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寫離聲 -【虐文女主只想煉丹[穿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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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0:18 PM

第九十章 鳩佔鵲巢

  蘇毓手上動作一頓,眼神恢復了些許清明,手臂一撐,上半身微微抬起。

  小頂睜開眼睛,水眸猶如春陽下起霧的水面,澄淨中帶著些許迷離,似乎還沒從方才的情熱中緩過神來,頸下雪光隨著急促凌亂的呼吸起伏,蘇毓憑著第一劍修的堅忍,替她將揉皺的衣襟掩好,然後將她打橫抱起,打開兩室之間的門扇,把她放在床上,用指尖挑開貼在她唇上的一縷髮絲。

  「師尊……」小頂望著他的眼睛,偷偷勾他的手指。

  蘇毓忍不住俯身,吻上她水潤欲滴的唇,本來只打算啄吻一下,但淺嘗輒止哪裡夠,他就像個偷糖吃的孩子,心裡想著只吃一口,一口接著一口,恨不能把一整罐子都吞下去。

  外頭葉離沒聽到回答,有些納悶,不過事關重大,他還是大著膽子又敲了一次門:「師叔,你在裡面嗎?」

  蘇毓逼著自己放開小頂,撫了撫她臉頰,啞聲道:「我去看看,盡快回來。」

  小頂覺得像是撓癢癢撓到一半,忽然被人打斷,連癢癢撓也搶了去,心吊在半空中,沒著沒落的,不過還是通情達理地點點頭,葉師兄說了有要緊事,解毒可以等等。

  葉離在門外躊躇著要不要敲第三次,剛抬起手,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師叔出現在門口,眼神冷得能把人凍成冰坨子。

  「為何不傳音?」他涼涼道。

  都在一條船上,這不是好心給你省口靈氣嗎?但葉離覷著師叔臉色,哪裡敢說出口,只能道:「小侄思慮不周,師叔別見怪。」

  「進來。」蘇毓撩了他一眼道。

  葉離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他很快注意到師叔有些古怪,平時毫無血色的雙頰有未褪的紅暈,嘴唇紅而微腫,似乎還破了一點,有種說不出的鮮潤。

  眼神也有點奇怪,像是熱炭猛然被人塞進冰窟裡,外頭看著冷,內裡還在滋滋冒熱氣。

  還有他的衣衫,雖然仍舊遮得嚴嚴實實,但前襟上有明顯的褶痕,顯然是被人用力揪扯蹂躪過。

  葉離心頭沒來由地「咯噔」一下,一個念頭浮出水面,他該不是打斷了師叔的好事吧?

  他隨即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想多了。

  師叔再怎麼老房子著火、春心蕩漾,也不至於和隻爐子釀釀醬醬吧?

  不至於不至於……至於嗎?

  想起師叔給爐子穿衣裳的勁頭,他的冷汗又下來了。

  說到爐子……

  葉離遊目四顧:「咦,怎麼不見小師妹?」

  蘇毓的眼中掠過冷色:「回房就寢了。」

  爐子也要睡覺麼?葉離心中納罕。

  師叔彷彿能看穿他的心思,幽幽道:「剛修出人身,累了。」

  葉離大駭,頭皮頓時一麻,心裡連道完了完了,他賠著小心伺候這位祖宗好幾十年,沒想到今日功虧一簣,從今往後就要取代大師姐成為師叔的眼中釘了。

  蘇毓掀起眼皮睨了一眼臉色煞白的師侄:「有什麼要緊事?」

  他語氣雖淡淡的,但葉離聽著總有一股咬牙切齒的味道,好像在說「要是這要緊事不夠要緊,我就把你的狗膽挖出來下酒。」

  他打了個哆嗦,深吸一口氣,壯壯膽子:「回稟師叔,裡蜃市靈寵店的店主人求見,就是師叔買紅豆包那家。」

  蘇毓嘴角微彎,磨了磨後槽牙,語氣柔和:「靈寵店的主人?」

  葉離:「……」師叔你老人家這樣很嚇人你知道嗎?

  他忙道:「他說他才是真的顧蒼舒,連日來遭人追殺,故此投靠我們。小侄難辨真假,無法決斷,只能請師叔定奪,深夜打擾師叔清修,請師叔恕罪……」說到最後他都快哭了。

  蘇毓沉吟片刻道:「帶他到前廳來。」

  葉離領了命便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退到門外,他迫不及待地將門扇一闔,撫著胸口長出一口氣,總算撿回了一條命。

  蘇毓換了身衣裳,整了整衣冠,扣扣壁板,對著上面的小洞道:「我去一趟前廳。」

  小頂拉長了音調「哦」了一聲,顯然有些不開心。

  蘇毓心裡便是一酥,柔聲道:「我去去就回來。」

  小頂道:「我等你。」

  「你先睡吧。」蘇毓雖這麼客套一句,但料想他們方才都那樣了,她哪裡睡得著。

  ……

  走到前廳,客人已經到了,在階下等候。

  來客共有兩位,一位是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靈寵店主人,他生得俊美,又久經世故,舉手投足都帶著股商賈的圓滑,修為也不過金丹,若非眉目間有幾分顧英瑤的影子,很難令人相信他是十洲數一數二的大能英瑤仙子的兒子。

  此人著一身紋繡繁縟、色彩斑駁的錦袍,比葉離有過之而無不及,兩人往那兒一站,抵得上半家衣裳鋪子,直晃得人眼暈。

  另一人卻是一身素樸的褐絁衣裳,頭髮花白,微微弓腰站著,像個不起眼的影子。

  兩人畢恭畢敬地向蘇毓行了禮,那老人果然是顧家的舊僕,名喚顧忠。

  蘇毓命傀儡人看座上茶。

  店主人道謝入座,那老人垂手侍立一旁,儼然是舊家世僕的做派。

  店主人深更半夜來求人,卻沒什麼低聲下氣的意思,笑吟吟道:「顧某有幸與閣下見過一面,只是當時不便自陳身世,多有隱瞞,還請閣下見諒。」

  「無妨,」蘇毓神色淡淡,「不知閣下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店主人瞟了眼葉離道:「想必閣下對在下的窘境實在是走投無路,求告無門,這才前來叨擾閣下。實不相瞞,在下是英瑤仙子之子,本名顧蒼舒。」

  蘇毓從傀儡人手中的托盤上拿起茶碗,若無其事道:「閣下的意思是,太璞宗如今的顧宗主是假的?」

  店主人道:「沒錯,此人並非英瑤仙子所生,是鳩佔鵲巢。」

  蘇毓淺淺一笑:「閣下深夜來訪,是來給蘇某講笑話?」

  店主人道:「顧某若有半句虛言,任由閣下處置。」

  蘇毓無動於衷,只是垂眸看看茶湯。

  瞥了眼身邊的老僕道:「請容家下人顧忠向閣下稟明情由。」

  蘇毓點了點頭。

  那老人行了一禮:「啟稟道君,老僕是太璞十九代宗主的長隨,顧老宗主便是英瑤仙子之父。當年英瑤仙子與大衍白道君兩情相悅,奈何不能見容於宗門。英瑤仙子珠胎暗結,以死相逼,執意要生下小公子,老主人愛女心切,又不能容忍顧家繼承人有白家血脈,便替英瑤仙子尋了個夫婿掩人耳目,並在宗室中另擇血脈純淨的嬰孩,待仙子誕下孩兒,便偷偷調換。」

  店主人插口道:「不怕叫閣下笑話,當初外祖父命忠伯將某扼死,忠伯不忍心,連夜逃到海上,這才留得一條性命。」

  頓了頓道:「外祖的意思是,若家母與夫婿誕下別的公子,便傳位給幼子,若再無所出,至少繼承人血脈乾淨,家業不至旁落。」

  蘇毓沉吟片刻,淡淡道:「如此說來,如今這位顧宗主繼承家業是老宗主的意思,兩位若有不滿,該去找太璞的長老們理論。」

  店主人道:「換子是外祖的意願,顧某不敢置喙,那位道君繼承太璞是名正言順,便是他要號令大衍,顧某一個人微言輕、修為低下的商賈,亦不敢有微詞。顧某只願置身事外,做個小商賈,奈何那位顧道君不願成全,近來不知怎麼得知顧某還在世,便欲除之而後快,顧某實是走投無路,只能來求貴派施以援手。」

  蘇毓道:「閣下是白宗主之子,有事不找白家人,卻來找殺父仇人,是何緣故?」

  店主人臉上沒有半點赧色:「閣下與家父公平比試,家父藝不如人,命喪閣下劍下,何仇之有?」

  蘇毓一笑:「顧公子豁達。」

  頓了頓道:「時候不早了,顧公子若是不介意,便在舟上下榻一晚,明日再敘,如何?」

  主僕倆對視一眼,都是精神一振,連山君既然鬆口收留他們,所謀之事便成了一大半。

  店主人便即道謝告退。

  葉離送客人到階下,折回堂中:「師叔,此人可信麼?小侄方才找人查過,這小子的確在鳳尾渡附近遭人追殺,死了十幾個人,不過……」

  蘇毓抿了口茶道:「那十幾個人裡有白家的高手是不是?」

  葉離忙道:「師叔真是料事如神,師叔是怎麼知道的?」

  蘇毓冷冷地睨他一眼,以為溜須拍馬他就忘了之前的事了?

  他冷哼了一聲:「他在顧家眼皮子底下待了幾十年沒人發現,怎麼偏巧這時候被挖出來了?」

  葉離恍然大悟:「是他自己跳出來的。」

  「太璞宗主之位人家坐得穩穩當當,他自然不能覬覦,」蘇毓對這師侄的腦袋瓜還算滿意,「白家可是亂作一團,白景昕人是死了,追隨他那些人可沒死,你說他們是願意被顧家一口吞了,還是願意推個流落民間的金丹期太子上位?」

  他頓了頓道:「只是白家那些人不頂事,連護他周全都做不到。他是聰明人,死裡逃生兩次就知道該找誰當靠山。」他只是好奇,那個鳩佔鵲巢的「顧蒼舒」究竟是誰,真的是老宗主找來那個嬰兒嗎?

