨地問。

  她主動問了,玄度才開口說了來這裡後的第一句話。

  「阿彌陀佛。」佛子雲淡風輕道,「貧僧來此目的還未達成,暫時不會離開。」

  「你來我這兒有什麼目的。」謝明瑤直白地問,「肯定不是勾引我了,對付我你也打不過,所以說實話吧,說不定我心情好了會幫你呢?」

  她不安套路出牌,說話直接,玄度也同樣直接起來。

  「貧僧轉世輪回,丟了一縷神魂,它是貧僧這幾世積存的惡念,由少到多,若不尋回,會很麻煩。」

  謝明瑤揚起眉:「惡念?你是佛子誒,也會有惡念嗎?」

  玄度點頭道:「是人都會有惡念,佛子也不例外。降服惡念,也是修行的一種。」

  謝明瑤若有所思,她很快就想到了蓮燈裡的蓮舟,於是問他:「你過去有叫過蓮舟嗎?」

  玄度果然說:「有。」他明眸凝著她,「看來它的確在尊上這裡。」

  謝明瑤直接將蓮燈從儲物戒拿出來丟過去:「看看他在裡面沒。」

  玄度低頭查看:「這的確是束縛過它許久的法器,但它已經不在了。」

  稍頓,他看向謝明瑤:「這上面有尊上的氣息,恕貧僧冒犯,尊上是否在上面滴過血?」

  謝明瑤點頭。

  「如此。」玄度直接往裡走,「貧僧更不能離開了。」

  謝明瑤奇怪地看著他的背影。

  「若它嘗過尊上的血,魂魄裡的一切惡都會被點醒,不收服它,貧僧絕不會離開。」

  話音落下,他主動進了魔宮,魔兵不知是否該阻攔,猶豫地看著謝明瑤。

  謝明瑤揮揮手,表示放行。

  蓮舟已經不在燈裡了,也就是說明……扶搖確實出事了。

  扶搖於她說重要也沒有很重要,但說不重要,其實也很重要。

  她算是第一個不顧一切,毫無保留跟著她的人。

  謝明瑤不是個好人,但在這種方面,從不會虧待身邊人。

  她暫且放下了檀冰的事,徑自回了魔宮,剛走到正殿就看見了扶搖。

  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瞧見她就很快樂地跑過來,自然地挽住她的手臂說:「阿瑤,你都不知道,你將姬恪和姬霄關在一起,他們一見面就打起來了!」

  她興奮地敘述:「那殿頂都被他倆給掀起來了,你猜猜姬恪對姬霄說什麼?」

  「說了什麼?」謝明瑤好似也很感興趣。

  扶搖笑得揶揄:「他說他都給人做面首了,憑什麼他不可以,以後在這魔宮裡他們又是公平競爭了,過去母后父王喜歡他,今後你也會更喜歡他,姬霄注定是他的手下敗將。」

  雖然知道扶搖有問題,但這內容還真是有趣,就知道把他們兄弟倆關在一起有驚喜,還真沒讓她失望。

  謝明瑤看了一眼後宮的方向,問她:「那你還看到別人進去了嗎?」

  扶搖一怔:「還有???」

  哦,這就是沒看見玄度了,也好,不要打草驚蛇。

  想到那一縷神魂其實是最大的惡念,那對方想做什麼謝明瑤也非常清楚了。

  無非就是搞事情。

  很巧,她也喜歡搞事情。

  似笑非笑地看了一會扶搖,謝明瑤伸了個懶腰說:「打了一場也沒休息幾天,我累了,不與你多待,先走了。」

  她轉身要走,扶搖卻步步緊跟。

  「跟著我做什麼?」謝明瑤腳步不停地問。

  扶搖猶猶豫豫道:「我也,也累了。」

  「然後呢?」

  「這裡太大了,我一人睡很怕。」

  「所以?」謝明瑤停下看她。

  扶搖拉住她的手,弱弱道:「我們一起睡吧?」

  她們並非沒有一起睡過,之前在南獄外住客棧就一個房間,但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扶搖殼子裡可不是原來那個了。

  不過謝明瑤還是溫柔笑道:「好啊,這有什麼,走,一起睡。」

  她反手牽住對方,手指扣著她的脈門,能感覺到對方一瞬間的不適,但還是很快調整好了。

  謝明瑤嘴角笑意加深,一路拉著扶搖回寢殿,直到一起躺在床上,她都在笑。

  扶搖覺得她笑得很奇怪,眼底劃過一絲什麼別的情緒,再想離開是不可能的,只能躺在這。

  謝明瑤很快就睡著了,氣息穩定,眼睛閉著,扶搖跟她一起閉著眼,許久之後才慢慢睜開。

  她動作很輕地撐起身子,仔細去看睡著的謝明瑤,看著她的臉龐,記憶裡滿是在昆侖的密室也好,寢殿也好,見過的一幕又一幕。

  這個女子睡了昆侖道尊,還睡了一次又一次,真是……

  想想就讓人興奮不已。

  「扶搖」靠近了一些,視線落在熟睡女子的唇瓣之上,就是這麼一張嘴,開開合合就把昆侖道尊耍得團團轉,讓對方傾心以待,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緩緩靠近,試圖去嘗嘗那個味道,惡念是感覺不到感情的,但它有破壞欲,有好奇,它想利用她,想嘗試新東西,所以才走了這樣一條路,但它注定不會成功。

  在碰到她唇瓣的一瞬間,謝明瑤倏地睜開眼皺著眉說:「對不起,實在有點噁心,裝不下去了。」

  她一手掐住「扶搖」的脖子,對著殿外喊:「佛子何在?」

  玄度很快出現,就好像時刻都在這裡一樣。

  一見到玄度,「扶搖」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她掙扎著想要逃跑卻失敗了,謝明瑤按住她的天靈蓋,問玄度:「那東西就在我家扶搖身上,對吧?」

  玄度點頭。

  「怎麼弄出去啊?」謝明瑤表情不太好看,「它用扶搖的身體做這些事,真的挺煩人的,我都想殺了它了。」

  它若毀了,那佛子就永遠變不成完整的佛子了,所以玄度不可能容許。

  他快步上前道:「交給貧僧即可。」

  不等謝明瑤回復他便開始施法,淡淡的金線般的光從扶搖身體裡絲絲縷縷滲出來,謝明瑤正看得認真,就見魔兵急匆匆闖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魔兵氣喘籲籲地跌倒在地。

  謝明瑤皺眉道:「做什麼慌慌張張的?」

  魔兵指著外面結結巴巴道:「完、完了!昆侖道尊打進來了!」

  謝明瑤一怔,當即放開扶搖下了床榻:「你說什麼?」她拉住那魔兵,「檀冰來了?」

  魔兵很不理解,昆侖道尊打過來了,殺神一般,怎麼魔尊好像還很高興??

  「是,已經打進宮來了!」

  沒有魔尊在,他們是真攔不住道尊,幾位長老都已經掛了彩,他能不慌慌張張嗎?

  謝明瑤立刻拋開他:「這裡交給佛子,我要去找我的小寶貝兒了。」

  佛子沒有回音,但肯定是不反對的,謝明瑤興沖沖離開,那金線絲絲縷縷回到玄度體內,惡念歸來的一瞬間,玄度努力去適應,但多少還是會有些受影響。

  他看見了一些屬於惡念的記憶,有幾千年前的,也有最近的。

  包括昆侖山上,溶雪宮裡,那徹夜的纏綿。

  以身飼魔的……從來不是什麼佛子,一直都是昆侖的道尊。

  南獄魔宮大殿裡,檀冰道袍染血,神色冰冷,降魔劍迸發刺目的寒光,殺氣迫得周圍魔修沒有一個敢靠近。

  南獄大長老們一個個都重傷倒地,奄奄一息等著魔尊前來相救。

  魔尊的確很快就來了,他們馬上就要得救,那該死的道尊也立刻就會受到懲罰!

  他們還沒興奮一秒鐘,就見他們的魔尊滿臉喜色地奔向了那殺神。

  「師尊!!~」

  謝明瑤喊得搖曳溫柔,這聲音像一道雷般,驚醒了沉浸在殺意裡的檀冰。

  他抬眸望向她,她像黑色的蝴蝶一樣奔過來,直接撲到了他身上。

  滾燙,灼得他很疼,但很熟悉。

  「你終於來了。」謝明瑤仰起頭笑著問他,「你是來嫁我的嗎?」

  檀冰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來,倒是吐了一口血。

  一口在昆侖就開始憋,到這裡終於吐出來的血。

  謝明瑤緊張起來,扶住他擰眉對周圍道:「全都退下!」

  ???什麼??

  退下?

  他們都做好大戰準備了,現在退下?

  眾人不知是不是聽錯了,謝明瑤懶得再重復,直接揚手把人全都給推出去了,包括重傷的長老們。

  殿內只剩下檀冰和她,謝明瑤抱著他的腰為他療傷:「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她臉色難看地問,「你內傷怎麼這樣重?誰幹的?」

  檀冰盯著她,薄唇帶血,沙啞低沉道:「你。」

  「我??」謝明瑤愣住了,「我何時將你傷得如此重了?」

  檀冰眼神憂鬱,聲線艱澀:「你與姬霄……」他好像實在說不下去了,又吐了一口血,謝明瑤多聰明啊,他就這麼簡短四個字,她就知道為何了。

  怕是誤會了,以為她和姬霄有什麼。

  謝明瑤這才想到,自己那樣安排姬恪姬霄,真的很惹人誤會,雖然她沒那個念頭,但……

  「你這是……」謝明瑤一邊替他擦掉嘴角的血跡一邊說,「被我氣的?」

  檀冰大概覺得屈辱羞恥,聞言立刻掙開了她,背過身去,脊背依舊挺拔,卻莫名有些破碎感。

  謝明瑤覺得很棘手,她從來沒覺得什麼事情如此棘手過,她乾巴巴解釋:「你可不要聽風就是雨,姬霄是因為當初他拿姬妾的位置羞辱過我,所以我才那樣安排他,意在羞辱他。你若不喜歡,我把他丟到別處就是了。」

  稍頓,她覺得有必要補充一下:「至於其他人,也是你們昆侖送來的,我可沒要,我要的自始至終就是一個……」

  你。

  最後一個字沒說出來,說出來好像就跟表白一樣,謝明瑤特別不舒服,她沒做過這種事,發覺有這個傾向之後就閉嘴了。

  但其實她那些話已經夠了。

  檀冰轉過了身,垂眸看著自我糾結的姑娘,平復呼吸低低道:「你在解釋?」

  她的確在解釋。

  這是肯定的。

  她不能否認,但她也不想承認,乾脆什麼也不說。

  檀冰將她的沉默當做默認,他往前一步,捏住她的下巴溫柔地將她的頭抬起來。

  「為何向我解釋。」他氣息很輕,聲音也就很輕,明明沒什麼音量,卻聽得謝明瑤心上癢癢。

  「謝明瑤。」他喚她,問她,「為何向我解釋?」

  謝明瑤唇瓣動了動,還是沒勇氣說出那些話,她緊張,無措,渾身難受,想推開他,下一秒卻被抱住。

  他好像不過幾天就又瘦了好多,低下頭來將臉埋在她頸間,帶著不易察覺委屈之色的冷清聲音悶悶道:「我很生氣。」

  他強調重復著:「真的很生氣。」

  ……嗯,感受到了,氣性是真的大,都把自己氣出內傷了,可能來之前都想到怎麼興師問罪了,但到了這裡,其實根本沒做什麼。

  她不過幾句話,他就一點兒都不氣了。

  這樣變化之快,倒讓他之前的氣憤顯得十分不堪。

  檀冰不想面對她,就一直這樣抱著她,將臉藏在她頸間,周圍雖然沒有人,可一隻黑龍卻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

  黑龍忍不住將眼睛埋進土裡,真辣眼睛,堂堂道尊,方才那般威武殺神般的一個人,突然之間就變成了伊人的鳥兒,這差別,它這條老龍都看不下去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謝明瑤平復情緒之後就扣著他的腰問,「你是不是來嫁我的?」

  他不想面對她,她偏要看他的臉,後撤身子逼得他與自己對視。

  他眼睛很紅,不是妖化的紅,是真正的紅了眼睛。

  謝明瑤看得心頭一跳,有點不想逼他了,但他薄唇微啟,似乎要回答。

  她心跳加速地等著,還沒等到他出聲,先等到一道黑影猶猶豫豫稟報道:「尊上恕罪,屬下不想打擾您的,但……後宮裡,姬霄與姬恪打得難解難分,已然將您結界裡的一切都毀掉了。」

  稍頓,那黑影道:「兩人都是您新收的面首,姬恪實力不如姬霄,已經快被打死了,您……不去看看嗎?」

  謝明瑤:「……」

  能不能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看看!看看檀冰那眼神!她真的沒做過什麼啊!天地良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08:37 PM

第六十七章

  謝明瑤把姬恪和姬霄關在一起是為了看熱鬧,但也沒想要他們鬧出人命,眼下檀冰也來了,她便主動拉住他的手說:「走,一起去看熱鬧。」

  檀冰站在那不肯動,謝明瑤知道他還在不高興,真不知道那麼小一隻兔子怎麼氣性那麼大,她轉轉眼珠,踮起腳尖果斷在他臉頰上啵了一下,來稟報的黑影看得清清楚楚,覺得自己要麼是眼睛瞎了,要麼就是腦子壞掉了。

  他怎麼看見魔尊光明正大地親了道尊一口,親得十分自然,道尊也十分受用?

  這人剛才好像還要把他們南獄翻過來,現在白玉一般的臉上都泛起緋色了,這是在羞澀嗎?

  饒是玩得比較花的魔修都有點扛不住了,要麼說人家能當魔尊他卻當不了呢,人家連道尊都敢上,可惜他連晴月宗的大師姐都不敢調戲!

  「好了別氣了,我不過是同他們玩玩,你不高興就將他們關到別處便是。」

  謝明瑤拉著檀冰走,檀冰亦步亦趨地跟著,聽她慢悠悠道:「再說這也不是我要的,都是你們昆侖送來的,你要生氣也該找他們呀。」

  都不用檀冰興師問罪,昆侖眾人現在已經開始自我問罪了。

  一群道士圍坐在一起,聽著宗門送來的最新消息,各個面如死灰。

  「……想不到這最後,竟然還是要道尊出面。」扶微道長痛心道,「我等真是太沒用了,道尊還有傷在身,都不知道是否養好了,卻要在這個時刻為我們出頭……」

  「道尊大約是知道我們送了人進南獄才殺入南獄的。」清輝長老嚴肅道,「他一定是想將人救出來,道尊清風明月,是最乾淨慈悲的一個人,肯定不屑於我們這種拖延手段。若非要人以身飼魔,他大概寧願是自己。」

  「為何魔尊非得找上我們的道尊,這都是造得什麼孽,聽說道尊已將南獄長老們打成重傷,你們說我們若現在率人再次嘗試攻入,會不會成功?」

  外圍的其他宗門插嘴提醒:「這位長老莫不是忘了,上次大戰南獄沒出什麼魔兵,幾乎只是那妖女和魔龍在對付我們。」

  「……」需要你提醒嗎?他只是試探問問,難不成真要他們什麼都不做,等著道尊的消息嗎?

  也不知是誰小聲冒出一句:「那魔尊不是要道尊嫁入南獄嗎?道尊不會真那麼做吧?那豈不是太……太……」

  他沒太出個所以然來,但意思很明顯了,覺得太不堪入目了,有傷顏面。

  站在他身旁的昆侖弟子聞言,立刻擲地有聲地指責道:「你懂什麼!道尊這才是真正的以身飼魔!佛子與姬恪皇子去了也根本無用,不過是送死罷了!為了天下蒼生,道尊不惜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這是何等的境界!他為了爾等連尊嚴和體面都不要了,爾等竟還有指摘??他那般的境界,貧道身為昆侖弟子唯有感動爾!貧道一輩子以身為昆侖弟子為榮!」

  說到最後,這年輕道士潸然淚下,那般堅定不移的信任與崇敬感染了旁人,大家都唏噓不已,完全忘記了前面那人的非議,都在為道尊的偉大感慨。

  扶微道長看著這一幕也是老淚縱橫,真不愧是我昆侖弟子,太明事理了!這一番話說到了他心坎裡,可他還是很難過。

  「是我等無用。」扶微道長內疚道,「不行,我們要盡快將傷養好,若道尊需要我們,我們要第一時間前去相助。」他重振旗鼓,「貧道相信以道尊的實力,一定可以如前任道尊一樣拿下魔尊謝明瑤!只是時間問題罷了!到時候我們只需替道尊收好尾,重整天下便是!」

  他們也算是經歷過一次的人了,雖然年代久遠了,但還算有點經驗。

  這個時候也沒有其他辦法了,只能這麼幹。

  南獄裡,謝明瑤並不知道外面的人都等著她和魔尊丹皙一個下場——被道尊弄死。

  她正挽著檀冰的手臂,讓他看姬霄和姬恪兩兄弟的慘狀。

  「那姬恪看起來修為差了姬霄不少,竟然也可以將他傷成這樣。」

  謝明瑤驚訝地望著倒在碎石裡的姬霄,他形容狼狽,哪裡還有過去半分的從容,一雙漆黑魔化的眸子緊盯著結界外的她和檀冰,眼神可以殺人的話,他們估計死去活來好幾次了。

  「我這是看錯了嗎?」姬霄到底還算是勝者,還有力氣出言諷刺,「這不是昆侖道尊嗎?何等風姿卓絕高高在上的道尊啊,怎麼與魔修勾肩搭背?」

  都不用檀冰開口,謝明瑤直接回答了他:「怎麼,你嫉妒啊?」她笑起來,「也對,把你丟在這裡這麼久都沒來看一眼,你一定很寂寞吧?說來你弟弟的確比你討人喜歡多了,至少說話不惹我厭煩,而你麼……每一個字都令我厭惡。」

  她挽著檀冰,語氣悠揚:「他就是昆侖道尊啊,那又如何?昆侖道尊就不是男人了嗎?不能有喜歡的人嗎?他喜歡我,偏要與我在一起,不管我是什麼都無所謂,氣不氣?沒人為你如此吧?是不是快要氣死了?」

  姬霄是真的快氣死了。

  他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把自己氣死,還好最後閉了閉眼,在心裡勸說了自己好幾次之後,衡量了一下處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該低頭的時候……低頭就是了。

  「……是。我很生氣。我也很嫉妒。」姬霄努力站起來,拂去身上的髒污,理了理髮冠道,「你迎我入後宮,說我今後便是這裡的老大,那道尊便是要進來,也是後來者。」

  他勸說了自己之後,是真的能屈能伸,都開始自得其樂了:「那現在,他是不是該叫我一聲哥哥?」

  「……」謝明瑤嘴角抽了一下,不難理解姬霄在想什麼,但真的不必,非常不必,實在不必。

  「你別聽他胡說八道,我現在就把他從這裡弄出去。」她安撫了檀冰一句就要將姬霄弄走,姬霄早就想走了,這樣也算達到目的了。

  他甚至還有點高興,想來放開點也沒錯,說那些話雖然顯得自己沒尊嚴,可謝明瑤也為難啊!看她難受他真是太高興了,高興得臉上都是笑意,看得謝明瑤牙癢癢。

  她正想動手解開結界,就見檀冰按下了她的手。

  「怎麼了?」她抬眸問。

  檀冰直視姬霄,看他那副以正室自居的模樣,冷冰冰道:「我來。」

  謝明瑤緩緩睜大了一點眼睛,他來?他要這麼做?有點無措,又有點……期待?

  檀冰放開她的手臂主動走到結界前,沒費太大力氣就把結界解開了。

  想來他與謝明瑤實力大約五五開,不真的打起來,應該也分不出什麼勝負。

  他跨入殿內,身上道袍隨著心中默唸法訣而變得纖塵不染,髮髻與道冠哪怕打鬥過也依然規整,長過臀線的墨髮混著雪色的髮帶飄逸搖曳,當真是仙姿玉骨,和他們魔不同。

  姬霄忽然不舒服起來,低頭看看自己狼狽的模樣,想用個法訣都靈力乾涸。

  該死的姬恪,這輩子活著就為了跟他作對。

  「你讓本尊叫你什麼?」檀冰的聲音冷清飄渺,姬霄想回復,卻發現出不了聲。

  他眯眼看著檀冰,檀冰走到他身前,不過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便再次跌倒還吐了血。

  ……真的很想罵髒話,但出不了聲,真特麼煩。

  姬霄陰鷙地盯著檀冰,檀冰彎下腰來,傳音入耳道:「你拿什麼同我爭?」

  姬霄一怔。

  「相貌,修為,什麼都好,你拿什麼同我爭?」

  姬霄瞪大眼睛。

  「即便不提這些,你也爭不過我。」

  ……請教??

  「她不單是她自己,不單是魔尊,她還是……」

  檀冰沒開口,這傳音越發私密起來,刺得姬霄耳朵疼。

  「她還是我孩子的母親。」

  ???

  什麼玩意兒??

  姬霄難以置信地跳了起來,指著檀冰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快要憋死了。

  什麼時候的事?居然連孩子都搞出來了?你們正道玩得這麼花嗎???

  「你爭不過我的。」檀冰抬起手輕而易舉按在姬霄頭上,於是姬霄什麼胡思亂想都沒了,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

  我爭不過他。

  我爭不過他。

  「可以了。」

  一切結束,檀冰冷淡地收回手,仔細拿絲帕擦了擦,才重新回到謝明瑤身邊。

  「你和他說了什麼,他怎麼好像傻了?」她好奇地問。

  「沒什麼。」檀冰雲淡風輕道,「大約他覺得擔不起我一聲『哥哥』,將自己嚇傻了。」

  「……」你要這麼說,那也行吧。

  「來人,將他帶走,關去……」想起自己在書裡最後的結局,謝明瑤淡淡道,「送他去魔窟,找人看著點兒,別叫他死了。」

  先讓人去試驗一下那裡什麼情況,回頭她還得親自去看看,那是書裡一切終結的地方,或許也是她可以重回現代的地方。

  她之前在昆侖那麼久都沒回到自己的世界,那契機便應該不在昆侖,不是起點,說不定就是終點。

  安排好了姬霄,奄奄一息的姬恪終於醒了過來,瞧見謝明瑤的一瞬間還有些欣喜,但很快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那是誰?道尊?他是被他哥打傻了?居然看見道尊了?

  使勁揉了揉眼睛,發覺那冷冰冰美得不似真人的道尊真的還在,他當時心裡便轉開了。

  謝明瑤本來要的就是道尊,道尊現在來了,該不會是為了……把他和佛子換回去?

  佛子大概願意回去,可他是真的不想回去。

  他還想讓謝明瑤幫他幹掉師無音,奪回韶山。

  好不容易解決兄長這個麻煩,怎麼又來了一個更大的麻煩……

  飛快思索後,姬恪冷靜下來,擺出稍顯柔弱惹憐的模樣,步履蹣跚地走到謝明瑤面前,眼神溫柔語氣沙啞道:「抱歉,是恪的錯,惹了兄長不快,毀了尊上的宮殿。」

  謝明瑤剛想說沒關係,你馬上就可以離開了,她玩夠了,但姬恪比她開口更快。

  他竟然壯著膽子朝她伸出手,想拉住她,在即將碰到的一瞬間被檀冰冰寒的靈力擊退。

  他臉色一白,弱不禁風地捂著心口退開,有些受傷道:「恪只是一時脫力,想借尊上站穩,尊上若不願,恪不會勉強。」

  謝明瑤:「……」和我其實沒什麼關係。

  「不過……」很快姬恪終於面向了檀冰,在開口之前又看了一眼謝明瑤,那眼神特別深情,好像他們真有一腿一樣,「雖只在法會上遠遠見過道尊一眼,在下也對道尊十分仰慕尊崇,道尊心懷慈悲,仁善至極,定是來南獄交換在下與佛子的吧?」

  「你這點倒是聰明。」謝明瑤懶得再和他廢話了,急匆匆道,「所以你快走吧,順便帶著佛子一塊兒走。」

  哪知姬恪說:「不,我不走。」他堅定道,「我不會走的,我說過不離開便絕不會離開。」

  他認真地看著謝明瑤:「我是心甘情願來侍奉尊上,尊上也接納了我,怎麼道尊一來,尊上便不要我了?」

  謝明瑤深吸一口氣。

  麻煩,男人果然麻煩。

  「道尊,我不是被逼的。」姬恪又去招惹檀冰,殊不知檀冰已經忍耐到了極點,就快爆發了。

  「我是自願來的。」姬恪一臉鄭重,「除非我死,否則絕不會離開尊上,我心甘情願做她的面首,道尊不必為我擔憂,若道尊一定要帶誰離開,可去帶走佛子。」

  檀冰沉默了許久,已經受夠了。

  他廣袖下的手緊緊握拳,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你不肯走?」他語氣冷得刺骨,但姬恪也不是花架子,能和姬霄鬥那麼久,他還是很豁得出去的。

  「我不走。」姬恪望向謝明瑤,表明心意道,「我是尊上的面首,我不離開這裡。」

  謝明瑤冷靜下來,後撤幾步,朝姬恪抱拳:「保重。」

  姬恪一怔:「什……」

  「麼」字還沒說出來,姬恪便被扼住咽喉,而那隻冰冷的手,恰恰來自他以為最不會對他動手的檀冰。

  姬恪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檀冰,支支吾吾問著「為什麼」。

  檀冰先是看了一眼謝明瑤,謝明瑤一攤手,置身事外,他冷淡地收回目光,掐著姬恪便走。

  姬恪被掐著脖子一路帶回了正道聚集的地方,直接從天上扔進了人群。

  被人勉強接住,姬恪還有點懵逼,他仰頭呆滯地看著天上,檀冰御劍而立,風吹得他道袍錚錚作響。

  「沒人可以留在南獄。」他冷冰冰地宣佈,「除了本尊。」

  他也沒詳細說什麼意思便直接又回去了,姬恪就這麼被排除在外,身上還有姬霄打的重傷,本想借此討謝明瑤憐惜的,誰知……

  他爬起來還想回南獄,但被人群按住了。

  「既道尊意已決,皇子殿下便不要堅持了!」那正道弟子語重心長道,「總要有人犧牲,但也不能全部犧牲,道尊已然承擔了所有,你與佛子……便安心等待吧!」

  姬恪倒吸一口氣,差點沒被氣死,好傢伙,他直接好傢伙。

  這年頭賣屁股都不好賣了,市場就這麼緊俏嗎??

  南獄裡,謝明瑤以為要等檀冰一會兒,誰知他很快就回來了。

  她剛想開口說話就被人橫抱而起,她驚呼一聲抱住他的脖子:「幹什麼呀?」

  檀冰一言不發,只是臉色難看得很,她知道大約是姬恪刺激到他了,可別人上趕著,她也沒辦法,她自己可是什麼都沒做也沒說。

  就這麼被他抱著,他也不熟悉南獄魔宮,乾脆直接回了正殿,將謝明瑤放到金色的龍椅上。

  龍椅很寬大,她小小一個姑娘坐著還有很大的空餘,檀冰不等她坐穩,便扣著她的後腦壓下去。

  「嗯……」謝明瑤低吟一聲,眼神揶揄地看著情緒在崩潰邊緣的男人,低低道,「師尊渾身上下都是酸味,可真是熏死我了。」

  檀冰不說話,但低著頭在她頸間親吻,謝明瑤呼吸亂了,緊緊抱著他說:「姬恪自己樂意可不關我的事,我沒在意他,也沒動過他。」

  「我知道。」他終於說話了,呼吸也有點亂,「我聞得到。」

  她有沒有旁人,他聞得到。

  謝明瑤笑了,托著他的臉起來,仔細看著問:「那我心裡怎麼想,你聞得到嗎?」

  檀冰看著她,呼吸穩定下來才說:「你心裡如何想,我從始至終都不明白。」

  「大約以後也不會明白。」他聲音變得很輕,「但我知道,你肯定沒在意過別人。」

  謝明瑤感興趣地問:「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檀冰緩緩直起身,氣息有些落寞,「便是對我,你也從未真的在意過。」

  他好像突然沉靜下來,脊背挺直地坐在一旁,不再看她也不再說話。

  謝明瑤沉默了一會,起身跨坐到他腿上,按著他的肩膀問:「你這樣認為?」

  這個姿勢不太和諧,還是在空曠的大殿上,非常有禁忌感。

  檀冰身子更僵硬了,眼睫翕動地看著她沒說話。

  「你覺得我不在意他們,這是對的。」謝明瑤抬手輕撫過他的臉,她的手好熱啊,熱得檀冰心裡煎熬不已,每次劃過面頰都是一道淡淡的紅痕,但他不想躲開。

  他微微閉上眼,屏住呼吸,耳尖和臉頰泛起緋色,不知道的肯定要疑惑他們在做什麼別的。

  謝明瑤就這樣輕輕撫著他,他焦躁自我懷疑的情緒一點點消失,整個人都顯得靜謐下來。

  他側過頭輕輕咬了一下她的手指,謝明瑤少時養兔子還查過資料,知道輕咬這個動作在兔子的世界裡,意思大概就是——好了,我已經足夠了。

  他在告訴她,他滿足了,她可以停下了,但她卻像著了魔一樣,一點點撫過他的頸項,撫過他的喉結,輕輕拉開他的衣帶,看著他不斷起伏的精瘦胸膛。

  他的肌肉很漂亮,薄薄的一層,肌膚如玉似雪,她手指劃過的地方,都會帶起淡淡的紅痕。

  「疼嗎?」她輕聲問。

  「……不疼。」

  「那熱嗎?」

  「……嗯。」

  謝明瑤眨了眨眼,俯下身去,檀冰很快雙手緊緊抓住龍椅的扶手,揚起下巴窒息了一般。

  「師尊還是那麼甜。」

  模糊的聲音傳來,檀冰腦子混沌,電光火石的時候,突然發覺殿內有人,他猛地望過去,佛子玄度站在邊緣的位置靜靜看著這邊,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倏地將謝明瑤攬入懷中,兩人緊緊相貼,她舔舔嘴唇想親他,卻聽他說:「有人在。」

  謝明瑤一怔,回眸望去,也是這時才發現了玄度。

  玄度的頭髮已經不見了,人也不是少年模樣,看起來是弱冠之年了。

  他周身氣息不似之前純淨,但依然穩定祥和,應該是融合完畢了。

  謝明瑤也沒從檀冰身上下去,只靠在他懷裡問:「扶搖如何了?」

  玄度開口說:「睡上七七四十九天,便會恢復如初。」

  謝明瑤點頭:「那你可以走了。若她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還沒好,我會再去普懷寺抓你的。」

  玄度緘默片刻說:「既然如此,便不必尊上勞煩了。」

  「?」

  「貧僧留在此處,七七四十九天後再走。」他說完便念了佛號離開,謝明瑤都來不及拒絕。

  「……這南獄最近倒是成香餑餑了。」謝明瑤好笑道,「怎麼什麼人來了都不想走?」

  她還在想檀冰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吃醋,她才把他哄好,要是又氣炸毛就不好了。

  但她好像多慮了。

  面對姬恪也好,姬霄也好,檀冰都可以自己處理和調解。

  但玄度不太一樣。

  如其他人想的一樣,在檀冰看來,他們是相似的類型。

  如果謝明瑤不是真心對他,只是一時興起,只是喜歡他這個類型,那玄度遲早也會被她看中。

  對於玄度,檀冰有濃濃的危機感。

  他忽然緊緊抱住謝明瑤,低頭咬住了她裸露的肩膀。

  謝明瑤嘶了一聲,問他:「不會燒到你的嘴唇嗎?」

  其實是很炙熱的,很難受,但檀冰不肯鬆開。

  「怎麼了?」她低柔地問,「發什麼瘋呀?」

  檀冰一點點鬆開,看著她肩膀上淡淡的齒痕,就好像給她蓋了章一樣。

  「我喜歡你。」他突然說。

  謝明瑤一怔,沒有像過去那樣即刻回答,過了一會才說:「喜歡……那又怎麼樣呢。」

  「不能怎樣,但還是喜歡。」他看著她,不閃不避,言詞直接。

  謝明瑤片刻後說:「如果我還是說我不會喜歡你,你喜歡我也無用呢?」

  檀冰沉默了一會,固執地紅著眼睛道:「無用,也喜歡。」

  那樣清靈出塵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道長,用冰冷的語氣固執地說著喜歡,謝明瑤心底動蕩。

  這次她再也沒閃躲,沒忽略,她知道她可能大概,她不止是思念他,她也是有心的,她的心還沒死得徹底,還是終有一天,會為某個特定的人顫動的。

  「這麼喜歡我啊?」謝明瑤捧住他的臉,感受著他身體的變化,垂下眼說,「那就讓我盡興。」

  檀冰怔了一下,不確定她的意思。

  「若我盡興,就告訴你我是怎麼想的。」她在他耳邊,咬著他耳垂說。

  檀冰赧然得面紅耳赤,那樣被動的一個人,想要都不肯主動還要誘騙的一個人,現在卻主動解開兩人的衣袍,以如此曖昧的姿態親密無間。

  他做這些事的時候謝明瑤一直看著他,那一刻她甚至看不到什麼曖昧和污穢,她甚至覺得,啊,這是神在普渡眾生。

  「……」檀冰吸了口氣緩緩吐出來,在她唇齒間喃喃道,「我會讓你盡興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0:26 PM

第六十八章

  檀冰好像陷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他睜不開眼,也動彈不得,這讓他非常緊張,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無措了,回想起幼年的遭遇,他懼怕得渾身是汗,正想拼盡全力醒過來,突然見到了黑暗中的一縷火光。

  他怔怔地望著火光,不自覺地跟著過去,在火光消失的地方,黑暗跟著消失,一切都變得陌生起來。

  真的很陌生,他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不是他見過的任何場景,陌生的人,陌生的打扮,陌生的建築,甚至還有飛快奔馳而過的東西——他不知道叫什麼,他很少害怕,少時被關起來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害怕過。

  他屏住呼吸,不想讓人發現自己,隨後便發現,哪怕他不隱藏,路過的人也看不見他。

  他有些茫然,為何會夢到這些?這毫無緣由,正思索間,他看見了謝明瑤。

  雖然穿著打扮不一樣,但只要看見一眼,就知道那肯定是謝明瑤。

  她的頭髮短了許多,只到肩膀下面一點,穿著有傷風化的單薄衣裙,就這麼大大方方走在人群之中。

  她周圍跟著好幾個人,有男有女,女子都如她一般衣著單薄,男子衣裳雖然不單薄卻也很奇怪,他們看她的眼神都帶著直白的傾慕,檀冰忍不住上前想喊住她,卻發不出聲音。

  很快,畫面變換,他又回到了黑暗之中,眼神呆滯地站在那,也失去了第一次強烈想要醒來的欲望,滿腦子都在想方才那一幕到底是哪裡,到底是何意,謝明瑤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踉蹌了一下,跌坐在黑暗的角落裡,雙臂抱膝靜靜看著前方,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沉沉失去了意識,再清醒過來時,已經是在南獄的另一天。

  他人躺在魔尊的寢殿裡,之前變成兔子時來過,只是不太熟悉。

  周圍都是謝明瑤的氣息,他伸手去身側卻空空如也。

  心裡一慌,冷清出塵的道長立刻起身查看,發現這裡只有他一個,謝明瑤不在。

  他不顧衣衫不整,下了床榻四處尋找,這可不是在夢裡,他有足夠的能力將魔宮翻一遍,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帶著這樣的念頭,他氣勢極強地嚇退了不少婢女,最後還是一個魔兵鼓起勇氣說:「道尊,尊上只是暫時離開,她走之前囑咐過,讓您若醒了就好好休息,安心等她便是。」

  檀冰停下腳步,廣袖寬袍灑落間側過身來,清清冷冷地問:「她在哪?」

  不等魔兵回答,他忽然想起她手腕上自己的印記,立刻用了靈力去尋。

  也就在那一瞬間,謝明瑤有了感應。

  她其實也沒走遠,就還在魔宮裡——她在南獄的魔窟。

  魔窟是原書裡她死掉的地方,她以前不樂意來,是因為實力不允許,現在不擔心了。

  把姬霄丟在這裡也一整夜了,她也想看看他現在什麼模樣,好對魔窟內部有一些瞭解。

  進來的時候就聞到濃重的臭味和血腥味,還有炙熱的岩漿燒灼的感覺,謝明瑤一點都不討厭這種燒灼,她甚至覺得很舒服,閉上眼睛享受了好一會才繼續往裡面走。

  與她不同,姬霄對這熱度厭惡極了,身上的衣袍若不是昂貴法衣可能早就被燒得衣不蔽體了,即便是好東西,現在也出現了絲絲殘破,比之前和姬恪打完時還狼狽。

  「你來做什麼。」姬霄靠在石壁上冷笑,「來看我的笑話嗎?」

  謝明瑤仔細打量姬霄,他身上傷勢很重,臉上手上都是血污,衣袍也髒了,這一夜應當過得很不好。

  「看笑話只是順帶。」她走過來蹲在他面前,「主要目的還是來問問前任魔尊對這裡瞭解多少。」

  姬霄充滿恨意地瞪著她:「想讓我告訴你?」

  謝明瑤笑著說:「是啊,你會說嗎?」

  「做夢吧。」姬霄諷刺笑道,「你憑什麼認為你如此待我,我還會告訴你?」

  謝明瑤輕聲問:「那這樣呢?」她沒有任何預兆地化出一條鞭子,起身使勁抽了他一下。

  姬霄當即悶哼一聲,瞪著她的眼神更陰鷙了。

  「瞪我有什麼用呢?我也不太習慣用這種方式去處理不識時務的人,都到這個份上了,你還這樣,我也很苦惱啊,我不想打人的。」謝明瑤難受地說,「你不要逼我嘛。」

  姬霄咬牙道:「我當初怎會帶你進南獄,真是瘋了。」

  「所以,你對這裡瞭解多少?」她又揚起了鞭子。

  姬霄閉上眼睛等著疼痛來襲,他其實沒那麼怕疼,他從小體弱多病,日日喝藥,如今一直沒藥可喝,身體狀態早就不好了。

  疼?她以為他怕疼嗎?

  他若屈服,也只是因為還想東山再起罷了。

  緩緩睜開眼,姬霄看著謝明瑤冷聲問:「打啊,怎麼不打了?」

  謝明瑤理都沒理他,自己往裡面走,背影窈窕纖細,是真的看不出她心裡裝著那樣狂妄的念頭。

  姬霄突然起了殺意,若將她推下魔窟,是不是就能撥亂反正了?

  他強忍著疼站起來,屏住呼吸靠近她,她好似沒有發覺,站在深淵邊緣往裡看,還彎了一點腰。

  姬霄覺得機會就在這裡了,猛地上前用盡最後的靈力推她,卻被她輕而易舉躲開,耳邊響起一道輕快愉悅的笑聲,隨後他的身子便因慣性甩了出去,整個人開始下墜。

  下墜……

  他自己掉下來了。

  姬霄想上去,但他已經沒有靈力了,他睜大眼睛望向崖邊,謝明瑤輕飄飄將鞭子甩下來,他拼盡全力拽住。

  哢噠,人卡在一半,底下是灼熱黑暗的氣息,好似隨時會有魔物上來吃了他。

  「這麼熱情想替我下去試試啊?」謝明瑤懶洋洋道,「那我也不好推辭,不如再送你一程?」

  姬霄哪裡還顧得了其他,當即道:「謝明瑤,別鬆手!」

  「哦?」

  「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姬霄咬牙道,「魔窟在南獄建立之前便存在,一直以來都是懲戒有罪者的地方,我對這裡的瞭解也不多。」

  「不多也是有點兒的,說來聽聽。」謝明瑤側坐在崖邊,漫不經心地吩咐。

  姬霄努力朝上看,眼睛都被灼燒得睜不開了:「我只知道魔尊丹皙的一身魔功就是在這裡修煉出來的。」

  「是嗎?」謝明瑤有點興致了,「她掉下過魔窟?」

  「是。」姬霄緊迫道,「魔尊丹皙是人魔混血,出生便不為兩族所容,後被人故意丟下魔窟,人人都以為她會灰飛煙滅,但沒想到幾年後她不但活著出來了,還殺了當時的魔尊。」

  謝明瑤更深地去看深淵之低,沉思道:「也就是說,這底下可能別有洞天。」

  姬霄忍無可忍:「是,我都告訴你了,還不拉我上去。」

  「我不喜歡你對我的態度。」謝明瑤稍稍拉了一點,姬霄還沒鬆口氣,就聽她說,「你是階下囚,人又不傻,怎麼一直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幾次三番冒犯我,還在檀冰面前言詞挑釁,我很生氣的。」

  姬霄眼睛瞪大,距離近了,他看清了她嫵媚懶散,眨眼間決定人生死的孤高姿態——這個時候他冒出一個不合時宜的想法,其實不願意承認也得承認,謝明瑤看起來比他更適合魔尊這個位置。

  「沒人可以那般對待檀冰,除了我。」謝明瑤將鞭子扯上來,姬霄摔到地上,疼的骨頭碎裂,卻劫後餘生地鬆了口氣。

  黑色的裙擺劃過面頰,姬霄慢慢望去,看見謝明瑤居高臨下的漂亮臉龐。

  「你那般冒犯他,今日我便要替他討回來。」

  她說得不容置喙,可姬霄只覺得可笑。

  檀冰還需要她幫忙討回?他當時就自己討回來了,他腦子到現在還亂七八糟的。

  「謝明瑤。」姬霄勉強撐起身子,闔了闔眼道,「你喜歡他?喜歡那個臭道士?」

  「說誰臭道士呢?」謝明瑤又抽了他一鞭子,「他比你們香多了。」

  姬霄疼得咬牙,但忍耐著不出聲。

  他仰頭看著她,突然做了一個連他自己都想不到會做的舉動。

  「我當真比不過他嗎?」他突然抱住了她的腿,謝明瑤一怔,訝異地望著他。

  「你對南獄有企圖,不單單是想做魔尊那麼簡單吧?你想知道魔窟裡的秘密,你想做什麼?」他在問,卻不需要回答,他惡劣和古怪地笑起來,「若我說,我可以下去替你一探究竟呢?」

  「什麼?」謝明瑤彎腰和他對視,「你願意下去?」

  「是。」姬霄果斷道,「我可以替你去搞清楚一切,但你要為我療傷,至少讓我有可以自保的能力。我翻不出你的手掌心,逃不掉的,你應當很清楚。」

  謝明瑤的確想找個人下去看看,危險的地方她是不會直接下去的,姬霄的提議不錯,但是……

  看她還猶豫,姬霄閉了閉眼道:「你找不出第二個人選了,那些人要麼不可能願意,要麼沒有能力,要麼可能有所隱瞞。」稍頓,他輕蔑道,「或許你可以去問問道尊,他若是願意也是可以的,可他做得到如此嗎?他捨得放棄他尊榮的身份嗎?」

  檀冰傳音時說他比不過他,可他這就有比得過他的地方了。

  送死,他敢嗎?

  但是他敢。

  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從小便如此。

  謝明瑤靜靜看了他一會,手腕上忽然傳來動靜,立刻知道是檀冰在找她。

  猜測他大概很快會過來,她乾脆地做了決定:「可以,若你真為我找到想要的答案,等以後……將這個魔尊之位傳給你也不是問題。」

  姬霄意外地看著她:「傳給我?」

  謝明瑤沒再回答,只是執起他的手送入一些魔氣,姬霄感覺到她身上的炙熱,下意識退縮,那魔氣也很熱,熱得他口乾舌燥,腦子發花,忍不住靠在她身上。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姬霄就很難靠近任何人,也因此不得父母喜愛,別人想親近他他只知道閃躲,還體弱多病,哪裡會討喜?

  後來他強迫自己改變,才有了今日的模樣,只是依然無法與人親密無間,唇齒相依。

  那次無意間親了謝明瑤的臉,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親吻女子,或者說,是親吻另一個人。

  身體被人拉了起來,姬霄勉強睜開眼,看見謝明瑤已經不在,帶著他離開的是曾經的下屬。

  「您何必如此。」那下屬也聽到他的話了,畢竟曾經效忠過,他好言相勸,「您若是想要一條生路,可尋舊部嘗試逃離南獄,往後不怕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若真跳了魔窟,那就是……」

  「閉嘴。」姬霄厭惡道,「好意心領,但我意已決。」

  下屬該說的都說了,還是冒著生命危險提醒的,既然前任不樂意,那就算了。

  謝明瑤離開魔窟不遠就看見了尋來的檀冰,她抬起手晃了晃:「我就知道是你在找我。」

  她手腕上的雪花印記在發光,檀冰快步走到她面前,仔細看了她一會,確定她沒什麼變化才平靜下來。

  看來那只是個光怪陸離的夢,也許是他太多年沒有睡過了,所以才會做那麼奇怪的夢。

  「怎麼這樣急著出來。」謝明瑤皺眉看著他凌亂的衣衫,外袍都沒繫好,有片片胸膛露在外面,這一路不知被多少人瞧見了。

  她認真地替他將衣裳穿好,餘光瞥見他胸膛上的吻痕,第一次有了耳熱的感覺。

  摸了摸鼻子,謝明瑤背著手後退幾步說:「穿好了。」

  檀冰其實是很在意衣著規整的,他在昆侖千餘年,那裡的規矩早就刻入他的骨血,衣衫不整外出,回過神來他自己也很不適應。

  但謝明瑤認真地為他穿好,耳尖發熱羞澀的模樣,更讓他難以抗拒。

  她後退,他便往前,也暫時忘了去追究前面是什麼地方,只低聲說:「你曾說,若我讓你盡興,便告訴我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

  謝明瑤是個講信用的人,做不到的事她一般不承諾,承諾了就會盡量做到。

  但要是實在做不到,那她也不會糾結,畢竟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

  她其實很不好,真的不好,她自己知道,但這樣不好的她,有一個不管怎樣都真心愛慕著她的人。

  若是沒有穿書這一回,可能她一輩子都遇不到這樣一個人。

  姬霄說他可以為她跳魔窟,但檀冰就不一定了,謝明瑤並不被他挑撥,她心裡很清楚,若她真的要,檀冰一定會跳下去的。

  她很少這樣相信一個人的感情,這是第一次,她想試試。

  「嗯,我是這麼說的。」謝明瑤點頭道,「但你不要急,我要準備一下。」

  她神神秘秘地笑起來:「應該用不了多久你就知道了。」

  檀冰還想追問,但謝明瑤已經撲到他懷裡,喊著要他抱了。

  於是清風明月的道長也只能任勞任怨地橫抱起她,讓她好像沒腿一樣由他抱著到處走。

  他對自己那般嚴苛禮數周到的一個人,對謝明瑤卻從來沒有任何要求。

  她這麼不講道理,這樣任性妄為,他只覺得真性情,更忍不住將所有的精力放在她身上。

  這一刻他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她是誰,只知道這樣的日子恐怕是他出生至今,唯一可以稱之為幸福的日子。

  在檀冰不在的時候,謝明瑤吩咐南獄的大長老:「去準備一場婚宴,本尊要娶親了。」

  大長老剛養好傷沒多久,想到那殺神一般的道尊,他一言難盡道:「尊上真要迎娶道尊?這可真是……」

  「真是什麼?」謝明瑤斜睨著他問,「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是。」

  「那有什麼。」謝明瑤把玩著一縷頭髮思索,「不過也不用辦得太大,在魔宮內自己知道便好了。」

  「嗯?」大長老有些意外,他還以為尊上會大辦特辦,讓全天下都知道道尊嫁給了魔尊,以後就是魔尊的夫君了。

  天底下最乾淨的人嫁給了最壞的女人,這種組合,恐能將正道全都氣死,不戰而勝啊!

  可魔尊竟然只在魔宮了辦,不要外人知道?

  大長老不瞭解,大長老很苦惱,但大長老只能聽從安排。

  等大長老走了,謝明瑤才有些煩惱地按了按額角。

  她其實也想搞的轟轟烈烈刻骨銘心,畢竟這是她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人成親了。

  但……她是要走的。

  她始終是要走的,這個念頭她從未改變,她不覺得自己會猶豫不決會放棄,所以她不想讓檀冰沒有退路。

  謝明瑤能想到外面的人恐怕都等著她和魔尊丹皙一個下場,她也不氣,無所謂的,一個下場便一個下場,但也只是讓他們誤以為一個下場。

  她走了,他們要怎麼想,當是檀冰殺了她或者如何都隨他們,那些都已經沒所謂了。

  不必讓他們知道他們成親了,這樣以後檀冰回去,也不必擔上她的「污名」,惹人猜疑議論。

  這次成親便算是給他一個交代,自此,她也不必覺得虧欠他的感情了。

  她回了自己的世界,也不會再和別的人結婚了,她這輩子都會做他的妻子。

  雖然這樣想著,覺得不該內疚了,但低下頭來,臉埋進手臂裡,還是有一股難言的惆悵凝結心底。

  握了握拳,她想那大約是不甘心,還有不捨得。

  感情真是麻煩的東西,這份不甘和不捨真叫她心力交瘁。

  檀冰並未離開多久,他離開這幾日只是為了看看遠在溶雪宮的不歸。

  這次出來匆忙,將不歸一人丟給一群兔子,作為父親他很擔心。

  謝明瑤這裡穩定了之後,他便回昆侖悄無聲息地帶走了不歸。

  等他歸來的時候,就發覺南獄變化很大。

  曾經危險重重的地方張燈結彩,處處披紅,連一直黑衣的魔修們都換上了喜慶的紅色衣裳。

  瞧見他回來,眾魔修又是畏懼又是好奇地退開,讓出一條鋪著紅色地毯的路給他。

  檀冰一身昆侖道袍,周身的太極兩儀,眉心一點硃砂痣,懷抱天道之子,神色專注冷靜,與這處處的繁華喜慶真是格格不入。

  他所有緊繃的情緒都在看見謝明瑤那一刻消散了。

  他睜大了眼眸,不可思議地望著身穿喜服的姑娘,她難得打扮得這樣精緻,眉心點了花鈿,描了細眉,塗了胭脂,還印了紅唇。

  一身金線繡了金鳳的喜服華麗精緻,高綰的髮髻簪著金色的流蘇朱釵,她整個人看起來妖嬈靡麗,像振翅欲飛的紅蝶。

  檀冰喉結滑動,口乾舌燥,抱著孩子的力道緊了緊。

  不歸有點不舒服,冒頭一看,喜滋滋叫了一聲「娘」。

  謝明瑤轉而望向小小的孩子,他生得那麼可愛,穿著幼兒版的道袍,頭上還沒有什麼頭髮,不足以梳理起來,檀冰只給他紮了個小辮子垂在腦後,靈動活潑。

  謝明瑤走過去,周身紅紗飛舞,她朝不歸伸出手臂,娃娃很給面子地撲到了她懷裡。

  她抱著孩子望向檀冰,笑吟吟道:「你怎麼不說話呀?」

  檀冰想說話的,可他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這一幕實在太震撼,他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像做夢一樣。」許久,他啞聲道,「這是真的?」

  「當然。」謝明瑤一雙明眸彎起,「我說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如今不就給你我的答案了?」

  她抱緊了孩子漫漫道:「我記得我曾告訴過你,此生不會與誰成親,但今日,我食言了。」

  她凝望著他:「我願意同你成親,你應當知道……我心裡到底是如何想的了吧?」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這樣直白的答案,他若是還不明白,也太傻了一些。

  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個在奔赴向她,義無返顧,不顧一切。

  如今這一切雖然美好得不可思議,像做夢一切,但他們的確是真的。

  曾經單向的奔赴,如今是雙向的了。

  可饒是心裡想得再明白,檀冰還是有些慌亂和不敢相信。

  他猛地後退幾步,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又抬頭確認她還在不在,最後甚至將手心劃破,看著不斷流下的血,感受著徹骨的疼,才算是說服自己,這所有都是真的。

  「你這是做什麼。」

  謝明瑤立刻抱著孩子靠過來,還沒來得及為他止血,就被他連人帶孩子一起抱住了。

  「謝明瑤。」

  「……嗯?」

  「你若騙我,我……」

  「……你要如何?」

  「我……」

  他「我」了半天也不知該如何威脅她,如何讓她不敢騙人,最後的最後,他深呼吸了一下,紅著眼睛冷冰冰道:「我便死給你看。」

  謝明瑤睜大眼睛:「……」佩服!

  「他們沒有你不會如何。」檀冰嗓子低啞道,「但我沒有你……」

  他緊緊抱著她,將臉埋進她頸間,冰冷卻溫柔地說:「我沒有你,真的會死。」

  ……

  ……

  他會死嗎?

  她走了之後,他會死嗎?

  這可如何是好,真叫為難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0:36 PM

第六十九章

  新任魔尊強大得令人拜服,一人一龍擊退正道仙盟,南獄的魔修們都敬佩不已。

  她要成親,要迎娶的還是道尊,如此令人瞠目結舌的行為,更是讓他們嘆羨。

  他們為這場婚禮準備了幾天,雖然時間匆忙,卻因為修為在身,辦得十分不錯。

  他們甚至還找來了吹拉彈奏的人,喜慶的樂聲響遍整個南獄,也始終縈繞在魔尊寢殿裡。

  檀冰正在換衣裳,他從少時起便穿道袍,即便上次偷偷下山換了衣裳,也是常穿白色的錦袍。

  他沒有穿過紅色,其實也不太喜歡這個顏色,一看見這個顏色就想起討人厭的姬霄。

  可謝明瑤穿起紅色他卻很喜歡,看著她嬌豔欲滴的模樣,他幾次忍不住手指顫動,很想一點點解開她的衣裳,像拆開一份禮物一樣拆開她。

  還好他都忍住了。

  他知道現在不行,他們還要行禮,等禮成他們便是真正的夫妻了。

  夫妻,道侶,怎麼說都好,從今往後這天底下,能和她一起的人就只有他了。

  有了這個念頭,檀冰換上紅色喜服的速度更快了,雖然裡三層外三層十分麻煩,但沒多久他便穿好了。

  南獄的婢女本來想幫忙的,可都被謝明瑤趕走了,她可不想讓那些人碰她的男人。

  在外等著,謝明瑤也在想像檀冰穿紅是什麼樣子,無需置疑的是那一定很俊美,越是清寒脫俗的人穿上紅色越是令人驚豔,她只是想想都覺得熱血沸騰了。

  正走神著,懷裡的孩子動了動,抓住了她垂落的流蘇。

  她低頭去看,瞧見不歸盯著她,奶聲奶氣地發出幾個模糊的字音:「娘~不走。」

  謝明瑤怔住,訝異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娘娘~」謝不歸趴在她懷裡蹭了蹭,「不走。」

  不走。

  不要走。

  孩子什麼都不知道,大約只是希望她不要再長時間離開他。

  但他這句「不走」注定得不到肯定的回答了,謝明瑤是要走的,她是一定會離開這裡的。

  欣喜的神色黯淡下來,她抬起手輕撫過孩子柔軟細嫩的臉頰,輕聲騙他:「好,娘不走。」

  不歸好像很開心,笑得甜甜的,越發像小時候的她了。

  謝明瑤突然眼睛酸澀,有些不敢看他純真的眼神,匆忙地轉開了眼。

  這一轉開,就看見了不知何時已經出來的檀冰。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般,紅色異常適合他,令本來清冷雋永的人多了幾分顏色,彷彿玉色下明淨的花。

  她突然想起他肩上那朵紅蓮,其實她還很不瞭解他一些經歷,但沒關係,過了今天,她都會瞭解清楚的。

  慢慢走過去,紅色喜服的青年長身玉立在一顆紅花樹旁,謝明瑤不知道那花樹的名字,但飄落的花瓣很襯他。

  她抱著孩子仰頭看他,唇角揚起認真道:「你真好看。」

  檀冰眼睫顫動,薄唇輕抿了一下,似有些赧然。

  謝明瑤屏住呼吸道:「師尊,你真好看。」

  她再次往前,兩人之間幾乎除了不歸再沒有任何阻礙。

  「我從來沒見過像師尊這樣好看的人。」謝明瑤莫名有些惆悵地說,「以後恐怕也不會遇見了。」

  她那語氣,就好像以後也再見不到他了一樣。

  檀冰雙手落在她肩上,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卻夾雜著幾分羞澀的溫柔:「你往後日日都能看到我。」他低聲道,「不用覺得遺憾。」

  他想了想,補充說:「我會盡力一直這樣……好看。」

  謝明瑤笑了笑,可好像更落寞了,她將不歸交給他,自己抱住孩子以及孩子的父親,她是女子,手臂不夠長,無法全部圈住他們,但這樣已經足夠了。

  「即便你有一日變得不好看了,我也不會嫌棄的。」謝明瑤悶悶地說。

  檀冰這次很長時間沒有回答,等謝明瑤撤開身才發現他神色有些茫然怔忪。

  「怎麼了?」她輕聲問。

  檀冰抱緊了孩子說:「你從不與我說這樣的話,我以為……」

  「以為我不會說?」

  「不,你很會說這種話的。」檀冰垂下眼睛,「你在溶雪宮騙我的時候,很會說這些話。」

  「但我現在說的是真的。」謝明瑤看了看眼睛滴溜溜轉的不歸,用紫色的靈力將他送進寢殿,孩子吱吱呀呀地不想走,但她無視了。

  「以前都是騙你的,現在都是真的。」她重復著,像在做某種保證。

  檀冰看了她一會,總是心事重重的美人眸緩緩沉靜下來,有了幾分暖色。

  「我時常以為,你是個沒有心的人。」他執起她的手緩緩道,「我曾覺得,不管我做了什麼,這輩子都不可能得你如此相待。」

  謝明瑤不知如何回答了,畢竟她自己也曾經這樣以為。

  「你如此待我,這些話,我不敢信,但我想相信。」檀冰一點點與她雙手十指緊扣,「你甚至願意與我成親,不論是你嫁我還是我嫁你,對我來說都是意外之喜。」

  謝明瑤闔了闔眼,緊緊握著他的手不言語。

  「我不想問你為何曾經那般涼薄,你又經歷過什麼。」檀冰彎下腰來,在她臉頰落下一個很輕的吻,像怕驚動美麗平靜的湖泊,「但從今往後,我願對天起誓,不會再令你受那些苦難。」

  謝明瑤一顆堅硬的心早為他剝離外殼。

  此刻這些碎裂的外殼全都掉落,剩下的只有一顆火熱的心。

  她緊緊抱住他,力道之大令他幾乎窒息。

  她還是那樣炙熱,與歡愛時一樣,冰冷的他與炙熱的她結合,他是會難受的,可那一點都不能讓他退縮,反而更讓他沉迷。

  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髮頂,心想著,等他們成了親,他便出去昭告天下自己與她已是夫妻,要麼他們往後與南獄和平相處,要麼若非得拼個你死我活……

  昆侖供奉他千餘年又如何。

  為了她,身敗名裂,置身因果,他也在所不辭。

  謝明瑤不知道他有那麼大的決心,想得那麼超前,她只一心想辦好他們的婚禮。

  南獄的大長老很是聽話,一點都沒讓她失望,他們的婚禮算不得頂級的隆重,卻也細致溫馨,甚至連佛子都來參加了婚禮,坐在最邊緣的位置,以茶代酒恭賀了他們。

  謝明瑤手執花球,將自己的新郎一點點拉到面前,此刻他蓋著紅色的輕紗蓋頭,其實不足以遮擋他俊美的面容,但這份若隱若現的美,更讓她痴迷其中。

  她抬起手輕輕掀開那紅紗,目光一一劃過新郎如畫的眉眼,眉心的硃砂痣,落在他綻放如櫻的薄唇上。

  她一抬手,兩盞酒杯飄過來,她自己拿了一杯,將另一杯遞給他。

  「合巹酒。」謝明瑤的眼睛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檀冰,他今日連束髮的玉冠都是紅色的,紅羽輕紗,烏髮雪顏,真的俊秀極了。

  檀冰接住那盞酒,他其實沒成過親,也沒見過旁人成親,不知該如何操作,只能遲疑地望向新娘子。

  謝明瑤一笑,挽住他的手臂說:「交杯。」

  輕喃的語調混著勾人的月色,讓檀冰心湖蕩漾,哪怕神色勉強維持鎮定,還是面帶緋色,越發昳麗曖昧起來。

  合巹酒的味道不錯,有些玫瑰的味道,謝明瑤一飲而盡,檀冰亦是如此。

  放下手臂,看著兩人空掉的酒杯,她笑了一下低聲說:「師尊知道現在該進行哪一步了嗎?」

  檀冰不解地望著她,那一瞬他的眼神真的乾淨純潔得讓她抱有罪惡感。

  「拜過天地,喝了合巹酒,我們便該……」她走過來,粗魯地扯開她早就想要扯開的衣袍,盯著他雪白的裡衣和肌膚上還存在的吻痕,吸了口氣道,「該入洞房了。」

  入洞房。

  他們其實早就「洞房」過了,不止一次。

  可今天這次與往日每一次都不同,兩人都仍抱著第一次的感覺,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檀冰比謝明瑤緊張得多,謝明瑤這人屬於別人過於緊張,她反而就不再緊張的人。

  紅紗帳內,玉暖生香,謝明瑤跨坐在他身上,撩開他的片片衣衫,在他的注視下一點點褪去自己的衣裳。

  她雙臂撐在他身側,沉醉地看著他說:「師尊。」

  「……嗯?」

  謝明瑤撫過他的臉龐,他大概太緊張了,手緊緊抓著身下的絲被,喉結不斷起伏,呼吸紊亂,漸漸的竟有些淚眼婆娑。

  她真的快要被他勾死了,她也算閱人無數,怎麼天底下會有這樣我見猶憐,憂鬱婆娑的淚眼美人?

  她想狠狠欺負他,於是就真的那麼做了,一整夜迫得他做了全部他從未做過,也絕不敢去做的事情,試過了所有他完全沒有概念的姿勢和場所,反正最後,他被折騰得夠嗆。

  天濛濛亮的時候,謝明瑤醒過來,看著真的很累狼狽入睡的檀冰,紅色的絲被半掩著他遍是青紫的身體,反倒是她,容光煥發,身上半點不見痕跡。

  ……輕咳一聲,謝明瑤在他臉上吻了一下,他還是睡得很沉,她便不動聲色地自己先起了。

  一夜過去,她幾乎都沒睡,只天亮時眯了一刻鐘。

  出了寢殿她又去了魔窟,姬霄已經不在這了,被安置在其他地方療傷,她來這裡是見魔龍。

  「這裡的魔怪好吃嗎?」謝明瑤找了塊石頭坐下,懶洋洋地問。

  魔龍在黑暗中眨眼:「哇,終於消受完你那蝕骨的美人了?」

  「你偷看了?」謝明瑤掀了掀眼皮。

  「那倒是沒有。」魔龍鼻子噴出黑氣,「只是你們動靜太大,我修為太高,想聽不見都難吶。」

  他甚是懷念道:「要我說,你就是比丹皙本事大,丹皙每次跟前任道尊那個,對方都跟上刑一樣,每次結束都恨不得哭一場,丹皙氣都氣死了。」

  謝明瑤側過臉:「這樣嗎?」

  「還有更帶勁兒的呢。」黑龍現出一半身形,「丹皙覺得他自恃身份,嫌棄她玷污了他,所以想把他弄得更髒,覺得這樣他就和她一樣了,就不用每次都那麼難過了,然後就……」

  「種了妖丹在他身上。」謝明瑤補全。

  「對對對,你也看見了?」黑龍趴在一邊兒,「她其實挺傻的,幹什麼都太直接,不懂得迂迴和說好話,只會諷刺人家。人家堂堂道尊,那麼溫柔如水的一個大善人,被她吃乾抹淨還要羞辱他故作清高,最後被種了妖丹……」

  「我想知道他被種下的是什麼妖丹。」謝明瑤打斷它的八卦,「種下之後發生了什麼?」

  黑龍覺得這也沒什麼可隱瞞的,直言道:「兔子精的妖丹,丹皙覺得兔子精一定最玩得開,夠放蕩,夠味兒,讓前任道尊變成兔子精,她就能得到一個完美的男人了。」

  果然如此。

  謝明瑤都不知道說丹皙什麼好了,她忍不住問:「他們後來……有孩子嗎?」

  黑龍睜大眼睛:「孩子?怎麼可能?前任道尊被種下妖丹之後的確失了智一段時間,很瘋狂,不過後來還是道心堅定啊,硬生生挺過來了,在一個風和日麗,啊呸,在一個黑暗的日子,幹掉了丹皙。」

  謝明瑤手落在膝上,輕輕抓著裙擺:「之後的事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黑龍打了個哈欠,「丹皙在最後時刻把修為都給了我,以為還能元神再聚,誰知道她的小情人比她更狠,直接把她元神全打散了,她再無歸來可能。」

  再後來她看不見的,黑龍約莫也不知道了,但也不難猜測事實。

  溶雪宮上那樣多的兔子,絕不可能是道尊隨便抓回去的,那可能就是他自己誕下的。

  他甚至可能是發現自己有了身孕,還不止一個孩子,才對丹皙最終動了手。

  他可以墮落,可以瘋魔,但他的孩子不可以。

  他心底深處嚮往的,始終是他冷冷清清的溶雪宮。

  他回去了,生下一群孩子,他們不能全都活下來,會引起很大的麻煩,所以他只能從殘忍地在裡面挑選著適合活下來的那個,最後挑選到了檀冰。

  他日日折磨他,鞭撻他,命他克制本性,不要重蹈覆轍,卻從不說他們是什麼關係。

  檀冰容易留下疤痕的身體,還有那一身的傷,全都是拜他所賜。

  他到底還是像了丹皙,再也不是曾經那個溫潤如玉的道長了。

  謝明瑤緩緩站起來,面色淡淡道:「最後一個問題。」

  「嗯哼?」

  「你又是從何而來?」謝明瑤走到崖邊,望著深淵之底,不等黑龍回答便道,「從這下面對嗎?」

  黑龍沉默了,什麼也不說,謝明瑤去看他,發覺它眼神十分復雜,好像也對那底下諸多忌諱。

  謝明瑤自己猜:「你是不是在底下誕生的?曾經也是底下很厲害的魔獸,她掉下去之後修煉出魔尊之力,你被她降服,齊心合力逃出了魔窟?」

  它一個字沒說,謝明瑤卻自己猜得差不多,它有些無語,很是驚訝。

  謝明瑤攤手道:「太簡單了,多麼老套的故事。」

  「老套嗎?」黑龍不高興了,「好像你跟檀冰多新鮮似的。」

  它一提檀冰,謝明瑤就不想待下去了,她轉身離開,走到魔窟邊緣時停下說:「也許有朝一日,我要你陪我再下去一次。」

  「你瘋了?」黑龍不可思議道,「丹皙都千方百計想逃出去的地方,你要下去?」

  「你若害怕,我也可以自己下去。」謝明瑤抬腳離開,「無論如何,我都一定要下去。」

  ……

  檀冰醒來時謝明瑤已經回到了他身邊,她手托腮凝著他,他被看得愣了一瞬,接著突然用絲被去遮臉。

  謝明瑤撲哧一笑:「師尊遮什麼呀~」

  她語氣妖嬈:「師尊身上有哪一處是弟子沒看過的?何須再遮遮掩掩?」

  是啊,他身上哪一處又是她沒看過,沒品嘗過的呢。

  想到昨夜的瘋狂,檀冰深吸一口氣握住她的手說:「不是師尊了。」

  謝明瑤手腕上貼了他的涼,貪戀地蹭了一下,呢喃地問:「那是什麼?」

  「是……」檀冰緩緩撐起身子,披散的長髮如玉的臉龐,還有一身的曖昧青紫,「是……」他眼睫顫動道,「是夫君了。」

  她昨夜叫了他那麼多稱呼,好哥哥,好師尊,親親寶貝,還有一堆他甚至都羞於提及的,但唯獨沒有這個稱呼了。

  檀冰的語氣很冷靜,但桃花眼裡掩不住的迫切,謝明瑤一把摟住他,在他臉上親了一下說:「好夫君。」

  檀冰身子猛地僵住,愣在那,神色凝滯。

  「夫君~」謝明瑤咬了咬他的耳垂,「那你該叫我什麼呀?」

  檀冰回神,喉結滑動,低啞喚道:「……夫人。」

  謝明瑤彎了唇角,對著他的耳朵說:「可我還是喜歡你昨夜的稱呼。」

  檀冰面上一熱,聽她大刺刺說出來:「我是你的親親小瑤兒。」

  檀冰……檀冰真的忍不下去了。

  他猛地起身,手一抬衣裳便飄了過來,他匆匆穿好躲到一邊背對著她,手抓著衣擺,低著頭不肯搭理人。

  謝明瑤看著他這樣,想到他那種被動冷清的性格,都是他的師尊也好……父親也好,一手打造的。

  他大約不願意檀冰重蹈覆轍,沒關係,她也不會讓他變成那樣的。

  等她離開,他就還是那個凌霜傲雪,萬人敬仰的聖子道尊。

  「夫君。」謝明瑤靠過去,趴在他後背上徐徐道,「我想要一個人,可不可以幫我帶來?」

  檀冰當即以為她還要什麼男子,倏然轉眸,眼神凌厲,冰冷刺骨。

  謝明瑤摸了一下他緊抿的唇:「別胡思亂想,我想要的是蘇芷汐。」

  「她?」檀冰皺起眉,「要她作何?她被關在仙牢許久,無人照看,或許已經死了。」

  「她沒那麼容易死的。」謝明瑤肯定道,「我就想要她,我有事情要她做,夫君連娘子的這點小要求都不肯答應嗎?」她抱怨道,「我還是不是你的親親小瑤兒了?」

  檀冰不知為何,赧然羞恥到了極點,竟然笑了一下。

  那笑裡濃濃都是無奈,卻也有縱容和欣悅之色。

  「你是。」他抿唇道,「為師……為夫去幫你將她帶來。」

  謝明瑤看著他,過了一會才問:「是不是我要你做什麼,你都會為我去做,哪怕是死?」

  檀冰不曾遲疑道:「若你要,我可以。」

  活了這麼多年他早就活夠了,若她不曾出現,教出下一任道尊,他大約會選擇自裁。

  這世上沒什麼他留戀的東西。

  看他如此果斷,謝明瑤咬了咬唇說:「那我要你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好好活著,帶著不歸一起好好活著。」

  檀冰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但謝明瑤沒給他詢問太多的機會,便催促他去帶蘇芷汐了。

  他走後,謝明瑤再次來到魔窟,將已經調養得差不多的姬霄按在崖邊。

  「下去之後好好幹,將你看見的發現的都告訴我,若不能傳音,就努力爬上來找我。」謝明瑤看著他說,「若你能為我尋得什麼有價值的消息,哪怕你死了,我也會為你重新聚魂,讓你復生。」

  姬霄很意外她會承諾這些,他多看了她一眼,兩人應當是刻骨銘心的仇人,但現在他突然好像沒那麼恨她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他問了,卻也不需要回答,很快就俐落地朝前一步,「出來之後,我或許就知道了。」

  「嗯。」謝明瑤點點頭,「但願你能出來。」

  姬霄低頭,看著黑漆漆的深淵之底,閉上眼睛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紅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他的果斷倒是讓謝明瑤對他多了幾分欣賞。

  她手中化出一盞聚魂燈,等在這裡時靜靜地想——其實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回去呢?既然她能莫名其妙來到這兒,是不是也代表,這裡的人也能去到她的世界?