  葉離聽師叔這麼條分縷析地一說,頓時明白了。

  這位「真顧蒼舒」一直隱姓埋名,直到白宗主身死,大衍宗大亂,覺得有機可乘,便找到父親的舊部表明身份,誰知那些人靠不住,便宜還沒佔上,差點把命丟了,於是轉而與歸藏合作。

  他修為低,在門派中又沒有根基,憑一己之力鎮不住白氏,需要歸藏這樣的強援。而他們與他結盟,不但可以遙制大衍,也可以避免太璞一家獨大。

  葉離諂媚道:「小侄駑鈍,經師叔一提點方才茅塞頓開,師叔英明……」

  蘇毓冷聲打斷他:「想明白了就出去。」

  「是,是……」葉離一邊說一邊往外退,「小侄不打擾師叔清修,師叔清修愉快。」

  蘇毓臉上有些掛不住,差點沒把茶碗扔在師侄臉上。

  待葉離的腳步聲遠去,他立即撂下茶碗,掀簾子出門,匆匆穿過迴廊,回到後院。

  他快步穿過庭院,走到小頂房前,腳步卻是一頓。

  想起那意有所指的「清修」兩字,他便覺臉上有點發燙,這麼迫不及待趕回去,明明只是想快點見她,被葉離這麼一說倒顯得他多急色似的。

  他欲蓋彌彰地輕咳兩聲,輕輕推門進去,只覺滿室幽香沁人心脾,借著明珠的微光往床上一看,卻見小頂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衣襟半敞,被縟踢到了床下,一條腿伸在床外,櫻唇微啟,呼吸沉沉,顯然已經睡熟了。

  蘇毓萬萬沒想到這傻子沒心沒肺到這種地步,這麼一會兒功夫竟然就睡熟了。

  他走過去,把她的腿撈起來擱回床上,拉起被縟替她蓋好,動作間不免又碰觸到她柔膩如脂的肌膚,禁不住一陣心猿意馬,吸入的鮫血便在經脈中作起祟來。

  然而小頂一無所知,自顧自睡得酣甜。

  蘇毓有些不甘心,輕喚道:「小頂?」

  小頂哼了一聲。

  蘇毓又捏捏她的胳膊:「蕭姑娘?」

  小頂皺了皺眉,抬手把他的手揮開,抱著被子顛了個身,用屁股對著他。

  蕭姑娘只管殺不管埋,蘇毓無法,只得在床邊坐下,打坐調息,足足運轉了二十八個大周天,總算把來勢洶洶的鮫血毒壓了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0:25 PM

第九十一章 六根清淨

  蘇毓運氣解毒畢,便欲回房,瞥了一眼小頂,見她又將被縟踢到了床下,衣帶也鬆了,肌膚袒露了一大片,只得將她抱起擺正,理好衣衫,繫好衣帶,再掖好被縟。

  這麼一折騰,剛壓下去的毒又發作起來,他只能接著打坐,如是反復了幾次,窗紙已經亮了起來。

  修士不需要睡眠,但被鮫血毒反復摧殘,饒是連山君修為高深,也不免身心疲憊,便背對床打坐,凝神入定。

  正養精蓄銳,他恍惚間感覺肩背上一沉,出定睜開眼睛一看,發現一雙玉白的胳膊從後面摟住他的脖頸,背上傳來綿軟的感覺,一股非蘭非麝的甜香直往他鼻子裡鑽,解毒一夜瞬間前功盡棄。

  小頂趴在他背上,臉頰在他脖子上蹭蹭,輕輕打了個呵欠:「師尊,我們昨晚雙修了嗎?我怎麼沒什麼感覺呢?」

  蘇毓:「……修沒修你不知道?」

  小頂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不知道呀,我睡著了。」

  說著又去捏他軟軟的耳垂:「你的耳朵怎麼那麼紅?」

  蘇毓把她的手扯下來:「別鬧。」

  「那到底修沒修?」

  「沒修。」蘇毓道。

  「為什麼呀?」

  「回來你睡了。」

  「你怎麼不叫醒我?」再說睡著了也不耽誤吧。

  蘇毓:「……」睡那麼死叫得醒才怪,再說把她叫起來行那種事,他怎麼啟齒?

  他撇開眼,冷冷道:「你當我是什麼人?魅獸才滿腦子這種事。」

  昨夜一時情熱,難以自抑,他其實有些後悔,修士合籍雖不比凡人三媒六禮那麼多繁文縟節,但究竟是人生大事。她自己或許不在意這些,可他卻不能讓她在任何事上受委屈,別人有的她不能少,別人沒有的她也得有。

  眼下局勢也不明朗,他還不知道殺母仇人是誰,但能感覺到他從暗處慢慢逼近,只等著給他致命一擊。

  何況她總有一天要回去的,那時候這個小世界不知還存不存在,她再怎麼沒心沒肺,與他牽扯過深也不是好事。

  小頂做夢也想不到師父剎那間轉過了那麼多念頭,聽他說得義正詞嚴,不禁暗暗慚愧,許是因為天書上的連山君成天想著雙修,她不知不覺誤解了師父。

  師父不是凡夫俗子,他性子冷,對什麼都淡淡的,早就說過這輩子不想找道侶,肯定也不想雙修了,昨晚那個樣子,一定是因為鮫血毒發作。

  她伸頭往下看了一眼,嗯,症狀這麼嚴重,一定是因為中毒太深。

  蘇毓一偏頭,恰好發現她正在盯著某處瞧,頓時惱羞成怒:「行了,別鬧我了,我還有事忙。」

  「毒又發了,怎麼辦?」

  「自己解。」

  「好吧。」小頂嘟囔,雖然她挺想知道雙修到底是什麼感覺,但師父不樂意也就算了,圓光師侄說這事一定要雙方都心甘情願,勉強不得的。

  她戀戀不捨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口,順便把手伸進他衣襟捋了兩把,師父雖然瘦,但肌膚細膩,身上還有股淡淡的冷香,摸起來怪上癮的。

  她的手不由自主往下,滑到了肚子,他的肚子雖然溝溝壑壑的,但也沒有看起來那麼瘦,肉生得緊實又有彈性,她昨晚摸過一次就喜歡上這手感了。

  蘇毓渾身僵硬,腦海中一片空白,本來要把她的手撈出來的,此時卻動彈不得。

  算了吧,他心道,合籍不過是走個形式,他們都修仙道了,還拘那些俗禮做什麼,那些回門派後再補就是。

  她的手在他小腹遊走,只要再往下一寸……

  小頂用食指指尖繞著師父的肚臍眼打了個轉,又捏了捏他的小腹,然後乾脆俐落地抽出手,在他後背上一拍,善解人意道:「好了,你去忙吧,別耽誤了正事。」

  蘇毓:「……」

  他恨不得立時把她拽過來,壓在身下給她點顏色瞧瞧,但是剛剛話已經說出口,若是立即打自己嘴巴,往後在她面前還怎麼抬得起頭來?

  他還在兀自天人交戰,小頂已經站起身:「我也去煉爐丹藥試試。」

  昨晚光想著雙修,她還沒來得及探索一下自己新修出的身體,也不知道重新修出來的人身還能不能像以前那樣煉丹。

  「對了,」她道,「師尊,我現在是什麼境界啊?」

  蘇毓已修至渡劫期,小頂比他低了幾個大境界,他只需看一眼就知道她的修為。

  「昨晚看過了,元嬰七重境。」他道。

  小頂有些失望:「怎麼還是元嬰啊……這三年我可用功了,天天從早修煉到晚,除了睡覺就是修煉。」

  蘇毓:「……」這修煉速度幾乎能把十洲的大能氣死九成九,也就是他胸襟寬廣了,她居然還嫌慢。

  「已經算快的了,很多人要用上一兩百年。」他淡淡道。

  小頂這下開心了,眉飛色舞道:「真的?」

  蘇毓皺了皺眉:「別驕傲。」

  小頂哪裡聽得進去,迫不及待要試試新身體,忙對師父道:「我也有事忙了,師尊你沒事就出去吧,你身上太香了,待在這裡我老想親你抱你,都不能專心辦正事。」

  蘇毓一口氣堵在胸中,偏又說不出什麼話來,只得冷哼一聲,站起身回了自己艙房,打坐將毒壓下去,然後出去找葉師侄的晦氣。

  待蘇毓走後,小頂開始探究自己的新身體。

  這具肉身與原來那具樣子差不多,但多了個氣海,經脈中的阻滯感沒了,不過河圖石浩瀚的靈力也不見了。

  她之前修仙修得稀裡糊塗,空有元嬰期的境界修為,卻施展不出相應的本事,也沒有靈根,施個法術還得靠符引。

  這三年來她在靈府裡勤學苦練,劍法說不上多強,至少一招一式已經像點樣了,如今她施起火系和金系術法得心應手,腦海裡還多出一些水系的法訣,卻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學的。

  思來想去,大約是在九重天做爐子時聽仙君念過吧。

  補上劍法和術法是為了自保,她最在意的自然還是煉丹和煉器。

  她照例用辟榖丹來試爐,像以往那樣將靈氣引入小鼎中。

  幾道靈氣入爐,須臾之間便凝結成數顆碧綠的丹丸,正是她以前長煉的辟榖丹,但光華更勝以往。

  她不由吃了一驚,修為提升越快,她煉丹所需的時間越短,煉出來的丹藥效也越強,沒想到元嬰六重境和一重境會差那麼多。

  她又煉了爐紫微丹,隨即想起師父急需的清心丹沒了,連忙煉了兩爐。

  她嘗了一顆,皺了皺眉。

  這清心丹的藥效有所提升,不過功效還是與原來沒什麼區別,當初用來解師父的鮫血毒,不過是權宜之計,其實治標不治本——他吃下去的清心丹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可發作起來越來越凶,可見治標不治本,那毒根一定埋得很深。

  身為一隻兢兢業業的煉丹爐,她一向是精益求精,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她冥思苦想了半天,腦海中忽然靈光乍現,猶如打通了任督二脈,她先入為主,總是繞著清心丹打轉,真是一葉障目了,當然是哪裡發病治哪裡,這是心的事嗎?

  想通了關鍵,她便開始找材料——她靈府中囤了數千種材料,有魅獸鞭那種藥,自然也不乏藥性恰恰相反的。

  她挑了幾味藥力最強的——這些藥珍貴又稀有,貴是貴了點,但她稀罕師父,什麼都想給他最好的。

  所有材料都進了爐子,又加了點以前從梅運身上收的怨氣,正要起火,忽聽窗戶上的鎖扣發出「哢噠」一聲輕響,自己脫落下來。

  窗扇「吱嘎」一聲打開,從外面探進兩顆頭來。

  小頂「騰」地站起身,高興道:「大嘰嘰,牡丹,你們怎麼不走門啊?」

  對於大嘰嘰變成白皮瘦子這件事,她其實是有些耿耿於懷的,但面上從不敢表現出分毫,生怕傷了兒子的心。

  伽陵看著房裡的人目瞪口呆:「嘰……嘰嘰……」

  小頂問道:「你們怎麼來啦?」

  牡丹道:「伽陵殿下說來偷爐子。」

  伽陵這才想起來:「你怎麼變回去了嘰?!」他瞄了眼她左腳上的鞋,死女人又變成女人了,還怎麼偷!

  牡丹連頭帶身子一起轉向伽陵:「伽陵殿下,小頂變成人了,還偷嗎?」

  伽陵哼嘰一聲:「本座只想偷爐子,不想偷人。」偷回去天天打自己嗎?

  小頂向他們招招手:「你們別掛在窗戶上,進來坐啊。」

  牡丹爽快地爬進屋裡,扶了扶頭髮上的大朵紙葵花,在榻上坐好。

  伽陵道:「牡丹,本座還沒下令,你怎麼自說自話?」

  牡丹看出這大王外強中乾,壓根不怕他,從紙葵花上摳下幾粒紙葵花籽,托在手心裡:「你進來,這些就給你吃。」

  伽陵嚥了嚥口水,終於罵罵咧咧地進了屋。

  牡丹對冥器店之外的地方充滿了好奇,四下裡望了一圈,問小頂道:「小頂在忙什麼?」

  小頂道:「正打算煉丹,你們就來了。」

  她看看一鳥一紙人,忽然靈機一動:「對了,正好跟你們要點東西。」

  伽陵警覺地抱住胸往後仰:「要什麼嘰?」

  牡丹卻大方道:「小頂要什麼就拿去。」

  小頂稱讚:「牡丹真大方。」

  伽陵不甘示弱:「本座又沒說不給嘰,你拿去嘰。」

  話沒說完,只覺頭皮一緊,小頂手裡多了一撮鳥毛。

  小頂又從牡丹的頭花上撕下一片花瓣:「這就行啦。」

  伽陵:「……」為什麼拔他的毛嘰,他不想和老狐狸一樣禿嘰!

  說不了幾句話,伽陵便催著牡丹走。

  小頂道:「急什麼呀?」

  伽陵不吭聲,牡丹道:「伽陵殿下怕連山君。」

  伽陵惱羞成怒:「老子不怕他嘰!本座還要回丹朱山處理要事嘰……」

  小頂道:「牡丹也一起去嗎?」

  牡丹點點頭。

  小頂又問:「什麼時候回來啊?」

  伽陵抬起下巴:「反正這裡也沒人在乎本座嘰,本座在丹朱山號令幾十萬大妖,個個忠心耿耿又聰明嘰,比歸兒孫強多了嘰……」

  牡丹:「這麼多大妖藏在哪裡啊?牡丹在山裡兜了幾十圈,只看見幾十隻小妖。」

  大嘰嘰:「……」

  小頂道:「魔域太遠啦,外九峰地方多的是,要不讓你的部下都搬來住吧?想讀書的還能考歸藏,多方便。」

  大嘰嘰張了張嘴,又抿上,梗著脖子道:「此事再議嘰,本座要和謀臣商議一番嘰。」

  小頂掏出個乾坤袋:「這是給你的。」

  大嘰嘰不明就裡地接過來,用神識一探,差點沒嚇得哭出來,只見裡面是一摞又一摞的書卷。

  小頂道:「你是大人了,不能只讀一本千字文,這是阿娘三年來給你做的學海無涯書庫。」

  她得意道:「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怕沒書讀了。」

  大嘰嘰:「……」

  小頂又掏出個百寶囊,對牡丹道:「我還要托你們一件事。冥器鋪子主人徐四郎,被我嚇得賤賣了鋪子回老家種田去了,你們幫我把這袋金子捎去給他,悄悄放在他屋裡就行了,別嚇著他們。」

  牡丹接了東西,揣在紙袖子裡:「小頂放心,一定送到。」

  伽陵又催促起來,小頂只能送他們到門外,叮嚀了幾句,這才折回屋裡,關上門,潛入靈府繼續煉丹。

  她把兩樣新得的材料投入爐子裡一起煉化。

  伽陵鳥有雄無雌,無需求偶,自己給自己傳宗接代,而牡丹是紙人中的異類——別的紙人紙馬都是成雙成對,只有她生來沒有配套的童男,因為冥器店主人紮完她就被嚇得卷鋪蓋跑路了。

  而且「葵花」和「牡丹」兩字聽著總覺得意頭很好。

  ……

  蘇毓一整日都在與蔣寒秋和葉離議事——他心中有個人嫌疑很大,兩日後太璞和大衍併派大典,正是引蛇出洞的好時機。

  將計劃部署完畢,已經是人定時分,他回到院中,見小頂的艙房中亮著夜明珠,顯然還沒入睡。

  他正要抬手敲門,門扇從裡面推開了,小頂一見他便綻開笑容,明媚得像是三月晴光:「師尊回來啦,快進來,我都等你好久了。」

  蘇毓心裡說不出的熨貼,小傻子總是這麼直抒胸臆,有時候還真有些招架不住。

  「等我什麼事?」他故作淡定道。

  小頂把他拉進屋裡,「砰」地關上門,抬手勾住他的脖頸,踮起腳,仰起臉:「我有好東西給你。」

  蘇毓一低頭,對上她璨若星河的雙眼,忽然把一切顧忌和遲疑都拋到了腦後。

  也許他明天就會死,也許她明天就會離開,他們還沒合籍,船停在別人的渡口,那又如何?

  他將她抵在門上,掐住她的腰,一偏頭俯身含住了她的唇。

  她有些氣促,微微啟開雙唇。

  蘇毓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著,叫囂著。

  她的嘴裡真甜,簡直像藏著顆糖丸……

  蘇毓隨即發現那不是他的錯覺,她的嘴裡真的有顆甜甜的小藥丸,她正用舌尖把藥丸往他嘴裡頂。

  蘇毓正想問她這是什麼,便聽她情不自禁「嗯」了一聲,這百轉千回的一聲,彷彿帶著鉤子,差點沒把他的魂魄勾出來。

  管他大世界小世界,本體還是分身,小頂是他的,是他一個人的,今天他箭在弦上,非發不可。

  不等他回神,那顆小藥丸已經滑進了他的喉嚨裡,然後迅速融化。

  他立即感到哪裡不對勁,心頭一跳。

  小頂鬆開胳膊,抹抹嘴,抬腿蹭了蹭他腿心,對自己立竿見影的新藥十分滿意:「師尊,這是我給你煉的葵花拔毒絕欲斷根丹。」

  她在他耳朵上親了一口:「不算錢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0:33 PM

第九十二章 覆水難收

  蘇毓如墜冰窟,便即運氣散毒,然而小頂如今修為提升,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又不計代價地往裡加好料,藥性猛,發作快,即便他反應快,也有三成散在他各處經脈中,逼不出來了。

  溫香軟玉近在咫尺,某一處卻如枯木死灰,沒有半點動靜。

  蘇毓抿了抿唇,一股苦澀的味道從心裡一直蔓延到口中,把那藥丸的甜味都沖淡了。

  小頂看著師父神色古怪,兩眼發直,不由大惑不解,師父這是不高興還是高興傻了?

  「師尊以後就不用為了解毒勉強自己雙修了。」她眨巴眨巴眼睛,補上一句,一臉真誠,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蘇毓心中一片荒涼,分別三年,刻骨的相思和重逢的狂喜,讓他忘了這傻子首先是個傻子,跟她說話是不能拐彎抹角的,口是心非她是會當真的,眼下他就是作繭自縛。

  他從嗓子眼裡擠出幾個字:「有解藥麼?」

  小頂更疑惑了:「這就是解藥呀,就是解你鮫血毒的。」

  蘇毓:「……鮫血毒昨夜已經解了。」

  「剛才不是又發作了嗎?」小頂納悶道,「毒根還沒拔除吧。」

  蘇毓:「……」你這拔的是毒根?

  「那不是毒發。」他道。

  「不是毒發?」小頂睜大眼睛,「那是什麼?」

  事到如今,他也不敢再藏著掖著,不然指定還有下次,這小傻子絕對做得出來。

  他冷著臉道:「是想和你雙修的意思。」

  小頂張了張嘴,半晌回過神來,感嘆道:「啊!」

  她想了想,皺著眉道:「可是你每次都……一直都……」

  蘇毓破罐子破摔,索性一口氣交底:「是,每次都想,一直都想。」

  小頂:「……」不是說只有魅獸才滿腦子這種事嗎?

  事已至此,再掰扯這些也沒用,蘇毓問道:「你往裡面加了些什麼?」

  小頂掰著手指一樣樣報出來,她每說一味藥材,蘇毓的臉就黑一分,待她把三十多味藥材數完,蘇毓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

  這小傻子竟然這麼捨得下血本,他都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他長於煉丹,精通藥理,一聽便知這藥性難解,好在他修為高,花上一年半載,大約能慢慢把毒逼出來,換個普通修士,就真的斷根了。

  小頂與雙修失之交臂,也有些懊惱。

  蘇毓本來一肚子氣,見她臊眉耷眼的,心頭一軟,揉揉她的腦袋:「行了,下不為例。」

  小頂道:「我一定能煉出解藥的,師尊不是藏了根魅獸鞭嗎?」

  蘇毓臉一沉:「蕭頂,你要是敢給我吃那種東西,我就……」

  「就怎麼樣?」

  蘇毓發現自己並不能拿她怎麼樣,只能生悶氣:「總之不許給我吃亂七八糟的東西,慢慢運功解毒就是。」

  小頂惆悵地「哦」了一聲,抱住他的腰,臉在他胸膛上一個勁地蹭:「知道啦。」

  又墊腳去摟他的脖子,親他的嘴角。

  蘇毓頓時發現這藥名不副實,斷根倒是斷根,絕欲就差得遠了。

  他的愛欲半點沒減少,她一靠近,心火立即被挑起,忍不住低頭深吻她。

  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她就地正法,然而心有餘而力不足,一股勁憋在心裡,就像悶燒的火炭,燙得他整個人要燒起來。

  這樣下去早晚得憋出病來。

  「別招我了。」他在她下唇上輕咬了一下,沒好氣道。

  小頂感到師父身上燙得嚇人,善解人意地掏出一瓶清心丹。

  蘇毓接過瓶子,拔去塞子,一仰頭便往嘴裡倒。

  「給我也留幾顆……」小頂不好意思地搓搓衣擺。

  蘇毓捏住她的下巴,往她嘴裡哺了幾顆,鬱悶地睨她一眼:「多煉些吧。」以後怕是一日也離不開清心丹了。

  ……

  轉眼兩日過去,到了去太璞宗觀禮的日子。

  歸藏這回有三十來人應邀出席,幾乎整個內門都出動了,只有雲中子和金竹等人留守門派以防有變。

  典禮上注定不太平,但蘇毓還是決定帶著小頂一起去——經過丁一的事,他終於明白過來,還是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最安全。

  一大早,歸藏的翼舟便向著太璞宗宗門所在的羅浮山飛去。

  鬱洲地勢平衍,羅浮山雖名為山,其實只能算丘陵,山勢綿延平緩,與九獄山的崇峻大異其趣,草木風物也多有不同。

  太璞宗門下弟子數萬,單內門弟子就比歸藏整個門派還多,房舍規模自然數倍於歸藏,外圍的幾十座山峰是外門弟子所居,房舍低矮,一概是青瓦白牆,一間挨著一間,連成一大片。

  中間十數座山峰則是內門所在,瓊樓玉宇漂浮在雲根之上,琉璃翠瓦金剪邊,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遠望猶如仙宮。