  其實這裡也沒什麼不好,這裡最好的就是有檀冰和不歸,可這裡畢竟不是真實世界,隨時可能發生變故,她是不會任由自己在這裡沉迷的。

  說不定真正的蘇芷汐要的就是這個,她一輩子心甘情願待在這裡,蘇芷汐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她要回去的,可也許,她也可以將檀冰和不歸帶回去。

  ……

  對,就是這樣,為什麼非要一個人離開,為什麼非要分開,她偏不要。

  站起來,謝明瑤輕嗤一聲,低頭看著魔窟之低慢慢道:「不就一個小小的魔窟?我還就不信帶不走一兩個人。等爸爸回去,一定要給那群人一個大大的驚喜。」

  她要在這裡結婚生子,回去之後拖家帶口驚豔所有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0:54 PM

第七十章

  檀冰回溶雪宮的速度很快,一回去便悄無聲息去了仙牢,他是昆侖道尊,昆侖的一切陣法都對他不設防,他修為又高,不想被人看見的時候根本無人能發現。

  只是本該關在仙牢裡的蘇芷汐,根本不在。

  檀冰在仙牢裡現身,彎下腰去仔細檢查,牆面上的血還溫熱著,想來她離開並不久。

  檀冰當即發出聲響提醒守牢弟子,自己隱去身形在一旁看著他們衝進來。

  「糟糕,昨夜檢查過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不見了!」

  「這還用說?定是什麼魔修妖修潛入將她救走了!」

  「能逃過我們的眼睛……莫不是那妖王來過了?」

  「應當是的,她可是為了救他擋了道尊的劍,他們估計……」那弟子說到這裡就不屑說下去了,幾人商議一番,留人看守取證後便去通知宗主了。

  看完這一切,檀冰安靜離開,他其實可以去將蘇芷汐追回來,但他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件事上,他總覺得謝明瑤要蘇芷汐這件事不簡單,內心有些排斥她們真的碰面,他還記得走之前隱約察覺到的不對,一路心事重重地想要快點回到南獄。

  可惜天不遂人願,他都想放他們一馬了,卻還是在路上遇見了。

  這也怪師無音,救了蘇芷汐不往韶山走,偏偏要去南獄,與他順路,他想裝作沒看見都難。

  蘇芷汐看見檀冰的時候先是一喜,隨後一驚,奄奄一息地躲到師無音背後,卻還是眼神渴望地看著那彷彿永遠遙不可及的道長。

  風吹起他的道袍,他長髮束著太極冠,玉笄穿過髮髻,額前兩側落下的髮絲恰到好處地修飾了他過於冰冷嚴謹的姿容,為他添了幾分清逸風度。

  「師尊……」蘇芷汐情不自禁地喚他,心裡其實有很多話想和他說,但一想到是他親口將快要死去的自己關入仙牢,自此再無音訊,她便恨他恨得不行。

  檀冰根本懶得看她,只望著師無音冷淡道:「將蘇芷汐留下,本尊放你一條生路。」

  時間緊迫,他要回去盯著謝明瑤,否則絕不會放過殺掉師無音這個好機會。

  可惜師無音太不識時務,臉色蒼白地擋在蘇芷汐面前:「我既決定救她,就不會再將她交給你。」

  檀冰心底忽然升起惡趣味,冷冰冰地說:「她是瑤兒要的人。」

  瑤兒,多麼親暱的稱呼,他卻說得那樣自然,彷彿說過無數次。

  在場的其他二人都不難想到這個瑤兒是誰,他們一個怔忪恍惚,一個更加恨意滔天。

  「所以師尊才想起了我?」蘇芷汐怨毒道,「若不是謝明瑤要我,你根本不會管我的死活吧?」

  檀冰這才給了她一點餘光,漫不經心道:「自然。」

  簡單的兩個字打擊得蘇芷汐體無完膚,她手扶著師無音勉強站立,眼帶淚痕道:「到底為什麼?是我先遇見你,先做了你的弟子,憑什麼謝明瑤一出現就什麼都沒有了?」

  她不甘極了:「難道你如今少見的溫柔不該只對我嗎?我才是你親自接納的弟子,師尊,你好狠的心啊。」

  檀冰微微顰眉,毫無感情地說道:「自始至終,本尊的弟子都只有瑤兒一個。」他掃過她的手腕,「本尊從未給過你印記。」

  蘇芷汐怔住,這個時候她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其實師尊也不是那麼實事求是的人,他也是會騙人的,還記得當時在溶雪宮,他說給謝明瑤那個印記只是為了化解她的魔氣,如今聽他口氣,其實他只是認定了她罷了。

  那只是敷衍她的說詞而已。

  她心目中乾淨凜冽的師尊,其實沒有那麼完美。

  但恰恰是這一份不完美,越發讓她惱恨起來。

  「謝明瑤想要我,她憑什麼就能得到我?」蘇芷汐陰沉道,「她不過是想把我抓回去折磨罷了,她如此行徑你也不在意嗎?」

  「你與妖修勾結,關係密切,死有餘辜。」檀冰回答得極其冰冷官方。

  蘇芷汐嗤笑道:「那謝明瑤呢?她現在恐怕都已經和魔尊雙宿雙棲了吧!她又算什麼!啊!……」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冰寒的靈力擊中,哪怕師無音及時帶著她躲開都還是受到波及。

  她吐了口血,看著檀冰:「師尊連事實都聽不下去嗎?她肯定離開你了,離開你她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南獄,她本就在南獄和魔尊姬霄曖昧不明,我說她如今正與姬霄雙宿雙棲有什麼不對!」

  檀冰本來真的沒太大抓她的欲望。

  但現在他覺得,不抓她回去看看現實是什麼樣子都不行了。

  「多說無益。受死。」

  化出降魔劍,凜冽刺骨的劍氣向四周擴散,師無音帶著蘇芷汐一個重傷的人行動很不便,不可能是檀冰的對手。

  不僅如此,師無音還發現了問題:「你修為為何突然高了如此之多?!」

  他本來就打不過他,以前還能過兩招,現在是完全沒有過招的機會。

  檀冰懸於空中,長髮飛舞,身姿頎長,薄而紅的唇意味不明地抿緊,突然就理解了謝明瑤每次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情。

  他現在就很想將他們全都帶去南獄,讓他們都解解惑。

  他修為為何突然高了許多?當然是因為……雙修益處極大了。

  他本就是妖體,身上兼具妖修和道修的靈力與金丹,哪怕是與魔修雙修,也能名正言順地化解運用,謝明瑤身上有魔尊之力,和他之間是雙方受益。

  不與師無音廢話,檀冰從只想抓蘇芷汐一個變成抓兩個,並且沒費多大力氣就成功了。

  捆仙索將兩人捆在一起,對於被抓這件事,其實兩人都不意外,但內心反應很不同。

  從知道謝明瑤要蘇芷汐開始,師無音就不那麼強烈想要反抗了,他選擇救蘇芷汐不過是糾結至今決定以這次相救來做一個了斷罷了,他心裡喜歡的想要的是誰,他很清楚。

  這段時間他都聽說了,謝明瑤回了南獄,姬霄不知出了什麼事,反正現在南獄的魔尊變成了她。

  她做了魔尊,定然需要他的幫助,他願意付出一切,只要她肯再給他一次機會。

  對於被抓回去這件事,他算是順水推舟。

  蘇芷汐就不一樣了,她一路上都很陰沉,身上偶爾泛起魔氣,這是快要走火入魔的徵兆。

  在快要南獄的時候,蘇芷汐忽然開口說:「師尊,您這樣幫謝明瑤,難不成是動了心?」

  檀冰不理她,她便語氣詭異地繼續說:「謝明瑤本事可真大啊,這六界之內還有不喜歡她的男人嗎?所有人都喜歡她,師尊的喜歡在她眼裡其實也不算什麼吧?」

  檀冰稍稍有了一絲反應,側目看了她一眼,蘇芷汐冷笑道:「我仔細思索,她如今正是春風得意如魚得水的時候,找我過去除了要炫耀之外,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她努力想站起來,但師無音不肯站起來,她就只能跌坐在劍刃上,她有些走火入魔,降魔劍的靈力仙氣令她備受煎熬,她滿裙擺都是鮮血。

  「她肯定是要做什麼……師尊堂堂道尊,想不到如今竟然要助紂為虐。」她恥笑道,「我真看不起您。」

  她莫名有種直覺,緊盯著檀冰道:「師尊,你會後悔的,把我交給她,你一定一定會後悔的。」

  她好像知道了什麼,檀冰注視著她的眼睛,彷彿看見了什麼不好的未來。

  但南獄近在咫尺,想要改變決定似乎都難了。

  前不久魔宮才舉行過婚禮,如今一切裝飾都還在,很是喜慶。

  一落地師無音見到這一幕就呆住了,他焦急地尋了一魔兵詢問,拖得蘇芷汐不得不和他一起。

  「這是怎麼回事?」他厲聲問。

  妖王殿下總是那麼風風光光的,何時這樣狼狽過?魔兵看看道尊看看妖王,不得不感慨道尊和魔尊真是天生一對,這倆玩得都挺有意思的。

  魔兵微微低頭,冷靜回答道:「能怎麼回事?道尊與魔尊大婚不過才幾日,這些裝飾還未曾撤下罷了。」

  另一魔兵走過來意味深長地說:「尊上吩咐過了,不必急著撤下,她看得很是歡喜,可以一直留著。」

  師無音如被雷劈中般愣在原地,檀冰因蘇芷汐的話心底產生的煩亂此刻消散了一些。

  「夫君。」

  一聲溫柔的呼喚引得所有人望去,那一身黑裙綰著長髮,懷抱孩子的姑娘不是謝明瑤是誰?

  師無音已經很久沒見過謝明瑤了,他想過她會變得不一樣,但從未想過會如此不一樣,還對著——道尊???對著他叫夫君!

  謝明瑤這一聲「夫君」可真是熨帖了檀冰一路不安的心,他丟開兩人走向她,低頭看了她一會慢慢道:「我將人帶來了。」

  謝明瑤點點頭:「看見了,不過怎麼還多了一個?」

  她連師無音名字都不提,也沒看他,好像真的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蘇芷汐從那句「大婚」和「夫君」裡回過神來,錯愕呆滯的臉上漸漸露出癲狂的笑:「哈哈……」她踉蹌著,「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的踉蹌帶得師無音也跟著踉蹌,她有些崩潰道:「真是可笑啊,太可笑了,師無音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他們兩個了嗎?大婚?夫君??他們竟然在南獄……成親了?!」

  那個在原書情節裡,蘇芷汐都沒能攻克的難題,竟然和謝明瑤成親了。

  蘇芷汐實在太過難以接受,魔氣入心,眼眸泛紅,與師無音這一刻都產生了一個要破開捆仙索的念頭。

  兩人這麼一配合,還真的破開了,只是都有受傷罷了。

  謝明瑤抱著不歸在一旁看著,不甚在意道:「妖王便算了,我拿來沒用處,來人,將蘇芷汐帶下去嚴加看管。」

  蘇芷汐當然不可能束手就擒,她極力反抗,瞪著檀冰道:「師尊,你怎麼能和她成親?你怎麼可以和她成親?!?!你怎麼能!你是昆侖道尊!你忘記你的身份了嗎!」

  檀冰看都不看她一眼,那般徹底的無視讓蘇芷汐再也撐不下去了。

  「我不能接受!!!」蘇芷汐爆發了,強大的魔氣將魔兵推開,看起來還挺有氣勢。

  謝明瑤淡定地將不歸交給檀冰,手持長鞭走過去,只一招便將看似魔化後很強大的蘇芷汐給制住了。

  長鞭纏繞著蘇芷汐,她扭動著,像一條瀕死的蛇。

  「你不接受也不行啊,他就是我夫君,就是我的男人,他愛我愛得要死要活,我們甚至還有一個漂亮的孩子。」她瞟了一眼不歸,不歸很給面子的笑起來,還喊了一聲「娘」。

  真給力,不愧是她的崽。

  「看見了嗎?那就是謝不歸,代替了你成為昆侖道尊下一任人選的謝不歸,知道他為什麼叫謝不歸嗎?」謝明瑤嫣然一笑,「想想我姓什麼啊,你可真笨。」

  她的話看似在刺激蘇芷汐,其實也刺激到了師無音,他難以置信地愣在那,此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謝明瑤早就和昆侖道尊在一起了,甚至不止一次——他們的孩子都會叫娘了!

  蘇芷汐不過在心裡簡單算了一下時間,就清楚……謝明瑤下山之前,她心心念念不敢褻瀆甚至多看一眼的師尊,就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蘇芷汐氣血攻心,狠狠吐了吐了口血,腦子亂七八糟地閃過許多畫面,終於支撐不住地昏迷了。

  「帶下去。」謝明瑤收了鞭子,再次喊人。

  蘇芷汐很快被帶走,接下來就要處理師無音了。

  「你沒事的話就走吧?」她看看檀冰看看他,「你會和她一起被抓來,應該是你們本就在一起吧?我知道你可能放不下你的小情人,但沒辦法,我用得著她,你帶不走的。」

  她聳聳肩遺憾道:「你若不肯就這麼離開,可以打一場。」

  師無音震驚到了極點,最後只能自嘲地笑。

  他搖頭後退,半晌才道:「是我蠢。」

  謝明瑤沒說話。

  「我真是太蠢了。」他看著前後站立的謝明瑤和檀冰,問了他唯一想知道的問題,「……你們早就在一起了。那之前所謂與我試試,曾想與我真的好好在一起的話,也都是騙我的吧?」

  雖然擔心檀冰胡思亂想,但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謝明瑤否認道:「那不是騙你的。」她直言,「你給我那個扳指的時候,我是真的這樣想過,只是……」她一笑,「注定我們沒有緣分。」

  師無音殘破的一顆心,因她這個回答終於緩和了幾分。

  他抿了抿唇,失魂落魄地低著頭,半晌才道:「你要殺了蘇芷汐嗎?」

  謝明瑤想了想:「不一定,或許不用。」

  「你要做什麼?」他困惑地皺起眉。

  謝明瑤沒回答,而是指了指殿門的方向,送客的意思很明顯。

  師無音卻道:「我不走。」

  檀冰直接走上前來,他忍到現在真的忍無可忍:「要本尊送你走,便不是如此簡單了。」

  這話裡的殺意是個人都會害怕,謝明瑤都覺得胳膊發涼了,但師無音還是沒退卻。

  他深吸一口氣:「至少,若你要蘇芷汐死,也給我個替她收屍的機會。算是……」他垂著眼睫,「全了恩情。」

  這理由還算可以,謝明瑤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她有心要跟檀冰講講自己的事,也不打算再浪費時間,魔窟底下的姬霄生死未卜,她還得去看著。

  「隨便你。」謝明瑤拉住檀冰就走,「別管他,我有話跟你說。」

  檀冰心裡充滿猜測,也有很多話想和她說。

  她拉著他走,他哪怕不願還是順著她離開。

  看著兩人執手離去,師無音的心疼到麻木,已經沒有知覺了。

  他說的那個理由,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真的是為了給蘇芷汐收屍嗎?

  ……不是的。

  他只是真的不想走,想藉口留下罷了。

  ……

  與師無音分開,謝明瑤也不往寢殿走了,直接帶著檀冰和孩子到了魔窟邊。

  她特別注意過不歸能不能承受這裡陰寒灼熱的氣息,見他好像還可以,蠻精神的,稍稍放了心。

  「姬霄就在下面。」她指著深淵之底道。

  檀冰始終皺著眉,這裡距離他上次找她只有幾步之遙,想來上次她不見就在這兒。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何要把他扔下去。」謝明瑤揚眸看著他,「我要跟你講一個故事。」頓了一下,她改口,「不是故事,是事實,我要告訴你。」

  她親了一下一直往她臉上蹭的不歸,抓住檀冰的手,將他一瞬的慌亂和緊張盡收眼底。

  「你有沒有想過,謝明瑤或許不是謝明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1:02 PM

第七十一章

  謝明瑤或許不是謝明瑤?

  她還可以不是她嗎?

  檀冰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因為他並不知道過往的謝明瑤是怎樣的。

  謝明瑤拉著他坐到一塊微熱的石頭上,想到他身子冷寒大約不適應,便用靈力中和了一下,這樣就沒那麼熱了。

  兩人一起坐下,道長懷裡還抱著好奇寶寶,謝明瑤想了想,簡單明了地說:「從這具身體廢了靈根染了魔氣回到昆侖,謝明瑤就已經不再是過去的謝明瑤了。」

  她直白道:「你可以這樣理解,有人要害我,故意將我弄到這個世界,你們修士應當很容易接受三千世界的理論吧?我算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一直在想辦法回去。」

  她解釋了,但檀冰的重點卻抓錯了。

  他蹙眉冷聲道:「誰要害你?」

  那冰寒的語氣,似乎只要她說出一個名字來,他就能將她碎屍萬段。

  謝明瑤彎唇一笑,清晰地告訴他:「蘇芷汐。」

  檀冰一怔:「……可是你說,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這具身體的模樣和名字跟我一樣,在我那個世界也有一個叫蘇芷汐的人,處處受我打壓過得很不好,她想法子將我弄到了這裡——這個她處處佔優的世界。想將我永遠困在這裡,這樣她就能在原來的世界裡逍遙自在了。」

  這話聽起來有點繞來繞去,但並不難理解,檀冰沉默片刻道:「所以你現在要她,是因為……」

  她補全了他的話:「因為我想回去,也覺得時候差不多了。」

  謝明瑤一個人站起來,走到崖邊往下看:「既然在昆侖找不到回去的契機,那回去的奧秘一定在這裡——在我的記憶裡,這個世界的我該死在下面的。」

  「死在下面?」檀冰慢慢看過來,雪白冰冷的臉上浮現出絲絲困擾,還有難以察覺的無措。

  想來哪怕在這個世界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道尊,在知道還有另外一個世界,而她來自那裡,馬上就要回去的時候,也還是會不安的。

  是啊,不安,從去抓蘇芷汐的時候就開始了,現在上升到了臨界點。

  謝明瑤突然就沒再說下去,她緩緩走回來,在他面前蹲下,他順著望過來,與她對視幾息,眼神憂鬱地轉開了頭。

  「檀冰。」

  謝明瑤喚他的名字他也沒看過來,只是沒抱著孩子的手抓緊了衣袖,低低應了一聲。

  「你怕被我丟下?」謝明瑤問得直接,親眼看見檀冰因為這個問話而臉色蒼白,神色難堪。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左思右想了半晌,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我的確想過要留下你。」她又看了一眼不歸,「還有不歸,我一個都沒想要帶走。」

  檀冰沒看她,將頭低得更低了,抱著不歸的力道緊了緊,孩子疑惑地發出聲音。

  「所以我沒將婚禮搞得人盡皆知,因為我想給你一條退路,讓你在我走之後可以好好做你的道尊。」

  檀冰一直都沉默著,隱忍著,但聽到這裡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半蹲的謝明瑤:「你人都要走了,又何必在意我會怎樣。」

  他有些喘息,明顯情緒激動,卻還是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慌亂,像在維護最後的體面。

  「你要走,我攔不住你,你坦白告訴我,我似乎還要感謝你。」

  他緊抿唇瓣後撤幾步,不歸感受到父親的難過,跟著紅了眼睛。

  看著小手拍打自己胸膛的不歸,再看看面色沉沉的謝明瑤,檀冰自嘲笑道:「我早該知道的,你就是沒有心的,哪怕你對我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憐憫,也止步於此了。」

  他沒注意後方的去路,因為凹凸不平的路踉蹌了一下,不歸趕忙抱住他的脖頸,他低下頭,半彎著腰,長髮披散,十分狼狽。

  「……」他眼睫顫抖著,啞聲道,「不能不走嗎?」

  方才的聲調還很有力道,現在卻脆弱下來,難掩無措悲傷。

  謝明瑤站起身搖搖頭:「不行呢,一定要走,我得回去,我不能讓要害我的人得逞啊,你說對不對?」

  檀冰抬眸望向她,看著她堅定的樣子,只覺心口被刀子在割,一刀又一刀,割得他鮮血淋漓,痛不欲生。

  「你能不能,能不能……」檀冰深吸一口氣,緊張地說,「能不能再多可憐我一次,留在這裡。」他壓抑地試圖說服她,「在這裡沒人可以害你,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走到她面前將不歸交給她讓她抱著:「你還有我們的孩子,他會很聽話,他長大會好好孝順你。」

  他語氣漸漸焦急起來,那麼冰冷的一個人現在匆匆忙忙地說著哀求的話,實在動人極了。

  「這裡天下也很大,總不會叫你無聊,你能不能……再可憐我一次。」

  再可憐他一次。

  他是真的沒想過她會帶他一起走吧。

  在今日之前謝明瑤其實也沒有想過,她還認為她走後他可以生活得很好,但現在發現,只看他如今的反應就不會好了。

  謝明瑤張口想安撫他,讓他知道自己是要帶他一起走的,但檀冰大約覺得她要說的是拒絕的話,直接阻止了她開口。

  「住口。」檀冰氣息不穩道,「別說,別回答我,夠了。」

  他疾步後退和她拉開距離,好像這樣就不用聽她無情拒絕。

  他自嘲地笑著,突然開始變得怪異起來:「若我死了呢?」

  謝明瑤睜大眼睛。

  「我說過,沒有你我真的會死,你大約覺得我只是說說而已。」

  「你別……」

  「謝明瑤。」檀冰打斷她,「我死了你讓不歸怎麼辦?要誰來照看他?」

  稍頓,他自己接著說:「你大約不會在意這些吧,你可能直接將他丟給昆侖……是的,丟給昆侖便是了。」

  「你一心要回去,一心只有回去。」檀冰臉色冷下來,眼眸變成了妖異得紅,他緊繃道,「蘇芷汐,對,蘇芷汐,一切由她而起,你要回去也用得到她,我現在就去殺了她,她死了你就走不掉了。」

  他如瘋魔一般想走,謝明瑤不得不強行攔住他,結界落下,檀冰失魂落魄地被關在紫色的屏障裡,他呆滯了一瞬,崩潰的語調裡帶了絲絲哽咽之色。

  「我攔不住你。」他自言自語般,「我攔不住你,不管付出什麼你都是要走的。」

  謝明瑤衝過來正要開口,就見檀冰一掌襲向自己的胸膛,她大驚道:「你幹什麼!」

  檀冰嘴角一抿,沒有回答,只是毫不猶豫地落下那一掌。

  他用了全部的力氣,這一掌的威力哪怕是現在的謝明瑤也有些撐不住,被波及得閃身躲開。

  懷裡的不歸開始嗚咽,結界裡的檀冰跌倒在地,嘴角帶血,卻還在笑。

  「如此,一了百了。」

  謝明瑤忍無可忍道:「你這是在幹什麼!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啊!」

  檀冰閉著眼睛躺在炙熱的地上,任憑身上法衣被灼燒殘破,任憑身上傷口漫延。

  謝明瑤氣喘籲籲地跑過來,一邊將他扶起來一邊說:「你這要死要活的是幹什麼,我又沒說不要你了!」

  不歸哭得慘兮兮的,直往父親懷裡撲,檀冰虛弱得接不住他,他就只能掉在他身上,抓著他的衣袍搖晃。

  「爹,爹。」他終於會叫爹了,卻是在這個檀冰萬念俱灰的時候。

  他茫然地看著滿臉淚痕的兒子,又望向謝明瑤,喃喃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又沒說不要你了!」謝明瑤從來沒有這麼無語過,她真是氣死了,「你憑什麼傷害自己?你的身體是你自己的嗎?不是!你的身體是我的,你憑什麼傷害?!」

  檀冰茫然地望著她,謝明瑤憤恨道:「我話都還沒說完,我是要走的,肯定要走的,可我放不下你和孩子,乾脆想辦法帶你們一起走啊,這還不行嗎!你為什麼就不能聽我說完!」

  檀冰呆滯道:「你說什麼?」

  他好像只會重復這一句話了,嘴角的血越來越多,當真是美強慘。

  謝明瑤吸了口氣,勉強自己平靜下來,冷著臉替他擦掉唇角的血跡:「我今日帶你來這兒,將這些告訴你,就是想讓你和我一起想辦法,我們全都回去。」

  稍頓,她又說:「最好走了還可以回來,這裡畢竟是你出生的地方,我擔心你以後會想念。」

  檀冰忽然力道很大地握住她的手腕:「你要帶我走?」

  謝明瑤手腕疼,但還是忍著說:「是!我要帶你走!我是想過拋下你們,可我後來改變主意了啊!你也不聽我說什麼就要死要活的,我現在真的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她故意氣他:「你這樣子,以後我若是稍微不如你的意,你是不是就要來這套?不行,我得好好想想……」

  「不能想。」檀冰猛地抱住她,緊緊勒著她纖細的腰,「不准想。」

  謝明瑤閉了閉眼,感受著他身上的血腥味,心裡一片無奈。

  其實也怪她,幹嘛說那些惹人誤會的話,一開始就說清楚好了,先說那些讓他胡思亂想不願意再聽,真是太狗血了,這輩子都沒遇見過這麼狗血的事。

  「好,我不想。」謝明瑤撐開手臂無奈道,「可現在要怎麼辦,你這個樣子要如何幫我想辦法,我還想著我們一起下去。」

  小不歸也很擔心,使勁抓著父親的衣袍,奶聲奶氣地喊「爹」。

  「看看你把孩子嚇的。」謝明瑤瞪他。

  她如此瞪他,他反倒是笑了,笑得蒼白,甚至有點……不好意思?

  他低下頭將不歸抱好,手指擺弄著不歸的小道袍,過了一會才含糊不清道:「我沒事。」

  「?」謝明瑤奇怪地問,「你說什麼?」

  檀冰冷冷清清的桃花眼望向她,看了好一會,她竟然從他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看出了柔情似水?

  「……是嚇你的。」他抿唇解釋,「未曾傷及要害,我如今修為也比過去更強,這一掌……不會如何。」

  ……

  ……

  謝明瑤倏地站起來,指著他半晌,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最後她氣笑了,扭頭就走,檀冰也不裝了,其實他雖然傷了,卻真的沒傷得多重,稍微調息幾天就能好。

  他匆匆跟上她,單手抱著孩子,另一手去抓她的衣袖。

  「夫人。」

  謝明瑤沒反應。

  「瑤兒。」

  謝明瑤不理人。

  檀冰羞恥極了,但沒有辦法,只得鼓起勇氣喊了一聲:「親親小瑤兒。」

  謝明瑤終於停下腳步,背對著他,好像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是我的錯。」他慢慢說,「我誤會了你,你不要生氣。」

  謝明瑤抬手按了按額角,她其實並不是真的生氣,就是覺得挺吃驚,檀冰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想來真正的他其實和她瞭解到的還是不太一樣。

  她這裡在思索,一直沒說話,檀冰便開始有點擔憂。

  「是我做錯了。」他走上來,沒去前面,就貼著她的後背,「我不知該如何讓你動容,只能這麼做,我沒有別的辦法,沒人教過我。」

  沒人教過他——什麼都沒人教過,愛一個人是如此,恨一個人,挽留一個人,也是如此。

  他今日的一切行為,都是腦子裡想了便那麼做了。

  「你若氣我,對我做什麼都可以。」他凝眸道,「你甚至可以真的殺了我。」

  謝明瑤終於轉過了身,仰頭看著他說:「能不能別再提『殺』這個字了?我好像沒告訴過你,在我的世界裡,殺人是犯法的。」

  檀冰一怔。

  「所以等過去了,不要亂殺人知道了嗎?不然我可能沒辦法撈你。」

  對堂堂道尊,掌握著天下所有人生殺大權的人說,你別亂殺人,是犯法的……真的令他有幾分開始好奇她那個世界了。

  「好了。」謝明瑤嘆了口氣,「你受傷了,今天就先不想下去的事兒了,我在這裡等姬霄的消息,你先帶孩子回去療傷。」

  檀冰不想走:「我可以在這裡。」

  「你是可以,但不歸不行,你沒看見他狀態不對了嗎?」

  在這裡短時間還好,時間長了不歸就開始不適應了,檀冰見了沉默下來。

  「你回去一邊療傷一邊想想辦法,弄個什麼法器也好,別的也好,讓他不要那麼怕這底下的魔氣和熱度。」謝明瑤說,「這樣等回頭我們離開的時候,會安全許多。」

  她句句都在掛念他和孩子,看起來是真的不會丟下他一個人走。

  但檀冰還是不放心。

  看他那副猶豫遲疑的樣子,謝明瑤只得舉手發誓:「我絕對不會自己偷偷走掉的,若是我那麼做了,就讓我一輩子沒人愛。」

  她雖然表現得很不在意愛這種東西,但內心深處不敢觸碰的地方,還是藏著對愛的渴望。

  她拿這個來起誓,看得出來是認真的了。

  「好。」檀冰終於應了下來,最後看了她一會,帶著不歸離開了。

  送走他們,謝明瑤回到崖邊望著深淵之底,化出聚魂燈,隨時準備為姬霄收屍。

  也就是那麼巧,她剛拿出聚魂燈,這燈就有反應了。

  一縷縷紅色的魂魄冒上來,謝明瑤擰起眉,姬霄是就這麼死了嗎?他還沒告訴她什麼訊息呢。

  正疑惑著,崖底傳來姬霄的痛呼聲,謝明瑤彎腰去看,聚魂燈上的紅光更盛,姬霄的聲音很快響起——

  「謝明瑤!」他急匆匆道,「這底下有個奇怪的洞口!」

  奇怪的洞口……或許就是她要找的回去的入口。

  謝明瑤想到檀冰的傷勢,和他一起下去是不現實了,不如自己先下去看看。

  她是有自信能保護好自己的,畢竟魔尊丹皙就是靠著這一身修為從底下上來的,不說碾壓底下的魔怪,至少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再望向黑暗的地方,黑龍應該就在那,卻一聲不吭,顯然不打算和她一起下去。

  它在怕,但謝明瑤可不怕,她這輩子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想定,她立刻將在魔宮搜出的法器全都裝在身上,自身實力足夠了,再加上法器加持,她就不信了,這底下還真能把她如何。

  做好準備,她毫不遲疑地一躍而下,她感覺周圍空氣越來越炙熱,但一點都不難受,在黑暗與紅的交疊中甚至還有些痛快。

  一切都比她想像的要順利,她持續降落了大約一刻鐘才落地,地面也很熱,但她不怕。

  用靈力打了燈,看清周圍是如何可怖的場景時,謝明瑤有一瞬的驚訝和猶豫,但不遠處傳來姬霄沒什麼力氣的痛呼聲,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快步尋了過去。

  「姬霄你在哪?」謝明瑤喊了一聲,都不用他回答就找到他了。

  姬霄跌靠在一處難看的石頭上,身邊全都是魔怪的血肉,有新的也有陳舊屍骨。

  他很狼狽,身上滿是血污,臉上也有傷,魂魄絲絲縷縷從身體裡冒出來,這次看起來是真的要死了。

  見謝明瑤真來了,他有些恍惚道:「你們又有新招數了,隨便吧,反正我也沒打算真的活著出去。」

  他根本不相信她是真的。

  甚至開始閉上眼睛等死。

  謝明瑤走過去看了他一會,彎腰在他腦門彈了一下:「很不好意思打擾你求死,但本人確實是真的。」

  姬霄怔住,詫異地睜開眸子,不可思議地望著她。

  「你真的來了?」

  謝明瑤擰起眉:「怎麼了?不是你喊我的嗎?」

  「我喊你,你就來了?」姬霄睜大眸子。

  「你這問題很奇怪,難道我不該來?我不該在崖底?那我回去?」謝明瑤作勢要走。

  姬霄立刻拉住她的手腕,呼吸紊亂道:「別、別走。」

  他語氣低沉道:「我在這裡七年……你終於來了。」

  七年??

  謝明瑤驚訝道:「可在我那裡看來,你下來還不足七天。」

  裡外時間不一致。

  姬霄與她對視,兩人都很清楚了。

  「你說的洞在哪?」謝明瑤轉而問道。

  姬霄確定她不走了才放開手:「我如今不能帶你去。」他氣息薄弱,「我動不了,魂魄不安,快死了。」

  他說的是實話,謝明瑤知道,她也沒強行帶著他去找洞口,反而蹲下像是要為他聚魂。

  姬霄怔怔地看著,對謝明瑤來說可能不足七天,但對他來說卻是在這崖底度過了整整七年。

  七年的時間對修士來說不值一提,可在這種地方就不一樣了。

  他經歷了七年的折磨,終於見到了謝明瑤,消息終於送出去了,卻是在快要灰飛煙滅的時候。

  他絕望至極,可她沒有食言,讓他看見了希望。

  他其實恨她,討厭她,是她讓他受著這些折磨,他巴不得她和他受一樣的罪。

  可現在她於他來說,也是最重要的人。

  「看我幹什麼。」謝明瑤不耐煩道,「坐好,別發抖了,你影響到我了知道嗎?再亂動就不管你,把你丟在這裡等死。」

  姬霄:「……」他收回剛才的想法,她就是個人渣,她重要個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1:10 PM

第七十二章

  檀冰帶著謝不歸回了寢殿休息,仔細為他檢查了身體,還好,他只是有些虛弱,並未有魔氣侵入體內,檀冰稍稍放心,任由他隨意在床榻上爬來爬去。

  他雖然回來了,但心底不安還是絲毫沒有減少,謝明瑤對他起誓他也無法做到完全安心,總會想,她的世界是怎樣的,在她的世界裡是否也有類似他的人,既然有同樣的她和蘇芷汐,那也許真的會有他這個人。

  那個世界的他是什麼樣子?

  與她是什麼關係?

  又或者,什麼關係都沒有?

  在她的世界裡,又有多少男子和她關係密切?

  她又是什麼身份,做過什麼事?

  他想知道很多,但這一切恐怕都得等到了那裡才知道。

  離開這裡對他來說其實一點兒都不難,畢竟這天下除了謝明瑤,也沒有什麼他留戀的東西。

  在遇見她之前,他心裡想的只是將弟子培養大,傳位下去後再自行了斷。

  在溶雪宮呆了千餘年,他早就活夠了。

  殿外傳來響動,檀冰面色冷淡地望過去,走進來的不是什麼婢女和侍衛,是師無音。

  他竟然還敢來這兒?

  謝明瑤不在,他就不怕死在這裡嗎?

  「我知道你很想殺我。」

  師無音感覺到他周身凜冽駭人的殺意,沒有絲毫退卻,十分平靜地走進來。

  「你想殺我,應該不是因為想要降妖除魔,阿瑤就是最大的妖魔,你卻一直陪在她身邊,甚至助紂為虐,如此看來,你想殺我只是因為我破壞了你和她。」

  師無音說話有點尖銳:「還因為我曾經差點和她發生什麼。」

  稍頓,他又改了說法:「不,是因為我確實和她曾經發生過什麼。」

  「閉嘴。」檀冰冷酷地打斷他的話,降魔劍立於殿內,激得師無音不得不後退。

  「聽不下去了嗎?其實我們同病相憐。」師無音語氣莫名。

  檀冰微微蹙眉,看著他的眼神好像看著死人。

  「你要恨也不該只恨我一個,你可知在你我之前,她還有一個真心在意過的人?」

  此話一出,檀冰倏然站起,身姿挺拔優雅地步下台階,開口說話時是自骨子裡透出來的清冷高貴。

  「你說什麼?」

  觀察著他的反應,師無音笑了:「看來你並不知道。」他突然就很開心,「果然啊,謝明瑤就是謝明瑤,哪怕是對你也有所保留是不是?她至少沒有騙過我這一點。」

  他往前一步,無視降魔劍迸發的冷光:「在你之前,她還與一隻妖關係密切,你知道這回事嗎?她沒告訴過你吧?她與我在一起更多是為了忘記那隻妖,那是她的舊情人,應當是在她離開溶雪宮之後找的,是你的下一任呢……昆侖道尊,你可知道你被人取代過?」

  檀冰是謝明瑤的第一個,大家都看得出來,時間線在那擺著呢。

  但沒關係,他不會是她的最後一個,大家也都這樣認為,哪怕他們似乎成了親,還有了孩子。

  師無音也好,其他人也罷,其實都對謝明瑤有一種盲目的「信任」,覺得她不會對誰有真心,只看感覺,無聊了或者哪裡觸到了她的逆鱗就會被撇下,檀冰遲早也是如此。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一旦得到了,白玫瑰會變成飯粒子,紅玫瑰會變成蚊子血。

  本想著自己心裡難受,也不要情敵好過,最好可以打擊跑對方,這樣就能乘虛而入了,但師無音失望了。

  檀冰聽全了他的話後,表情突然微妙起來,要笑不笑的——笑?他竟然還要笑?

  師無音手緊緊握拳,陰陽怪氣:「想不到道尊平時看著冷冰冰的,到了這種時候還笑得出來。也是,自取屈辱的事情,自嘲笑笑也沒錯。」

  隨著他的話,檀冰又往前走了幾步,甚至收起了降魔劍。

  他在這名聲響當當的南獄魔宮裡依然是清風明月的道長做派,一身繡著太極兩儀的月色道袍,蒼白清冷俊美無瑕的面容,高挑修長的身材,慢慢走來時,有種說不出來的禁慾風情——搖曳極了,搖得他這麼一個同性都有些心頭發顫。

  也難怪謝明瑤一直惦記他,征服這樣一個人,大約比做魔尊都來得困難,來得有趣吧。

  可這趣味能持續多久呢?在離開昆侖後她還不是找了一個又一個?