  最讓人嘆為觀止的是一道懸浮在半空中的清澈曲水,蜿蜒縈繞在亭台樓閣間,猶如天女的衣帶。

  從空中俯瞰,可見水上舟船往來不絕。

  歸藏眾人難得出一趟遠門,都在甲板上看風景,蘇毓興致缺缺,但小頂要看,他也只能奉陪。

  葉離靠在闌幹上,指著那條懸空的河流道:「小師妹,你是第一次來太璞吧?這條就是聞名十洲的『懸玉河』,俗稱『無根河』。」

  話音未落,兩道冷颼颼的目光像冰箭一樣向他射來,葉離一縮脖子:「師叔……」他說錯什麼話了?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師叔這兩天看他的眼神不太對勁,若說之前只是看他不順眼,那現在簡直像是在看不共戴天的仇人。

  葉離被他看得心裡發毛,悄悄往後退了幾步,躲在大師姐身後。

  好在這時,小師妹開口救了他一命:「師尊,我想吃糯米團子,你回房幫我蒸一碟吧。」

  眾人都是一驚,都去瞧蘇毓的臉色。

  沈碧茶正和西門馥對練拆招,無暇給自己貼水膜,脫口而出:「這就是傳說中的恃寵而驕嗎?」

  蘇毓恍若未聞,自然道:「要澆糖蜜還是蔥花肉汁?」

  小頂想了想:「都想吃,一半做鹹的,一半做甜的。」

  「好,」蘇毓淡淡道,「粉要現磨,你多等一會兒。」

  小頂點點頭:「不急不急。」

  眾人目瞪口呆看著兩人一臉理所當然,差點沒把下巴掉到地上。

  小頂支開了師父,這才跑到宋明跟前:「五師兄,你是不是撿到了丁一的遺物?」

  丁一那件事,在門派中幾乎成了忌諱,即便小頂找回來了,大家也是絕口不提,一來是不敢,二來是不忍。

  宋明立即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小頂忙道:「師兄別擔心,我只是想問問有些什麼東西。」

  她脫出肉身後,靈府一度打不開,後來總算能開了,那本天書卻不見了蹤影,想來是在召魂陣裡丟的。

  天書她不知看過幾遍,幾乎能倒背如流,但是那種東西若是被人撿了去,不知會有什麼麻煩。

  宋明不想提丁一的名字,只道:「他留下一隻乾坤袋,裡面除了一些靈符丹藥靈石,便是些甲冑法器……」

  小頂道:「有書嗎?」

  宋明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想起那白髮老魔修的確提到過一本書,不過那本書讓丁一挫骨揚灰後,自己也燒毀了。

  他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訴小頂,末了好奇道:「那是什麼書啊?」

  小頂含糊道:「是試著煉的法器。」

  宋明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他把這事告訴師叔時,師叔神色凝重,半晌不說話,他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小頂又道:「對了,那個陣法和鞭子,還在你那兒嗎?」

  宋明點點頭:「師父讓我收著。」

  那些東西師父不想碰,他也不敢拿去給師叔,本想毀了,但一想畢竟是小師妹最後待過的地方,又狠不下心,就一直收在乾坤袋的角落裡眼不見為淨。

  小頂道:「能給我嗎?」

  她向來心大,自己眼下活蹦亂跳,那些事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倒是記得那陣法和鞭子挺厲害,說不定能拿來煉個什麼。

  宋明自然無有不應,拿出個百寶囊給她。

  小頂剛揣進乾坤袋裡,蘇毓正好提著食盒過來了。

  小頂吃了幾顆丸子,道一聲「飽了」,蘇毓便俐落地收起盤箸,顯然不是第一次伺候徒弟。

  這時太璞宗的山門也近在眼前了。

  船頭重重一沉,翼舟開始顛簸著下降,蘇毓連忙把寶貝徒弟攬在懷裡,顧不上為難師侄。

  翼舟降在山門外的雲屏上,便有知客弟子迎上前來,請客人換乘飛輿。

  蘇毓三年前孤身闖入人家宗門,殺了幾十名高手,把閉門養傷的顧蒼舒打了個半死,如今故地重遊,倒是沒有半點不自在。

  舉辦典禮的摘星台位於宗門的正中,呈半月形,用沉香砌成,四周圍以朱漆嵌寶鈿的雕欄。

  懸河恰好從台前繞過,猶如鑲了一道銀邊。

  台上設好了席簟帳幄,滿目都是玉簟牙席、織錦繡緞,連帳紗都是上好的鮫綃,日光經薄紗一濾,便柔和沁涼,不再灼人。

  葉離看得眼熱,低聲酸道:「十洲法會那會兒還一股窮酸氣,娶了半個大衍宗,如今倒是富得流油。」

  正說著,便見十幾名太璞門人簇擁著兩人向他們走來。

  當先一人身著繡銀藍袍,頭戴白玉冠的男子迎面走來,正是新任宗主顧蒼舒。

  一個豔光攝人、身段窈窕的紅衣女修落於他身後一步,卻不是他的正牌道侶白千霜,而是個生面孔。

  與三年前相比,顧蒼舒的眉宇間少了幾分急躁和侷促氣,舉手投足間盡是雍容閒雅的高人做派,從頭到腳都寫著「春風得意」四個字。

  他的目光在歸藏眾人身上逡巡一圈,在小頂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移到蘇毓臉上,施了一禮:「連山道君,別來無恙?歸藏諸道友遠道而來,有失歡迎。」

  觀他神色,彷彿蘇毓是多年未見的知交好友,恨不得與他把臂言歡、促膝長談,好似全然忘了三年前自己差點死在蘇毓手上

  蘇毓卻無意費力做這些功夫,淡淡道:「恭賀顧宗主。」

  顧蒼舒殊無慍色,道了聲「有請」,親自在前導引,把他們帶到中間的座席。

  蘇毓道:「怎麼不見顧老宗主與白宗主?」

  他說的顧老宗主是上任宗主顧清瀟,白宗主自然是在父親死後繼任大衍南宗宗主之位的白千霜了。

  兩宗相併這麼大的事,這兩人於情於理都該到場,何況眼下還沒併,白千霜還是正經宗主。

  顧蒼舒眼神一凝,不過剎那間的功夫又恢復如常:「家嚴微恙,近日閉關修養,不能親迎貴客,還請閣下見諒。」

  他頓了頓道:「至於賤內,因在岳丈孝中,不便見客……」

  話音未落,忽聽遠處水聲嘩然,顧蒼舒臉色微變。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艘描金著彩的輕舟順著懸河駛來,停靠在台邊。

  一群青衣侍女簇擁著一個素衣銀簪、頭戴帷帽的女子走下船。

  面紗底下隱隱有墨紋若隱若現,顯是臉上刺著字畫的白千霜了。

  顧蒼舒眼中閃過一絲陰鷙之色,定了定神,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嗔怪道:「怎麼來了?你身子不好,這裡有我就行了。」

  他只是輕扶了一下,並未使出半分力道,白千霜卻不由自主地打顫,強自鎮定道:「事關大衍興亡,我忝居宗主之位,怎能不到場?」

  「阿霜,」顧蒼舒不得不傳秘音,「別使性子。」

  白千霜瞥了一眼他身後明媚張揚的紅衣女人,雙眉一擰,甩開顧蒼舒的手,用秘音回他:「怎麼,我這正經道侶反而來不得?丟你臉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0:41 PM

第九十三章 腥風血雨

  在場都是修道之人,觀顧蒼舒與白千霜的神色,便知是在用秘音交談,並且談得不怎麼愉快。

  顧蒼舒深諳道侶的性子,知道再這麼僵持下去,她說不定當眾給他沒臉,便沉著臉不再與她多言。

  白千霜的目光在歸藏一行人身上劃過,在蘇毓臉上略一停頓,便徑直走向七星台正中,在宗主席位的右手邊坐了下來。

  顧蒼舒被正經道侶當眾甩臉,饒是他城府見長,臉上也有些掛不住,轉頭對那紅衣女子使了個眼色,自去迎接賓客。

  那紅衣女子也向正中的主人席走去,坐了顧蒼舒左手邊的席位。

  白千霜差點沒把銀牙咬碎,礙於身份不能與她正面交鋒,她身後一個青衣侍女道:「一個以色侍人的消遣玩意兒,受了幾天寵幸,還真把自己當人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這位子也是她配坐的?」

  紅衣女子不氣不惱,從案上金盤裡摘了一顆葡萄,剝了送進嘴裡,舔舔指尖,對白千霜道:「姐姐是半個宗主,妹妹我大小也是個門主,姐姐坐得,妹妹我自然也坐得。」

  她聲音不高,卻也沒有刻意壓低,在場眾人聽得分明,紛紛與同伴傳秘音討論起來。

  歸藏門人祖傳的愛看戲,自然不能錯過這場熱鬧。

  蔣寒秋道:「那穿紅衣的女子是誰?我怎麼不記得太璞宗有這樣的大美人?」

  蘇毓面無表情,只是撈起寶貝爐子的手,在廣袖中與她十指緊扣。

  葉離看在眼裡,心道不愧是老房子著火,嘴角不由翹起,冷不丁對上師叔冷颼颼的目光,嚇得連忙收起笑。

  為什麼看小師妹的時候眼裡能流出蜜來,看著他就像要殺人?不是說琴瑟和鳴會讓人變得溫和寬容嗎?

  他定了定神,回答大師姐:「那是玄女門門主,他們玄女門在北陲一帶活動,中原很少有人識得。」

  蔣寒秋打量了一下那女子,好奇道:「倒是不曾聽過這門派,聽名字全是女修?也不見她佩刀劍法器,是修什麼的?」

  葉離握著嘴咳嗽兩聲:「聽說……我只是聽說……他們修的是玄素之術……」

  蔣寒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這麼說門派裡肯定有很多美人了。」

  蘇毓端起身前案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睨了葉離一眼:「你倒是見多識廣。」

  蔣寒秋在葉離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對啊,你小子怎麼知道的?不好好練劍,一天到晚想這些,難怪劍法一直不上不下。」

  葉離抱屈:「大師姐冤我,我哪裡一天到晚想這些,只是聽說顧蒼舒新近娶了個側室,鬧得府中雞飛狗跳,故此打聽了一下是何方神聖。」

  蔣寒秋若有所思:「一門之主去給人當側室,這是怎麼想的……」

  葉離道:「倒也未必是貪慕虛榮。玄女門的修煉之道便是如此……咳咳,對方修為越高,她的進境便越快,畢竟顧蒼舒的修為在如今的十洲也算屈指可數了,相貌也生得不錯。」

  顧蒼舒自得了母親的修為,又不知修煉了什麼功法,短短數年竟從化神初期躍至煉虛後期,一隻腳已經跨進了渡劫期。

  小頂在一旁認真聽著,好奇道:「葉師兄,什麼是側室?」

  她變成人後一直在歸藏,連道侶都沒看見幾對,壓根不知道世上還有人左擁右抱、三妻四妾。

  葉離硬著頭皮道:「就是妾室,有些人不止娶了一個女子,最要緊的那個稱作道侶,其他的就叫側室。」

  小頂不解:「為什麼啊?不是有道侶了嗎?」

  葉離都不敢去看師叔的臉色,訕笑道:「那些人的心思師兄也不明白,我猜……我只是猜啊,好比有人愛吃甜食,可是吃久了也想換換口吃點鹹的……」

  小頂頓覺豁然開朗,一說吃的她就懂了:「那女子也能娶側室嗎?」

  蘇毓面沉似水:「男女都不可,結為道侶便是認定了彼此,一生一世再容不下別人。有道侶還與別人不清不楚,是禽獸不如。」

  蔣寒秋迫不及待地拆師叔的台:「小頂你別聽她亂說,合籍了還能和離呢。你師兄的譬喻也不確切,用菜式作比更合適。這世上有各種好吃的,有胡餅蒸餅、包子畢羅、餃子餛飩、燒雞燒鵝、炙羊烤豬、酪漿醇酒……不過一次只能吃一樣,一口這個一口那個是不行的,但如果吃膩了手頭這缸醃酸菜,你可以把缸子扔了,換別的山珍海味吃。」

  蘇毓的臉色越來越差,和醃酸菜也就在伯仲之間:「蔣寒秋,我看你是嫌命長了。」

  葉離:大師姐好樣的,再加把勁師叔就不記得我了。

  小頂思索片刻,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有師父就夠了。」

  蘇毓瞬間舒坦了,笑意止不住地從眼底溢出來。

  蔣寒秋恨鐵不成鋼地抓著小師妹的肩膀一陣搖晃:「小頂你清醒一點,外面有那麼多山珍海味,為什麼吃一輩子醃酸菜!」

  小頂:「但是我師父什麼菜都會做,想吃什麼跟他說他就會去學。」

  蘇毓:「……」

  蔣寒秋:「……」

  小頂朝金盤上的荔枝瞅了一眼,蘇毓立即拿起一顆荔枝,麻利地剝了,送到她面前的琉璃盞中。

  小頂拿起來吃了,蘇毓自然地把手伸過去,接過她吐出的核,順手遞上一方施過清淨訣的帕子給她擦手,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顯然是做慣了的。

  連山君到哪兒都是最引人矚目的那個,此時自然也有很多雙眼睛盯著,他不以為意,接連給徒弟剝了五六顆荔枝,方才揩淨手:「不可一次吃太多,喜歡的話我們在後山種幾棵荔枝樹。」

  小頂雙眼一亮:「好啊!」

  「乾脆闢個果園,想吃什麼果子都種上。」

  師徒兩人便開始旁若無人地商量起來,等其他門派的賓客差不多都到了,兩人已經把果園的方位、果樹的種類、樹木、佈局,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今日幾乎所有名門大宗和各大世家都派了人來赴會道賀,太璞眼下如日中天,除了歸藏之外沒有門派可以相抗,也沒人敢得罪顧蒼舒——他修為和連山君差著一大截,論心狠手辣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繼任宗主之位後,先把門派上下血洗了一遍,把不服他的長老殺了個乾淨,剛坐穩位子,便對一手扶持他上位的岳丈下手,緊接著又吞併了周邊幾個小門派。

  連山君殺人都是事出有因,不去招惹歸藏便不會被他找到頭上,顧蒼舒卻是防不勝防,每准哪天便被他尋個由頭滅了滿門。

  顧蒼舒忙著應酬賓客,他的道侶卻似木雕泥塑一般坐在席中一動不動。

  白千霜的座席離歸藏不遠,目光時不時往蘇毓身上飄,不由自主揪緊了手中的絹帕。

  那紅衣女子湊過頭去,低聲道:「姐姐瞧什麼這麼出神?呀,那位不是連山君嗎?姐姐莫非又舊情復熾了?」

  白千霜再也忍耐不住,抬手便往她臉上甩去,卻沒有那聲意料中的脆響,她的手腕被那紅衣女子捏在手裡。

  紅衣女子嬌笑:「姐姐別忘了,我的修為可比你高多了。」

  眾人自然把這一幕看在眼裡,七星台上頓時鴉雀無聲。

  白千霜眼中噙著淚,這寂靜比竊竊私語更讓她難堪屈辱。

  紅衣女子用秘音道:「你眼下還是半個宗主,郎君給你三分顏面,過了今日,你屁也不是,要地位沒地位,要修為沒修為,要姿色沒姿色。」

  她的五指像鐵鉗一樣越捏越緊,目光緩緩往下移,停在她小腹上,打了個轉。

  白千霜感覺到她眼睛裡的狠意,不自覺地抬手護住小腹。

  紅衣女子的指甲掐進白千霜的皮肉中:「你以為我和郎君會讓你生下這孩子?」

  白千霜目光一凜:「你們休想!便是兩宗相併,我也是白家女兒,大衍還有北宗……他不敢……」

  「我都要忍不住可憐你了,」紅衣女子笑道,「北宗有人認你麼?再說等郎君吃下南宗,下一步就輪到北宗了。白姐姐,曾經的第一大宗,就要亡在你手裡啦。」

  她說著撫了撫肚子:「不過我真的要多謝姐姐。我腹中的孩兒將來能繼承十洲第一大宗門,可是多虧了姐姐你大義滅親呢……」

  話音未落,她眼角餘光瞥見顧蒼舒正向他們走來,便即鬆開手上力道,輕柔地把白千霜的手擱回她膝上。

  顧蒼舒目光在兩人臉上逡巡一圈,狐疑道:「你們在做什麼?」

  白千霜扭過頭去不看他。

  紅衣女子道:「妾在盡心侍奉姐姐呢。」

  顧蒼舒一哂,輕斥一聲「小妖精」,便即入席,端起酒杯向眾人道:「諸位道友降臨敝派,顧某不勝榮幸,謹以杯酒相酬,多謝諸位賞光。」

  說著便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眾人都舉杯答謝,蘇毓也舉起酒杯,不過只是用嘴唇碰了碰杯沿。

  顧蒼舒道:「粗茶薄酒不成敬意,款待不周之處,還請諸位道友海涵。」

  席間所有人都已辟榖,對美酒珍饈也只是淺嘗輒止,又沒什麼飲宴的心思。

  顧蒼舒看著眾人都停杯投箸,便命執事弟子撤下食案,換上祭台,擺上犧牲。

  兩宗相併的大典,自要祭告天地。

  顧蒼舒回帳中換上黑地繡四象紋的禮衣,頭戴紫金蓮花冠,他本就生得俊美,被華衣一襯,越發顯得儀表堂堂、氣度不凡,乍一看,與連山君倒有七八成相似了,連白千霜都忍不住晃了晃神。

  他走到祭檯面前,向司典微微頷首。

  司典宣佈典禮開始,霎時間鼓樂齊鳴,鳳鳥與白鶴翩翩起舞。

  顧蒼舒神色端凝地向天地和兩宗的先祖行三跪九叩之禮,禮畢,他正了正衣冠道:「兩宗本出同源,千百年來唇齒相依,不分彼此,今日合為……」

  話沒說完,互聽一陣環佩的丁零聲,卻見一身縞素的白千霜站起身,高聲道:「我不答應!」

  她頓了頓:「我大衍傳承千年,豈有淪為別宗附庸的道理,我這宗主一日未死,誰也別想動大衍宗!」

  陡生變故,眾人都大吃一驚,顧蒼舒按捺下怒火,吩咐侍女道:「夫人哀毀過度,神思不屬,扶她回去歇息。」

  白千霜身邊的侍女都是她從大衍宗帶來的,只受自己主人差遣,但顧蒼舒平日的做派他們看在眼裡,也有些怕他,當下跪倒在地,卻不奉命。

  顧蒼舒此時也顧不上什麼禮數,吩咐執事弟子:「還不請夫人下去?」

  便有兩人上前,一左一右去架白千霜的胳膊,白千霜用力甩開一人,反手一個耳光,重重地抽在那弟子臉上。

  「顧蒼舒,你圖謀我家業,害死我爹爹,我白千霜只要活著一日,絕不與你干休!」白千霜高聲道。

  顧蒼舒怒不可遏,牙關緊咬,脖子上青筋暴起,向弟子們斥道:「你們還在等什麼?」

  幾名弟子一擁而上,便要將白千霜拖下去。

  白千霜冷笑道:「你們若是太璞弟子便鬆開手!」

  她指著顧蒼舒:「這才是你們的仇人!是他殺了英瑤仙子!顧蒼舒,你弒父殺母還不夠,今日還要殺妻殺子嗎!」

  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嘩然,執事弟子不由自主地鬆開手。

  顧蒼舒臉色煞白,雙眼似欲燃燒:「夫人已經瘋了,將她扶下去。」

  語氣中已帶了十足的威脅之意。

  眾弟子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英瑤仙子威望雖高,但如今畢竟已是新宗主的天下,這些事輪不到他們來管。

  這麼想著,他們再度圍上前去,竟是要把白千霜抬走。

  就在這時,忽聽一人道:「且慢。」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末席中有一人站起身,緩步上前。

  顧蒼舒覺得此人有幾分面善,打量他兩眼,認出竟是裡蜃市靈寵店的主人,冷笑著道:「這是顧某家務事,與你何干?」

  靈寵店主人作了個四方揖,笑著答道:「令妻正是鄙人堂妹,英瑤仙子正是先母,請恕鄙人不能置身事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0:47 PM

第九十四章 眾叛親離

  在場眾人未料這一場併宗典禮如此跌宕起伏、奇峰突起,太璞宗的秘辛一個接一個抖出來,真是叫人應接不暇。

  顧蒼舒「弒父殺母」的事還沒扯清楚,又冒出個自稱顧英瑤兒子的人,越發撲朔迷離。

  有人困惑道:「等等……白仙子的堂兄,英瑤仙子的兒子……這不就是顧宗主的親兄弟?」

  怎麼英瑤仙子和白老宗主私通,還不止生了一個?