  心情又好了些,師無音淡定下來,正要繼續開口,就見檀冰緩緩變了模樣。

  他長過臀線的烏髮一點點變白,琉璃似的黑眼珠一點點化為紅色,那熟悉的配色和姿態,讓師無音恨不得自戳雙目。

  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

  師無音瞪大眼睛,注視著檀冰抬起手,輕飄飄掃去眉心虛假的硃砂痣,那守宮砂早就不在了,畢竟他和謝明瑤連孩子都搞出來了。

  檀冰一直是冷淡自如的,如今終於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意,用一種飄渺而疏遠的語氣說:「如此,可覺得眼熟。」

  師無音:「……」沃特法克,謝特。

  「是你!」他太過激動,呼吸都不對勁了,「居然是你……!你居然是妖!」

  檀冰猛地靠近他,他被他氣勢迫得跌倒在地,抬眸望去時,檀冰妖異的紅眸微微彎著,變回妖的模樣後,他身上處處帶著冷豔與邪氣。

  「你知道了本尊的秘密。」檀冰垂眸道,「還有什麼遺言嗎?」

  師無音是來挑撥離間刺激檀冰的,可到頭來被刺激的卻是自己。

  他自嘲一笑,當然不會束手就擒,立刻反抗起來,兩人在寢殿大打出手,檀冰畢竟曾經自殘過,還是有些傷勢在身上的,給了師無音一絲絲可乘之機。

  他趁機逃走,檀冰也沒有去追,他漫不經心地整理著衣衫,為不歸布上結界之後前往魔窟。

  魔窟裡,謝明瑤還在底下,上面下面時間流逝方式不通,她粗略計算,上面恐怕天都黑了。

  姬霄的情況不太好,她努力為他聚魂才勉強保住他的性命,這動用了她不少靈力,識海有些動蕩,這個狀態恐怕是在下面待不了太久的。

  「起來,帶我去那個洞口。」謝明瑤不再磨蹭,毫不憐惜地拖起姬霄就走。

  姬霄不能反抗,只能任由她作為,這女人前一秒為你療傷,下一秒就強迫你為她做事,當真是分分鐘動容的機會都不給你。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壞女人,對他正眼都懶得看,卻是他這辛苦的七年裡唯一的轉機,唯一的光。

  他默默地為她指路,去洞口的路上並不太平,但好在有謝明瑤在,所有的魔怪都被她清除,她一手攬著他,另一手用鞭子和法器對付魔怪,臉上有嫌惡,但沒有懼怕。

  她一點都不怕,他遇見這些醜陋的巨怪時都會有些抵觸和害怕,但她沒有。

  她冷靜極了,臉上濺血也眉目不動,看得姬霄本來緩慢跳動的心臟愈發活躍,最後咚咚咚的聲音幾乎讓他聽不見她說了什麼。

  謝明瑤使勁晃了他一下,不耐煩道:「說話啊,你發什麼呆,這裡是發呆的地方嗎?」

  姬霄勉強看懂她的意思,食指抬起指了一個方向。

  謝明瑤瞭然,直接帶著他走過去,他實在忍不住,問她:「你就不怕我是在害你嗎?」

  謝明瑤看都不看他,也不回話。

  姬霄繼續道:「我在這底下七年受盡苦楚,對你恨之入骨,你就不怕我打算與你同歸於盡,帶你去死穴?」

  謝明瑤終於看了他一眼:「除非你真的在底下被折磨傻了,才會想著害死我。」

  她繼續往前走,語氣淡漠:「我活著你才能活著,你這種人怎麼會想著和我同歸於盡呢?你這個性子的人只會忍耐,等著我送你上去救了你,再趁機解決我。你才不會用你的命來換我的。」

  姬霄聞言不禁啞然。

  這麼多年了,父君母後不瞭解他,弟弟不瞭解他,唯獨一個謝明瑤,如此瞭解他。

  「是那裡嗎?」她再次開口,吸引了他的注意。

  姬霄望過去,暫時推開她,沉聲道:「就是那裡。」

  不遠處有一處光亮,虛虛實實,看不清楚,謝明瑤想直接過去,但被他拉住了。

  「你現在的情況過去不妥。」他淡淡道,「你動用了太多靈力,等恢復了帶著黑龍過去會更有把握。」

  謝明瑤沒說話。

  姬霄看了看她接著道:「我在那裡發現了龍的壁畫,若我沒猜錯,丹皙曾在那附近修煉,黑龍也誕生於那裡,它肯定知道什麼。」

  謝明瑤不是魯莽的人,她拖家帶口的,必然也不會真讓自己出事。

  「可以,你的任務完成了,現在跟我走吧。」

  她很是說話算話,真的要帶姬霄上去。

  姬霄一怔,訥訥道:「你不留我在此替你看著嗎?」

  「洞就在那裡,難道還會跑嗎?看著幹什麼?」

  姬霄垂下眼,他其實更想問,她居然不是騙他的,真的會送他上去?難道不是該過河拆橋,趁機殺了他以絕後患?反正洞口都找到了。

  即便不談這些,她就不怕上去之後,他真的搞什麼小動作趁機將她……

  「對了,忘記告訴你,我和昆侖道尊成親了,他如今就在南獄,你出去可以吃個喜糖,也不必再想些有的沒的,先別說我了,你連他都打不過。」

  姬霄思緒頓住,不由憤恨地瞪向她,謝明瑤漫不經心一笑,那笑多少有點輕蔑,沒有任何感情,但就是看得他心頭一顫。

  「別犯傻,我說過,若我找到自己想要的,如了願,南獄還是會給你的。」

  姬霄直接道:「我不信。你千方百計才得到南獄,會拱手相讓?」

  「你錯了。」謝明瑤抓住他的衣領,輕點腳尖朝上走,姬霄拼盡全力上不去的地方,她不算費力地就成功了一半。

  「一直以來我想要得到的,其實都不是南獄。」

  她意味不明的話姬霄不懂,但他看得見她明滅黑暗中美麗的臉。

  他們靠得那麼近,他一點反感都沒有,明明是恨得要死的人,卻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他一直沉默著,在猶豫,在遲疑,當他們快要到崖邊的時候,他像是著了魔,攬著她手緊了緊,低下頭一點點靠近她的臉龐。

  謝明瑤察覺到他的靠近,加快速度回到崖上,彷彿脫力般將他甩到一邊。

  姬霄摔得痛不欲生,旖旎的心思也摔乾淨了,陰沉地瞪向謝明瑤,卻見視線被擋住。

  「?」這是誰?白髮紅眸,是妖……那臉和五官……

  「昆侖道尊?!」姬霄氣息不穩地驚道。

  謝明瑤調息了一下才發現檀冰,也是一怔:「你怎麼變回這個模樣了?」

  檀冰在這裡已經很久了,魔窟底下什麼情況他不知道,但看謝明瑤那身修為如此動蕩,就知道一定很凶險。

  他也不管姬霄的錯愕震驚,上前抓住她的手說:「師無音。」

  謝明瑤:「他?他幹的?」

  檀冰紅眸看著她,兔耳朵隱約冒出來,眼神還是很冷很莊重的,但語氣莫名有些委屈。

  「對,是他。」

  「我去收拾他,他沒事招你做什麼?」謝明瑤反握住他的手就走,完全不管姬霄,姬霄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自己消化著這不可置信的一幕。

  昆侖道尊居然是個妖,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他覺得可笑,乾脆就笑出了聲,黑暗裡突然冒出一個聲音:「笑毛啊,有什麼好笑啊?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灰頭土臉像隻喪家犬,還有心思笑話別人呢。」

  姬霄一驚,猛地望向黑暗處,黑龍的眼睛慢慢出現:「看看看,看什麼看,沒見過天底下最英俊的龍頭嗎?」

  姬霄:「……」

  以前覺得魔尊丹皙的黑龍威武霸氣,氣勢逼人,可以說是嚮往無比。

  現在,呵呵,房子塌了。

  回了寢殿,謝明瑤想去找師無音問清楚,如果他留在這是來挑撥她和檀冰的,那大可滾蛋了,她不在意的關係可以隨人來破壞,她在乎的誰也不能碰。

  只是檀冰攔住了她。

  「別去。」他坐在榻邊,不歸在一旁的絲被裡睡覺,微微打著鼾。

  「我馬上就回來,我去把那些蒼蠅趕走。」謝明瑤想扯開他的手,但失敗了。

  「他動搖不了我什麼。」檀冰注視著她的眼睛,「沒人可以動搖,除了你。」

  謝明瑤闔了闔眼。

  「你識海動蕩,好好調息,暫不必管他。」

  這倒是真的,她在底下雖然在爭分奪秒,卻也是上面不短的時間了。

  如今都找到洞口了,其實也想趕緊好起來,帶著人和龍下去一探究竟。

  如果可以就這麼走了當然好,如果不行再盡快做打算。

  如此想著她也就回來了,盤膝坐到榻上:「你為我護法。」

  檀冰點頭應下。

  謝明瑤安心入定,很快開始調息,周身泛著紫色的靈力。

  檀冰看著她,看了許久許久,回想起在崖邊她抓著姬霄的手,姬霄抱著她的腰,便低下頭將那隻手找到,放在自己掌心輕撫著,還時不時去輕撫她的細腰,像要擦去別人的味道和痕跡。

  過了一會,他又抬起頭看著她的臉,眼睫飛快顫動,像在心虛,呼吸都亂了,一點點靠近她。

  她入定了,對他也毫不設防,這說明是真的相信他。

  這種被信任的感覺很好,檀冰一點點貼近她的臉頰,冰冷的呼吸擦過她灼熱的臉頰,他閉上眼輕輕吻上去,這一吻便不願意再離開。

  她入定著,他像親吻一尊神聖的玉象,溫柔無限的吻落在她的臉頰,鼻尖,嚴謹,耳畔,甚至是頸間。

  突然,謝明瑤睜開了眼,在檀冰詫異對上的時候,抱住他狠狠咬住他的唇。

  這也太撩人了!

  說實話她其實還沒試過他妖化的模樣,手落在他耳朵上尾巴上輕輕撫摸,他敏感得渾身顫抖。

  謝明瑤倒吸一口氣,匆匆給不歸加了個什麼都發現不了的結界,便放肆地玩弄。

  南獄的地牢裡,蘇芷汐緩緩醒過來,眼神出奇的冷靜。

  看看周圍,她突然開始笑,笑得吐了不少血,但一點都不悲觀。

  她仔細在周圍搜尋著,沒找到什麼可用的東西,乾脆去看後面的牆壁。

  很好,足夠堅硬。

  蘇芷汐定了定神,一頭撞上去。

  謝明瑤要她肯定是有用處,不單單是要她嫉妒。

  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這一條命,絕不會白白送給她。

  她一定要她求不得!

  她死了,她什麼都別想得到!

  蘇芷汐瘋狂到了極點,撞得特別狠,砰的一聲,牆壁碎裂,她好像也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啊呀。」

  一陣陰鬱的聲音響起,蘇芷汐緩緩跌倒,意識模糊間看見了一身紅衣的男子。

  「還好我來的及時。」紅衣男子蹲下來看她,嘴裡唸唸有詞,「謝明瑤,你又欠我一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1:18 PM

第七十三章

  蘇芷汐沒想到,自己居然連死都死不掉。

  但這已經不是最關鍵的了,最關鍵的是她想撞死自己的時候,頭骨碎裂的瞬間,許多陌生的記憶飄進了她腦子裡。

  她突然意識到,她想解決自己是多麼明智的決定,只可惜失敗了。

  頭疼欲裂,滿臉都是血污,那模糊的紅衣男子將她從死亡線拉回來卻完全不給她療傷,血污遮住了視線她看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只聽見那個陰寒幽冷的聲音唸唸有詞——

  「你說,這次我跟她要些什麼好處才行?」

  蘇芷汐努力看過去,用盡力氣抬起手,努力擦了一些血污,勉強看清了那人。

  是姬霄。

  也是,南獄魔宮裡穿紅衣的還能有誰,肯定是姬霄了。

  蘇芷汐倒是不慌了,非常鎮定道:「你還要幫她?我真是意外。」

  「嗯?」姬霄掃了她一眼,「有什麼可意外的?」

  蘇芷汐冷冷道:「她搶了你的位置,奪走了你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你難道不恨她嗎?你居然還要幫她?」

  姬霄彎唇一笑,病怏怏的臉上浮現出幾絲興味:「你怎麼經歷如此之多還聰明不起來呢?」

  被一本書裡的人物如此擠兌自己,蘇芷汐臉色難看得很,不等她反駁什麼,姬霄再次開口了。

  「本座當然要幫她了,這叫識時務不是嗎?難道像你一樣撞死嗎?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而且……」姬霄想到自己之前被安置的地方,嗤笑一聲道,「本座在南獄還是有一席之地的,何愁沒有翻身之日呢?」

  「你存了反叛之心,謝明瑤知道肯定會殺了你,她那個人我最瞭解了……」

  「讓你失望了。」姬霄懶得聽蘇芷汐說話,她都不知道她那重傷的破哦鑼嗓子多煩人。

  他直接打斷她,站起來掃了掃錦袍道:「她什麼都知道,卻沒有要殺我,反而還救了我。」

  略頓,他彎下腰意味深長道:「而且她還說,早晚會把南獄還給我。」他裝作一副嚮往的樣子,「我覺得她說的是真的,若是如此,那我暫時做一做這後宮佳麗也沒什麼不好啊,我還沒試過這種身份呢。」

  ……

  ……

  蘇芷汐真的想罵髒話了,怎麼現實裡是這樣,到了書裡還是這樣?

  不是說這書裡的人各個都對她情根深種嗎?怎麼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若不是她這一刻才想起那些事,絕不會讓一切發展成這個局面。

  蘇芷汐倒吸一口氣,壓抑道:「你可真夠墮落的,這就是韶山高高在上的皇太子?領教了。」

  「你這口才倒是比以前好了不少,膽子也是。」姬霄奇怪了一下漫漫道,「不過也無妨,隨你如何說,本座不會在意。」

  「看來你也對謝明瑤動了心。」蘇芷汐一針見血道,「喜歡那種渣女,你死定了姬霄,都不說其他地方了,只看看這南獄裡,如今就住了她多少的舊情人!」

  姬霄冷笑道:「那又如何?」他一本正經,「謝明瑤那種姑娘,想要獨佔,可真是太不懂事了。」

  蘇芷汐:「……」懶得搭理這些紙片人。

  她閉上眼不說話了,一副不怕死不怕疼的模樣,倒讓姬霄十分意外。

  姬霄也沒工夫再和她閒聊,即刻傳音給謝明瑤,將蘇芷汐的情況全部告訴了她。

  蘇芷汐就在一邊聽著,手不禁抓住衣袖,還是在緊張。

  不行,不能被她發現她想起了什麼,這件事本身就存在缺陷,她本只是進來體驗一下,想起那些事算是危機系統被開啟,要還想達到目的就得讓謝明瑤心甘情願留在這裡,所以……

  不能被她從自己身上找到機會,只要姬霄一走,她就立刻自盡回去。

  不過很可惜,姬霄傳完了音,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兩人大眼瞪小眼,沒等多久就等到了衣衫不整的謝明瑤。

  其實也沒有特別不整齊,還是穿得嚴嚴實實的,就是很鬆散,腰帶沒繫,衣擺隨意飄蕩,明明一身玄色十足的魔尊做派,走過來時卻莫名像是什麼仙子。

  蘇芷汐更緊張了,腦子裡都在想怎麼隱藏自己,但她失敗的點就在於,謝明瑤最會看她了。

  只一眼她就捕捉到了那個不對勁的眼神,這個眼神多熟悉啊,她當即確定,蘇芷汐肯定是想起什麼了。

  其實不難理解她之前沒有記憶的原因,估計就是怕她看出來,想讓她覺得那只是書裡的道具人,不是她本人,繼而不能想到利用她回去。

  蘇芷汐的目的是要謝明瑤沉浸,要她走不出去,留在這裡受她折磨,哪怕要努力改變結局也只是在書裡作威作福,最後還是離不開。

  但她失算了,哪怕看起來那只是個工具人,謝明瑤也還是想要利用她找到機會,哪怕她似乎什麼都不記得,她也還是耐心十足,在日子過得十分舒適的時候找到關鍵。

  就像現在這樣,只看她一眼,謝明瑤就笑起來說了句:「好久不見。」

  蘇芷汐垂下眼睛不與她對視,擔心被看出什麼,完全不知道早就被看穿了。

  姬霄在一旁負手而立:「這次我又幫了你,你要如何謝我?」

  謝明瑤沒看他,只是走到蘇芷汐面前蹲下,她越是不敢看她越是要逼她來看,兩人你來我往的,姬霄忍不住眯起了眼。

  「你不是吧,抓她來難不成是為了……」

  「把你腦子裡黃顏色的廢料清理一下。」謝明瑤頭也不抬道,「你以為人人都和你一樣男女通吃嗎?我即便通吃,也不會吃這種。」她點了一下蘇芷汐的額頭。

  蘇芷汐忍無可忍地瞪向她,謝明瑤瞧見笑得更開心了:「裝啊,繼續躲啊,不是怕我發現嗎?別看我啊。」

  只這一句,就知道前功盡棄了。

  但蘇芷汐還是抱有幻想,不肯承認,想咬舌自盡,但謝明瑤及時扳住了她的下巴。

  「你不是吧,你真的相信咬舌能自盡嗎?那只是書裡寫的而已,它只會讓你痛不欲生,你真不一定能把自己咬死的。」謝明瑤惋惜著。

  「呸!」

  蘇芷汐忍不住啐了一口,謝明瑤躲開,毫不費力地拎起她就走,姬霄跟了幾步被結界擋住。

  「你可以功成身退了,要好處等以後給你,別跟著我。」

  她頭都沒回一下,言語裡沒半分感謝和不捨,姬霄體會了一下,竟然產生一種這樣的她才是對的感覺。

  左右無事,姬霄便散步般到了魔宮寢殿,之前在魔窟見到道尊疑似是隻妖,他想一探究竟。

  這一來就發現,這裡熱鬧非凡。

  不單單道尊在,師無音也在,最關鍵的是——那是佛子嗎?佛子玄度居然也在。

  姬霄一出現,三人齊刷刷望向他,除了玄度之外眼神都很駭人。

  「啊,這個……」姬霄思索了一下,他到底是其中最擅長處理多角關係的人了,於是張羅道,「既然都聚在了一起,不如我們坐下聊聊?」

  他身體恢復了一些,用法術將桌椅板凳拉過來,你猜怎麼著,正好四張椅子。

  坐下來的時候,姬霄莫名覺得他們如此一桌坐下,其實可以打葉子牌了。

  以前在韶山皇宮的時候,母后可是很喜歡和后妃打葉子牌的。

  他提的議,也是他先坐下的,但其他人可不一定依從。

  最先反應的是玄度,玄度來這裡是找謝明瑤的,她不在,他便決定等一等,既然姬霄邀請坐下,他也沒什麼排斥的必要,很快就坐下了。

  他一坐下就望向其他二人,屬於蓮舟的記憶讓他對道尊的觀感很復雜,尤其是他發現道尊如今一頭白髮,眼睛紅色,妖異模樣。

  堂堂昆侖道尊竟然是隻妖,玄度更不想走了。

  這真是他轉世如此之久,遇見過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至於檀冰,坐?那是不可能坐下的,他冷冰冰地掃過其他三人,一柄降魔劍刺入桌子中央,除了玄度,其他兩人都受了點影響。

  「來者是客,這便是昆侖的待客之道嗎?」師無音陰陽怪氣。

  檀冰望向他:「你是客?」他突然用一種顯而易見的嘲弄語氣說,「你可知若非本尊阻攔,你如今已經被瑤兒趕出去了。」

  姬霄看熱鬧不嫌事大道:「是,這個我可以作證,我親眼看見謝明瑤要回來找你算賬。」

  師無音臉上頓時五彩繽紛,他緊握雙拳道:「你別以為你如此就贏了,我就看看你能笑到什麼時候,你以為阿瑤可以喜歡你多久?得到你,玩膩了,你就什麼都不是了。」

  姬霄立刻附和:「這話也對,我是魔修我瞭解,我們都是這樣的,你看我,之前三千後宮,記都記不全。」

  兩個當事人分別被他支持,都覺得像吞了蒼蠅一樣噁心,最後還是玄度念了個佛號,沒什麼求知欲地詢問:「貧僧很好奇,太子殿下不怕死嗎?」

  姬霄傷還沒好,是這裡面最弱的那個人,他還敢在這裡添柴火,是真的不怕死嗎?

  玄度沒有求知欲的問話卻彷彿質疑了姬霄的靈魂,姬霄假笑道:「不勞佛子費心了,他們二人此番所作所為本座都可以理解,但佛子,本座是真的不太瞭解。」

  玄度慢慢道:「扶搖姑娘本該七七四十九天醒來,如今也沒剩下多少日子,但貧僧觀她近幾日有些不對,遂來尋魔尊。事出緊急,她不在,貧僧便等一等。」

  姬霄和師無音都沒在意扶搖的問題,倒是檀冰聞言冷淡地皺眉問:「扶搖如何了?」

  道尊身份比佛子尊貴,哪怕知道他是妖身,佛子也沒什麼看不起的意思。

  和檀冰對話,佛子還是站了起來,念了佛號才道:「夢魘不止,昏迷之中還試圖自殘。」

  檀冰很清楚扶搖對謝明瑤的重要性,也懶得再管其他人,直接道:「帶本尊去看。」

  玄度尋思著,他們都成親了,道侶一體,他去其實也一樣,於是起身帶路。

  他們一走,姬霄就靠到椅背上意興闌珊地打哈欠:「哎,本來想約你們打葉子牌,如今二缺二,算了。」

  他閒閒望向師無音,說了掏心窩子的話:「要我說,你如今在謝明瑤面前是完全沒有競爭力的,何苦再來自取其辱呢?你是受虐成癮,一日不被虐都不舒服嗎?」

  師無音直接動手:「用你廢話!」

  姬霄還沒好,打不過他,但至少躲得開。

  「還是如此暴躁。」姬霄厭惡皺眉,「拿什麼和檀冰比。」

  「誰要和他比!」師無音憤言。

  姬霄拿檀冰懟他的話懟師無音:「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修為也好,相貌也好,你哪裡比得過我與檀冰?」

  「加上你是怎麼回事?」師無音敏銳察覺,「你動心了?」

  「我……」姬霄都不及說什麼,師無音下手就更狠了。

  「我殺不了檀冰難道還殺不了你嗎?受死!」師無音一臉殺意。

  姬霄急忙躲開,打不過就跑,還是很能屈能伸的。

  魔龍躲在暗處看著這場好戲,忍不住鼓了鼓掌:「精彩啊,不愧是你謝明瑤。」

  謝明瑤這會兒正和蘇芷汐在一起,並不知道寢殿那邊舊情人也好追求者也罷湊成了一桌麻將,還打得轟轟烈烈。

  她只是將蘇芷汐扒光了,開始在她身上找任何可能帶她回去的東西。

  嗯,什麼都沒發現。

  蘇芷汐得意地笑:「你不會找到的,我難道會那麼傻真的讓你找到嗎?」

  「不裝了?」謝明瑤看了她一眼。

  「都到這個地步了,再裝你也是不信的,還費什麼力氣?」

  「說得對,我現在打算試試這邊的搜魂之術,看能不能有所發現。」

  蘇芷汐當即沉了臉,謝明瑤笑起來:「看起來會有用呢。」

  「我如今的身體可撐不住被你搜魂,你此番搜魂我可能就死了,若你什麼都沒發現,就再也沒機會了。」蘇芷汐面目猙獰道,「我是可以回去的,但你呢?你死了可回不去,做鬼也是做這裡的鬼。就一輩子在這裡做你的魔尊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那麼多人都喜歡你,你不是也有喜歡的人了嗎?」

  她突然提起檀冰:「昆侖道尊,俊美無儔的昆侖道尊啊,你喜歡他不是嗎?這是你這輩子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吧謝明瑤?你那麼喜歡他,就留下來陪他啊,回去可就沒有了。」

  「不用你操心。」謝明瑤站起來,手放在她髮頂準備動手,蘇芷汐好像很害怕,渾身都在顫抖,謝明瑤當即停下。

  「你、你怎麼不繼續了?」蘇芷汐一臉畏縮地問她。

  謝明瑤展顏一笑:「不對,我覺得你在騙我。」她認真地說,「你故意引誘我對你搜魂是不是?這樣你就可以死了,你一心想死,搜魂得不到什麼有效訊息,也就是說明……」

  謝明瑤擊掌一笑:「我知道了,你的身體就是開啟洞口的鑰匙吧。」

  話音剛落,蘇芷汐臉上就露出了真正的恐懼,謝明瑤滿意地摸摸她的臉,在她身上施了禁術。

  「如此,你就不能尋死了。」謝明瑤伸了個懶腰,「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可以了,我也不急著回去,先再折磨你一下再說,畢竟回去之後,這種手段有點違法。」

  她說完話就走,任憑蘇芷汐怎麼掙扎尖叫都不行。

  謝明瑤剛出來,就有婢女上前將寢殿發生的事告訴了她,她額頭跳了跳,苦惱地按了按:「道尊和佛子一起離開了?」

  「是,去了佛子的寢殿。」

  佛子在南獄的寢殿便是扶搖昏迷的地方,看來扶搖的問題真的很大。

  追過去的路上謝明瑤就在想,她選人還是沒選錯的,至少檀冰知道她心裡在意什麼,並未與其他人爭風吃醋,還想著幫她看好扶搖,等見到他,她一定要好好抱抱他。

  不過等到了,看見扶搖的慘狀,謝明瑤就無心這些了。

  「她怎麼了?」

  她突然出現,檀冰閉目為扶搖療傷無法回應,還是玄度回答了她。

  「貧僧不過離開片刻,扶搖姑娘便險些殺了自己。她夢魘了,不知夢到了什麼。」

  謝明瑤坐到檀冰身旁,看著他蒼白冰冷的臉龐,先摸了摸他的臉,才再次去看扶搖。

  「扶搖是佛子的責任,為何要道尊為她療傷?」謝明瑤冷眼詢問。

  畢竟身體裡有個蓮舟,面對這樣的疑問,還有這樣冷淡的眼神,玄度情緒微妙了一瞬,很快就恢復如初道:「道尊修的是降魔道法,雖貧僧也是,但扶搖姑娘畢竟是被貧僧的一縷魂魄所傷,貧僧出手恐怕會適得其反,所以只能勞煩道尊。」

  謝明瑤一揮袖子,送客的意思很明顯,玄度也沒磨蹭,轉身就走,只是走到門口又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真是復雜至極,哀怨嫉妒纏綿,你能想像到的所有情緒都有,還有佔有欲。

  但很快這些就消失了,玄度拍了一下頭上的戒疤,喃喃道:「還是要好好修行。」

  玄度一走,謝明瑤就從背後抱住了檀冰,手緊緊勒著他的腰,還有點上移的趨勢。

  他身上好冷,越來越冷,她想讓他溫暖起來。

  將臉埋進他頸間,謝明瑤好像感覺到懷裡的身子僵了一下,隨後略顯沙啞的冷清聲音帶著絲絲無奈道:「你這般,我要如何為扶搖療傷。」

  「我也要療傷。」謝明瑤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低聲道。

  檀冰立刻望向她:「怎麼了?誰傷了你?」

  他替她查看,發現她很健康,面色紅潤。

  「你。」謝明瑤怨念道,「你臉色蒼白,看起來很虛弱,我很擔心,心裡很疼,受了重傷。」

  她字字句句動人真切,聽得檀冰從耳根開始泛紅,迅速漲紅了整張臉。

  「……」他喉結動了動,發不出聲音。

  「我知道你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幫她。」謝明瑤捧住他的臉,「看你如此為我,我很開心,也很難過。」

  檀冰怔怔地闔了闔眼,想說什麼,但被她的手指按住。

  素白柔軟的手指按著他薄薄的唇瓣,謝明瑤突然語氣惆悵道:「我是不是還從未直白地跟你說過,我……喜歡你,這樣的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1:25 PM

第七十四章

  喜歡也好, 愛也罷,謝明瑤確實沒有直白地說過。

  她只是接受他, 相信他的感情,待他好,如此而已。

  僅僅是如此,檀冰其實已經心滿意足,從未奢求過她能親口說出「喜歡」這兩個字。

  聽見她的詢問,他有一瞬間覺得聽錯了,好半天沒反應, 還是謝明瑤仰起頭看他在發呆,晃了晃問:「你怎麼不說話?」

  她摸摸他的臉,手感極好, 帶著微微的涼意。

  「師尊不理我了嗎?」她故意委屈地說, 「是不是我說了喜歡師尊, 師尊就不喜歡我了呀。」

  她摟著他抱怨:「我遇見過這樣一個人, 喜歡別人時轟轟烈烈,可一旦那人開始回應,她就覺得索然無味, 縮起來不想要了。師尊是不是也是這樣的人?」

  謝明瑤那樣的姑娘, 檀冰早就知道她不是會自艾自憐的類型了,要是他真是她說的那類人, 她恐怕會直接掐死他。

  她現在就是故意這麼說,讓他心慌意亂, 讓他緊張。

  可偏偏他就是忍不住跟著她的節奏走。

  「怎會。」他抓住她亂摸的手,衣衫被拉開一些,他忍不住往上拽,謝明瑤見了去看他的脖頸, 呃……青青紫紫的,都是她留下的痕跡。

  他這個體質真的太糟糕了,她一個女孩子都沒被他弄成這麼樣,他卻好像被她凌辱了一般。

  謝明瑤臉頰溫熱的從他身上下去,想挪開一些,但被檀冰輕而易舉地拽著手腕拉回了懷裡。

  「繼續你剛才的話。」他低頭輕吻她的耳畔,呼吸微涼卻曖昧至極,纏綿悱惻。

  謝明瑤耳朵癢極了,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手指抓著他的衣擺低低道:「我剛才說到哪裡了?」

  檀冰好像笑了一下,低啞的笑聲,稍縱即逝,特別悅耳,謝明瑤聽得耳朵更癢了。

  「方才說到,你喜歡我。」總是冷冷清清的毫無慾念的聲音突然變得銷魂蝕骨起來,像可以用語言將她剝得乾乾淨淨一般,幽雅低迴地詢問,「這是真的嗎?」

  謝明瑤身子軟下來,倒在他懷裡,感受著他無限溫柔的吻,以及身上醉人的涼意。

  她的心如一片湖泊,被他掀起接連不斷的漣漪。

  「你這樣我沒辦法專心。」

  她推拒著,但推不開,檀冰將她的手反握到背後,更加認真地吻著她身上的每一寸。

  謝明瑤情不自禁地仰起頭,髮髻散亂,金釵落地,兩人髮絲糾纏在一起,檀冰紅色的眸子瞧見,屏住呼吸在她耳畔問:「我們這般,算是結髮了麼。」

  謝明瑤後知後覺地扭頭去看,看見兩人糾纏不清的髮絲,便如他們此刻的姿勢一般。

  她紅著臉收回手,還想走,檀冰直接緊緊抱住了她的腰。

  她的腰很細,他抱得緊緊的,她的背貼著他有力的胸膛,修為高深的敏感讓她清晰感覺到他胸膛急促的心跳聲。

  「你好緊張。」謝明瑤喃喃道。

  檀冰慢慢說:「你說你喜歡我,我如何能不緊張。」

  謝明瑤唇瓣張著但發不出聲音,檀冰從一側吻了吻她的臉頰,輕聲問她:「所以,是真的麼。」

  「說喜歡我的話,是真心的麼。」

  謝明瑤的耳朵也好,身體也好,心臟也罷,都被他全都挑起來了,他如鉤子一般帶著她左右蕩漾,她覺得自己哪怕沒與他真的進行什麼,都快要不行了。

  「……是真的。」

  她不得不示弱好讓他放開她,要不然她真不保證自己會不會發出什麼奇怪的聲音。

  「自然是真的,我既說了便肯定是真的,你快放開我。」謝明瑤掙扎著,「師尊放開我,不要這樣。」

  「不要怎樣?」檀冰手鬆了一瞬又立刻將她抱緊,她整個人靠在他懷裡,坐在他腿上,清晰感受著他身上唯一的灼熱。

  「是真的就再說一次。」檀冰扳住她的臉讓她轉過頭來,呼吸凌亂地望著她的眼睛。

  謝明瑤和他對視幾息呼吸也開始亂了,她努力轉過身來環著他修長如玉的頸項,看著他不斷上下的喉結,她垂下眼瞼低低道:「喜歡你。」

  檀冰身子緊繃,語氣也很緊繃:「再說一次,誰喜歡我。」

  謝明瑤咬咬唇,本來其實可以很好地說出這句話,可此情此景,就是叫她難以開口。

  從不覺得自己會喜歡誰,不覺得自己會和誰成親,如今瘋狂打臉,她真是尷尬死了。

  她窘迫得無地自容,想鑽進他懷裡逃避,可他就是不給機會。

  「說清楚。」檀冰語氣急促,微微喘息道,「說清楚謝明瑤,誰喜歡我。」

  謝明瑤眼神有了一絲慌亂,無措地凝望他,只見他身上的衣裳不知何時被她扯亂了,肩膀露在外面,還有精瘦白皙的胸膛,那上面的曖昧痕跡刺得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她快燒死了,真的快要燒死了,魔尊之力沒讓她死,可這份羞恥感快要讓她死了。

  「別這樣。」謝明瑤喘息道,「師尊,放開。」

  檀冰不肯放開,還低下頭來親吻她,很深刻的吻,很用力,像要將她全都吞下去。

  他從來不如此,他總是被動的,可這次與過往每一次都不一樣。

  他解開錦袍最後的繫帶,低啞地問她:「誰喜歡師尊,說話。」

  謝明瑤順著他的力道一點點倒下,眼睛看著他,有些瘋魔地順著他的意思說:「我。我喜歡師尊。」

  「師尊是誰?」

  「……是夫君。」

  「那你喜歡夫君麼。」

  「喜歡,喜歡夫君。」

  謝明瑤好似個機器人,跟著他的動作和節奏說著每一句話。

  「那夫君叫什麼?」

  「檀冰……檀冰……」

  「再說一次。」檀冰急切道,「誰喜歡檀冰。」

  謝明瑤像是突然醒悟過來,掙扎著起身,按住檀冰的肩膀,在他以為無法繼續下去的時候,看著他有些失魂落魄的臉龐慢慢說:「……我。我喜歡檀冰。」

  檀冰清冷的桃花眼緩緩睜大,謝明瑤捧住他的臉低柔道:「謝明瑤喜歡檀冰。」

  檀冰飛快地眨著眼,漂亮眼睫在眼下映著一道剪影,他道冠歪了,長髮垂落下來,絲絲的雪白襯得他越發美得不似真人。

  「那你愛不愛我?」他突然問了,問完終於開始輪到了他慌亂,一直不放開的手終於放開了,起身走開一些,與她保持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謝明瑤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滿是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和蓮花香,背對著她的道長髮髻散亂,肩上紅蓮明滅,美豔又清冷,矛盾得極具吸引力。

  謝明瑤慢慢靠過去,也不碰他,只踮起腳尖在他耳畔呼了口氣:「你再問一次,我就告訴你。」

  檀冰其實不想問這些的,她都和他成親了,也告訴了他最緊要的秘密,他該知足的。

  可他突然發現,其實他不知足的,最開始只是想要一個吻,後面變成是她的人,再後來是她的喜歡,她的愛,她的唯一。越來越多,他想要一切,想得自己都覺得害怕。

  他微微偏頭,從餘光就能看見她等待的臉,問出的後悔散去了一些,不知從哪裡來了一堆勇氣,轉過身來抓住她的手,又問了一句:「你愛不愛我?」

  謝明瑤臉上漾起一抹柔軟的笑,輕輕拉上被他搞得亂七八糟的衣裳,突然跳到他懷裡緊緊抱著他說:「愛你。」

  她摟著他的脖頸親他:「我愛你,最愛你,只愛你。滿意了嗎?」

  他們靠得那麼近,她可以清晰感覺到他所有的身體變化,激動,振奮,以及不可自拔的沉淪。

  「滿意。」他聲線甚至有些顫抖。

  謝明瑤接著親他:「快活嗎?」

  「……快活。」他清冷地顫聲說,「從未如此快活過。」

  謝明瑤捧住他的臉,見他閉上了眼睛,正要吻上他的唇,就聽見身後傳來尷尬的輕咳聲。

  「那個,或許,我可以先離開?」

  兩人一齊回頭去看,發現昏迷不醒的扶搖不知何時醒了,滿臉緋色地看著其他方向。

  謝明瑤立刻從檀冰身上下去,回到床榻邊查看她的情況。

  「你醒了?」她算了算時間,「提前醒了?」

  扶搖晃了晃神,她還有些分不清真實和夢境,但想到剛才看見那曖昧至極,令她這樣一個毫無經驗的大家閨秀,不對,大家魔修不敢看的畫面,又覺得那夢魘是沒勇氣做出這種畫面的。

  魔物再怎麼也想不到,昆侖道尊會和阿瑤做出這種事情吧。

  扶搖接受了這麼多年的閨秀教育,真的覺得,這尺度太大了,大到她都有點春心蕩漾。

  「我應該什麼時候醒?」她問了,問完也不等謝明瑤回答就抱住了她,她身上還殘留著道尊身上好聞的氣息,這麼一抱倒好像是抱著道尊。

  扶搖腦子一熱立刻鬆開,趕緊低下頭說:「我,我做了很不好的夢。」

  謝明瑤點點頭:「我知道。」

  扶搖咬唇,眼睛發熱:「我夢到自己被那盞燈騙了,害死了你,你被人扔下魔窟,撕成碎片,我……」

  謝明瑤拉住她的手安撫著:「所以你在夢裡想要殺了自己?」

  扶搖抬起頭:「我不能害死你,我怎麼可以那樣做?我即便自己死了也不要你死,我恨死自己了,我不配活著。」

  檀冰靜靜在一旁整理衣袍,聽著扶搖的話,他其實不太舒服,這般生死相許,是他和謝明瑤才對。但看妻子認真看著扶搖的目光,他哪怕不舒服也忍耐下來了。

  一時片刻而已,反正她們早晚會分開,能和她一起離開的只有他和孩子。

  「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謝明瑤嘆息道,「那都是假的,是夢魘在騙你,想要你死在裡面,還好道尊親自出手替你驅除魔魅,快謝謝他吧。」

  扶搖怔了一下,也很驚訝竟然是道尊救了她。

  「多謝道尊。」她起身想要跪下,被一道靈力托起。

  「不必。」檀冰冷冰冰道,「本尊救你只為瑤兒。」

  他不需要扶搖記他的恩情,若沒有謝明瑤,扶搖灰飛煙滅他都不會施捨半個眼神。

  扶搖心裡也清楚,最後還是看向謝明瑤,慚愧道:「雖然夢裡的都是假的,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被蓮燈騙了,那些很可能都會發生。」她低頭擺弄手指,「……我知道你哪怕不說,但其實心裡是接納我相信我的,若我被蠱惑,你是真的有可能受傷。」

  謝明瑤沒否認,因為這的確是事實。

  氣氛沉默下來,檀冰突然伸手拉走了謝明瑤。

  扶搖茫然望去,聽見道尊不帶一絲感情的話語:「便是你真的傷了她,本尊也能將她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扶搖睜大眼睛。

  「所以你不必因為那些沒有發生的事情自責了。」謝明瑤補全檀冰的潛台詞,「我不會有事,即便你不信我的能力,也該信道尊嘛。」

  稍頓她又說:「而且是我將蓮燈給你了,欠缺考慮,要非說錯在誰,還是在我。」

  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想著安慰她,扶搖淚流滿面,謝明瑤安撫地按住檀冰的手,上前抹去扶搖的眼淚,低聲對她說:「你得盡快振作起來,我還有很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呢。」

  「交給我?」扶搖淚眼朦朧,「你還願意信我嗎?」

  「當然。」謝明瑤看了看這偌大的南獄,「我以後要託付給你的,可非常重要。」

  姬霄的南獄是可以還給他的,但扶搖不能跟她走,她就要為她找一個安穩的前程。

  做魔修,在南獄度過一生,這就是扶搖最舒適安穩的前程了。

  謝明瑤沒透露她的安排,但扶搖聽見非常重要就重新振作了起來,發誓這次絕不拖她的後腿。

  離開這裡後,謝明瑤牽著檀冰漫無目的地走,路過的魔兵和婢女都覺得這一幕賞心悅目——他們都忘記最初看見的時候,是多想自戳雙目,多麼不可置信了。

  走了沒多遠,看見了站在一處斷崖旁不知思索什麼的玄度,謝明瑤本想繞開,但玄度轉過了身。

  他要對話的不是謝明瑤,是檀冰。

  「道尊可否借一步說話?」

  檀冰當即便要拒絕,玄度在這之前說:「三言兩語,說完貧僧便要離開南獄了。」

  他要走?那真是再好不過,檀冰離開走向一旁。

  謝明瑤本想跟著,但玄度念了個佛號說:「謝檀越稍候便可,貧僧真的只有幾句話和道尊說。」

  謝明瑤眨眨眼,最後還是抬抬手示意他請便。

  走到另一個角落,檀冰看著玄度直白催促:「說。」

  玄度凝著他片刻,這幾經轉世的記憶攪亂,多少也能明白他為何是妖的身份。

  他並不在意這些,妖魔人鬼又如何,只要一心向道,未曾傷害過什麼人,便是好機緣。

  「道尊可曾後悔過?」玄度的第一句話就問得莫名其妙。

  不過檀冰並不覺得莫名其妙,他靜靜看了他一會冷淡道:「永不後悔。」

  「即便這一切開始於欺騙和謊言?」

  他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檀冰疑惑了一瞬也就沒有在意——他如何知道的其實不重要,活了幾輩子的還都帶著記憶的佛子,知道都不奇怪,知道了也不會做什麼。

  「是。」他簡單回了一個字。

  玄度微微皺眉,看得出來他很困擾,但很快就笑開了。

  「如此,甚好。」他念了佛號,「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緣匯則生,緣離則滅,萬事萬物,皆是如此。」

  他似乎想通了什麼,也不再需要檀冰回答,直接告辭離開。

  看著漸行漸遠的佛子,檀冰也在思索他最後的話。

  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萬法緣生,皆系緣分。

  在佛看來,緣分盡了,即便有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情也終將走向分離,似乎什麼緣到了最後都是這個結果。