  幾百道視線齊刷刷盯住那一身花哨錦袍的年輕人,這和顧小宗主,生得也不怎麼像啊。

  正疑惑間,便聽那人道:「鄙人正是白老宗主與英瑤仙子之子,顧蒼舒。」

  這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不只看戲的不明就裡,連顧蒼舒也是一臉愕然,神情不似作偽,顯是對此事一無所知。

  倒是有熟悉英瑤仙子的老一輩,依稀從那年輕人的眉目間看出故人的影子,犯起沉吟。

  白千霜趁著眾人驚愕之時,掙脫了執事弟子的鉗制,快步走到那靈寵店主人身邊:「請堂兄替我爹爹討個公道,妹妹願退下宗主之位,以避賢者之路。」

  顧蒼舒死死地盯著道侶,隔著面紗隱約看見她嘴角掛著諷笑,頓時明白他們事先串通一氣。

  白千霜把手輕輕按在小腹上。自打爹爹死後,顧蒼舒便將大衍南宗視為囊中之物,她這宗主早就名存實亡,他一直以他們的婚事為恥,與其等他卸磨殺驢,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兩日前,她收到大衍北宗長老密信,聲稱只要她讓出大衍宗主之位,令南北兩宗歸於一統,便扶持她腹中的孩兒繼任太璞宗宗主,到時候她便可以以宗主生母之名執掌宗門。

  她將信將疑,直至最後一刻還在猶豫,是那賤婢的幾句話讓她下定決心,北宗固然靠不住,到底還是白家人,若是讓大衍亡在她手裡,她便真的無所倚仗了。

  顧蒼舒急怒攻心:「白千霜,你這忘恩負義的妒婦,竟串通外人構陷於我!」

  白千霜冷笑:「你殺母奪修為在先,弒父搶宗主之位在後,論忘恩負義誰及得上你?原來你是鳩佔鵲巢,難怪下得了毒手!」

  顧蒼舒此時已全然顧不上風度,橫眉厲聲道:「宵小之輩顛倒黑白,玷污先母清譽!將兩人一齊給我拿下!」

  便有十數弟子拔劍相向。

  太璞宗高手如雲,那靈寵店主人不過金丹期的修為,然而在寒光閃閃的劍叢中,仍舊鎮定自若:「鄙人不過一介小小商賈,修為低下,顧宗主不必大動干戈。你我同為顧氏子弟,同室操戈不免貽笑大方。」

  話音未落,一道數尺長的青紫電光直直向他面門飛去,卻是顧蒼舒忍無可忍,竟不顧眾目睽睽,欲親手奪他性命。

  靈寵店主的修為與顧蒼舒如隔天淵,這一道雷咒去勢迅疾,他壓根反應不過來,遑論抵擋化解。

  眾賓客也不曾料到顧蒼舒會當眾滅口,都以為那人決計喪命於此,可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道銀光,在那人面前飛速旋轉,殘影化作一面圓盾,青紫電光與之一觸,只聽「刺啦」一聲響,便即消彌。

  有懂行的道:「顧宗主此術名喚『紫電青霜』,乃是英瑤仙子所創,有萬鈞之力,沒想到竟被輕輕化解……」

  顧蒼舒瞳孔一縮:「誰?」

  店主面前的銀光旋轉之勢漸收,慢慢停下,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一柄銀光閃閃的小劍,只比繡花針大了那麼一點。

  顧蒼舒在這柄劍下吃過大虧,自然識得,便即向歸藏的座席看去,冷笑道:「閣下這是何意?」

  蘇毓把手裡一隻蝦剝完,放到徒弟面前的碟子裡,擦淨手,這才不緊不慢道:「敝徒用膳時不喜見血,還請顧宗主見諒。」

  小頂一臉茫然:「啊?」

  方才她嫌祭禮冗長乏味,便潛入靈府中,拿新得的捕鮫陣煉著玩,這會兒聽師父提到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看不懂這進展了。

  蔣寒秋端起一碟甜瓜放到小頂案上:「吃瓜吃瓜,很甜的。」

  小頂的注意力被瓜吸引,拿起一片邊啃邊看。

  顧蒼舒怒不可遏:「蘇毓,你別欺人太甚!」

  蘇毓淡淡道:「本來這是貴宗與白氏的恩怨,與蘇某無關,不過英瑤仙子是前輩大能,風高萬古,俠肝義膽,她不明不白身隕魔谷,是十洲之殤,非一門一派之事,身為晚輩,蘇某也盼著此事水落石出,早日還英瑤仙子一個公道。」

  雖未道明,但句句意有所指,竟是三言兩語就把弒母之罪坐實了大半。

  顧蒼舒情知自己修為與蘇毓差著一大截,不敢輕舉妄動,又封不住他的嘴,只能出言譏諷:「沒想到鼎鼎大名的連山君,也會聽信婦人一面之詞。」

  蘇毓還未說什麼,忽聽一人嬌聲道:「郎君,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顧蒼舒千般寵愛的側室,玄女門門主。

  「瞧不起婦人,可是會栽在婦人手上的。」

  她一邊說,一邊將纖纖玉手擱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打了個圈,腕上金鈴「丁零零」作響,彷彿一串放肆的笑聲。

  顧蒼舒呆立在原地,半晌方道:「你……」

  紅衣女子道:「怎麼,郎君以為誰懷了你的骨肉,便會死心塌地?」

  顧蒼舒看看她,又看看氣定神閒的蘇毓,頓時恍然大悟,咬牙切齒道:「原來你也是他的人!」

  小頂又迷惑了,問蔣寒秋:「大師姐,他說誰是誰的人?」

  蔣寒秋道:「那紅衣姑娘是你師父的人。」

  小頂「哦」了一聲,睨了師父一眼:「原來師尊認識人家呀。」那剛才還假裝不認識。

  蘇毓忙道:「不是,我沒見過她……」

  玄女門前任門主與太璞宗有仇,他去北陲找徒弟時得知門主要報師仇,便推波助瀾了一把,都是通過傀儡人傳信交涉,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女子,可眼下無暇從頭解釋,他便剝了顆荔枝送到她面前:「吃果子。」

  小頂撇開臉去,把琉璃盞一推:「飽了。」

  蘇毓無可奈何,心中卻莫名湧起一股甜意。

  連山君在這邊忙著哄祖宗,台上一場恩怨情仇的大戲也在緊鑼密鼓地上演。

  紅衣女子向歸藏的座席一望,轉頭笑道:「我自然是我自己的人。」

  顧蒼舒雙目赤紅,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為什麼?」

  他是真的寵愛眼前這個女子,甚至想過待白千霜再無用處,便將她扶正,他對別人狠,卻沒虧待過她。

  紅衣女子一笑:「郎君待我不薄,只是家師慘死在貴宗老宗主手上,此仇不可不報。」

  她頓了頓,撫了撫肚子:「你不用擔心這孩子,我不會生下仇家的骨肉。」

  一邊說著,手上緩緩加力,只見一道紅光從她指縫中漏出,片刻之後,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便恢復了平坦。

  顧蒼舒連遭妻妾背叛,轉眼間又失去骨肉,兩眼幾欲噴出火來,他手腕忽地一翻,手裡便多了一條漆黑的長鞭。

  他抬手一揮,鞭子便如游蛇般向紅衣女子飛去。

  他本可以一劍結果了她,但那樣太便宜她,他要將她生擒,慢慢折磨她至死,讓她後悔自己來這世上走一遭。

  顧蒼舒的鞭法得自母親真傳,這一鞭迅疾如風,眾賓客看在眼裡,自忖若換作自己,怕是難以躲過。

  那紅衣女子有些修為,不過與顧蒼舒還差得遠,怕是難以招架這一鞭。

  誰知就在這時,一道劍光閃過,只聽「錚」一聲震響,卻是劍鋒與鐵鞭相撞。

  持劍之人虎口震麻,長劍脫手,但鞭上力道也卸去了大半,鞭梢堪堪擦過火紅的衣角。

  顧蒼舒望向持劍之人,只見此人眉目疏朗,面色端凝,卻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親信,左長老程寧。

  他一邊說一邊向地上的佩劍一抓,長劍飛起,回到他手中。

  顧蒼舒目眥欲裂:「連你也要背叛我?」

  程寧道:「在下不敢,在下懇請宗主當著各派道友之面澄清誤會,以免宗主令譽受損。」

  蘇毓悠悠道:「這位道友說得沒錯,若弒父殺母、偷龍轉鳳只是誤會,顧宗主不如當著諸位道友的面澄清,以正視聽,也免得有人詬病其位不正。」

  程寧接口道:「當日英瑤仙子命喪七魔谷,連山道君也在場,連道君都覺此事可疑,可見此說空穴來風,還請宗主當著眾道友和弟子們的面,將來龍去脈道明,免得徒生猜忌,難以服眾。」

  到這時候,再遲鈍的人也看出,這一齣齣的好戲是誰編排的了。

  顧蒼舒臉色猙獰:「我先殺了你這恩將仇報的叛逆!」

  一邊說一邊揚起長鞭,向著程寧擊去。

  但聽破空之聲如裂帛,夾雜著雷火的「劈啪」聲和兵刃相擊的「叮鐺」聲,轉眼之間兩人已經過了數十招。

  葉離用秘音道:「小師妹,這個真是咱們的人,這是你師兄勝邪。」

  剛說完,只見勝邪被鞭梢掃中,從半空中墜落,「砰」地落到地上。

  小頂著急起來:「師兄打不過顧蒼舒吧,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蘇毓道:「不急。」

  太璞宗弟子手執兵刃,卻不知該幫哪邊,一個是宗主,一個是長老,如果英瑤仙子真是宗主殺的,他們豈不是助紂為虐?遂都無心上前助戰。

  小頂兀自著急,卻見紅衣女子從袖中抽出一支洞簫。

  她將紅玉簫管湊近嘴邊,清婉樂聲如水波一般蕩漾開,眾賓客只覺簫聲悅耳,並無異樣之處,俱都一頭霧水,心道這女子好生古怪,人家忙著打鬥,她倒有閒情逸致吹起簫來。

  正想著,卻見顧蒼舒持鞭的手忽地一沉,臉色從蒼白迅速轉為緋紅,左手慢慢舉起,扼住自己的咽喉:「你……你對我……」

  紅衣女子道:「桃花蠱罷了,還請郎君笑納。」

  小頂不懂就問:「師尊,桃花蠱是什麼?」

  蘇毓道:「不是什麼正經……」

  話未說完,他神色一凜。

  葉離道:「師叔,怎麼了?」

  蘇毓道:「有人在用離婁術窺視。」

  他便即施術反追,水鏡中的面容慢慢清晰,卻是個雪膚墨髮的女子。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無聲道:「阿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0:55 PM