  可佛又說,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緣分是自己爭取的。

  全看你的心。

  檀冰望向站在不遠處等待的謝明瑤,他想,這大概就是他為自己強行爭取來的緣分。

  一份本不該出現,本不存在的緣分。

  回到她身邊,檀冰開口想說話,卻被謝明瑤搶先。

  她轉過來一臉興奮道:「扶搖好了,我也沒什麼後顧之憂了,時間不等人,不如我們離開南獄四處走走吧?」

  檀冰怔住:「你想去哪?」

  謝明瑤眼中露出濃濃的趣味:「我想去昆侖。」

  檀冰:「?」

  「我想看看昆侖那群人瞧見我們在一起的表情。」

  檀冰:「……」

  可以,她的惡趣味從容地驅散了他所有的凌亂思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29 11:59 PM

第七十五章

  普懷寺眼巴巴在南獄外等啊等, 等得弟子們都開始擔心佛子是不是都快有孩子了的時候,終於看見光了頭的佛子出來。

  住持大師老淚縱橫地迎上去, 斷斷續續說了一堆,玄度好脾氣地聽著,時不時出言安撫,模樣的變化任誰看了都知道,佛子再次功德圓滿了。

  又一次轉世功德圓滿,真是了不起啊,扶微道長感慨了一句, 又想到自家道尊還在南獄,瞬間高興不起來了。

  「佛子都出來了,道尊何時才能出來?」清輝長老問他。

  扶微道長冷聲說:「本座如何知道, 本座若是知道, 也不會坐在這裡乾著急了!」

  另一長老嘆息道:「姬恪皇子和佛子能出來, 必然是因為道尊去交換了他們, 謝明瑤自始至終要的都是道尊,道尊捨生取義,為天下人犧牲, 恐怕……」

  「恐你個頭!」扶微道長打了一下對方的頭, 「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就不能不說話嗎?次次都是你?!」

  長老捂著腦門不服氣道:「可貧道又有哪次說錯了嗎!」

  「諸位。」

  在扶微道長要和這位長老吵起來的時候, 佛子走了過來,他如玉的臉掛著微笑, 特別和善,像廟裡的菩薩一樣。

  道修和佛修,其實異曲同工,平日裡也對彼此比較欣賞, 扶微道長和長老立刻收起了不端莊的樣子,力求在半個同行面前保持形象。

  「佛子。」扶微道長行了平禮。

  佛子回禮後溫聲道:「道長和長老若在擔心道尊,貧僧覺得大可不必。」

  「不必?」昆侖的人都擠了過來,圍成一團露出困惑的表情。

  佛子微笑更盛,一臉的普渡眾生:「是的,道尊在南獄過得很好,與魔尊相處融洽,且已經成了親。」

  「……??!?!!?」昆侖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心理承受能力不好地差點厥過去。

  「佛子慎言!」

  扶微道長捂著心口想要佛子住嘴,但佛子不聽啊,好像什麼都沒感受到一樣。

  「貧僧走之前特意見過道尊,道尊對目前的情況甚為滿意,諸位也不必再因此擔心道尊了,若無什麼其他事,大可回宗去了。」佛子笑眯眯地說完就轉身要走,扶微道長維持著最後一口氣拉住了他。

  「佛子。」扶微道長奄奄一息,「道尊他,他真的嫁給謝明瑤了?為何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

  「魔尊並未讓消息透露出來,想來是擔心你們承受不住吧,她還是對道尊的弟子們頗為關懷的,不是嗎?」佛子歪頭回答。

  這一瞬的玄度像極了蓮舟,但這群人不認識蓮舟,所以不知道。

  玄度突然按了一下額頭,喃喃地說了句「怎麼又犯病了」,似笑非笑地離開了。

  扶微道長有點站不住,還是長老們一起托住了朝後倒下的他。

  他瞪大眼睛看著蔚藍的天空,淚水默默流下來,嗚咽道:「道尊……道尊太不容易了。」

  昆侖眾人見宗主都如此,也不端著了,都跟著默默垂淚。其他宗門見此也備受感動,想到道尊為天下犧牲了什麼,皆是動容地紅了眼睛。

  晴月宗的大師姐曾在法會上被道尊看過,便一直記在心裡,以為他們會有什麼不同尋常的緣分。

  沒想到今日破滅了,道尊不但與她沒有緣分,還和魔尊……

  大師姐倒了,其他女弟子立刻扶住她,其中一個小聲嘟囔:「我就說那天道尊看的不是她,大師姐早點想開也不至於這麼激動。」

  「你還說呢!還嫌大師姐心魔不夠重嗎!」

  「就是!快閉嘴!」

  那女弟子有點不甘心,但還是閉嘴了。

  其他宗門都覺得事情到這裡應該就算解決了,佛子都讓昆侖走了,那他們應該也可以走了,全都收拾齊整準備離開。

  離宗這樣久,宗門裡堆了好多事需要處理,之前大戰受傷的弟子也需要回去好好療傷。

  「咱們要回去嗎?」

  昆侖這裡有人發出疑問,扶微道長從半昏不昏中醒過來,直挺挺地站起:「不回去還在這裡作何?道尊既無事……想來還需要一些時間,我們等著道尊的消息便是。」

  清輝長老也說:「我們的弟子是傷勢最嚴重的,元晏還在宗門療傷不知情況如何,出來這樣久,的確該回去了。」

  「前不久弟子傳訊說蘇芷汐跑掉了,應當是去了韶山那邊,她和妖王勾結,這是本座萬萬沒想到的。」扶微道長又開始自責了,「都怪本座,選的這一個兩個弟子,都給道尊帶來了不可估量的麻煩。」

  「還好我們有天道之子在,道尊離開前定將天道之子安置妥當,我們快點回去看顧才是。」清輝長老提醒。

  「對,對,我們還有一位天道之子!」

  扶微道長重燃希望,吩咐眾人趕緊收拾行李回宗門了,殊不知在昆侖有個更大的驚喜等著他。

  昆侖道宗,謝明瑤離開很久了,上次來還是抓黑龍,每次回來,都覺得會看出許多不同的風貌來。

  「說實話,比起南獄我還是更喜歡這裡,南獄被姬霄搞得太像皇宮了,一點修仙的氛圍都沒有了。」謝明瑤站在塔尖上遠眺,腳尖來回挪動,一點都不怕掉下去,因為檀冰緊緊摟著她的腰。

  他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

  「下去。」檀冰還是不讚同如此,「風冷氣寒,這裡不比南獄,不要站的這樣高。」

  謝明瑤一點都不擔心自己,但看看檀冰另一手抱著的不歸,他最近成長飛速,已經可以自己爬來爬去甚至走幾步了,還能說更多的詞匯,比凡人的孩子長得快得多。

  「那下去吧。」看孩子雖然興奮不已精神頭不錯,但鼻子尖都凍紅了,謝明瑤還是讓檀冰抱著他們倆下去了。

  謝不歸不滿意,在懷裡掙扎:「不要,不要。」

  他很會說不要,說得總是恰到好處,逗笑了謝明瑤。

  「你爹也很愛說『不要』。」她意味深長地說。

  檀冰面容抬起,雪玉無瑕的臉上掛著幾絲悅目的緋紅,但眼神和語氣還算冷淡平靜:「回去。」

  這話是對不歸說的,不歸不想回去,小傢伙已經開始叛逆了,低頭想咬父親的手臂,但檀冰是誰啊,一根手指送到不歸小嘴兒裡,不歸其實根本沒使勁,滿是口水地看著父親。

  「聽話,否則罰你去思過崖。」

  孩子還不到一歲呢就要罰去思過崖?謝明瑤不樂意了,把不歸搶過來抱著。

  「我送他回去休息就是了,你不要拿思過崖嚇唬孩子。」

  檀冰跟在他們身後進了殿內,熟悉的溶雪宮,熟悉的擺設和一草一木,他不禁回想起最初和謝明瑤認識時的樣子,那時他們你來我往,謝明瑤沒有一分是真的,可他其實……

  全都是真的。

  如今想來,其實並不後悔,甚至還有些想笑。

  這樣想著他嘴角便微微揚起,謝明瑤安置好不歸看過來的時候,就見清寒脫俗的道長低著頭在淺笑。他垂著眼睛,長而濃密的眼睫眼下留下剪影,徐徐顫動的剪影襯得他含蓄內斂的淺笑越發動人昳麗,說句天人之姿真的不為過。

  「很高興嗎?」謝明瑤走過來拉住他的手,仰著頭仔細看他的笑,「回來很開心?」

  檀冰其實不太懂開心或是高興該是怎樣的,但他猜測現在這樣就是。

  帶給他這些情緒的人,始終只有一個謝明瑤。

  「我並未嚇唬他。」他轉而說起方才的話題,「若他不聽話,我真的會讓他去思過崖。」

  謝明瑤一怔:「他還不到一歲,那麼小,怎麼能去思過崖?」

  檀冰側過身,眉眼間似有些困惑,手挽著廣袖,低頭沉思片刻問她:「不能麼?」

  謝明瑤察覺到什麼,抓住他的手問:「你那麼小的時候,被丟到過思過崖?」

  檀冰沒否認:「大家都是如此。」

  「大家」,指的大約是那些在偏殿裡早被折磨得沒有神識的同類。

  謝明瑤消化了半晌才慢吞吞地問:「還有別的嗎?」

  「別的?」

  「你小的時候,他還曾如何待你?」

  這個問題其實很好回答,檀冰的記憶力極好,都記得清清楚楚,可他不想說出來。

  謝明瑤也不催促,牽著他離開正殿,兩人在外散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淬心池。

  這個淬心池真是承載了他們太多的回憶,站在這邊緣兩人都變成了凡人,沒有修為沒有仙力,一切都要靠自己。

  謝明瑤曾經憑著這個佔過檀冰許多便宜,也是第一次發現他肩上的紅蓮。

  「那朵紅蓮,到底是什麼用處?」蹲在池水旁,謝明瑤低聲問。

  檀冰站在一旁,看不見她的表情,只是覺得她聲音很低,大約在不開心。

  「用來壓制我的妖氣。」他順勢蹲在她旁邊,長臂攬住她的肩膀,「怎麼了。」他低柔地問,「為何突然如此低落。」

  謝明瑤望向他抿唇道:「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他曾經被親生父親那樣虐待,哪怕她可以理解前任道尊被丹皙折磨的痛苦和變態,也無法接受他如此對待檀冰。

  「前任道尊是怎麼死的?」

  她問了這個問題,但自己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前任道尊那樣早便隕落,一定不是自己走火入魔活不下去了,可能……

  果然檀冰面色變了變,有些蒼白,他突然步下淬心池,背對著謝明瑤一步步走到中央,接著轉過身來身上帶著絲絲水痕和淡薄的霧氣。

  「你真想知道?」

  謝明瑤沒說話。

  「不,你已經知道了。」水面下,檀冰緊緊握著拳,「你是不是還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謝明瑤沒否認,但也沒承認,只是有點煩惱地凝視著他。

  檀冰慢慢轉開眼,盯著池面上的薄霧慢慢道:「是,是我殺了他。」

  他一字一頓地重復:「我親手殺了他,在他發作無力抵抗的時候。」

  謝明瑤緩緩睜大眸子。

  「你問我少時他還曾如何待我,我不知怎麼告訴你,若你真想知道,便自己看吧。」

  檀冰不知用了什麼術法,一根根銀線似的東西被他從太陽穴抽出來,那銀線在空中飄動,漸漸化作一面水鏡,呈現出一段陳舊的記憶。

  一個看起來不過兩三歲的孩子,步子艱難地走在冰天雪地裡,他低著頭,哪怕看不到表情也知道他很認真。

  可哪怕他已經如此認真,還是被一道鞭子抽了後背。

  「啊!」

  少年倒下,渾身抽搐,鞭子抽破了他單薄的衣衫,他背上更多的鞭痕展露出來。

  「重新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不准低頭。」

  小少年努力想要爬起來,可他太冷了,渾身都在顫抖,手觸碰到積雪顫得更厲害,那鞭子卻還是不留情面地繼續抽下來。

  「起來。」那個聲音在催促。

  小少年忍痛站起來,步履蹣跚地繼續往前走,卻不敢再低頭看路,一直昂首挺胸望著前方。

  這樣一來謝明瑤看清楚了他的臉,簡直是長大的檀冰的翻版,小少年的眼神堅韌不屈,眉心一點硃砂痣,唇瓣緊抿著,像在給自己力氣。

  他步履蹣跚地走著,謝明瑤的心跟著猛跳,好擔心他會摔倒,而他也真的再次摔倒了。

  這下摔倒他再也站不起來了,那條鞭子毫不留情地繼續鞭撻,他也只能忍受,因為真的站不起來了。

  最後的最後,看他快要死了,那鞭子終於停下,冷淡地說了句:「廢物。」

  畫面一轉來到少年長大一些的時候,黑暗的密室裡,少年被關在裡面,渾身是血地狼狽靠在牆上,周邊全都是同類殘破的身軀。

  「很好。」那個聲音難得誇獎他,「做得不錯,不愧是我最看重的一個。」

  少年抬眸望著前方,那眼底再不見之前的堅韌,取而代之的全都漠然。

  他漸漸變得像個「道尊」了,一點點喪失人性了。

  在那個聲音離開後,他緩緩站起來,艱難地走了幾步,被同類的殘軀絆倒了。

  他趴在那看著他們,看了許久許久,到底還是變了眼神,重新爬起來,開始為他們「收屍」。

  他將所有同類的屍體收集起來,拼湊好,然後藏在偏殿裡,回去繼續當他的乖弟子。

  他被授予了六棱雪花,跪拜著高高在上的道長,聽著他冠冕堂皇的教誨。

  他聽得那麼認真,可謝明瑤看得心如刀絞。

  畫面再次轉變,他更大了一點,卻又一次被鞭撻。

  「這已經是第三次考驗了,幻境裡的畫面如何能當真?你竟然還是不長記性。」那個聲音冷酷唾棄他,「果然是妖性難改,天生卑賤,如此年紀便管不住自己,長大豈不是更浪蕩。」

  一隻手抓住了少年的肩膀,將少年摔在地上,他本就被鞭撻得痛不欲生,這會兒直接吐了血。

  他顫抖著,感覺有人扯開了自己的衣裳,還想去拉緊,但被無情地掌摑,臉都腫了起來。

  「記住這中感覺,不要只是在我碰你的時候才拒絕,其他任何人碰你都該死,都該拒絕,知道了嗎?」

  那個聲音在教育,少年聽得恍惚,快要昏迷的時候肩上突然劇痛,他終於尖叫出聲,慘烈的叫聲讓謝明瑤渾身發抖,臉色發白。

  「既然你自己管不住自己,就讓這朵紅蓮照看你。」那個聲音慢慢說,「你若再不長記性,紅蓮布滿你後背的時候,就是你的死期。」

  少年疼得唇齒打顫,根本無力保證或者回應,很快暈了過去。

  謝明瑤心口酸澀無比,等到畫面再換的時候,少年手持降魔劍,第一次沒有那樣狼狽。

  他站在淬心池邊看著,看著淬心池裡受折磨的師尊,看了許久許久,忽然就跳了下去。

  接下來的畫面她看不見了,因為有一雙手摀住了她的眼睛,檀冰不知何時從淬心池裡出來了,抱著她摀住她的眼睛低聲道:「別看了。」

  她沒再看,但可以聽到聲音,聽見那個聲音在說:「你要殺我?」

  「……好,很好,你果然青出於藍,絲毫不遜於那個女人。」

  「你要殺便殺,若沒了今日的機會,你再也不可能除掉我。」

  沒等多久,劍刃刺入身體的聲音傳來,那個聲音沒再發出任何聲音,他死了,死得挺乾淨,甚至簡單到有些荒謬。

  這時,耳邊屬於檀冰的音色低低道:「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我殺了他,還是他想讓我殺了他。」

  「這麼多年我一直想不出一個答案。」

  「你能告訴我嗎?」

  謝明瑤緩緩拉下遮住眼睛的手,轉身去看滿身水痕的道長,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那麼冰冷凌厲,像不會被任何人所動容的玉象,他無數次的拒絕,無法改變的被動,原來都是他被刻入骨血的傷害。

  謝明瑤很想說些什麼,可她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一開口就發現自己哽咽了。

  她摸了摸臉,都是淚水,她有些茫然,喃喃道:「我,我……」

  檀冰已經不需要她回答了。

  他緊緊抱住她,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安慰:「別哭。」

  稍頓,他有些茫然地問她:「你看見了,那就是我的過去,不堪得很,你會因此……」

  因此厭惡我麼?

  因為我沒有你想像中那樣完美,那樣純潔。

  他不是從小就養尊處優的,從來不是。

  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師尊,親手害死了其他的同類。

  謝明瑤說不出話,但她可以做動作。

  她環住他的脖頸,重重地吻住他的唇,親得他幾乎窒息。

  等他真的快要暈過去的時候謝明瑤才停下,抱著他氣喘籲籲擲地有聲道:「我想殺了他。」

  檀冰一怔,錯愕地望著她。

  「若是可以,我想再殺他一次。」謝明瑤咬牙說,「他敢如此對你,我恨不得他死一千次一萬次!」

  「你……」

  「我怎會因此低看了你?」謝明瑤打斷他,「我會保護你的。」

  她認真地看著他:「再也沒有人能傷害你了,我會保護你,再也不讓你受苦。」

  檀冰隱藏的過去,幾次不願提及的內容,如今她都知道了,並未因此嫌惡他,他真是……高興啊。

  她甚至還說會保護他。

  檀冰喃喃地問:「你在心疼我嗎?」他的語氣充滿不確定和細微的希冀。

  謝明瑤低聲說:「是。」她抓著他的手緊緊握著,「我很心疼你。」

  檀冰緩緩露出一個笑,剎那間,整個淬心池雪霽春來,天空落下無數雪色的花瓣,謝明瑤抬眸看著,有些怔愣。

  「這是……」

  「謝明瑤。」身前的青年突然回抱住了她,她看過去,見他凝著自己,一字一頓,前所未有地認真道,「我愛你。」

  「我真的很愛你。」

  隨著話語的遞進,他的聲音逐漸低下來。

  「我好像會很多東西,似乎無所不能,但我其實也不懂很多。」他眼睫翕動,「我不懂如何愛你才好,如何待你才是你要的好。你教我,我若做得不好,不要因此生我的氣。」

  他確實因為不懂不會觸碰過她的底線,但現在她已經不在意那些往事了。

  她不會給他第二個回答,她以前騙他睡覺的時候說過願意教他,那都是假的,但這次是真的。

  「我教你。」她啞著嗓子道,「你不會的,我教你,我不會的,你也教我。」

  兩人額頭抵著額頭,然後動作默契地倒下,衣衫盡褪,極盡纏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12:15 AM

第七十六章

  他們在淬心池的待了很久, 纏綿的時候謝明瑤沒注意到淬心池的變化,等從檀冰臂彎間醒過來才發現, 總是在一片冰封中冒著淡淡薄霧的淬心池處處布滿了雪色花瓣,身邊也有很多,她伸手抓了一把,花瓣在手中慢慢融化成水——這是雪花。

  這樣立體的雪花……難不成是檀冰太開心了,所以開了花?

  謝明瑤去看還在睡著的青年,他眼睫和眉毛結了霜花,謝明瑤用手撫過霜花便融化了, 她是熱的,他是冷的,原以為會是水火不容, 但其實……偏偏最為契合。

  撐起身子隨意拉起一件外衫披上, 謝明瑤低頭仔細打量睡著的檀冰, 他很少能睡著, 每次睡著都會像冰雪消融了一樣,眉目都溫潤下來。

  如果沒有前任道尊那般的對待,他應該也會長成一個溫柔如水心地慈悲的道尊吧。

  現在他雖然也像一朵白蓮花, 但蓮花心卻是黑的。

  可她也最喜歡他的黑, 他像是天生為她而造的,在看到他那些遭遇的時候, 她甚至真的產生過這樣的他,一輩子不能離開, 哪怕不回去,也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

  睡夢中的青年睫羽顫動,緩緩睜開了眼,正對上謝明瑤復雜的眼神。

  他微微怔忪, 骨節分明的手撫上她的臉,輕聲問:「你怎麼了。」

  謝明瑤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蹭了蹭:「沒什麼,只是突然發現,原來愛一個人是真的會不顧一切,失去理智的。」

  檀冰不懂她為何突然得出如此理論,很想知道在他睡著的時候她都想了些什麼,但謝明瑤不大想說。

  雖然表達過感情了,但這的確是她這麼多年來的短處,她現在還是不太習慣去談論這些。

  站起身後才發現自己隨便穿上的外袍是檀冰的,謝明瑤去看檀冰,他穿好了中衣和紗衣,正看著她身上的衣裳沉默。

  謝明瑤故意撒嬌:「這可怎麼辦,我好冷,不想換給你了。」

  她拿起自己的外袍:「不然你穿這個吧?」

  檀冰沒說話,但抬手接了過去,謝明瑤一怔,她意識到他可能是真的想穿,剛想說什麼,就見他為難道:「太小了。」

  是了,他們畢竟一男一女,衣裳尺寸不可能都合適,謝明瑤穿大了可以鬆鬆垮垮,但檀冰穿小了會繫不上帶子。

  謝明瑤將自己的外裙拿過來塞進儲物戒,再抬眼時檀冰已換了一件道袍,這件道袍的領子很高,剛好遮住了他痕跡斑駁的頸項。

  謝明瑤清了清嗓子,朝他伸手:「我幫你繫腰封。」

  檀冰低頭看看手裡的腰封,不曾遲疑地交給了她。

  謝明瑤手握著他的腰封,玉質的腰封微微發涼,每一塊都質地通透,價值不菲,她走到他面前,低著頭環住他的腰,認認真真地為他繫腰封。

  這一幕不禁讓檀冰想起了升任道尊的那次大典。

  每任道尊繼位都會舉辦一次全天下修士參加的大典,昆侖會派人送上最名貴的衣裳和首飾,也會命人來服侍他穿衣。

  那也是唯一一次有人替他穿衣,他很小的時候就自己穿衣,不會就隨意打個結,因為穿得不好沒少挨打,後來他也就學會了。

  當時昆侖弟子來幫他更衣,他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師尊剛死,他心裡其實很亂,只麻木地站在那,一動不動,任人擺布。

  有一弟子無意間碰到他的手臂,被他本能地打出很遠,傷得極重,在那之後,昆侖便再也不派人來侍奉他了,只等著下一任道尊繼承人登上溶雪宮。

  檀冰孤獨慣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但今日謝明瑤只是為他繫腰封,他便渾身燥熱,悸動難耐。

  她靠得那麼近,幾乎摟住了他的腰,檀冰努力克制,但沒克制住,有些衝動地抱住了她。

  謝明瑤一怔,抬頭看著他的下巴說:「怎麼了?馬上就好了。」

  檀冰不吭聲,只是緊緊抱著她,她有點窒息,但也沒拒絕。

  想了想,她用力摟住了他的腰,就這會兒她還在走神,仔細計算著檀冰的腰圍,怎麼覺得他一個男人,比自己高大那麼多,腰圍卻好像差不多??

  他的腰那麼細,可那什麼的時候卻那麼有力……

  想著想著手就開始不老實,謝明瑤沒控制住自己,也有些懊惱,要知道他們最近真的太頻繁了,她真擔心再搞出一個兩個孩子來,再說檀冰身上那亂七八糟的青紫痕跡疊了一層又一層,雖然他說不疼,但她還是會心疼。

  不行,得忍耐。

  不過倒也不需要她忍耐了,檀冰先拉開了她,背過身去說:「回去了。」

  從他抓緊了衣袖的拳頭來看,嗯,他應該是害羞了。

  謝明瑤就當沒看出來,清清嗓子走上前幫他繫好最後一顆玉扣,然後牽著他的手回正殿。

  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嘗試回去了,這次在昆侖玩一玩,就回去辦正事。

  謝明瑤是想來昆侖搗亂的,但也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碰上他們,碰上的還那麼整齊。

  扶微道長他們連夜趕回昆侖,先去了仙牢瞭解情況,確定蘇芷汐就是被妖王帶走後也懶得再管,又趕緊去看了元晏。

  元晏躺了那麼久,靈丹妙藥供奉著,已經好了不少,最小的師弟雲聽也是,比他醒的時間還早一點,要是扶微道長他們再不回來,雲聽這種耐不住性子的就要下山去了。

  「你們無事,也算是最近難得發生的好事了。」扶微道長語重心長地說。

  幾位長老面色都很慘淡,元晏和雲聽不太明白是為什麼,但很快他們就知道了。

  他們被帶著一起上溶雪宮拜見天道之子,他們都認為道尊不在這裡了,所以無人通報便進了正殿。

  正殿內也的確沒人,大家商議了一番,決定四處找找天道之子的下落。

  也沒多久謝不歸就被找到了,他就在道尊的寢殿,一道結界保護著他,他在裡面爬來爬去自己玩,看見突然來了這麼多人,立馬拍了一下結界。

  於是檀冰即刻感應到,因擔心孩子出事,和謝明瑤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寢殿。

  這一回來,正對上聚集在一起的昆侖眾人。

  謝明瑤站在他後面,看著面色呆滯的昆侖弟子們,嘴角抑制不住地揚起,為避免這欠揍的表情讓昆侖眾人更加難受,她很老實地躲在檀冰背後。

  她身材窈窕,被檀冰完全擋住的時候,扶微道長開始自我欺騙只是自己眼花了,這裡根本沒有什麼謝明瑤,只有道尊。

  道尊回來了??

  扶微道長激動上前,剛要開始抹眼淚,道尊便消失不見,出現在他面前的是……謝明瑤。

  「嗨。」謝明瑤跟他打招呼,「好久不見。」

  扶微道長一口血湧上來,差點暈倒,還好眾人及時扶住他。

  別的不說,昆侖弟子們最近在扶人這件事上真是積累了不少經驗。

  「你,你這妖女怎會在這裡!」清輝長老因為知道打不過謝明瑤,連呵斥上氣勢都差了。

  真怕這妖女一不高興就在昆侖撒野,連累全部弟子都受傷啊,他們這次本來就損傷足夠慘重了!

  還好謝明瑤沒生氣,笑眯眯地說:「我怎會在這兒?當然是和夫君一起來的了。」

  謝明瑤成親了,嗯,道尊嫁給了她,佛子證的婚,絕對沒假。

  她叫道尊夫君,也沒什麼不對的。

  但是……

  但是這不能夠啊!

  扶微道長剛喘過來氣兒來就差點厥過去,手指著謝明瑤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謝明瑤嘆息一聲,按著對方的手下去:「道長身體為重啊,昆侖萬年基業還要您來打理呢。」

  這妖女居然還來提醒他?誰要她好心!貓哭耗子罷了!

  不對,呸,他們才不是耗子!

  「不要你管!」扶微道長委屈地躲開。

  元晏和雲聽剛醒,什麼都不知道,都被這一幕弄得有些發懵。

  兩兄弟對視一眼,找了最末尾的一位長老詢問,找的恰好就是每次都戳到扶微道長痛處的那位。

  「這是怎麼了?」元晏擰眉問。

  雲聽也追問:「夫君是什麼意思?為何宗主和長老們見了謝明瑤不喊打喊殺了?」

  那長老吹了吹鬍子無語道:「喊打喊殺?是讓人家喊我們殺我們吧?」

  雲聽:「?」

  「當然是打不過才這般了!」長老翻了個白眼,「但凡一起上能打得過,你覺得我們能容忍謝明瑤登堂入室,還當著我們的面喊我們冰清玉潔的道尊夫君?」

  長老啐了一口,語氣又哀婉起來:「真是委屈了道尊,為了昆侖萬年基業,為了天下蒼生,竟然要委身魔尊……」

  元晏努力尋找自己記憶最後停留的位置,也試著去猜測發生了什麼,但怎麼都想不到……委身魔尊?打不過謝明瑤?難道……

  雲聽脫口道:「謝明瑤做了魔尊不成?她變得那樣強了?」

  「那是自然,你們就沒發現這裡缺了不少人嗎?」長老悲嘆。

  元晏凝眸問:「的確,他們去哪了?為何不見人?」

  謝明瑤在一旁負手聽了許久,惡趣味來了插話道:「埋了呀,怎麼,要給元晏道長刨出來再看一眼嗎?」

  元晏沒想到謝明瑤會主動和他說話,也有點被發現私底下議論她的尷尬,但辨別出她說了什麼時候,本就蒼白的臉更白了。

  謝明瑤瞧見笑出聲來,也不管雲聽眼神多奇怪,繞過他們去了寢殿裡面。

  「你這妖女!休得詛咒我門下弟子!」還好長老拉住元晏解釋,「他們沒事,只是受了重傷,都在房內休養,還活著呢。」

  元晏:「……」這也沒有好多少吧。

  所以最後的最後,謝明瑤真的走到了他們對立面,還是讓他們無可奈何的強大對立面。

  而她想要的人……

  元晏轉頭望向那被輕紗白綢擋住的方向,隱約看到那穿著道尊道袍的姑娘抱住了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那是誰,顯而易見。

  「不歸沒事吧?」謝明瑤摟著檀冰問。

  檀冰微微頷首:「他無事,只是足夠警惕,見來了人便驚動了我們。」

  謝明瑤放開他去抱孩子:「真不愧是我兒子,聰明死了。」

  謝不歸揮揮小拳頭,重復著她其中倆字兒:「聰明!聰明!」

  有她陪伴孩子,檀冰也不再擔心,他起身去見外面守了整個大殿的昆侖的弟子,也不再用輕紗遮掩,直接掀開走了出來。

  單看外表,立領的道袍將檀冰身上每一處都遮得嚴嚴實實,他面目清冷,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麼壓抑也好變態也好屈辱也罷。他就很正常,站在眾人面前徐徐看過所有。

  在掠過元晏的時候,檀冰視線頓了一下,很快掃過去,最後定在扶微道長身上。

  「何事。」他冷冰冰地問。

  一如既往的語調,一如既往的面容,唯一不同之處,就是那眉心象徵著貞潔的守宮砂不存在了。

  沒有了。

  守宮砂沒有了!

  守宮砂它不見了呀!

  道尊的清白之身!他!他!他被毀了啊!

  扶微道長未語淚先流,檀冰稍稍蹙眉,清輝長老明白道尊是覺得被冒犯了,立刻提醒扶微道長:「別哭了,快說話。」

  扶微道長勉強冷靜下來,更咽道:「道尊,如今這情形……這情形……我們該如何是好啊?」他不忘表忠心,「道尊辛苦,道尊太難了,我等愧疚不已,讓道尊如此犧牲實在枉為昆侖弟子,道尊若是有用得著我等的地方,我等萬死不辭!」

  他的意思其實是,道尊要是選好時機滅謝明瑤,直接告訴他們便是,就算是死,他們也要拚一拚。

  可檀冰根本不需要他們如此。

  他找了椅子坐下,語氣冷淡道:「你們什麼都不必做。」

  眾人:「啊……?這?」

  扶微道長:「讓我等如此安然享受道尊犧牲帶來的益處,我們實在內心不安……」

  「不必不安。」檀冰站起來,「言盡於此,你們盡可離開,本尊會與魔尊在此停留幾日,你們勿來煩擾。」

  他說完話就消失不見了,走得乾淨俐落,但他如此拒絕在一眾昆侖弟子心裡,卻好像是在為了不讓他們為他擔心,刻意隱瞞自己的苦楚,想要獨自承擔一切,換取天下和昆侖的安穩。

  那是一種怎樣的假裝堅強,故作冰冷啊!

  眾人感動至極,扶微道長泣不成聲,哭得稀裡嘩啦,像是道尊死了一樣,還好很快就被紅著眼圈的眾人帶走了,不然道尊非得被他這哭喪打擾到不可。

  走在最後的是元晏,別人不知道內情,或許看不出來,但他是看得出來的。

  道尊他哪裡有半分的勉強。

  他怕是樂在其中,不想他們來打擾罷了。

  元晏垂下眼睛慢慢走出大殿,回頭去看溶雪宮的匾額時不禁有些恍然。

  如果當初他沒有勸師尊允許謝明瑤到這裡來,是不是後面的事都會有轉機?

  萬物向前,斷沒有時光倒流的機會,不管會不會有轉機,都與他無關了。

  離開這裡不久,元晏便閉死關去了,這一閉就是一百多年。

  時間線轉回來,丟下昆侖眾人後,檀冰就回到了謝明瑤身邊。

  這一回來就發現,剛才還挺精神的母子倆都睡著了,他輕輕坐在她身旁,低頭看著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人和心都微微發燙。

  他伸手替她捋了捋凌亂的鬢髮,動作卻忽然頓住,一股熟悉的難耐湧上心口,他摀住心口擰起,該不會……該不會……

  立刻給自己把脈,確定心中猜想之後,檀冰瞬間臉色煞白。

  謝明瑤慢悠悠睜開眼,見他臉色不對問了句:「你怎麼了呀?」

  檀冰喉結動了動,慌亂道:「我沒事。」

  他走了遠一些側對著她說:「你們休息,我去去就回。」

  謝明瑤也沒當回事,只以為他是處理昆侖的事宜,他們就快走了,他要安排妥當挺正常的。

  有點睏,兒子奶香奶香的,謝明瑤很安穩地又睡著了。

  唯獨檀冰,一個人跑到思過崖,步子都不穩了。

  他腦海中浮現出謝明瑤過去每次恩愛都要提醒他克制的畫面,又想自己的失敗,愧疚與羞恥感席捲了他,他一掌打在思過崖的石碑上,石碑現出無數裂縫,眼看著就要碎了。

  「我真糟糕。」

  檀冰靠著快要碎裂的石碑坐下,雙臂抱膝,下巴抵著膝蓋,不安地重復:「我真糟糕。」

  她一定會嫌棄他。

  一定會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12:21 AM

第七十七章

  謝明瑤睡醒的時候天都黑了, 昆侖山上剛敲過晚課的長鐘,她胳膊有點酸,看了一眼發現是因為不歸一直枕著。

  這會兒他還在睡, 鼻尖上有點小泡泡,謝明瑤靠近去看了一會,笑著給他擦掉了。

  「人類幼崽啊。」她忍不住感慨,「真可愛。」

  以前怎麼就沒覺得可愛呢?謝明瑤真不覺得自己是喜歡孩子的人, 從未想過要有自己的孩子,也從來不喜歡別人家的孩子,看見都躲得遠遠的。要是遇見了熊孩子,那是完全不管他是不是孩子都要好好教訓一下,讓他感受一下社會的毒打。

  但是現在, 她發自內心地喜歡一個孩子,只是看著他睡覺,都覺得很狗血的現世安穩。

  現世安穩, 多俗氣的四個字,說爛了都有點讓人生理性厭惡的四個字, 現在卻覺得真是很好形容此情此景的一個詞。

  輕手輕腳地起來,替不歸蓋上絲被,雖然知道他也許不會冷, 還是擔心他會冷。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你媽覺得你冷。

  不歸睡覺很乖, 維持著側臥, 枕著小手手, 一動不動的,臉上的肌膚吹彈可破,謝明瑤看著看著忍不住想, 如果不歸是女孩子,會不會更可愛。

  就完全和她小時候一樣了。

  想到這又想起檀冰回憶中那個遍體鱗傷的小少年,如果他們再有一個兒子,長得像他,那也是很好的。

  使勁拍了一下腦子,謝明瑤有點奇怪,她怎麼忽然就想到孩子的問題了,以前那麼抗拒生孩子的一個人,現在滿腦子都是,再來一個,再來一對兒。

  真是中了邪了。

  不再想這些,謝明瑤離開寢殿去找檀冰,找了半天也沒發現他的蹤影,難道是處理事情還沒回來?

  也沒多想,謝明瑤找了個椅子坐下喝茶,溶雪宮雖然常年冰封十分寒冷,但茶壺裡的茶總是溫熱的,也總是天底下最好的靈茶。

  論有錢這塊兒,昆侖道宗敢稱第一,那就沒人敢稱第二。

  謝明瑤認真聞了聞,又品了品,這種茶真是現實生活中喝不到的,帶著濃厚純淨的靈力,與她的魔氣其實相悖,但她整日和檀冰……雙修,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很好地消受。

  檀冰是在她茶壺都快喝乾時回來的,他還是離開時那身道袍,只是上面染了不少風霜,那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風霜,可以掛在他法衣上的,只有思過崖的風雪。

  「你去思過崖了?」謝明瑤放下茶杯,「誰被關在那裡?」

  沒人被關在那裡,是他自己把自己關在那裡。

  從小到大只要犯了錯就會被關在思過崖,檀冰都習慣了遇見事情時躲在那裡。

  他有點不太敢面對謝明瑤,側頭望著殿內一處,薄唇抿著,也不言語。

  謝明瑤終於看出了不對勁,起身走向他,他情不自禁後撤一步,她不禁挑眉。

  「怎麼了?」謝明瑤猜測,「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嗎?」

  對不起她的事?他當然不會做,可……

  胡亂有了孩子,好像真的是對不起她的事。

  這個時候檀冰甚至開始懷念起師尊,如果他還在就好了,可以好好教訓他,讓他吃到苦頭,再也不犯錯。

  謝明瑤對他太好了,好到他足夠放肆,回不了頭。

  「你怎麼不說話。」謝明瑤冷了臉色,「難不成是真的?」

  她眨眼間到了他面前,掐住他的衣襟恨恨道:「你不會真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吧?」

  檀冰不得不與她視線交匯,那一剎那難以掩飾的心虛讓謝明瑤心涼了半截。

  她所謂的對不起她的事,是阻攔她的目的,或者出軌。

  檀冰根本沒做這些,可他覺得違背承諾沒控制住自己亂有了孩子,也是對不起她的事。

  兩人完全想岔了,然後一起都非常難受。

  「抱歉。」檀冰語氣沙啞地道歉,「是我不好。」

  謝明瑤凝著髮髻上還殘留著霜雪的道長,緩緩鬆開他的衣襟,面無表情道:「你幹了什麼?」

  檀冰難以啟齒,別過頭去不吭聲。

  「不說話?看來是我非常不能忍受的事。」謝明瑤注視著他,「你不過出去了一下午,就做了這樣的事情嗎?我該說師尊真是了不起,不愧是你嗎?」

  她開始思索:「蘇芷汐還被我關在南獄,昆侖沒有女弟子,那應當就不是出軌。既然不是出軌……你做了什麼讓我不能離開這裡的事情嗎?」

  檀冰當即道:「沒有。」

  謝明瑤眼睛稍稍睜大了一些:「沒有?」

  「我怎會如此。」他語氣堅定又澀然。

  沒有幹這個?那還能有什麼?