第九十五章 誤入歧途

  水鏡中的面容越來越清晰,鏡中人卻不知蘇毓也在看她,只是用溫柔的目光凝視著他。

  蘇毓以為母親的面容已在漫長的時光中模糊褪色,其實並沒有,只要一瞥,他就能立即認出來。

  這是阿娘。

  台上的打鬥聲遠去,他彷彿又回到了那一夜,慘白的月光洗去了所有顏色,只餘黑白和那片觸目驚心的紅。

  他的血漸漸冷下來,不可能是阿娘,她已經死了,當時他不懂,如今卻明白,沒有凡人能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

  多半是那人用了什麼手段,不過是想擾亂他的心神罷了。

  就在這時,鏡中人的嘴唇動了動,似在自言自語,又似忍不住與人分享喜悅:「阿毓這麼大了啊……」

  蘇毓的心臟猛地一縮。

  「可惜我要養病,不能離開此地,」她又嘆息道,「真想見見他。」

  旁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很快就能見到了。」

  比他記憶中的聲音低沉一些,但那種溫和中透著冷意的口吻,與那人如出一轍。

  蘇毓往那聲音的來處看去,卻見男子的面容隱沒在昏黃霧氣中。

  「阿毓真的會來?」

  女子偏過頭,露出烏髮上簪著的白玉鳳釵,鳳尾處有一道不起眼的金色細線,是用金修補的痕跡。

  蘇毓認得那支鳳釵,那是外祖家傳了好幾代的老東西,玉質瑩潤,雕鏤精細,每根翎毛都歷歷可見,是母親最心愛的一件首飾,平日小心翼翼地鎖在床頭的檀木螺鈿小箱子裡。

  有一回婢女大意把鑰匙留在盒子上,他便拿了鳳釵出來,帶到庭中玩,剛走下台階,他養的狸花貓從花叢裡躥出來,驚得他腳下一滑摔下台階,把玉釵摔成了兩半。

  他又疼又怕,阿娘卻沒怪他,把他摟在懷裡拍哄,待他收了淚,方才刮刮他的鼻子:「本來是要留著將來給阿毓媳婦的,如今只能補起來阿娘自己戴啦。」

  那道裂痕的樣子他記得清清楚楚。

  鏡中人又道:「阿毓何時回來?我得早些吩咐廚下準備他愛吃的菜。」

  旁邊的男子道:「不必準備這些,阿毓早就辟榖了。」

  「對啊……」女子有些失落,旋即淺笑,「一不小心又忘了,總還把他當孩子。只可惜他幼時不能多陪他幾年,如今後悔也來不及了。」

  那男人的聲音又道:「來日方長,你先去歇歇吧,看多了傷神,今日就到此為止。」

  「讓我再看看阿毓,」女人懇求著,一瞬不瞬地望著蘇毓,「再看一眼,就一眼……」

  「不久便能相見了。」男人笑道。

  女子似乎還有些將信將疑:「真的?你不會又在騙我吧?」

  「真的,他會來的。」

  一隻蒼白微青的手輕輕擱在女子肩頭,水藍色衣袖上繡著銀色雲水紋。

  男人柔聲哄道:「該去歇息了,乖,聽話。」

  女子遲疑地站起身,目光仍舊不離水鏡。

  就在這時,鏡子裡光影一晃,女子的身影消失了,出現一片乾旱的峽谷,山石猶如刀斧劈削而成,呈現出紅褐和橙黃相間的奇異色彩。

  山石間簇生著紫色和白色的水晶石。

  山谷中央是一堆巨大的水晶廢墟——那是坍塌的祭台。

  蘇毓目光一凝,這是七魔谷。

  就在這時,只見鏡中水藍色衣袖一拂,離婁水鏡頓時化作一片水霧。

  七魔谷中,女子走出幾步,又回頭看向水霧消散之處。

  男子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肘:「可是累了?」

  女子搖搖頭,怔怔地道:「阿毓找得到這裡麼?」

  男子將她滑落至肘彎的披帛拉到肩頭,按了按:「放心。」

  「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來?」女子道,「你又卜過卦了?」

  「不用卜卦,」男人笑道,「對阿毓不用卜卦。」

  ……

  蘇毓眼前的水鏡也散成水霧。

  霧氣散盡,他仍舊怔怔地望著那一處出神,直到有人牽牽他的袖子,一道清泉似的聲音灌進他耳朵裡:「師尊,你怎麼了?」

  蘇毓回過神來:「無事。」

  握了握她溫暖的手:「別擔心。」

  他定了定神,重新將目光投回纏鬥的三人。

  桃花蠱分雌雄二蠱,女子種下雄蠱,給男子種下雌蠱,催動蠱蟲便可從男子體內源源不斷地汲取精氣,直至將人吸成一具乾屍,不過中原失傳已久,僅見於典籍記載,是出了名的惡蠱。

  只是顧蒼舒修為深厚,察覺不對便立即運氣封住經脈,然後拔出短劍,毫不猶豫地向下腹關元穴位置橫剖一刀,接著將兩指探入傷口,捏出一條一寸來長、小指粗細,被血染成猩紅的蠱蟲,扔在地上,一個火咒將其燒為灰燼。

  玄女門門主手中玉簫斷裂成三截,「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卻是遭雄蠱反噬了。

  不過顧蒼舒也傷得不輕,又差點被桃花蠱吸乾精氣,在左長老程寧的急攻之下,也有些招架不住。

  程寧卻越發遊刃有餘,他的劍招看著像是太璞的游龍劍,懂行的一看便知其中頗多變招,博采眾長而並無一定之規,倒有幾分歸藏連山劍的劍意。

  顧蒼舒長於用鞭,近身纏鬥卻頗為不便,只能棄了長鞭,以劍相鬥,不多時便落了下風,破綻越來越多,終於被程寧瞅準空門,一劍刺入他左脅。

  程寧只是奉命坐實顧蒼舒弒母之事,逼他退下宗主之位,由宗門戒堂發落,因此當下並不想置他於死地——不等定罪便弒殺宗主,他也難辭其咎。

  這一劍下去,他料顧蒼舒絕無還手之力,心中一鬆。

  可就在這時,他忽然感到手中劍柄發燙,登時察覺不對,便即抽劍,誰知那滄溟玄鐵鑄成的劍身,卻軟綿綿地陷在顧蒼舒的血肉中,竟然拔不出來,與此同時一股黑氣從他傷口湧出,順著外面半截劍身迅速流動,像毒蛇一樣纏繞住程寧的手腕。

  程寧一驚,想要棄劍,可手心卻似黏在了劍上。

  黑氣向他肘部蜿蜒,他來不及思索,左手並指如刀,將勁力凝聚在外掌,高高舉起,向著右手砍落,竟是徒手將右手齊腕斷下。

  斷手仍牢牢黏在劍柄上。

  顧蒼舒扔了手中劍,雙手握拳,頸間和臉上筋脈凸起,其中黑氣流動,只見插在他身體上的劍,連同斷手,一齊沒入他身體中,就像沒入泥沼。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

  葉離高喊:「這是魔修功法!」

  與此同時,蔣寒秋縱身躍起,提劍向顧蒼舒斬去,同時反手將一瓶紫微丹拋給身後的程寧。

  程寧抄手接過,仰脖吞下整瓶藥丸,傷口的血立即止住。便有太璞弟子攙扶他到一旁運氣療傷。

  好在他當機立斷,只是斷了一手,可以用靈藥再續,若是魔氣侵入經脈和腑臟就不好治了。

  席中一道蒼老的聲音高聲道:「顧蒼舒,你身為太璞弟子,卻誤入歧途,修煉魔功,今日我便代老宗主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便有一人從末座中躍出,卻是個身著皂色衣袍、頭髮花白的老者,正是將「真顧蒼舒」抱走養大的老人。

  有太璞門人認出他來,驚道:「這不是以前常在師祖跟前侍奉的忠伯嗎?」

  老人道:「正是老僕顧忠。」

  他是顧家世僕,十來歲便開始充當主人的長隨,與主人一起習武學道,數百年如影隨形,修為道法自也不低,便即加入戰陣。

  程寧正在台邊療傷,揚聲道:「宗門弟子何在?顧蒼舒墮入魔道,天理難容,人人得而誅之,你們身為太璞弟子,不思清理門戶,見別派道友出手,竟袖手旁觀?」

  眾人都知顧宗主大勢已去,此時正是爭功的時候,便有十數名化神期和兩名煉虛期的太璞門人上前圍攻。

  顧蒼舒意態癲狂,仰天大笑:「你們這些趨炎附勢的廢物!」

  話音未落,他左目中忽然冒出紅光,一枚血紅的光球從眼眶中脫出,飛至半空,不斷變大,魔氣在四周凝聚,漸漸變作眼睛的形狀。

  「魔眼!」有人高呼。

  蘇毓神色一凜,當日他們抵達七魔谷時魔眼不知所蹤,不想卻是封在顧蒼舒體內。

  看來他與魔域早有牽扯。

  他催動心念,小劍立即飛出,化作長劍,劍光交織成一張光幕,把蔣寒秋、程寧、顧忠和玄女門主等人籠罩其中。

  與此同時,魔眼中紅光大盛,七星台彷彿籠罩在血色的殘陽中。

  只聽一聲聲淒厲的慘叫此起彼伏,眨眼之間,台上屍橫遍地,圍攻顧蒼舒的太璞宗弟子俱都七竅流血而死,只有劍光籠罩下的數人倖免於難。

  而顧蒼舒和那魔眼都已不知所蹤。

  眾人目瞪口呆,隨即恍然大悟,難怪顧蒼舒短短數年之內修為突飛猛進,原來是入了魔道——這不比一般旁門左道,雖然進境一日千里,但天道清算起前帳來也是毫不含糊,正道修士的飛升劫是八十一道,魔修卻有七百二十九道,幾乎絕了飛升的希望。

  像顧蒼舒這樣天資高、出身好的名門子弟,瘋了才會自掘墳墓。

  歸藏諸人也是大惑不解。

  蘇毓沉吟片刻道:「顧蒼舒急功近利,但也不會那麼蠢,當是上次在七魔谷種下的因。」

  既然做得出弒母的事,他心有邪念,被魔氣侵入也是順理成章,魔氣一旦與神魂融為一體,不想入魔也得入魔了。

  「眼下不是猜測這些的時候。」蘇毓說著看向程寧。

  程寧正吩咐弟子們將祭台前的屍首抬走,施清淨訣除去地上血污,對上師叔眼神,當即會意,向眾賓客團團作揖:「師門不幸,令諸位道友受驚了。此人魚目混珠,鳩佔鵲巢,殘殺父母,戕害同門,為害甚矣,今日幸得眾道友相助,真相水落石出,令英瑤仙子沉冤得雪。」