  謝明瑤實在想不出來,抬高手扳住他的下巴強迫他看過來。

  「那你到底幹了什麼?」她困惑道,「要死要活都可以,你總得讓我知道發生了什麼吧?」

  「我……」檀冰微微昂起頭,想躲避她的手,但她就是不肯鬆開。

  他雪白的下巴被她很快掐紅了,謝明瑤有點手癢外加手軟,有點無奈地放開說:「又沒出軌又沒做什麼不能讓我離開的事,那你到底是如何對不起我了?」

  她攤手:「難道你還能隔著千萬里移情別戀嗎?」

  「我不會移情別戀。」這次他倒是回答得極快,語氣緊張裡帶著認真,「我此生只愛你一人。」

  ……幹嘛動不動就說這種表白的話,讓人一下子從質問緊迫的氣氛中跳出來了啊!

  謝明瑤仔細想了想,總覺得檀冰所表現出來的「對不起」大概和她以為的不一樣,他們倆腦回路有時候真的差著十萬八千裡,所以她不打算自己猜了。

  「快說。」謝明瑤往前一步,「你到底幹了什麼,到底怎麼了?」

  她還等著他再猶豫一下就坦白呢,可檀冰倒好,再次望進她的眼睛後六神無主起來,不等她再問一次,直接就消失不見了。

  謝明瑤一伸手,只抓住淡淡的靈光。

  ……嚇跑了?

  這到底是幹了什麼才讓他這麼難以啟齒還這麼愧疚?

  謝明瑤實在好奇,找不到他人就乾脆去山下看看。

  於是扶微道長剛給弟子做完晚課,正打算好好調息一下就看見了闖進殿內的謝明瑤。

  謝明瑤一身黑裙,滿身的魔氣,實在刺目,扶微道長看見的一瞬間就開始翻白眼。

  弟子及時扶住他,也有些畏懼謝明瑤,不敢質問她來幹什麼,最後還是扶微道長半死不活道:「你,你竟敢來這裡,快出去,道門清淨地,豈是你這等魔修可以隨意踏入的?」

  謝明瑤看了看殿內供奉的祖師像,有模有樣地拜了拜,隨後閒聊般開口:「扶微道長,不知今日你們離開溶雪宮之後,山下可曾發生過什麼?」

  她居然還和他聊起來了?

  扶微道長瞪大眼睛:「本座為何要告訴你!」

  「我就隨便問問,你要實在不想說,我出去問問你的弟子也行。」她提起裙擺就要走,扶微道長擔心其他弟子被她荼毒,只能自己承受一切。

  「站住。」他紅著眼睛喊,「你要問什麼。」

  「就剛才那個問題。」謝明瑤轉回來微笑著說,「下午山下可發生了什麼新鮮事麼?」

  扶微道長咬牙切齒:「昆侖如今還能有什麼新鮮事?不過是療傷和修行罷了!」

  只是療傷修行?沒提起檀冰,是他沒下山嗎?

  或許他下山沒驚動扶微?謝明瑤這樣想著就直接走了,連個招呼都不打,來的突然走得無禮,扶微道長硬挺了半天,還是翻了個白眼氣暈了。

  登堂入室登堂入室,昆侖萬年基業毀於一個魔女,真是太丟人了,隕落後無顏見祖師了嗚!

  出了門沒走多久謝明瑤就碰見一個人,還挺熟悉的,雲聽。

  雲聽還是十幾歲的少年模樣,在夜色下背著一把劍靜靜望著她。

  「看什麼?」她揮揮手,「好狗不擋路。」

  「你不是想知道下午山下有沒有發生什麼嗎?我可以告訴你。」

  謝明瑤笑了:「你們宗主都告訴我了,不必你再說了。」

  「宗主說的未必是你真正想知道的。」雲聽一字一頓。

  說得也是。

  「那你就知道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什麼?」謝明瑤感興趣地問。

  雲聽往前走了走:「你想知道道尊都做了什麼,對嗎?」

  「你知道?」

  「我不知道,道尊未曾下山。」雲聽如實說,「我知道你想問這些所以告訴你罷了。自離開溶雪宮,道尊便未曾出現在我們面前。我消息靈通,絕對可靠。」

  「哦,多謝。」謝明瑤簡單告別,越過他想走,雲聽想拉住她的手腕,被輕鬆躲開。

  「你真的做了魔尊?」雲聽的語氣莫名興奮,「你變得很強?」

  謝明瑤停下來:「你想和我打一架?」看看天色,「可惜我沒太多時間。」抬起雙手,「但對付你也不用太多時間。」

  雲聽正想迎戰,可劍還沒出竅就被濃重的魔氣給掀到了九霄雲外,外帶鼻血橫飛。

  「以前就不是我的對手,現在更不可能了,到底多傻才敢來挑戰。」

  謝明瑤嘖了一聲,看著雲聽化為天外的一道光點,很快消失在迴廊裡。

  既然檀冰沒離開過溶雪宮,那他的問題就是自己折騰出來的。

  謝明瑤用最快的速度回了溶雪宮,將整座山翻了遍,在一處寂靜的雪花樹下看見了撫琴的道長。

  他其實根本無心撫琴,只是端坐在那盯著古琴發呆。

  察覺到有人靠近,他下意識防備警戒,靈力劈過來被謝明瑤躲開,身後的積雪被炸起,濺了她一身。

  謝明瑤皺起眉拍了拍裙擺,那邊檀冰已經站了起來。

  「是你。」

  他掠至她身邊,為她化去所有雪花:「有沒有事?」

  謝明瑤直接拽住他的手,表情嚴肅道:「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

  檀冰又想走,謝明瑤直接道:「你若是再走我也走了,回南獄,立刻離開這個鬼地方,回我的世界去。」

  「不行!」檀冰冷清的聲音情緒壓抑,「你不能丟下我。」

  「那就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謝明瑤半步不退,「但凡你再遲疑一分,我馬上就走。」

  她都這麼說了,檀冰還有什麼可遲疑的?

  他自暴自棄地掙開她的手,狼狽地後退:「你為何一定要逼我,為何就不能別管我。」

  「我不管你——這是你希望的嗎?」謝明瑤追著他。

  「別過來。」檀冰抬手擋住她,側著頭低聲道,「我不想被你丟下,可若我說了,恐怕還是一樣的下場。」

  謝明瑤是真的從靈魂深處疑問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都跟著緊張起來,「你到底怎麼了?」

  檀冰緊握雙拳:「我……」他抬起頭,赤紅的眸子凝著她,羞恥至極道,「我不知廉恥,我……未能控制住自己。」

  「……」什麼意思?謝明瑤瞪大眼睛。

  檀冰閉上眼睛,滿臉羞愧自我厭棄道:「師尊說得沒錯,我天生妖性難改,再怎麼偽裝雕飾也只是個下賤的妖物罷了,我答應過你會控制自己,可我食言了。」

  他的手緩緩落在腹部:「我知道你不想要。」

  他再次睜開眼,眼眶潮濕,眼尾緋紅:「我這就將這孩子殺了。」

  刺目的靈光亮起,謝明瑤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擋回了他的靈力。

  「你!我真是!……」

  謝明瑤腦子亂哄哄的,心裡也亂糟糟的,她千算萬算,沒算到竟然是這種事。

  這難道就是心電感應嗎?睡醒那會兒她就在想孩子的事兒,沒想到真的又有孩子了。

  「我只是那個時候不想要,又不是現在!」謝明瑤抓著他的手,「你不要亂來呀。」

  檀冰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嘲道:「你怎麼可能會要呢,你總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我控制住自己……」

  「那是之前。」

  謝明瑤命令自己快速冷靜下來:「以前我沒想和你有以後,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看著他認真道:「我要這個孩子的,我起來時都還在想,要是有個長得和你小時候一樣的孩子就好了,這樣我就能好好待他,讓他快樂,也讓你看看,若你生活得一帆風順安然幸福,該是什麼模樣。」

  這樣長的話肯定不是假的了,她真的沒有不想要。

  檀冰怔了半晌,有些無措地愣在那:「你真的……真的不怪我?」

  「我不怪你。」謝明瑤握住他的手,攤開他的掌心,看到指腹上淡淡的血痕,大約是彈琴的時候留下的。

  他得多苦大仇深啊,彈琴的時候都能把手指弄傷。

  輕撫著他手指上的傷口,謝明瑤在月色下喃喃道:「我怎麼會怪你呢。」

  她嘆息一聲:「我開心還來不及。」

  一陣風拂過,垂落雪花樹上真正的雪花,片片花朵落下,為樹下的二人妝點顏色。

  檀冰與謝明瑤四目相對,良久,他喉結動了動,聲音微澀道:「你不會是哄我罷?」

  「是哄你又怎麼樣呢?」謝明瑤歪了歪頭,「我都還願意哄你,不也證明我不怪你嗎?」

  的確是這樣。

  看來這一天的自我厭棄,是他鑽了牛角尖。

  秀致的薄唇漾開,檀冰清冷的聲音低低地說:「是我不好。」

  他小手指輕輕勾住她的,小小的動作卻充滿了撩撥:「讓你擔心了。」

  謝明瑤使勁勾住他的小手指,又順勢拿食指撓了撓他的手心,用一種嚮往至極的語氣問:「——若是又有了孩子,那師尊……是不是又可以給親親小瑤兒吃甜甜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12:28 AM

第七十八章

  檀冰本來就足夠羞恥了, 那麼矜持清冷的一個人,被這樣直白詢問吃甜甜的事,他真是腦子一熱, 臉紅似血,窘迫至極。

  謝明瑤最愛看他這副手足無措又冷清又火熱的矛盾模樣,她抱住他的脖子掛在他身上,挺拔的青年將她接得穩穩的, 謝明瑤於夜色下仔細凝視他的臉,然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夫君。」她軟軟地喚他,嬌媚極了,聽得檀冰呼吸越發紊亂起來。

  「師尊。」謝明瑤踮起腳尖,湊到他耳畔說, 「你真好,我都挑不出你身上還有什麼是我不喜歡的了,那樣愛我, 那樣堅定,還在我想要孩子的時候就能有孩子……不用我受一點點苦, 師尊,你這樣好,我要怎麼報答你才行呢?」

  她歪頭去看他的臉, 檀冰身子僵硬無比,對外人總是冰冷凌厲的桃花眼茫然地回望她, 她看了一會柔柔笑道:「我只能很賣力地吃甜甜, 讓師尊也和我一樣快活了。」

  「別說了。」

  檀冰摀住她的嘴:「別再說了。」

  他連聲音都在顫抖, 抖得不行,謝明瑤聽了笑得更開心了。

  「為什麼不讓我說。」她啞了嗓子,「這是我的心裡話, 我心裡裝著這樣的心事,想要告訴我喜歡的人,為什麼不讓我說呀?」

  她好像很委屈,夜幕下眼角的痣伴著彎彎的眸子映在他心上,檀冰看著,竟有些失魂落魄。

  他不自覺抱緊了她,輕輕吻她的額頭,然後又低下去,飛快眨了眨眼,去吻她眼角的痣。

  謝明瑤乖乖地被他吻,還閉上了眼睛,十分配合地更靠近他。

  檀冰有點控制不住自己,他最近總是這樣,好像遇見她便什麼都不記得了,腦子裡只剩下一些下流的想法,這不好,這樣會被討厭。

  她喜歡的不是這樣放肆的他,他要一直是她喜歡的模樣,要矜持。

  想到這裡,他勉強自己忍耐著想要的衝動,偏開頭在她頸間急促地喘息著。

  「怎麼了。」謝明瑤悶悶地聲音響起,「怎麼停下了?」

  檀冰不說話,只是緊緊抱著她,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謝明瑤身子軟極了,早在他面前化成了水,其實這周圍挺冷的,還有寒風呼嘯而過,但她就是熱,特別熱,熱得檀冰涼涼的身體都跟著發燙了。

  「夫君怎麼不繼續了?」她多瞭解他啊?問是問了,但也不需要他真的回答,後撤身子捧住他的臉徑自道,「難不成夫君有了身孕,就不能讓小瑤兒快活了嗎?」

  檀冰望著她的眼睛,低聲問她:「你想快活嗎?」

  謝明瑤一臉羞澀地垂下眼眸,那份羞澀一看就是裝的,但檀冰很吃這一套。

  「……我想。」她期待地望著他,「夫君不想嗎?」

  檀冰喉結滑動,啞聲道:「再叫一聲。」

  謝明瑤眨眨眼:「夫君。」

  檀冰直接將她壓在身後的雪花樹幹上,重重的力道讓雪花樹再次落下繁花,雪色的花瓣墜落在他髮間和頰畔,謝明瑤抬手為他拂去,輕柔地喚他:「夫君。」

  檀冰是想要她先說要才要的,可他真的沒精力也忍不住了,他不能等她再直白強調了,他情不自禁地就這麼在外面與她衣衫不整,放肆至極。

  檀冰活了千餘年,哪怕真身是妖,也是循規蹈矩,守身如玉的。

  他被師尊灌輸了不能動情不能信人不能碰觸情愛的理念,可在遇見謝明瑤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從未接觸過一般,他沉浸得徹底,半分理智都沒有了。

  山下,扶微道長暈過去許久才醒來,幾位長老長在一旁等候,他躺在那看了看床帳,聲音蒼老道:「以如今的形勢來看,恐怕短時間內是解決不掉謝明瑤了。」

  清輝長老上來道:「我等也如此想。但總不能真讓魔尊一直待在昆侖,這成何體統?便是她要胡作非為,也去南獄胡作非為吧,昆侖萬年的清譽,不能毀在咱們手裡啊。」

  扶微道長何嘗不困擾這個呢?

  他艱難地爬起來,進氣多出氣少:「讓她離開,道尊肯定也得跟著離開。」

  他仔細思索道:「道尊如今還縱容她,定是沒把握將她一舉拿下,為保南獄不攻打各仙宗,不欺辱凡人,只能任她予取予求。」

  「道尊真是用心良苦……」長老們哀嘆。

  「我們也不能讓道尊失望。」扶微道長咬牙道,「我們得狠下心來,道尊既然已經犧牲至此,也不怕再多犧牲一些。為保昆侖清譽,只能請道尊盡快將謝明瑤帶走,我們也好再籌謀計劃如何安置天道之子。」

  「天道之子如今還小,本該由道尊親自撫養教導,但道尊要是去了南獄,天道之子豈不是也要跟著?這……」清輝長老十分為難,「這怎麼可以?昆侖下一任道尊不能在南獄長大。」

  「讓天道之子留下。」扶微道長起身說,「天一亮本座就去求道尊,這雖然很對不起道尊,但為了天下,為了昆侖的未來,只能委屈道尊了,想來道尊也是可以理解的。」

  「也只能這樣了。」清輝長老很慚愧,「昆侖真是對不起道尊……」

  「道尊太辛苦了……」

  「道尊受苦了啊!」

  扶微道長紅了眼睛,緊握雙拳:「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我們總得為昆侖的未來考慮,只願道尊早日拿下謝明瑤,回歸昆侖。」

  「願道尊早日拿下謝明瑤,回歸昆侖!」

  「願道尊早日拿下謝明瑤,回歸昆侖!」

  ……

  打定主意,天一亮扶微道長就真的上山來了,他步履蹣跚的,手握拂塵,在殿外守候許久,才得了准許進去。

  他朝身邊的幾位長老點點頭,領著他們一起進去,幾人臉上都充滿了使命感。

  他們進去的時候,檀冰已經在簾後等待,模糊的影子是兩個,一大一小,天道之子也是在的。

  想到此行目的,扶微道長有些開不了口,但檀冰可沒時間陪他們浪費。

  「何事。」他冷清地問。

  隔著紗簾,扶微道長深呼吸了一下說:「道尊,如今的情形,既然您與謝明瑤暫時無法分開,還是盡快……」他實在說不下去,難以啟齒,最後還是清輝長老幫忙補全。

  「道尊還是盡快……與謝明瑤回南獄得好。」清輝長老滿頭大汗道,「昆侖是道宗至聖之地,若一直魔氣環繞,實在……實在說不過去。」

  他們在趕他走。

  檀冰靜靜望向簾後,沒有第一時間回應,諸位長老在沉默中滅亡,也在沉默中爆發。

  扶微道長上前一步激動道:「道尊,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他哽咽道:「事已至此,您已作出如此大的犧牲,我們也只能想萬全之策了!」

  幾位長老隨著扶微道長跪下,眾人都是修真界的大能,如今跪了一地老淚縱橫,十分淒慘,不知道的還以為檀冰死了,他們在這兒哭喪呢。

  謝明瑤從殿外回來,手裡拿著一束雪芝草,這是檀冰常用來壓制妖氣的東西,她一大早就出去採了,紮了漂亮的一束帶回來。

  「哎呀,好熱鬧。」她晃著手裡的雪芝草走進來,那般閒庭信步的樣子激怒了所有人。

  「你這妖女!」扶微道長赤紅著眸子,「且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謝明瑤笑笑說:「我大概可以一直得意到道長隕落的時候。」

  「你做夢。」清輝長老無語道,「天道好輪回,你作惡多端,早晚要遭天譴!」

  「天譴?我還沒試過,也很想試試那是怎樣。」

  謝明瑤不在意地繞過眾人掀開紗簾進去,這番自在模樣更是讓眾人受驚不已。

  扶微道長看不下去了,想盡快離開,他還是道行太淺了,不如道尊那般的定力深厚,看來這忍辱負重的事情也不是人人都能行的,看看道尊多淡定?動都沒動一下,任由謝明瑤抱住啊!

  「我回來了。」簾子後傳來女子柔軟的說話聲,「看看這個,上次給你採之後就把你丟下了,還寫了滿牆不好的話,這次補給你好不好?」

  她這般溫柔語倒真有幾分女兒家的樣子了,扶微道長聽了懵了一瞬,回過神來十分羞恥,漲紅著臉要將留下天道之子,請他們速速離開的話說出來,可在那之前,更令他難以接受的事情發生了。

  「娘~」道尊懷裡的天道之子撲向謝明瑤,奶聲奶氣道,「要發發。」

  他在要花花呢,真可愛啊,小聲音真甜,昆侖好久沒有這樣年輕的小弟子了,真是……

  不對。

  娘???

  扶微道長眼前一黑,本來就跪著,這下直接倒了。

  「宗主!」

  眾人也聽見了謝不歸的話,都處於無比錯愕中,扶微道長捂著心口指著簾後:「天煞也,天煞也!」

  他一口血噴出來,濺了滿紗帳:「昆侖完了!完了!」

  「宗主冷靜點。」清輝長老按住他,「天道之子還小,只見過她一個女子,會胡亂叫娘也是可能的,只要他留下,我們往後好好教導,一定可以改正的。」

  「對對對,肯定是胡亂叫的,天道之子怎麼可能是她的兒子,這絕對是假的!」

  「你們想留下他?」謝明瑤這時走了出來,看著倒在一起的眾人。

  「是。」扶微道長勉強道,「還望道尊准許,道尊與謝……與魔尊可直接離開,將天道之子交由我等照看便是。」

  檀冰一直都沒說話,現在也沒說,謝明瑤直接代他說了。

  「不可能。」她一字字道,「我的兒子當然要跟我走,怎麼可能留給你們?」

  扶微道長抓住清輝長老:「你聽見了吧!你也聽見了吧!這次不是胡亂叫了吧!」

  清輝長老面如死灰:「是,我聽見了,聽得真真切切。」

  扶微道長迴光返照:「你這妖女!我殺了你!休要玷污我昆侖!」

  謝明瑤動都沒動,任憑他衝過來,面無表情道:「想好了再動手,別等死了再說我下手重。」

  扶微道長硬生生因為這話停下來,他絕望至極地瞪著她,已經不知道怎麼自圓其說這件事了。

  難不成謝明瑤早就玷污了道尊,所以才在離開昆侖後生下了這個孩子?

  可道尊是怎麼發現孩子的?難不成是謝明瑤自己偷偷送來誤導道尊的?

  是了,肯定是這樣!不然還能是怎樣?扶微道長的腦子實在想不出其他解釋了。

  「我死了!」

  他受夠了,他崩潰了,翻了白眼直挺挺倒下去,倒在了其他長老的身上。

  「你們也被嚇死了?」謝明瑤看著其他幾人瞠目結舌的樣子。

  「好了。」回答她的是檀冰,他徐徐走出輕紗,揮了揮手,眾人便被送離了溶雪宮。

  謝明瑤轉過身,背著手有些不確定道:「我是不是太過分了啊?」

  「不過分。」檀冰單手抱著不歸,不歸已經把雪芝草都糟蹋了,他如今正是破壞力強大的時候,看見什麼都想扯。

  「你做什麼都不過分。」他另一手攬住她,低頭看了她一會,到底還是顧忌了一下相處千年的昆侖眾人,慢慢說,「只是我們的確該離開了。」

  謝明瑤在他懷裡點頭:「我知道,我也正打算回去,不歸我是不會留給他們的,若是我們走了還可以回來,等不歸長大,讓他自己選在哪裡就是,我不會干涉他的決定。」

  「娘~」謝不歸好像知道母親在說自己,抓著手裡的雪芝草送過去,「發發。」

  「花花啊。」謝明瑤接過來,「真好看,謝謝兒子。」

  謝不歸嘻嘻笑起來,笑聲極為悅耳,檀冰聽著妻子的玩笑和兒子的笑聲,嘴角也跟著內斂地揚起。

  「何時離開?」他問。

  謝明瑤伸了個懶腰,抱著他閉上眼睛:「現在吧,你帶我們回南獄,我不想動,我要睡覺。」

  她最近好像很容易睏,時不時就睡著了,其實很奇怪,但檀冰也沒多想,只暗暗決定回了南獄好好幫她把把脈,當下還是一起回去要緊。

  天空蔚藍,萬裡無雲,檀冰未曾御劍,而是用了舒適的飛行法器,讓謝明瑤靠在他懷裡休息,不歸則在他們身邊躺著玩鬧。

  法器外是飛快倒退的風景,這些風景他看了這樣多年,或許的確是該看看新的了。

  只是不知新的是怎樣的,若真能同她一起回去,又能不能真的適應。

  他這一身修為也不曉得還能剩下多少。

  哪怕半分不剩,他也不會退卻的,變成廢人凡人又如何,若不能和她相守,他寧可隕落。

  這樣想著,不禁抓住了她的手腕,緊緊握著,只是突然之間,好像有什麼不對勁。

  檀冰瞬間蹙眉,換做把脈的手勢仔細探查,很快就怔住了。

  這……

  怎會如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09:19 AM

第七十九章

  謝明瑤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南獄, 黑漆漆的寢殿裡燈火搖曳,她側目看了看周圍,不歸就在一旁睡著, 只是不見檀冰的蹤影。

  在這裡他還能去哪?謝明瑤神識外放一探,發現他在魔窟邊。

  還不止他一個人,姬霄和師無音都在。

  莫名有些心虛,謝明瑤抄起孩子就走, 可剛下榻就覺得一陣頭暈,難道是下來得太快了?心裡惦記著魔窟的情況,她也沒太在意,緩過來就抱著孩子走了。

  等她到的時候,三個人並未動手, 只是姬霄和師無音站在一起,正不知說什麼給檀冰聽。

  「這麼熱鬧,怎麼不叫我呢?」謝明瑤走過來, 眾人見了她表情各不相同。

  檀冰一直冷冰冰的神色漸漸軟化,清冷的桃花眼裡染了幾分溫色, 姬霄則收起了看好戲的表情,還不著痕跡地和師無音拉開了一步。

  師無音表情本來就很臭,這下更臭了, 還懨懨地盯著謝明瑤懷裡的孩子。

  順著他的視線看下來,謝明瑤摸摸兒子的臉微笑道:「別打他的主意哦, 我會殺人的, 真的會殺的。」

  她始終記得他們一個是妖一個是魔, 都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如果真打算拿孩子對付她或者脅迫她做什麼,她是真的會動殺手的。

  她對謝不歸的維護讓姬霄和師無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這孩子是她的, 是她和檀冰的。

  「你們早就……」師無音語氣艱難,「早在你離開昆侖之前就有苟且了?」

  「那叫什麼苟且?」謝明瑤皺起眉,「男歡女愛,算什麼苟且呢?姬霄你說是不是?」

  姬霄,一個擁有三千後宮的前任魔尊,在這個時候發表了非常肯定的言論:「當然,男歡女愛最正常不過,是世間最乾淨的事,怎能稱為苟且?」

  略頓,他意味深長道:「不過像某些人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最後一拍兩散什麼都得不到,那才算是苟且。」

  他這發言,乾脆直接念師無音身份證得了,不單謝明瑤覺得好笑,檀冰都勾了勾嘴角,師無音被架在如此尷尬的位置上,自然對姬霄沒好臉色。

  「那也比有的人有賊心沒賊膽,什麼都沒得到過還被踐踏得強。」他陰沉道。

  這也是戳心窩子的話了,但姬霄功夫深厚,從小就擅長隱藏真心,面上只一笑置之。

  「王上怎麼就肯定別人什麼也得不到呢?事情還是要朝前看,說不定就有轉機了呢?」他漫不經心地懟回去。

  這次倒不勞煩師無音,檀冰特別有質感,很好辨認的聲音冷淡道:「你沒有轉機。」

  姬霄一滯。

  檀冰重復:「永遠不會有轉機。」

  姬霄臉色難看起來。

  師無音看他吃癟,免不得要道一聲痛快,可隨即想到讓他吃癟的是誰,又更生氣了。

  「好了。」謝明瑤打斷他們的互相諷刺,「你們聚在這裡是想幹什麼?」

  她一手抱著孩子,謝不歸奶聲奶氣地喊「爹」,於是她就將孩子交給檀冰。

  檀冰熟練地抱住,和她站在一起,一家三口的畫面刺瞎了另外兩人的雙眼。

  「是道尊突然來了這裡,似乎想下去一探究竟,我擔心道尊出事,所以前來阻攔。」姬霄先做了回答。

  「那你呢?」謝明瑤去看師無音。

  師無音不說話,他怎麼說?他來的目的和姬霄完全相反,是來看好戲的,反而希望檀冰下去之後再也不要上來,最好死在下面,這樣他就可以……

  垂下眼眸,師無音不去看謝明瑤,謝明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幹嘛急著一個人下去?」她自己走到崖邊朝下看,「等我休息兩天,咱們一起下去。」

  此話一出,檀冰還沒開口,師無音先激動道:「你為何要下去?」

  謝明瑤不理他,拉著檀冰要走,被師無音攔住。

  「那裡很危險,當年魔尊丹皙九死一生才上來,你不能下去。」

  謝明瑤煩了,不耐地看著他:「與你何干?就算死了也是我自找的,不用你管。」

  她還想走,師無音想抓她的手臂,直接被刺骨寒涼的靈力擊退。

  他冷眸去看檀冰:「你為何都不阻攔她?難道你要看著她死?」

  他一激動,就有些說漏嘴:「果然蘇芷汐這次說的是真的,你對阿瑤根本沒安好心,你還是想著要她死,要為你昆侖正法!」

  ……破案了,師無音肯定是私下裡去見蘇芷汐了,聽了對方的瘋話才來她這裡搗亂。

  「你竟敢趁我不在去見她?」謝明瑤是真的不高興了,「你是不是還想著要放她出去?」

  她擋在檀冰面前盯著師無音:「我早就知道你不會安分,早該防備你的,不該留你在南獄。」她抬起手要將師無音趕出去,師無音及時躲開。

  到底是妖王,不至於在她手下毫無還手之力,謝明瑤輕嗤一聲,再次想要動手,師無音十分艱澀地開口了。

  「阿瑤,我是為你好,我去見她不是要救她,只是……」

  「只是什麼?」姬霄插話,「你與那坤道糾纏不清多少次了,還差救她這一次?你根本就是要去救她,故意給謝姑娘添亂。」

  姬霄在煽風點火,謝明瑤清楚,但不在意,畢竟她也這樣想。

  「滾出南獄。」她毫不留情地話語讓師無音徹底傷了心。

  他失魂落魄道:「我只是擔心你出事,魔窟底下九死一生,你若真的有個萬一,我……我也不會獨自活著。」

  他抬起眼眸:「蘇芷汐的確說過要我救她,但我沒有答應,她又要我殺了她,我也沒有答應,我對你的心意如何,你難道也要懷疑嗎?我始終只是擔心你而已,我在你眼裡竟如此不堪,配不得你一點點信任嗎?」

  謝明瑤手上頓了一下,眉頭緩緩皺起,檀冰一直在旁邊看著,瞧見她的神色變化不由緊張起來。

  她是動容了麼?

  是心軟了麼?

  不行,他不允許。

  不等謝明瑤動手,檀冰不由分說地擄了師無音就走,他如今無傷在身,修為深不可測,師無音掙扎了幾下,根本無法逃脫。

  他就這麼被帶出南獄,出了南獄檀冰更是沒了顧忌,將他狠狠扔在了一片淒冷的空地上。

  「師無音。」檀冰手持降魔劍逼近,「放過你多次,這次你別想再逃。」

  師無音爬起來想躲,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第二劍就被刺中了。

  還被刺中了丹田,妖丹受損,痛不欲生。

  「你要殺我,如此憤怒……怎麼,被我說中,你從頭至尾都是騙她的,只是為了麻痺她,找機會殺了她,就像……」一口血噴出來,師無音努力平復才繼續道,「就像你師尊對丹皙曾做得那樣,不是嗎?」

  檀冰面無表情地將劍刺得更深了一些:「不要自作聰明。」

  「我是自作聰明嗎?」師無音眼前發黑,但還是努力說著,「我說的都是事實,你師尊是那樣的人,你也是那樣的人……可憐阿瑤被你欺騙,甚至還為你生了孩子……你若真存了那樣的心思,阿瑤真被你所害,我便是三魂七魄盡散也會想辦法回來殺了你!」

  檀冰突然就不想這麼乾脆讓他死了。

  他將劍拔出,血噴湧而出,師無音倒在地上,像一灘爛泥。

  「你是不是覺得你猜到了一切?」檀冰抽出絲帕,輕輕地擦拭著降魔劍上的妖血,「愚蠢至極。」

  「我愚蠢?」師無音捂著心口,「分明是你惡毒!」

  檀冰冷厲的眉目望過去,那一瞬間強大的氣勢令師無音望而生畏。

  「師無音,本尊今日就告訴你,你為何愚蠢至極。」他走向他,居高臨下道,「本尊從未想過為了昆侖背叛瑤兒。」

  師無音不屑。

  「師尊做了什麼是他的事,與本尊無關。」檀冰稍稍彎下腰,聲音壓低,「還有一點,你聽好了,那個孩子,不是瑤兒所生。」

  師無音瞪大眼睛:「什麼?……那不是阿瑤的孩子?」

  他又升起絲絲希望,緊接著被檀冰全部摧毀。

  「那當然是她的孩子。」檀冰直起身,冷冰冰道,「只不過生下孩子的人,是本尊。」

  師無音瞳孔收縮:「你說什麼?」

  「你也是妖,這有何不能理解?」檀冰將降魔劍收起,風吹起他清麗的道袍,他聲線冰冷道,「不止那個孩子,本尊如今,又有了她的孩子。」

  師無音一口血吐出來,整個人都傻了。

  「你早就輸了,知道麼。」檀冰後撤,躲開他血濺的位置,「本尊不阻攔她下魔窟,甚至要陪她一起,根本不是為了在底下謀害她。」他面色冷淡而嘲弄,「你根本不懂她想要什麼。」

  師無音當即否認:「我懂!」

  「魔窟之底有她一直追尋的東西,她必然要去,哪怕凶險也要去,我會陪著她。」檀冰再次道,「你根本不懂她要什麼,別想再拿你的無知干擾她。」

  他轉身便走,全不去看師無音被打擊得模樣。

  走遠了一些,他聽見師無音恨恨道:「你不殺了我,就這麼走了?你是不是都是騙我的?那些話只是你的陰謀……對,一定是這樣,否則你為何不徹底殺了我!」

  檀冰在很遠的地方回眸,風拂起他的黑髮,他薄唇開合,無盡嘲弄:「你難道還活得下去麼?」

  「又何必再髒了本尊的手。」

  師無音徹底倒下,視線望著天空,感受著妖丹的摧毀和血液的流逝,心想,他說得沒錯,他如今的模樣,若無人幫忙,是真的沒有活著的希望了。

  哪怕有人幫忙,也不過是留下一條命,從此變成廢物罷了。

  他再無修行的可能了。

  亦沒有資本與姬霄也好,檀冰也罷,爭搶什麼了。

  師無音閉上眼,絕望到最後所想到竟然還是謝明瑤。

  所以真的是他弄錯了,是他從頭開始就輸了,輸得徹徹底底嗎?

  他根本不懂她,真是如此嗎?

  ……

  丟下師無音,檀冰沒走多遠就停下了,站在風中低聲道:「出來。」

  謝明瑤從一棵樹後現身,背著手走過來納悶道:「你怎麼不直接殺了他?」

  檀冰垂著眼眸沒說話,她走上前拉住他的手輕聲問:「怎麼啦,怎麼不吭聲?」

  檀冰抿了抿唇,像是要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說。

  謝明瑤於是道:「我其實能理解,你到底是做了千餘年的道尊嘛,有昆侖一千多年教導的規矩在,哪怕你看著冷冰冰的沒什麼感情,其實也不願意置人於死地,是不是?」

  「我不是為此。」

  檀冰滿目哀愁地看著她,謝明瑤這是第一次看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心事重重,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就是那般冷冰冰的怨美人,一雙桃花眼清冷又憂鬱,像有著永遠解不開的心結。

  「那是為什麼?」謝明瑤認真地看著他。

  檀冰與她對視片刻,喃喃道:「你不疑心我嗎?」

  謝明瑤一怔:「什麼?」

  「你不會因他的話疑心我嗎?」檀冰廣袖下的手緊緊握拳,「疑心我真與師尊一般,等著在魔窟之底毀掉你的一切,散盡你的元神。」

  丹皙的下場謝明瑤是親眼見過的,但她知道自己和丹皙不一樣,檀冰也和他師尊不一樣。

  「你是因為這個?」謝明瑤忍不住笑了,「幹嘛要為外人的話擔心這些?與你相處的人是我,你是真是假,沒人比我更更清楚。」

  想到師無音,她解釋:「我跟著出來是擔心你而已,你畢竟懷了身孕,我怕你和他動手多有不便。」

  檀冰難言心中澀然,只緊緊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以此來回應她的擔心。

  「沒事就好。」謝明瑤晃了晃兩人交握的手,「咱們這就回去吧,歇一歇,給不歸加持了結界便下去試試。」

  檀冰沒有反對,但在那之前,他得告訴她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可曾探過自己的脈門?」

  謝明瑤回眸道:「沒有,怎麼了?」

  「……」他嘴唇動了動,須臾後說,「你現在試試。」

  總覺得有點古怪,但試試也沒什麼,不耽誤什麼時間,謝明瑤鬆開他的手去按自己的脈門,仔細探查了一番之後……

  「?」她吃驚地望向他,「這是什麼?」

  她結結巴巴:「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

  她希望檀冰給她否定的回答,但檀冰只是在她的注視下點了點頭。

  「你……」他斟酌了用詞,有些緊張又有些悸動道,「你有了身孕。」

  他垂下眼睛:「我……我的孩子。」

  謝明瑤:「……」很好,沒這一齣兒她都差點忘了,她還有這個功能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09:30 AM

第八十章

  關於生娃這件事, 檀冰來,謝明瑤其實沒啥真實感。

  雖然也很有責任心,但真的沒啥實在感。

  換在自己身上那可不一樣了, 而且她突然又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萬一書裡的一切都不能跟她回去呢?萬一努力到最後什麼都帶不走,最多只能自己回去呢?

  下意識看看腹部,一點痕跡都沒有, 她是人族,應當沒檀冰那樣快顯懷生育。

  又看向檀冰,目光憂慮裡帶著些復雜,檀冰一直等不到她說話,又見她神色如此, 不禁有些心慌。

  他上前牽住她的手,低聲問:「你生氣了?」

  謝明瑤心情想得太多,實在有點沉重, 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搖搖頭。

  可雖然她搖頭了, 但她的表現還是讓檀冰覺得,她確實是不高興了。

  「是我的錯。」他習慣性地開始道歉,「你莫要壓抑自己, 若有不滿,盡可朝我發洩。」

  謝明瑤是真的有不滿, 但不是對他, 是對這個無語的書裡的世界。

  她真是恨不得朝天豎一根中指, 卻也不知道天上有沒有人能看見。

  「算了,回去吧。」她有些喪地轉身,手從檀冰的手裡脫離, 檀冰試著追了一下,沒能再牽到。

  心裡空落落的,烏髮雪顏的道長面上掛著幾分寥落,他跟在她身後回了南獄,這一路她都沒說話,回去也沒說。

  其實謝明瑤是挺自信的一個人,當初覺得試著帶檀冰和不歸一起回去,就覺得自己能做到。

  但真的要開始了,要去嘗試了,她又開始害怕了。

  算了,現在不是糾結這些的時候,總要試過才知道可不可以,等到真不可以的時候再去做選擇吧。

  「師尊。」謝明瑤突然開口,著實有些驚到檀冰。

  他一直安靜地坐在她身邊,像不存在一樣,此刻望向她,用眼神詢問她何事。

  謝明瑤回來之後第一次親近他,好像根本沒把自己懷孕這事兒放在心上,順勢爬到他身上摟著他的脖子道:「師尊那麼厲害,一定知道什麼結契之法吧?」

  「結契?」檀冰神色一凜,「你要和誰結契?」

  結為道侶算結契,與靈獸結契也是結契,檀冰想到的是第一種,謝明瑤是第二種。

  「不是我。」看他緊張,謝明瑤笑了一下,「是別人,我想教給別人,最好是那種陰毒一點的,比如不能傷害主人,如果主人受了傷,它也會傷得很重。」

  不是她用就沒關係,但檀冰有些遲疑。

  「……你為何覺得我會知道這些。」

  謝明瑤眨巴著眼睛:「師尊是道法宗師,天底下最強的男人,這點小問題,對你來說肯定不值一提吧?」

  檀冰別開頭:「……」他動動嘴唇,「過去問我如何修魔,如今問我陰毒的血契,在你心中,我恐怕不是什麼道法宗師。」

  嗯……這麼說也對,會這些東西的怎麼看都不像道法宗師,但檀冰這副表現,分明就是他會。

  「師尊快點教教我。」謝明瑤摟著他的脖子搖晃,直接把他晃倒了,一身寬袍大袖灑落床上,他像一朵雪花,冰清玉潔地墜落在黑色的絲被上。

  謝明瑤一怔,看著他丹朱似的唇,深海般的眸子,吞嚥了一下說:「這是我留在這裡最後要做的一件事了。」

  最後一件事……她是準備離開了。

  檀冰望向她的腹部,俊秀的眉皺在一起,謝明瑤摸摸他的臉:「別擔心那個,與其生出來像不歸一樣不好攜帶,倒不如這樣方便跟著呢。」

  檀冰睫羽輕顫,握住她亂摸的手,耳尖泛紅道:「你這般我如何教你。」

  他說得很對,她這樣壓在他身上,他動都動不了,她還在上下其手,他真的沒辦法教她。

  謝明瑤笑笑,勉強自己停手,爬起來斜坐在一旁道:「這樣就好了。」

  檀冰慢慢坐起來,他坐著的時候脊背總是挺得筆直,整理衣衫的動作也總是那麼禁慾好看,謝明瑤看了一會,突然想到他背後的紅蓮,阻止了他整理的動作,又將他的衣衫拉開了。

  對於脫他衣裳這件事,她是真的已經熟練到爐火純青了。

  「這個。」謝明瑤摸著他肩上的紅蓮,炙熱的手落在冰涼的背上,有些灼燒感,但他都習慣了。

  側目去看了一眼肩頭,檀冰緩緩道:「已經沒事了。」

  謝明瑤望向他:「我記得這個如果擴大到整個背部,你就會……」

  「那是從前。」清氳秀靜的道長不在意道,「如今只是還沒想到法子消掉它,但已經不會威脅到我什麼了。」

  「真的?」她不太相信,還是很擔心。

  看她擔心自己,檀冰剛升起的一絲教學心又熄滅了。

  她手還在他肩上,他黑色的眸子凝著她,一點點變成紅色。

  雪白的兔耳冒出來,一頭黑髮變成了雪色,漂亮的有些妖異的檀冰穿著一身充滿禁慾氣質的道袍,還穿得亂七八糟,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蓮花香,好聞極了。

  「……」他要是沒有在勾引她,謝明瑤就把這床榻給吃了。

  馬上就要嘗試離開了,走之前該趕緊把一切安排好的,但是……

  謝明瑤咬住下唇,按著他的肩膀又將他推倒,旁人眼裡的武力天花板,看一眼就兩股顫顫的道法宗師,到了她面前就像嬌花一朵,一推就倒。

  「……瑤兒。」他躺在那啞著嗓子喚她,謝明瑤急急忙忙地撲上來。

  「故意的是不是?」她捧著他的臉看。

  他面上泛起緋色,低聲否認:「我沒有。」

  「你有。」謝明瑤騰出一隻手向下,檀冰很快皺眉閉上了眼,微微昂起頭低吟一聲。

  「你看。」她咬了一下他的臉頰,很輕的力道,留下淡淡的潮濕,「還敢說你沒有?」

  檀冰勉強穩定呼吸,睜開眼看著她:「你不要這樣。」

  謝明瑤沒停下,彎起眸子笑得風情萬種,於魔宮寢殿搖曳的燈火下悅目撩人。

  「不要哪樣?師尊不說清楚,弟子怎麼能知道呢?」

  像是覺得這樣還不夠,謝明瑤在他耳畔說話,溫熱的呼吸撫過,他癢得閃躲,心臟跳得快要飛出胸膛了。

  「夫君這是怎麼了,怎麼連話都說不清楚?」

  隨著她話音落下,檀冰身子一僵,呼吸凝滯,雙眸緊閉。

  半晌,他像是終於緩過來了,非常突然地反客為主,臉上半點不見方才的無措和被動,紅眸壓抑著破壞欲,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許久,咬住她的唇瓣道:「真想吃了你。」

  謝明瑤被按著手臂,裝出害怕的樣子:「夫君有話好好說,不要隨便吃人,你若是將我吃了,往後還有誰能讓你這樣歡欣呢?」

  檀冰的「吃人」肯定不是她故意說的那個「吃人」。

  她心裡明鏡似的,就是故意曲解罷了。

  檀冰眨眨眼,低聲說:「試試看。」

  「嗯?」

  「試試看吃了你,會不會更歡欣。」

  ……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眼神反而非常乾淨,幾乎有些純潔。

  但他就是用這種乾淨純潔的眼神,做著最凶狠的事情。

  反正好端端的,他們就不知道怎麼又開始胡鬧了,等一切結束,謝明瑤額頭青筋直跳。

  「不行。」她爬起來,「我得節制。」

  她自己先跑了,似乎有點不好意思面對檀冰,畢竟一向比較玩得開的是她自己,這次卻換成了她。

  終於,歷史性的,她自己身上也青青紫紫了。

  她都這樣了,檀冰更是厲害,穿衣都遮不住脖子處的紅痕,他出來找她,恰好碰到姬霄,姬霄掃到他脖頸上的痕跡,神色陰晴不定。

  他對謝明瑤有用,檀冰不能殺,就乾脆無視他。

  他要走,姬霄卻不肯。

  「道尊就這樣走了嗎?」姬霄在後面慢慢說,「不和本座打個招呼嗎?」

  檀冰停下腳步卻沒回過頭來,姬霄隨即道:「也對,您是堂堂昆侖道尊,本座只是南獄苟且偷生的小人物,道尊看不起本座,不與本座打招呼也很正常。」

  檀冰這時回過頭來,手中化出寒氣肆意的劍刃,抬起來指著他:「就是看不起你,如何?」

  姬霄:「……」他滿心的話想懟回去,但看著殺意濃重他都有些扛不住的降魔劍,他忍耐了下來。

  不著痕跡地後退幾步,姬霄又去看檀冰握著劍的手,果然看他被劍柄反噬,以前都沒注意。

  不過……

  除了手掌在被反噬,他廣袖滑落的皓腕上滿是曖昧的痕跡,顯然和脖頸上的來源一致。

  姬霄數不清的姬妾,但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因為身體的原因,沒有真的嘗試過什麼。

  謝明瑤……

  她肯定特別享受征服昆侖道尊的滋味吧,才這麼恨不得日日將他按在床上不下來,下手這樣重。

  姬霄心裡很不是滋味,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他冷了臉色轉身就走,走遠了,檀冰才垂眸去看自己的手臂。

  他慢慢垂下手,衣袖自然垂落,遮住了全部的痕跡。

  他最後在魔宮一處小花園找到謝明瑤,她正坐在小湖邊托腮發呆,瞧見他也沒那麼尷尬了,除了臉頰有些熱,還是很依賴地將他拉到身邊。

  「你來了。」她靠在他肩上,「怎麼這麼晚?」

  「給你時間消化。」檀冰攔著她回答。

  謝明瑤噎住,沒吭聲,檀冰騰出一隻手在她面前攤開:「看仔細。」

  他單手結印,結印的手勢復雜而漂亮,謝明瑤看著得認真,知道他在教她結契了。

  「這是我要的那種嗎?」她有些興奮,「可以讓一方受傷,另一方也受傷?」

  檀冰「嗯」了一聲,放開她的肩膀,讓她坐在他腿上靠著,換做雙手結印。

  漂亮的法印吸引了南獄裡的一些靈獸,檀冰掃了掃那群待在外圍不敢進來的奇形怪狀靈獸,直接散了法印道:「還要雙方一滴血,融合後與法印結合,即可成契。」

  謝明瑤學著他方才的手勢結印,但有點復雜,她沒記太好,檀冰低下頭仔細替她糾正手勢,她看著他認真的側臉,他已經藏起妖化的模樣,清冷如月認真教她的樣子,一看就是好師尊。

  如果這不是一本書,是真實的,沒有未來那些復雜的關係,也沒有那麼糟糕的開始,她和他或許真的能成為很好的師徒吧。

  但再好的師徒,最後肯定也是欺師滅祖的結局,畢竟這樣的師尊,換一百種處境她都會忍不住上了他。

  「專心。」檀冰曲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謝明瑤不疼,但回了神。

  她摸摸額頭,頷首道:「我會了。」

  「我這就去試試。」她離開他腿上,他腿上還殘留著她的灼熱,保持著沉默目送她離開。

  但走出幾步遠的姑娘突然又跑了回來,在他疑問的視線低下頭來,飛快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啵的一聲,檀冰愣在那,不禁抬手摀住了被親的位置。

  無關慾望的一個吻,帶著小小的聲音,卻撩動了他整個人。

  他喉結動了動,再去看謝明瑤,她已經跑出很遠,回頭朝他笑,笑靨如花的模樣,看得他近乎痴迷。

  他又想起自己對她說過的話了。

  旁人沒有她不會如何,但他沒有她,真的會死。

  一定會死。

  魔窟裡,黑龍正在睡覺,突然就被痛醒了。

  「嗷!」它叫了一聲,發覺爪子在流血,始作俑者是謝明瑤。

  「你發啥神經啊,一回來就拿我開刀?」黑龍不高興地說。

  謝明瑤用法陣接住它的血,語氣激動道:「給你個驚喜!」

  「什麼驚喜?」黑龍沒多想,大鼻子湊過來,「我看看。」

  謝明瑤打了響指:「你等著,驚喜馬上就到。」

  黑龍還真的開始等,然後就等到匆匆趕來的扶搖。

  黑龍:「?我對雌的人類沒有什麼興趣,你不必這麼熱情了。」

  「你放心,扶搖對你這種公龍也沒有興趣的。」謝明瑤拉住扶搖的手,等她平復了呼吸才說,「來,給我一滴血。」

  黑龍開始有不好的預感了。

  扶搖雖然不明白但還是很乖地伸出一根手指,謝明瑤二話不說劃破,將流出的血用法陣接住。

  「好了,讓我試試看。」

  謝明瑤回憶著檀冰結印的手勢,閉著眼睛將法印結成,隨後將兩滴血融合,黑色的龍血和紅色的人血交疊在一起迸發出強烈的光芒,整個魔窟都因為這光芒震蕩晃動起來,黑龍終於發覺不對勁了,想要阻止,但已經晚了。

  「謝明瑤!」黑龍尖叫,「這算什麼驚喜!你太陰險了!狡詐惡徒!受死!」

  謝明瑤飛身而起踩在它頭上,一巴掌拍了一下他的龍鬚:「老實點,不就是給你換個主人,需要那麼激動嗎?」她指指扶搖,「看你這麼激動,是成功了吧?以後她就是你的主人了,當然,還可以換一種說法,是你要保護的人。」

  黑龍氣蒙了,搖頭擺尾,不小心波及到扶搖,扶搖摔傷,黑龍也吃痛。

  「嗷!」黑龍還有啥不明白的?它掙扎起來哀怨地說,「你以前還說要我和你平起平坐,享受自由,如今看來都是騙我的!」

  黑龍憤怒道:「我的一片真心,終究是錯付了!!」

  謝明瑤從它頭上下去,拍拍手說:「行了別演了,事已至此,你可以不把她當主人,但必須永遠保護她,直到她自然隕落,契約解除。」

  黑龍還想吐槽,謝明瑤不理會了,直接拉過扶搖:「沒事吧?」

  扶搖搖搖頭:「我沒事。」她抓緊她的手,「可是阿瑤,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眼睛泛紅,「為何我覺得,你好像在做道別?」

  黑龍停止掙扎,豎起耳朵。

  「差不多吧。」看著深淵之底,謝明瑤一派輕鬆道,「安排好了你的未來,我也該去尋找我的未來啦。」

  「你真要走?」

  扶搖和黑龍一起發出疑問。

  「對啊,這裡是很好玩的,但我還有更重的事情要做,所以,往後有機會再見。」

  謝明瑤朝兩人揮揮手,也不多解釋,很快回到了寢殿找檀冰。

  檀冰已經為不歸加持了結界,這樣他就可以在深淵之底多待一陣子。

  謝明瑤見他將最後的問題解決,想到他們馬上就要走了,是成失敗在此一舉,那份不安惆悵又回來了。

  「檀冰。」

  她喚他的名字,他望過來,答她:「我在。」

  「你會不會怕?」她輕聲問,「會不會擔心失敗,和我一起死在下面?」

  檀冰沒有遲疑道:「我本就對活著這件事倦怠了。若能和你死在一處,也是歸處。」

  他簡簡單單一句話,甚至都沒多少感情變化,還是和以往一樣冷冷清清地說完,但謝明瑤就是突然心安了。

  她上前握住他的手,他抱起不歸問她:「要走了?」

  「嗯。」謝明瑤振奮起來,「帶你去我的世界好好看看。」她晃晃兩人交握的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准鬆開我的手,知道嗎?」

  檀冰認真點頭。

  他當然知道,他絕對不會鬆手的。

  生或死,怎麼都好,他都不會放開她的手。

  生生世世都不會放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10:26 AM

第八十一章

  去魔窟之前還要多帶一個人, 那就是關鍵的鑰匙——蘇芷汐。

  蘇芷汐被關在牢裡精神折磨了許久,終於得見天日,卻一點高興不起來。

  越靠近魔窟她越是慌張, 臉色非常難看,在到達崖邊,謝明瑤要拉著她下去的時候,她極力反抗, 在她這裡討不到好乾脆去擾亂檀冰。

  「檀冰,你真捨得讓她走?她若是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你是這個世界的人,不可能跟她一起離開的,她只是為了找個幫手來騙你的!」

  檀冰不為所動, 眉頭都沒皺一下。

  蘇芷汐氣憤道:「你真是太蠢了,這一切都是我設計的,我說的怎麼會有假?她不可能帶你走的, 你也不可能出去,你和你的孩子會化為烏有!只有她!只有她可以完好無缺!」

  檀冰雪白的靴子踩在崖邊, 半隻腳踏出去,本不想理會蘇芷汐的瘋言瘋語,但最後還是回了一句。

  「若她可以如願安好, 那也算值得。」

  他簡單的話沒多少情緒,彷彿只是談論天氣如何那麼簡單, 蘇芷汐聽得呆滯。

  「你傻了嗎?留下她你就可以獨佔她, 讓她一輩子陪在你身邊, 你若真放她回去,她轉眼就會忘記你和你們的孩子,和不知道哪個男人勾搭在一起!」

  謝明瑤聽不下去這話了, 想動手,但檀冰阻止了她。

  「不必因為這些再傷她,若她死了,就前功盡棄了。」他神色清冷地握住謝明瑤的手,轉眸凝著蘇芷汐,注意到她也盯著他們交握的手,似乎還想說什麼,直接道,「若想動搖我,大可省省力氣,絕無可能。」

  蘇芷汐眼神怨毒:「你真願意犧牲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去換她回到原來的世界逍遙快活?」

  檀冰握著謝明瑤手的力道加大,面色分毫不動道:「我們之間總要有一個逍遙快活的,與其強留下她所有人都痛苦,倒不如她一人去逍遙快活。」

  謝明瑤怔怔地望著他,他今日若不這麼說,她是真不知道他是這樣想的。

  想來他大約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如果不能成功一起離開,那便是要他和不歸為她的歸途陪葬,他也是心甘情願的。

  「只要她今後心裡始終記著我們,就已經足夠了。」

  他最後的聲音很低,低到蘇芷汐都沒聽見,只有謝明瑤聽見了。

  「我不會那樣的。」謝明瑤咬唇道,「我不會像她說的那樣。我們也不會失敗,我們一定會成功。」

  檀冰一笑,是真的笑了,笑得純粹乾淨,一點都不生澀。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笑得最自然的一次。

  「嗯。」他微微頷首,「我自然信你。」

  但其實,他也不敢真的抱有太美好的奢望。

  失望會湮滅一個人,倒不如做好最壞的打算,隨時準備為她犧牲。

  謝明瑤冷淡地掃了一眼蘇芷汐,這人是真的煩,這時候了還要搞她和檀冰的心態,她乾脆直接讓她閉了嘴,只能支支吾吾,再也說不出話來。

  「世界安靜了。」謝明瑤鬆開眉頭,反握緊檀冰的手,「準備好了嗎?」

  檀冰沒回答,但直接將她攬入懷中,和孩子一起抱住,蘇芷汐則被法器捆著甩在後面,接著毫不遲疑地跳下了魔窟。

  謝明瑤嚇了一跳,墜落的過程緊緊抱著他,本來該害怕的,但她卻笑了。

  「你還記得嗎?」她摟著他的脖子,「那時候在溶雪宮,你嚇唬我,帶我去蹦極。」

  蹦極是什麼不清楚,但大約知道她說的是哪件事。

  那時也是在昆侖附近的深淵,本的確是要嚇唬她的,誰知道她一點都不怕。

  不怕就算了,居然還主動掙開他跳下去。

  現在想想,似乎和現在真的差不多,只是這次是他們一起跳下去。

  「別動。」檀冰扣緊了她的腰,「危險。」

  他周身有結界保護,結界的顏色和謝明瑤不一樣,是淡淡的藍色,她回眸去看,結界外影響模糊的東西碎裂著飛速倒退,她一怔,問:「那是什麼?」

  「你上次來沒見過?」

  「沒有。」謝明瑤皺起眉,「我上次自己下來很安全,什麼都沒有。」

  略頓,她遲疑著:「蘇芷汐在結界外面,會不會有事?」

  檀冰這才去看蘇芷汐,被法器拴著的她已經快要昏迷了,渾身血淋淋的,為了避免真的因為她的死功虧一簣,檀冰將她拉進了結界內。

  進了結界內,蘇芷汐緩了口氣,這可真是她這輩子最疼的時候了,本以為之前受的那些苦已經夠難受了,現在卻被折磨得更狠。

  他們肯定是故意的,絕對是,蘇芷汐恨恨地瞪著抱在一起毫髮無傷的兩人,想辱罵檀冰不過一個紙片人還妄圖離開,但張不開嘴。

  她憋屈死了,真的憋屈死了,早知道就不來了,不做這些體驗嘗試又能怎樣!真是好奇害死貓,本來只是想看謝明瑤狼狽,將她踩在腳下,誰知會變成這樣。

  時間飛速流逝,很快他們就墜落到了深淵之底,這一下來就發現,一切是真的不一樣了。

  謝明瑤立刻用自己的結界將幾人包圍起來,崖底的灼熱這才散去了一些,檀冰的臉色沒有那麼蒼白了。

  不歸眼睛半眯著沒什麼精神,謝明瑤有點擔心,檀冰檢查了一下說:「無妨,只是不適應。」

  「不適應……不能久待,就算有所變化我們也得去試試了。」

  謝明瑤走在最前面,那種堅定地要為身後者掃去一切障礙的模樣,特別迷人。

  從來都是出了事別人躲在檀冰身後,尋求他的幫助,唯獨在謝明瑤這裡,是她想要保護他。

  他抱著不歸,拴著蘇芷汐跟在後面,盡管謝明瑤一個人似乎也可以搞定周圍的一切,他還是在安靜地幫忙。

  兩人都是如今修真界裡屈指可數的大能,底下哪怕再危險都不足為懼,只是耗費點時間罷了。

  「這裡變化,大約是因為我們帶著她。」

  在快要到達洞口的時候,謝明瑤看了一眼蘇芷汐做了判斷。

  蘇芷汐臉色蒼白,眼底有種對未來的懼怕,謝明瑤沒理會,轉頭繼續往前走。

  「但沒關係,我們完全可以解決,就是麻煩了些。」

  的確是非常麻煩,她自己一個人大概要打打殺殺好幾天,在地面上看就是好幾年,但這次一起來的還有檀冰,降魔劍對這些魔獸有很好的壓制,為她省了不少力氣。

  「就在前面。」

  快到了,謝明瑤也緊張起來,她不自覺抓緊了檀冰的手,力道大的他手上很疼。

  「看見了。」檀冰微微蹙眉,「很奇怪。」

  「如何奇怪?」謝明瑤緊張地問。

  檀冰安撫地反握住她:「那洞口外的陣法不像是空間結界。」

  「那像什麼?」

  檀冰將睡著的不歸交給謝明瑤:「我去看看,你在這裡等。」

  謝明瑤抱住不歸,不肯讓他一個人過去:「我和你一起去。」

  檀冰拒絕了:「你看好蘇芷汐,別讓她死了。」

  謝明瑤回眸,果然見蘇芷汐生命跡象越來越低,好像要死了。

  她正為難著,檀冰已經自己先過去了,他出了結界,一邊擊退不斷襲擊的魔獸一邊靠近洞口。

  這是第一次有人靠近洞口,之前姬霄沒敢靠近,謝明瑤來看了一次也沒靠近,檀冰也是第一次進來,他應該也是拿不定主意的,但他還是這樣上去了。

  謝明瑤心底亂七八糟的,酸得不行,眼眶發熱,好像要掉眼淚一樣。

  蘇芷汐看她如此就知道她是動了真心,如果這次她真的回去了,肯定也是帶不走檀冰和孩子的,那樣一來……讓她有了心愛的人卻永遠得不到,也算是非常好的報復了。

  哪怕她回去了要置自己於死地,她也認了,畢竟她們一樣痛苦不是嗎?

  發覺快死了的蘇芷汐還能笑得出來,謝明瑤更擔心檀冰了,她顧不上別的,直接帶了蘇芷汐過去,這時檀冰也終於靠近了洞口的結界。

  他本只是靠近,可似乎看不出什麼門道,為了搞清楚,乾脆直接進去了。

  看著他身影消失在視線裡,謝明瑤慌亂到了極點,在這之前她一直都拿不準如果真到了兩相抉擇的時候自己會如何選擇,但現在她知道了。

  她到了最後還是會留下的。

  蘇芷汐這一招真的太厲害了,她不認栽都不行。

  她根本放不下檀冰,哪怕是失敗,是死了,也要和他一起。

  於是在蘇芷汐錯愕地注視下,她直接帶著孩子和她一起進了結界。

  一進入結界,外面的一切危機都不見了,剎那間安靜下來,殺意消失,謝明瑤還有些不習慣。

  她和檀冰前後腳進來,按理說該一進來就看見他的,但是沒有。

  這裡面一片漆黑,面前可以看到幾條通道,謝明瑤抓了蘇芷汐過來:「走哪裡?」

  蘇芷汐閉著眼睛不說話,看起來是不管怎麼折磨都不會開口的。

  謝明瑤也不浪費時間,自己選了一條走,如果找不到人就再回來換一條。

  結界內要比結界外安全,沒什麼魔獸煩擾,但這種寂靜更讓人毛骨悚然。

  順著通道走了一會,看不見真正的入口也看不見出口,好像只是一條沒有盡頭的長廊。

  謝明瑤又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耐心告罄,開始原路返回。

  返回的速度倒是出奇得快,好像一眨眼就到了最開始的地方,謝明瑤遲疑著不知該再走哪一條,身後的蘇芷汐忽然驚呼一聲。

  只見方才還寂靜得落針可聞的結界內突然出現許多龐然大物,沒有具體的形態,只是很大很大的黑色,大到謝明瑤仰頭都看不到邊際。

  驚呼完了蘇芷汐又開始笑了:「你完了謝明瑤,哈哈哈哈哈。」

  謝明瑤懶得理她,抱好一直睡著的不歸應敵,這不知名的東西實在太大了,大到她得四處防備才不會被傷到,好像還有濕滑陰冷的東西觸碰到她。

  謝明瑤最討厭這種東西了,汗毛都豎了起來,更加警惕起來。

  然而還是有疏漏。

  她將所有心思都放在保護自己和謝不歸上,就忽略了蘇芷汐,蘇芷汐一直得意洋洋地看著她負隅頑抗,也沒想過自己要躲藏什麼的,所以最後……

  「啊!」蘇芷汐尖叫一聲,被黑暗掠走,消失在空中。

  謝明瑤想去追,但已經來不及了,一堆屍骨被拋向她,血腥味那麼熟悉,是蘇芷汐身上一直有的。

  她死了。

  謝明瑤眼前一黑,世界好像開始坍塌,她想反抗但動彈不了,只能將不歸掩在身下,希望他不要出事。

  失去意識之前,謝明瑤滿心都是挫敗感。

  就這麼失敗了嗎?蘇芷汐真的死了嗎?就這麼死了?

  如果沒有死,是假的,那堆屍骨又是什麼呢?

  再想思考更多也不行了,她徹底昏死過去,閉上眼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鋪天蓋地的黑色襲來。

  ……

  ……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蓋著柔軟的被子,身下是溫暖的床,謝明瑤睜開眼,努力辨別著這是在哪裡,然後發現……

  在家?

  她愣住了,反應了好一會,每次醒來看見的都是古色古香的建築,這次醒來看到水晶吊燈反而有些不習慣了。

  水晶吊燈……

  謝明瑤猛地坐起來,飛快打量周圍,雖然光線昏暗,但的確是家裡沒錯。

  她回來了?

  掀開被子,看見自己還穿著穿書前那條睡裙,甚至連那本書都還放在床頭,除了這些,再也沒有其他了……

  沒有其他了。

  沒有謝不歸,沒有檀冰。

  謝明瑤立刻去翻書,發現書的內容還是那些,一丁點都沒變過,她又去看錶,凌晨三點半,距離她放下書睡覺也不過才幾個小時。

  幾個小時?

  她在異世界那麼久,竟然才過去了幾個小時?

  謝明瑤下了床,光著腳踩在地毯上來回走,走來走去都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麼,她神不守舍地開了門出去,夜裡的別墅很安靜,就和走在結界裡一樣。

  心頭如雷地下樓梯,到客廳時候見那兒留了一盞夜燈,夜裡值班的傭人聽到動靜醒過來,詢問她:「大小姐怎麼這個時候醒了,是沒睡好嗎?需要什麼?要不要喝杯水?」

  傭人轉身就要去倒水,謝明瑤喊住了她。

  「不用了。」她聲音乾澀沙啞,「今天是幾號?」

  傭人說:「今天?您的生日才剛過,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七號。」

  的確該是這個日期的,還問什麼呢。

  「沒事,你休息吧,我上去了。」

  她轉身離開,心事重重的樣子讓傭人有點擔心,但主人都說沒事了,她也不好再多說。

  謝明瑤回了房間,一眼就望見了被扔在床上那本書,她開了燈走過去,看起來非常平靜地翻開了書本。

  她仔細閱讀,逐字逐句不錯過,一頁一頁地翻過去,看了足足一個小時,突然開始撕書。

  她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平靜的,但手上的動作一點都不含糊,不僅如此,撕著撕著她甚至笑了起來,笑容也很平淡,好像平靜湖面上細微的波紋,很好看。

  等把書撕得亂七八糟的時候,謝明瑤仰躺到床上笑出了聲。

  其實如果按照她最初的想法,現在這個情況是她想像中最好的結果了。

  孑然一身回到這裡,一切好似只是做了一場夢,什麼事兒都沒有。

  但她早就變了,早就不是最初的自己了。

  這浮華虛假的,好像很真實的環境,就像一戳即碎的泡沫,不堪一擊。

  拉過被子蓋過頭,謝明瑤強迫自己睡著,也很快就真的睡著了。

  再次醒來,天亮了,她還在家裡。

  她按部就班地穿鞋,外出,開車行駛在街道上,看著人來人往,那麼真實,聽著廣播,還在播報未來幾天的天氣預報。

  謝明瑤突然就把車停在了紅綠燈前,盯著前面的綠燈就是不走。

  後面的車子瘋狂按喇叭她也不搭理,很快就有交警過來了,以為她出了什麼事來詢問情況,謝明瑤拉開車門下了車,直接一腳踹在車上。

  一點都不疼。

  「都他媽是假的。」她非常冷靜道,「想騙我?就這種水平嗎?你們覺得我會相信這是真的?」

  她對著天豎起中指:「是不是以為這是我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所以給我這樣的結局,讓我不想醒過來?做夢吧,我才不會相信呢。」

  她說完話就彎腰到車裡打開抽屜,連抽屜裡的東西都和她印象中一樣,她一笑,拿出一面鏡子摔碎,撿起碎片就去割脖子。

  砰地一聲,好像氣球爆了一樣,場景飛快變換,剛才栩栩如生的人都消失了,畫面也沒了,謝明瑤再次陷入昏迷,這次昏迷醒是被人叫醒的,臉上有些潮濕,胳膊有些疼,謝明瑤睜開眼蹙眉望去,是不歸在親她,抓她的手臂。

  「娘~」謝不歸抱著她的胳膊,「娘醒來。」

  謝明瑤一把將不歸抱在懷裡,餘光瞥向周圍,果然,她還在這裡,她還沒有離開。

  她方才確實是陷入了幻境,如果一直沉浸其中不醒過來的話,可能就真的死在這裡了。

  鎮定下來之後,謝明瑤看著懷裡的不歸,親了一下他的額頭道:「我們去找爹。我們得把他叫醒。」

  不歸懵懵懂懂地點頭,被謝明瑤抱著快速奔跑在結界裡。

  「檀冰!」謝明瑤大聲喊著他,「你醒醒!別沉浸在幻境裡!那都是假的!」

  無人回應,結界裡依然寂靜,謝明瑤不氣餒,又換了地方喊他:「檀冰你快醒過來,你忘記我和不歸了嗎?不管你看見了什麼都假的,我們才是真的,你給我快點醒過來!」

  有點生氣,謝明瑤隱隱怒道:「你要是再不醒來,我就直接從這裡出去,到上面去找幾百幾千個面首,再也不要回來找你了!」

  她抱緊了孩子咬牙道:「肚子裡那個孩子我也不要了,直接弄死好了,反正你也不回來了,她生下來也是沒有爹的。」

  周圍似乎有些響動,謝明瑤心頭一跳,繼續說道:「留著她也是我的累贅,不方便我尋歡作樂,我這就殺了她,不要她了!」

  她故意說著惡毒和不負責任的話,作勢真要動手,也就在下手的一瞬間,藍光襲來,冰寒的劍意靠近,謝明瑤看見了神色恍惚狼狽不堪的檀冰。

  「終於找到你了!」

  謝明瑤二話不說抱住他,謝不歸被夾在中間也沒鬧,很依賴地抱住了父親的脖子。

  檀冰好像還沒回過神來,眼神遊移不定,舉動有些僵硬,並未回抱他們。

  「你醒醒。」謝明瑤晃了晃他,「你都看見了什麼?那都是假的,現在才是真的。」

  檀冰望向她,許久才低聲問:「現在才是真的?」

  「當然。」謝明瑤掐了一下他的臉,「是不是很疼?」

  確實有些疼,檀冰緩緩皺眉,緊抿唇瓣不吭聲,謝明瑤無奈道:「你要是覺得那才是真的,又何必找過來?」

  是啊,如果覺得幻境才是真的,又何必醒過來呢?

  檀冰一點點找回神智,定睛看著謝明瑤許久,臉色蒼白道:「我給你添麻煩了。」

  謝明瑤搖搖頭:「沒事,沒事,回來就好。」

  檀冰握住她的手,脖子上掛著謝不歸,真實感終於回歸了。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很美好,他們並未離開這裡,只是告別世俗隱居山林,他們過得很幸福,生了很多孩子,夫妻恩愛甜蜜,她心裡眼裡只有他,他亦然。

  只是太過美好的一切反而不像真實,他始終覺得漂泊無定,但還是不肯放棄,不願意醒來,幻想著萬一呢?萬一是真的呢?

  還好謝明瑤叫醒了他,只是方式不太可取。

  「不要再說那種話。」握緊她的手,檀冰認真道,「我會當真。」

  謝明瑤嘆氣:「我不那麼說你也不會出現啊。」

  說到底還是他的錯。

  檀冰不再言語,牽著她開始尋找結界的真正入口。

  謝明瑤將自己的經歷告訴他,他仔細看著前方,過了一會才說:「蘇芷汐肯定沒死。」

  「我怕也這樣想。」她附和,「但不知道她藏在哪裡。」

  檀冰直接道:「既然這裡彎彎繞繞,難以找到出路,那就選擇最簡單的辦法。」

  「什麼辦法?」

  「毀了障礙,便是出口。」

  檀冰一字一頓地說完,讓不歸自己抱好他,然後和謝明瑤雙手交握。

  「用盡你所有的法力,一點都不要保留。」他叮囑。

  謝明瑤有些擔心:「要這樣?」她遲疑,「可萬一失敗,我們很可能……」

  「死。我知道,你怕嗎?」檀冰目光灼灼地問她。

  看著他雙眸,謝明瑤所有的猶豫都消失了,或許就是知道她會猶豫,會怕賭輸失去一切,所以才給她這樣一道選擇題吧?

  還好她不是一個人,還好她有一個比自己還要瘋狂的夫君。

  「你不怕我就不怕。」謝明瑤斬釘截鐵道。

  檀冰緩緩笑了,他很少笑,於是每一次笑都很有殺傷力,讓人覺得這樣笑著的他不管做了什麼都是對的,哪怕他錯了,那也是別人逼迫的。

  紫色的靈力與藍色的靈力緩緩凝結在一起,他們四目相對,都傾盡了自己的所有,除了自身,周圍的一切都開始碎裂炸開,漸漸面目全非。

  謝不歸很害怕,鑽進父親的髮絲內,又發現父親的眼睛一點點變紅了,黑髮變白,他怔了怔,再去看周圍,沒有了石窟和阻礙,但只是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

  他想要光,於是去看父母,這一看就發現父母皆是臉色蒼白,似乎強弩之末。

  謝不歸很害怕,很擔心,他顫抖著喊爹喊娘,但他們沒一個人能給他回應。

  緩緩瞪大眼睛,謝不歸看著父母交握的迸發靈力的手,也不知怎麼就直接把自己的手按了上去,完全本能地將那細小微薄的靈力送了進去。

  這一點點靈力真的不多,卻好像是這份凝結之力最缺少的部分,在他送入的那一刻,白光乍起,蘇芷汐真正痛苦的呼聲傳來——「不要!!!!」

  世界毀滅,世界重組,光與暗消失又出現,謝明瑤和檀冰不管如何輪轉,始終握著彼此的手。

  有什麼要分割他們,他們渾身都疼,但沒有一人因此鬆手。

  謝不歸也很難受,但還是緊握著父母的手,小小的手給了兩人大大的力量。

  終於,不知痛苦了多久,一片彩色出現,天真正的地亮起來了。

  謝明瑤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醫院,手上打著點滴,病房裡安靜無人。

  她直接拆掉點滴出了門,門口守著護工,見了她驚得下巴都掉了。

  「大小姐?您醒了?!」她訝異地呼出聲,謝明瑤沒有理會。

  她徑自朝前走,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但就是往前走,很有章法地拐彎搜尋,直到下了樓,到了醫院後面一片僻靜無人的花壇。

  花壇邊是碧綠的湖水,謝明瑤光著腳踩在地面上,冬日了,有些冷,但充滿真實感。

  這才是真的。

  謝明瑤抬起頭,天忽然開始下雪,雪花落下,堆積在她頭上和肩膀上,不曾融化。

  她緩緩露出微笑,攤開雙手去接雪花,很快雪花便堆滿了雙手。

  很涼,但涼得那麼熟悉,病號服的衣袖滑落,是她手腕上檀冰留下的痕跡。

  它還在。

  也就是說……

  「謝明瑤。」

  有人在叫她,聲線清冷,十分悅耳。

  謝明瑤猛地轉身,那一身雪白,墨髮錦衣的道長緩緩走來,懷裡抱著小小道袍的少年。

  「是你嗎?」他薄唇開合,不確定地問著。

  謝明瑤沒回答。

  她用行動給了他回答。

  她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奔跑過去,直接撲到他懷裡,咬住他的耳垂,咬得他微微發疼。

  「看來是你。」

  檀冰摟住她的腰低聲說:「這就是你的世界嗎?」

  他音色裡的茫然和眼底藏著的茫然一致,謝明瑤後撤身子看著和他一樣緊張的小不歸,熱淚盈眶道:「是,這就是我的世界。」

  她張開雙臂,熱情道:「歡迎來到我的世界。」

  (正文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02:5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7-30 03:00 PM 編輯

番外一

  對於謝明瑤的世界,檀冰是毫無所知的,他在這裡就和一張白紙差不多,謝明瑤穿書的時候好歹知道點劇情,但他是一丁點概念都沒有。

  完全不同的社會環境,他接受起來肯定需要時間,不過沒關係,她會陪著他的。

  「你在這裡等我。」現在最關鍵的是先將他和孩子安置好,他們裝扮太奇怪了,雖然大家可能會以為是在拍戲,但還是不要讓他被圍觀得好。

  一想到他被一堆人圍著看,那麼無禮地直視,就能想像到他有多不舒服,她自己也不舒服。

  回來之後她都還沒好好看他呢!

  「你去哪?」

  見謝明瑤要走,檀冰拉住了她,他用了點力氣,暴露了面上沒有顯現出來的不安。

  「我馬上就回來。」謝明瑤反手握住他,「我去拿點東西,然後帶你們離開這裡。」

  檀冰緩緩鬆開手,長睫翕動道:「好,你去。」

  謝明瑤見此,嘆息一聲回來抱住他和孩子:「真的很快就回來,你在這裡默數,如果數到三百我還沒回來,就來抓我。」

  她仰頭看他的臉:「你的修為還在嗎?」

  檀冰臉色不太好看,但還算平和。

  「這裡沒有靈力。」他攤開手,手中努力凝結著靈力,他那種修為的人,也只凝結出一點點。

  「……沒關係。」謝明瑤低聲說,「有這些就足夠了,不用這些我也可以保護你。」

  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謝明瑤丟下一句「等我」便走了。

  檀冰抱著不歸等在原地,小不歸還朝母親伸了伸手,但沒得到回應。

  「爹?」小不歸不安地喚著。

  「我在。」檀冰抱著他看著漫天的雪花,再次嘗試凝結靈力,還是沒多少。

  雖然不是完全沒有,但枯竭到了一定程度。

  如今的他別說是上天入地移山填海,恐怕只能稍微用些簡單的術法了。

  也不知這裡的人是如何修煉的,他變成這樣是不是輸了他們許多?

  若他真的輸了許多,豈不是很容易被人比下去。

  之前沒想到自己真的能跟著過來,在無意識的茫茫空蕩中等著死亡降臨,所以並沒那麼在意修為在不在。

  但現在他過來了,微涼的空氣和雪花落在他身上,他很難不去想自己該如何變得像過去一樣,才能保住謝明瑤對他的感情。

  他其實到今天都還沒有很相信謝明瑤會永遠不變,他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是那樣的姑娘,他不會覺得她有什麼不對,只會在她真變心的一天,厭惡無法留住她的自己。

  失神地坐在長椅上,檀冰按住不歸亂動的頭低聲道:「你以後要很聽話。」

  小不歸懵懵懂懂地看著父親。

  「否則你娘可能就不要我們了。」

  小不歸:「……」倒也不必這麼戳心窩子。

  這會兒已經飛速跑到住院樓的謝明瑤並不知道檀冰在胡思亂想什麼,也沒辦法給檀冰解釋,這個世界的人壓根就不修煉,他們只賺錢,壽命也很短,他身上殘留的那些靈力,都已經足夠讓世界名流尊稱他為「大師」了。

  她剛進住院樓就碰上了追來的護工,一共三個,都是熟面孔。

  謝明瑤站下就搶先道:「車鑰匙呢?」

  其中一個下意識拿出車鑰匙:「大小姐您怎麼出來了,您趕快回去,醫生等著給您做檢查呢。」

  「我不用檢查。」她搶過車鑰匙,問了車停在哪裡就要走,護工想攔她,被她冷冰冰地看了一眼瞬間蔫了。

  「你們都走吧,我沒事了,不用復查。我現在有要緊事做,等結束之後會回家。」

  匆忙說完她又風風火火地跑了,護工哪裡見過大小姐這個樣子,她總是端莊漂亮的,現在穿著病號服披頭散發地在人群中奔跑,好像身後有催命符一樣,就……

  還挺可愛的。

  大小姐可愛?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三人都哆嗦了一下。

  才不會可愛呢,大小姐只會很可怕。

  在檀冰心裡數到三百之前,謝明瑤準時回來了。

  他抬眸看著遠處跑來的姑娘,她的穿著有些奇怪,頭髮長度只到肩膀下面一點,倒是和他曾經意外做過的夢裡差不多。

  那個夢……難道和這裡有什麼相關?

  他還沒見過這裡的其他人,要見過才能知道了。

  「我回來了。」跑回來,謝明瑤撐著膝蓋好好喘息了一會,舉著車鑰匙說,「我們走。」

  檀冰對她的話自然無有不應,作為一個小孩子,小不歸也很乖,他生長速度出奇得快,在回來之前都已經快要會走了,不過過來之後還沒自己走過。

  也不知道在這裡會不會影響他的生長速度,謝明瑤想到這回了一下頭,然後就看見兒子瞪大眼睛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謝明瑤一頓,「怎麼了?」她伸手摸摸他的臉,「怎麼這麼委屈?」

  小不歸張張嘴想說,又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只能紅著眼睛念疊詞:「餓餓。」

  「原來是餓了。」謝明瑤去看檀冰,眼神意味深長。

  檀冰處於這個環境一直有些不在狀態,被她這麼一看,猜到她的意思,心中煩亂瞬間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赧然。

  「……他已經可以正常進食了。」他控制著自己用平常的語氣說,「不必非要我。」

  實在說不下去就省略了,謝明瑤一笑,雖然頭髮長度變了,臉上一點妝容都沒有,但眼角的痣還在,笑起來的模樣還是那樣熟悉和昳麗。

  檀冰的不安放開,跟著謝明瑤轉了幾條小路找到一輛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在她的要求下坐了上去。

  他見過許多奇奇怪怪的飛行法器,但這種是第一次。

  「繫好安全帶,抱好孩子,這車沒安全座椅,回頭換我自己的車時得按一個。」

  謝明瑤一邊靠過來替他繫什麼東西一邊唸唸有詞,這是他們過來之後第一次靠得這麼近,等她繫好之後想離開,就被檀冰按住了。

  「瑤兒。」

  謝明瑤抬眸:「嗯?怎麼了?」

  「我……」檀冰微微抿唇,最後還是放棄了表達心事,「沒事。」他鬆開手。

  謝明瑤卻靠近了一些,在他臉上親了親道:「不用擔心。」

  檀冰闔了闔眼。

  「也不要害怕。」她輕聲道,「一切有我在,都會很好的。」

  稍頓,她又說:「我一直挺自私的,但在你的事情上,我發現自己還是很大方。」她嘴角噙笑,「等我們安頓好,就想辦法看看還能不能回去,我不要你始終在一個不熟悉的世界裡,既然可以回來,就一定還可以回去,肯定有可以互相來回的方法。」

  的確,可以來就可以回,肯定有方法,但需要時間尋找。

  檀冰從未留戀過去的什麼,也不在意能不能回去,但謝明瑤這樣說,他很高興。

  這說明她真的很在意他,至少不會很快變心。

  後面謝明瑤又告訴了檀冰他們乘坐的這東西叫「車」,就像修士們的飛行法器,這裡的人都沒有靈力,不能修煉,就要想其他方法代步。

  檀冰抓住了話裡的重點,這裡的人都沒有靈力,不能修煉,往往活到一百歲的都很少。

  也就是說,哪怕他只剩下些許靈力,也足夠應付這裡的所有人了。

  很好,檀冰這次是真的安了心,甚至還有心情去看窗外的景色。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色——不,還是見過的,在那個夢裡。

  原來在很早的時候他就有過那樣的夢了,看來謝明瑤說得對,他們可能真會找到來回的方法。

  謝明瑤並未帶檀冰回主宅,那裡太亂了,她不希望他立刻去面對自己的父母,那兩個人對她來說也沒什麼重要的了。

  她帶他住進了自己在郊外的一處別墅,她很少過來,這裡只是少數幾個傭人維護,她下車後就趕走了他們,接著才叫檀冰和孩子下來。

  「我們進去。」

  謝明瑤拉著他進去,檀冰亦步亦趨地跟著,這裡的房屋實在和他印象中差距很大,但他是修士,對各種各樣的奇物接受程度都還算高,至少沒有特別吃驚。

  謝明瑤一路拉著他上了二樓,推開一個房間進去,直接道:「把衣服脫了。」

  檀冰怔住:「什麼?」

  「脫衣服呀。」謝明瑤接過小不歸抱著,「我先去找點東西給他吃,你脫好了等我。」

  ……

  脫好了等她?

  她想做什麼?

  難不成……

  這是不是太快了一些,他們難道不該先適應環境再說嗎?

  檀冰微微蹙眉,她走得很快,他一個站在陌生的房間裡,清冷的面上浮現幾分緋色,最終還是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他坐到床邊,這床榻也和他印象中不同,很柔軟,坐下會陷進去。

  他反應了一會,輕輕褪去外袍,再扯開腰封,去解裡衣的時候到底還是下不了手。

  自己寬衣解帶等人採擷這種事,過於被動的他還真是不太能習慣。

  謝明瑤在一樓找了點健康的零食給不歸,抱著他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檀冰只著中衣坐在床邊,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

  聽到她的腳步聲,他抬眸望來,眼尾緋紅,薄唇微抿。

  她太瞭解他了,看他這樣就知道是誤會了,她心猿意馬地笑了一下,暫時將不歸安置到旁邊的房間去吃零食,再回來時放輕了腳步。

  「知道在我的世界,是如何稱呼夫君的嗎?」

  她坐到他身邊,靠在他身上看著他。

  檀冰與她對視:「如何稱呼?」

  謝明瑤湊到他耳邊故意曖昧而沙啞地說:「老公。」

  老公,很陌生,但知道它的含義後再去聽,就覺得很……很有感覺。

  「老公。」她拉扯他的衣裳,「我讓你脫衣服不是想那個。」她壓低聲音,「雖然我的確對你有企圖,但這是為了讓你更能融入這個世界。」她摸了摸他的長髮,「在我的世界,大家不穿這樣的衣裳。」

  「那穿什麼?」他側過頭來,眼神困惑。

  謝明瑤想了想,檀冰畢竟穿了一輩子道袍,要他換太難了,所以還是算了。

  只要不穿這身一看就有問題,絕對不像本世界產物的道袍就行。

  翻出從傭人那借來的電話,她隨手發了條短信:「你很快就知道了。」

  站起身,謝明瑤摘掉他的道冠:「我還要幫你處理一下頭髮。」

  「頭髮?」

  動物的毛髮是很珍貴的,尤其是檀冰的,一聽要動他的頭髮他就有些抗拒。

  「放心。」謝明瑤摸摸他的耳朵,「我也很捨不得,我會很謹慎的。」

  她拉著他去了浴室,拿來剪刀,坐在他身後看著他滿頭烏黑的長髮,是真的不捨得剪短。

  那就不剪短了吧,反正現在留長髮的也不是沒有,只要別太長就行。

  打定主意,她只幫他剪到腰線的位置,接著按照自己的記憶,幫他將長髮全部束了起來,用道冠的斜簪固定。

  檀冰總是半披著長髮,很少全束起來,這是第一次。

  透過對面很清楚的水銀鏡,檀冰看到了自己的變化,以及認真為自己束髮的謝明瑤。

  她眼底的不捨和束完髮的反應,他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其實不太適應這樣全都束起來,但若是她喜歡,他也沒什麼不可以。

  謝明瑤透過鏡子和他對視,攬住他的肩膀柔聲說:「第一次見你這樣,真好看。」

  確實好看,銀色的仙鶴斜簪綰著全部的長髮,一絲碎髮都沒有的道長俊美無儔的臉部輪廓全部展現,他清冷的桃花眼配上這越發顯得禁慾內斂的髮髻,是一種完全不同的美。

  「我們在這兒,應該很快會有人找過來。」她輕撫著他的耳朵,頭髮都束起來了,耳朵就完全暴露在外,他生澀地蹭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見了他們你不要說話,全都讓我來說就好。」她低頭聞了聞他發間的蓮花香,聲音越發輕了,「其實我一點都不想讓他們見到你。」

  她極度克制:「我想把你藏起來,只有我一個知道,只有我一個人能看見。」

  近乎偏執的話語並沒嚇到檀冰,他抓住她的手,在她看過來時慢慢說:「你若想,我可以。」

  檀冰也曾對她產生過這樣的想法,但她跑掉了,還留下了滿牆的讓他難堪的話。

  不過沒關係,他依然可以體會到那種想要獨佔的心情,知道那是基於什麼,他不在意被如何對待,只要那是基於她對他的愛。

  只要她也是他一個人,他怎麼都可以。

  他這樣好,謝明瑤都有些不忍心了。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臉,正想說什麼,就聽到樓下傳來動靜。

  「有人來了。」檀冰看著她。

  「還挺快的,大概是來送東西的。」但短信好像發出沒多久,要買的東西大概不好找,他們也能這麼快?

  帶著疑問離開浴室,她還是沒私心地藏起他,既然要和他永遠在一起,就要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這樣他大約也才能真正把融入這裡。

  於是他們一起下樓,到了樓下就看見了來訪的人。

  不是送東西的傭人,是……

  檀冰一個個掃過去,五個人,都是男子,每個都穿著他沒見過的衣裳,視線都定在謝明瑤身上。

  「瑤瑤?」

  其中一個上前,語氣有些激動:「你真的醒了!他們說你醒了,我還以為是騙我的。」

  謝明瑤看著這五個人,頭瞬間就大了。

  她心虛地去看檀冰,檀冰望過來,清冷的眼睛裡是來自靈魂的疑問。

  他需要一個解釋。

  這五個男人為什麼都那麼深情款款地看著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03:09 PM

番外二

  現在的情況就是棘手,非常棘手。

  怎麼都沒想到這群人會先跑過來,雖然謝明瑤早就和他們說清楚了,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但想到以前還是難免心虛。

  過去玩得太開了就是不好,現在在正宮面前要怎麼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算了,謝明瑤嘆了口氣還是決定破罐子破摔,反正檀冰也知道她什麼樣子,應該不會特別生氣?

  「你們……」她剛想把這些人打發走去安撫檀冰,就聽見門口響起刺耳的剎車聲,一輛接一輛,心裡頓時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然,別墅大門再次被打開,這次又進來四個人,其中一個冬日裡還穿著籃球服,年紀很輕,行色匆匆地擠過一群青年才俊衝到了她面前。

  「你真醒了?」男孩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我在打比賽,聽說你醒了在這裡,立刻就過來了。」

  他表情有些復雜:「你昏迷了這麼久,我很擔心,你之前問我的問題,我那時鑽了牛角尖,現在可以回答你了。」

  他站直身子,語氣鄭重道:「我……」

  「閉嘴。」謝明瑤怎麼可能讓他說?這個人她還是印象比較深的,畢竟這是她穿書之前最後感興趣的一個,大學生,籃球隊的,年輕有朝氣,活力滿滿,還很難搞,她生日前一天約他出來玩還被拒絕了,一臉認真地說不喜歡她這種玩樂的性格,不想成為她的玩物。

  她也沒什麼所謂,直接就掛了電話。

  沒想到穿了一回書,回來他還改變主意了。

  只是太可惜,她早就不是之前的她了。

  「你們都趕緊走。」謝明瑤站到台階上吩咐傭人,「把這幾位都送走,我剛出院身體還沒好利索,需要安靜。」

  說完她就跑到檀冰身邊,拉著他的手腕搖了搖,明顯的撒嬌姿態。

  她什麼時候這樣過?

  眾人驚呆了,詫異地看著這一幕,都不肯挪動腳步。

  其中一個像終於在意起這個陌生男人是誰了,勉強問道:「不知這位是?」

  另一個男人問:「難不成是在這裡拍戲?」

  「或者是從拍戲場地上趕來的?」

  謝明瑤瞪了那些人一眼,很不喜歡他們看檀冰的眼神,他們應該真把他當成演員了,態度輕蔑,但也不用她不高興,很快這些人就眼睛疼得睜不開了。

  「怎麼回事,眼睛好疼。」

  幾人都開始揉眼睛,謝明瑤鬆了口氣,踮起腳尖在檀冰耳畔說:「別亂想,這些人我早就沒聯繫了,馬上就把他們趕走,以後再也不見他們。」

  檀冰慢慢看過來,眼神很麻木,謝明瑤看得擔心。

  偏生那群人還很不知趣,就是不走,還跑上前想加入他們的對話。

  「瑤瑤。」穿籃球衣的男孩邁上台階,「你和他……」

  他話沒說完就被謝明瑤打斷了:「可以搶答告訴你,這是我老公。」

  …………老公??

  他到底是怎麼跨過男朋友,未婚夫這兩個階段直接成為老公的?

  她昏迷了這麼久,怎麼醒了突然就有老公了?

  「是謝董給你安排的聯姻對象?」另一個西裝革履的青年走過來,蹙眉道,「怎麼可能,他前不久還跟我說……」

  「他跟你說什麼那是他說的,你去找他兌現就行了,不要來找我。」謝明瑤豎起一根手指,「如果他承諾給你婚姻,你完全可以找他結婚。」

  青年面色鐵青:「謝明瑤。」

  謝明瑤揮揮手,送客的意思很明顯。

  幾人不甘心就這麼離開,很想和檀冰直接交流,但不知為何只要一看他就眼睛疼,想起他那異常的裝扮,心頭思緒詭異。

  就在這時,二樓的拐角處出現一個孩子,穿著可愛的小道袍,梳著簡單的髮髻,睜著大眼睛看著他們。

  謝明瑤第一時間發現了小不歸,見孩子想爬下來不由擔心驚呼一聲,他那要下來的架勢太猛了,幾乎可以預見他下一秒會摔得多慘。

  眾人心頭都一緊,畢竟是個孩子,還是很可愛的孩子,誰看見能不擔心?

  但他們擔心的一幕沒有發生,小男孩掉下來的一瞬間漂浮了一起來,很快就到了檀冰的懷裡。

  ……

  ……

  ??

  「他有特異功能?!」

  孩子飄到了檀冰的懷裡,所有人都是親眼所見,除了特異功能這個解釋,他們想不到其他了。

  「你們真挺煩的。」謝明瑤忍不下去了,「本來剛醒,懶得費太多力氣和無關緊要的人廢話,可你們也太不知好歹了,我不說髒話是不是就不肯滾蛋?」

  她指著大門口:「現在立刻馬上滾,你們打擾到我們一家了,明白?」

  「你們……一家?」籃球衣的男孩滿臉錯愕受傷。

  謝明瑤擲地有聲:「你有意見?」

  他沒意見,他只是太震驚,有些接受不了,難堪到了極點。

  最後先離開的也是他,扭頭就跑了,不知道在和誰置氣,謝明瑤可不在乎。

  「還有你們,趕緊離開,別讓我喊保安趕人。」

  她無情無義的樣子他們沒少見,但還是第一次這麼絕望。

  他們陸續離開,只是走的時候神色各異,其中幾個還多看了檀冰幾眼。

  等人都走了,謝明瑤回身抱住一直沒吭聲的檀冰:「你聽我解釋。」

  檀冰本來的確想要一個解釋,但後來也覺得沒什麼意義。

  她的過去如何他並不想要在意,他要在意的只有未來。

  但他不能讓她覺得自己很好安撫,那她下次便不在意他的情緒了。

  所以他故作不開心,抱著小不歸轉身就走。

  謝明瑤在後面追:「你聽我說,他們都是過去式了,我沒真心喜歡過一個,我只喜歡你呀!」

  檀冰背對著她彎了彎唇,在她追上來時立刻板起臉。

  「而且我想到怎麼處理你的身份了。」謝明瑤一把抱住他,不准他再走,「這真是個完美的主意,我都佩服我自己。」

  檀冰終於側目問她:「如何處理?」

  謝明瑤神神秘秘一笑:「肯理我啦?」

  檀冰耳尖微紅,掙了掙,沒能將她掙開。

  「你很快就知道了。」她把臉埋進他頸窩,身心放鬆地說了一句。

  謝明瑤說話算話,一切來得的確很快,快到檀冰剛換好衣服下樓,就看見了火藥味十足的一幕。

  這不過是他們來這裡的第一天晚上,環境陌生的大房子裡先是來了一群男子,隨後又來了兩位長輩。

  說是長輩,全因對方的面容,檀冰是修士,駐顏有術,哪怕千歲有餘依然是弱冠的樣子,但這裡的人就不一樣了。

  謝明瑤獨自坐在沙發對面面對父母,從她的角度來算,這一幕真的久違了。

  「你們來得可真快。」她放下咖啡杯,言語沒什麼溫度。

  謝董視線掃過她全身淡淡道:「你恢復得挺突然,但還不錯。」

  「是的,死不了,你們不用擔心沒繼承人,也別想著從親戚那裡過繼一個來取代我了。」謝明瑤伸了個懶腰,餘光瞥見檀冰,欣喜地站起來道,「快來,坐在我身邊。」

  她開口了,謝家夫婦才發現檀冰,仰頭看著台階上走下來的青年,他穿著白色的長衫,手腕上戴著一串碧藍色的手串,烏黑的長髮綰著道士頭,一根仙鶴銀簪極具風骨,泛著微微流光,只一眼便可斷定價值不菲,比得過他們今日佩戴的所有飾品的總和。

  單從這銀簪判斷,就知道他不會缺錢,他又梳著道士頭,難不成……是謝明瑤何時認識的什麼大師?這是謝董的想法。

  謝夫人的想法就更直接一點——她實在沒辦法將目光從檀冰的臉上移開,她也是愛玩的人,小情人不少,可這樣水準的,這輩子都沒見過。

  來之前她還很看不起謝明瑤搞這一齣,但來了之後稍微有點理解這個親緣薄的女兒了。

  「這位是?」謝董先開口詢問。

  謝明瑤上前握住檀冰的手,讓他在自己身邊落座,他坐姿也很標準,脊背挺得筆直,面色平淡,甚至有些冷冰冰,有一種比謝家夫婦更身居高位的端肅。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興師問罪的心熄滅了,都有些摸不準。

  「這是我老公。」謝明瑤直言,「我們結婚了。」

  謝夫人立刻說:「不可能,你什麼時候辦的手續?你才醒來一天。」

  「如果我說是在夢裡,你信嗎?」謝明瑤一笑,「我甚至還有了孩子。」

  謝夫人無語:「你生了一回怪病,看來不僅是身體受損,腦子也有點問題了。」

  這真不像是親生母親說的話,檀冰是知道他們一家關係的,他很不喜歡謝夫人的語態和措詞。

  他清冷地瞥了對方一眼,那種能讓人望而卻步低到塵埃裡的睥睨眼神,謝夫人這種程度都有些心頭發顫了。

  這人身份絕對不簡單,謝夫人不由振作,對謝明瑤那稀奇古怪的言論也沒那麼不屑了。

  「具體說說。」她一個眼神打斷丈夫到了嘴邊的話,對方很不滿,瞪了她一眼,她懶得理會。

  謝明瑤習慣了他們的態度,靠到沙發背上打了個哈欠說:「就是在夢裡,這就是真話,我兒子就在樓上,你們可以用頭髮去驗個DNA。」

  謝夫人經歷頗多,這個時候也有些表情裂開,她起身去二樓看,謝董也跟著上去了,檀冰見此有些擔心不歸,謝明瑤安撫地拍了拍他。

  「放心,他們比任何人都看重謝家未來的孩子,尤其是個男孩。」謝明瑤語氣譏誚。

  看她如此,想到父母的模樣,檀冰有些明白她為何是那種性格了。

  「幹嘛這樣看著我?」謝明瑤眨眨眼,「別擔心呀,我很好的,我都習慣了,現在也不需要他們如何關愛我了,我不是有你嗎?」

  檀冰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他很少做這個動作,甚至可能是第一次,謝明瑤怔住,有些發愣地望著他,兩人靠得越來越近,但被歸來的謝夫人打破了。

  「不用驗了。」謝夫人說,「那模樣一看就是你的孩子。」她緊蹙眉頭,「但他看起來最少一歲多了,你一直昏迷著到今天,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孩子……」

  說到這她就沒說下去了,她想到謝明瑤那個理論,很奇幻,但偏偏只有這種可以解釋。

  她與丈夫對視一眼,一齊望向檀冰,最後由謝董開口:「還不知道您的名字?」

  檀冰不想理會這兩個凡人,但沒辦法,他們畢竟是謝明瑤的生身父母。

  「檀冰。」他冷淡地開口,氣息涼薄。

  謝夫人多看了他一眼,謝明瑤不高興,擋在了他面前。

  「你可以叫他檀道長,如果沒有他,我是醒不過來的。」她直直地看著父母,「我們已經成過親了,但不介意在這裡再結一次婚,如果你們願意,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了。」

  謝家其實也不特別需要什麼商業聯姻,但和一個身份不明的人結婚,還是需要細細琢磨。

  走的時候謝董有些神不守舍,還不太能相信自己所見的一幕,他一不小心絆倒了沙發,差點摔倒,一股氣流托住了他,讓他免於摔倒。

  謝董愣了半晌,不可思議地望向剛收起手的檀冰,他其實也是相信這回事的,但從來沒遇見過這麼厲害的,他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多謝檀道長。」

  檀冰連一個點頭都沒還給他。

  謝家夫婦走了,謝明瑤在檀冰懷裡笑得前仰後合:「你看謝老三那張臉,他從來沒那麼失態過哈哈哈哈哈。」

  檀冰有些無奈:「哪有這樣玩笑自己生父的。」

  謝明瑤笑吟吟道:「他也從沒把我當過女兒啊,我只是謝家的繼承人罷了,幹嘛不能這樣玩笑他?」靠在檀冰懷裡,她眼神明媚道,「謝老三最信這些了,老宅的老爺子也是,你方才那一下子他不可能再懷疑,就等著娶我吧。」

  她親了他一下:「上次是我娶你,這次讓你做新郎好不好?」

  她抵著他的額頭曖昧吹氣:「這次換你做上面那個好不好呀?」

  檀冰長睫拂動,正當他要回答的時候,謝明瑤忽然捂著嘴巴躲開了。

  她乾嘔半晌,很不舒服,檀冰輕輕為她撫著背部。

  「好些了麼?」

  謝明瑤點點頭,閉著眼靠到他身上,抓著他的衣袖問:「這就是傳說中的孕反嗎?」

  檀冰沒吭聲,只是繼續為她順著背。

  「你也這樣過嗎?」謝明瑤睜開眼問他。

  檀冰沒否認,輕輕點了一下頭。

  謝明瑤摸摸他的臉,憐惜地看了好一會,溫溫柔柔道:「謝謝你。」

  謝他?

  檀冰心跳加速了一些,抱著她低聲說:「我也要謝你。」

  謝明瑤展開笑顏:「好,我們互相好好謝謝彼此。」

  她話裡有話,檀冰按住她亂動的手,「不行。」他聲線微微沙啞,「你現在不能。」

  對哦,都忘記自己回來了,大部分是凡人了,有身孕初期不能亂來,真是做修士久了就是容易肆無忌憚。

  話說回來,回來到現在她還沒試過自己的靈力,謝明瑤當即決定試一下,試完了發現和檀冰的狀態差不多。

  還是存在的,只是好像因為世界靈力枯竭被壓抑著,只剩下一小部分。

  只是這一小部分,就完全足夠用了。

  「不行就不行。」收起手,謝明瑤摸出手機,「正好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何事?」

  「記得我是怎麼到你的世界去的嗎?」

  「蘇芷汐?」檀冰凝眸。

  謝明瑤站起身,在手機上擺弄了許久才撂下。

  「她很快就會滾過來求饒了。」她笑得張揚,一臉得意,「我厲不厲害?」她指指丟在沙發上的手機,「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她身敗名裂,立刻前來求饒。」

  比起用武力解決,她這樣的輕鬆方式的確很厲害。

  但檀冰心裡想的,卻不是她這樣的「厲害」。

  她換掉了身上那套奇怪的衣服,但穿的也沒有比之前的好多少。

  她穿著粉色的上衣……分辨不出材質,有些毛茸茸的,像兔毛一樣。

  身下是一條包裹著修長雙腿的褲子,將弧度曼妙的臀線勾勒到了極致。

  有傷風化。

  但也確實……很厲害。

  厲害到不過轉了個身,就將他的理智和心神全都勾走了。

  「謝明瑤。」檀冰開口,口乾舌燥地喚她。

  謝明瑤彎腰與他對視:「怎麼啦?」

  她彎下腰來,寬大的上衣領口垂下來,裡面的風情一覽無餘。

  檀冰面色嚴肅地按住她的領口:「衣衫不整,成何體統。」他拉住她的手,「去換掉。」

  謝明瑤被他拉著上樓,有些不情不願:「可在我們這裡就是這樣穿的呀,而且我穿得已經足夠保守了,出門的話我會在毛衣裡加打底衫的,哎呀你慢點,我不說就是了,我換還不行嗎……」

  「等等,你什麼意思,不是換衣服嗎?」

  「……不是說不行嗎?」

  檀冰泛紅的眸子凝著她,呼吸低澈道:「我說不行……便是行。」

  ……

  可以的,他的不行真的確實是行,口是心非,完全是他的風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7-30 03:17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7-3 12:37 PM 編輯

番外完

  漆黑的房間裡,蘇芷汐抱著膝蓋躲在角落,距離被父母臭罵一頓關起來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他們說如果天亮之前還沒找到解決辦法,蘇家的企業完蛋,她也要跟著完蛋。

  因為她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謝明瑤回來了,她真的回來了,在設計她之前,蘇芷汐想過會失敗,但她覺得失敗的幾率很低,她不會那麼倒黴,謝明瑤可以被永遠留在那裡,然後在醫院裡躺著當植物人。

  可她還是小看謝明瑤了,她回來之後不過一天就將蘇家的企業打擊得體無完膚,終止所有合作項目,並放出話來不允許任何公司和蘇家合作、救濟蘇家,否則便是和謝家作對。

  沒有人願意得罪謝家的,沒有人。

  將臉埋進膝蓋裡,蘇芷汐渾身顫抖,片刻之後,她爬起來想跑,不能坐以待斃,真被送到謝明瑤面前恐怕比死更難受,在那個所謂的書中世界她已經吃夠苦頭了,不想再吃真正的苦頭。

  她跑到窗邊想跳窗,別墅二樓跳下去或許會受傷但也是她唯一的生路了,但她沒想到父母做得那麼絕。

  別墅底下燈火通明,安保都沒有換班,全都守在底下,她剛一冒頭就被光照到了。

  「蘇小姐,您還是回房間老老實實待著比較好。」安保在底下警告她。

  蘇芷汐當時就明白了,為了蘇家的未來,犧牲她一個,父母是不會猶豫的。

  天就快亮了,她唯一的出路行不通,難道真要等著被送去給謝明瑤折磨嗎?

  她回到房間裡拿出手機試圖聯繫那些幫她送走謝明瑤的神秘人,但電話一直沒人接通。

  連這些人都要拋棄她了嗎?

  失魂落魄的放下手機,很快又收到一條短信,她滿懷希望地看去,看完卻更加絕望了。

  【蘇小姐,您的資金被凍結,已無法繼續計劃,為保證我研究所的安全,我們決定將你的一切所作所為,簽訂的所有協議,全都告知謝小姐。】

  全都告知謝小姐。

  連他們都在止損,都在倒戈謝明瑤。

  蘇芷汐徹底崩潰,開始在房間裡打砸,焦頭爛額的蘇父蘇母聽到消息,冷漠地說:「她自己犯的錯,現在知道害怕了?早幹什麼去了?把家裡搞成這樣,我真後悔生了這麼個蠢貨。」

  天亮的時候,蘇家人理所應當的沒有找到解決辦法,於是蘇芷汐被綁住了雙手送上車,送往謝明瑤所在的度假別墅。

  謝明瑤今天醒的比較早,檀冰倒是難得一直在睡,可能這個世界靈力枯竭,他目前殘存的修為不足以他辟榖和不眠不休了?

  看著睡意沉沉的青年,墨色的髮披散在枕頭上,脖子和胸膛上青青紫紫的,謝明瑤清清嗓子替他蓋好被子,又去隔壁看了看也在小床上睡覺的不歸,一大一小都很好,她很滿意,換過衣服高高興興下了樓。

  她最先見到的不是蘇芷汐,是幫蘇芷汐算計她的那群人。

  一群人穿著白大褂,眼觀鼻鼻觀心,謝明瑤也不著急,雙腿交疊靠到沙發上玩了一會指甲,直到沉默的氣氛讓他們難以忍受,她才漫不經心地開了口。

  「為了錢,你們可真是什麼人都敢算計啊。」她吹吹指甲。

  為首的白大褂上前一步道:「謝小姐,其實最後是我們主動放棄阻止您回來的,我們也在您和……那位一起回來時幫了忙。」他送上一疊文件,「這是證據。」

  謝明瑤接過來簡單看了看:「所以?」

  「所以還請謝小姐不要太怪罪我們。我們也是拿錢辦事,並且也沒有真正讓謝小姐受到什麼傷害。」略頓,那人說,「我們甚至還讓您遇到了今生摯愛,幫您將他帶回了現實世界,這多麼不可思議不是嗎?是我們今年最強大的研究成果了。」

  「然後呢?」謝明瑤扯扯嘴角,「這就能抵消你們害我的事情了嗎?」

  「當然不能,但希望看在這些的面子上,謝小姐可以給我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那人推推眼鏡,「據我所知,謝小姐還希望可以回到那個世界,對嗎?」

  謝明瑤來了點興趣:「你們有辦法?」

  「無法完全保證可以成功,但成功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七點九。」對方用十分嚴肅的態度說,「謝小姐與其自己沒有目的地琢磨,不如將這件事交給我們,若我們可以讓謝小姐和那位先生在兩個世界來去自如,就算將功補過可好?」

  謝明瑤沒立刻回答,她仔細在心裡想了想,最後站起來拍拍手說:「這個機會可以給你們,但能不能完全將功補過,還要看出結果的時候,我的心情如何。」

  她的話很不講道理,但這已經是可以得到的最好回應了,白大褂鬆了口氣,再三表示一定會盡快給她答復,這才在她揮揮手下離開了。

  他們走後不久,蘇芷汐就到了,她被蘇家人推進來,蘇家人還想討好謝明瑤幾句,都被謝明瑤讓人趕出去了。

  「好久不見啊,蘇小姐。」

  蘇芷汐跌倒在地,形容狼狽,眼神怨毒地瞪著她。

  「我現在是砧板上的肉,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好了!」

  謝明瑤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你有這個覺悟,倒是很難得。那不如這樣,我先把你毀容,再把你送到你最喜歡的男人面前,和他一起欣賞你的醜態怎麼樣?」

  她太清楚蘇州喜愛在乎什麼了,簡單一句話就把蘇芷汐嚇死了。

  「你為什麼不乾脆殺了我!反正蘇家也不會找你麻煩的!」

  「為你這種人犯法?那太不值得了。」謝明瑤伸了個懶腰,「其實你也犯法了,但我不想讓這種方式被更多人知道,所以送你進監獄顯然不可行,那就留著你當個玩物,隨時隨地和人一起『欣賞』好了。」

  蘇芷汐無法想像要怎麼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如喪家之犬,她也不想毀容,她寧願死。

  她哭著搖頭,往謝明瑤身邊靠,終於開始哀求:「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給我一條生路,求你了!」

  謝明瑤面色分毫不動,任由她如何哀求哭泣都沒有反應,蘇芷汐腫著眼睛看她:「我死了也不會讓你如願的!」

  她想去撞死自己,謝明瑤嘲弄地看著,也不阻攔,這好像出乎蘇芷汐的預料,她沒能真的撞下去。

  「你這種人會真的敢自殺嗎?」謝明瑤冷淡道,「你不會的,之前在書裡,你知道死了也不會真的死才能那麼乾脆要自殺,現在可都是真的,你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了,你會那麼做?」

  蘇芷汐被看透一切,面如死灰,謝明瑤突然想到一個好的玩法。

  「我知道怎麼對付你了。」她笑起來,「我剛見過和你一起算計我的那些人,他們技術確實不錯,不如我自己寫一本書,把你送進去啊?」

  蘇芷汐臉上透出濃濃的恐懼:「不、不要!」

  「你會不會像我一樣,可以突出重圍,回到這個世界呢?」謝明瑤背著手,「我很期待你的表現。」

  「不要啊!求你不要!我不要去!」

  用鼻子想都知道謝明瑤會寫什麼內容,或許都不會是什麼修真界的背景,搞個什麼末世,讓她做最惡劣低賤的生物,這還不如毀她的容!

  蘇芷汐奮力掙扎,謝明瑤打定主意就不再管她,讓人將她帶下去了。

  回了二樓,她有些累,可能是因為懷孕了?稍微找待了一會兒「客人」就有些犯困。

  看看時間,才早上九點鐘,檀冰居然還在睡,真意外啊,他居然睡了這麼久。

  謝明瑤躺到他身邊,在他耳邊輕聲呼喚:「夫君。」

  幾乎眨眼間檀冰就醒了,迅速望向她,眼神快速清明起來:「我在。」

  這種只要聽到她的呼喚,不管是什麼狀態都會立刻回應的樣子,真是讓她心動不已。

  「我剛才見過蘇芷汐了。」她抱住他喃喃道。

  檀冰將被子蓋到她身上:「這麼快。」

  「嗯,來得快,解決得也快。」她仰頭看他,「我想讓她經歷一下我經歷的,這種方式會很過分嗎?」

  「你做什麼都不過分。」檀冰回答得毫不遲疑。

  謝明瑤滿意地笑了,開始在心裡琢磨寫一本怎樣的書,一邊琢磨又把那些研究人員說的話復述給了他,早晚有一天他們還是可以回去看看的,這個消息沒有多驚人,但讓檀冰知道她還是記著對他承諾的一切的,她什麼都記得。

  他心底一片柔和,桃花眼裡脈脈含情,低下頭在她臉頰上吻了吻。

  「對了,你知道,在我這裡,你該怎麼稱呼我嗎?」

  墨髮披散的道長在無人的時候懶得用靈力維持黑髮了,漸漸恢復妖異的樣子,紅色的眸子回望她,一頭雪髮垂落肩膀,圓潤清透的耳朵也變成了兔耳。

  太情趣了。

  謝明瑤摸摸他的耳朵,又伸進被子裡摸摸他的尾巴。

  他喉結滑動,低啞地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謝明瑤抓住他的尾巴笑著說:「你是我的老公,那,我就是你的……老婆。」

  她湊過去和他額頭相抵:「乖,叫老婆。」

  老婆?

  很怪異的稱呼,但聽起來,心裡跌宕起伏。

  檀冰呼吸亂了,薄唇開合,有點羞澀地難以喚出口。

  「聽話,叫老婆。」她使勁揉著他的尾巴,揉得他整隻兔子都亂了。

  「……老婆。」他突破赧然,低低地叫了一遍又一遍:「老婆。」

  謝明瑤渾身充滿了力量,目光灼灼地跨到他身上,壓著他問:「行不行?」

  檀冰面色潮紅,眼神冷清中帶著一絲迷濛,喃喃說道:「……不行。」

  「我懂了。」謝明瑤揚起長髮,「不行,就是行。」

  從最開始到最後來,他所有的不行,其實都是行。

  不但行,很行,特別行。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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