  「惜乎未能令其斃命於當場,不過請諸位同道放心,此事因敝宗而起,敝宗責無旁貸,定會全力斬除兇徒,以免為害十洲。」

  他頓了頓道:「突逢巨變,敝宗有諸多內務須釐清,並宗事宜不得不就此擱置,還請諸位見諒。」

  又道:「宗主之位虛懸,在下忝居長老之位,只能越俎代庖。」

  他看向靈寵店主人:「這位公子自稱英瑤仙子之子,可有旁證?」

  顧忠便當著眾人的面把換子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又出示了信物和襁褓。

  多虧顧蒼舒一番血洗,把宗門中不服管的老傢伙殺得一個不剩,只剩下俯首帖耳、見風使舵之輩,顧蒼舒一倒,左長老和這「真顧蒼舒」背靠歸藏,就算是假的也變成真的了。

  店主人黯然道:「那位顧公子雖是旁支,與鄙人也屬同宗,未料存心不正,誤入歧途,可悲可嘆。」

  程寧道:「人證物證確鑿無疑,顧公子不妨趁著各派道友在場,認祖歸宗,撥亂反正。」

  店主人頷首:「但憑左長老作主。」

  兩人一遞一說,壓根沒有別人插嘴的份,白千霜站起來,還未開口,程寧便將她堵了回去:「白仙子被奸人矇蔽,不知者不罪,顧公子與太璞門人不會遷怒於你,還請回院中安心將養。」

  白千霜這才明白自己給別人做了嫁衣裳,一時急怒攻心,竟當場昏厥過去。

  並宗儀式沒辦成,祭台香案和祭品倒是現成的,靈寵店主人便即祭拜天地,祭告祖先,認祖歸宗。

  一場大戲看完,歸藏眾人回到翼舟上。

  蘇毓立即叫來葉離:「我們明日啟程回門派,你轉道替我去一趟清州。」

  葉離不明就裡:「是凡人界的清州?那不是……」

  他話說到一半恍然大悟,那不是師叔的家鄉麼!他連忙道:「師叔有什麼吩咐盡管說,小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蘇毓冷冷地睨他一眼:「你帶幾個傀儡人一起去,挖開我父母的墳塚,看看棺木裡有什麼。」

  葉離一聽,頓時瑟瑟發抖:「這……這不合適吧……要不讓大師姐去?大師姐一定巴不得效勞。」

  蘇毓一個眼刀子扔過去,葉離頓時閉嘴。

  待葉離神情恍惚地飄走後,蘇毓傳音給程寧:「集結太璞宗三千高手,二十八日後圍攻七魔谷。」

  那人的確瞭解他,他不能任由一條毒蛇潛藏在暗影中伺機而動。他們之間早晚要作個了斷。

  程寧趁機道:「師叔,小師妹的紫微丹療效可真是立竿見影,能不能那個……」

  蘇毓沒好氣道:「一瓶不夠你長隻手?」

  程寧道:「沒準明天又斷腳呢,有備無患嘛。」

  蘇毓:「你小師妹沒空。」煉清心丹都來不及呢。

  他頓了頓道:「我這裡有幾瓶,你叫人來取。」

  程寧:「多謝師叔大恩大德,還有別的好藥嗎?要不也來點?」

  蘇毓冷哼一聲,掐斷了傳音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1:16 PM

第九十六章 追根究底

  所謂凡人界,便是十洲內外靈氣稀薄的區域。

  修道之人需從天地日月中汲取靈氣,自然向靈氣充溢、鐘靈毓秀的名山大川聚集,開宗立派,廣佔土地,久而久之,這些地方便成為大小修真門派的領地,而沒有修為的凡人,則慢慢向著靈氣稀薄的地方遷移。

  起初修真界和凡人界沒有明確的分界,拼綴鑲嵌在一起,雙方都頗有不便,一千多年前,創立十洲法會的那些大能便合力設下禁制,以陣法將修真界與凡人界隔開。

  自此以後,凡人在城池間往來,便無需穿過大片修真界的領地,兩界看似鑲嵌在一起,彼此卻可以互不干擾。

  當然修真界和凡人界也並未完全斷絕往來,凡人諸侯和城主都背靠著修真門派,換取安寧與庇護。

  此外,兩界大洲和大城都設有「關卡」,供兩界之人交通往來。

  葉離奉了命,第二日一大早便帶著傀儡人閼逢和旃蒙,乘坐輕便的飛舟出發,疾行兩千里,抵達位於中原的平洲,從平洲出兩界關卡,再行七八百里,便到了師叔的家鄉清州。

  蘇家本是當地華族,突遭毀家滅族之災,一夕之間闔家百餘人全部罹難,歷經數百年的宅邸遂成荒園。

  蘇家人死得蹊蹺,死因全是頸骨斷折,手法俐落而狠辣,似是一人所為,但鄰人不曾聽見一聲呼救慘叫,也未傳出打鬥之聲,怎麼看都不像常人所為,於是妖魔之說不脛而走。

  姻親故舊都不敢和蘇家沾上關係,最後還是官府出面,將蘇家人收葬在城外西山的祖墳中。

  葉離抵達時是薄暮時分。暮山蒼紫,子規聲聲,墓上松柏的剪影像一隻隻枯手,伸向蒼青色的天空。

  修士不忌神鬼,但刨自家師叔的祖墳就是另一回事了,葉離後背上寒毛直立,深吸了兩口氣,這才硬著頭皮讓傀儡人開挖。

  兩個傀儡人倒是沒有絲毫猶豫,一來假人百無禁忌,二來連山君不會記恨自家財物。

  官府葬得潦草,墓門也沒封嚴實,倒是方便了他們掘墓。

  傀儡人不一會兒便將墓室挖開,葉離從袖中掏出兩顆夜明珠在前引路,只見上百口薄棺隨意堆在外面幾個墓室裡,連塊碑都沒有,自也沒什麼長幼尊卑的分別。

  葉離無法,只得打開一口口檢視,百年前的屍身自然只剩下枯骨,只能從衣著飾物來分辨,好在妖魔的傳言深入人心,連盜墓賊也不敢光顧此地,逝者的衣飾還都保留著落葬時的樣子。

  葉離將百餘口薄棺一一打開看了,所有屍首都是頸骨斷折而亡,並沒有蘇毓的母親。

  他們又去別的墓室中搜尋,一邊搜尋一邊往墓道深處走去。

  走到一扇石門前,葉離皺起眉抽了抽鼻子,裡面似乎有股幽幽的杜若香氣飄來。

  他一邊凌空畫符開門,一邊對兩個傀儡人道:「你們覺不覺得周圍突然變冷了?」

  話音未落,墓門左右兩側的一對石像生突然向他們撲過來,石頭眼睛裡射出青光光柱。

  葉離早有防備,躲閃及時,衣角被光柱燎了一下,燒出個窟窿。

  這是修士才會用的鎮墓石俑,配合陣法,抵擋一兩個元嬰期的修士也不在話下。

  葉離和傀儡人自不把這些放在眼裡,當下施咒破陣,揮劍劈砍,那兩個石俑便化作了一堆廢石。

  不過凡人墓中出現這種東西,不免叫人心生警惕。

  葉離向來謹慎,退後幾步,這才施咒開門。

  石門訇然打開,露出四四方方的墓室。這回沒再出什麼么蛾子,只是裡頭寒冷徹骨,像是進了個冰窟雪洞。

  墓室也就尋常屋子大小,葉離扔了顆夜明珠進去,便將週遭照得清楚分明。

  室內陳設有如女子閨房,几榻妝台屏風帷帳一應俱全,這些隨葬之物並不全是貴重的東西,許多都是半新不舊,顯然是墓主人生前習用之物。竹木和絲緞也不見腐朽,彷彿剛放進去一般。

  看器物的制式,是百年前的東西。

  葉離提了提氣,便即捏訣施咒,沉重的槨蓋緩緩升起,露出裡頭的黑檀棺木,這口棺木十分闊大,足可以容下兩三人。

  葉離一不做二不休,用法術起出棺釘,打開棺蓋。

  一股濃烈的杜若香氣撲面而來,葉離定睛一看,嚇了一跳。

  只見棺中堆滿了雪白的杜若,一個容貌絕世的女子闔目躺在其中,雙手交疊置於腹上,白皙雙頰中微微透出一點粉暈,烏髮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微微泛著青藍光澤,半點不像屍首,倒像是睡著了一般。

  這女子眉目與他師叔頗為相似,任誰看了都知道兩人血脈相連。

  葉離萬萬沒想到開棺開出這麼個結果,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是好,若是一堆朽骨,他還能細細查驗,這栩栩如生的,他可是一指頭也不敢碰。

  為今之計,只有請師叔自行定奪了。

  他正打算掐訣傳音,閼逢冷不丁探身伸手,屈指照著那屍首的額頭彈去。

  葉離腦海中轟得一下炸開,差點嚇得靈魂出竅。

  一腦瓜崩下去,只聽「叮」一聲響,卻是敲擊瓷器的聲音。

  閼逢抬起頭,得意道:「我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果然。」

  葉離提到嗓子眼的心頓時落了回去,鬧了半天原來是個瓷俑,聽聲音還是空心的。

  棺木中不見屍骨,卻放了個栩栩如生的俑偶,這事可真夠詭異。

  他立即傳音給師叔,將墓中所見說了一遍。

  蘇毓沉吟片刻道:「墓室中特別冷?」

  葉離道是。

  蘇毓道:「把俑偶抬出來,劈開棺槨,看看裡面。」

  葉離:「……」

  蘇毓冷冷道:「快。」

  師叔有令,葉離只得照辦。

  兩個傀儡人將俑偶抬起放在一旁長榻上,舉劍運氣,將木棺帶玉槨一起從中間劈成兩段。

  葉離將兩半分開,往斷口處一看,不由吃了一驚,只見棺槨之間夾著一層玄色的寒冰,此時正冒著絲絲白氣。

  這是昆侖下的玄冰,琢成冰棺,可保屍身千年不腐。

  蘇毓方才聽師侄說墓室中寒氣逼人,便已猜到了七八分,聽師侄說了也不覺意外,只是問道:「瓷俑發間可有一支修補過的白玉鳳釵?」

  葉離看了看道:「沒有,簪的是一支金釵。」

  蘇毓道:「你將其它墓室也搜尋一遍,若無異狀便回來吧。」

  斷開傳音咒後,他陷入了沉思。

  昆侖玄冰並不易得,便是修真界,能用上的人家也不多。

  那人大費周章地尋來,自不會是為了保存一堆杜若花,起初棺木中躺著的一定是他阿娘的屍首,後來才被換成了一模一樣俑偶。

  他不相信這是因為他對母親有情,但也想不透他做這些事的用意,難道僅僅是為了擾亂他的心神?

  想到此處,那日水鏡中的所見所聞,又從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鏡中人的神態和口吻,實在和他記憶中的阿娘太像了。

  蘇毓將這念頭強行壓了下去,定了定神,傳音給師叔祖。

  師叔祖純陽子精通方術雜學,他們師兄弟遇上此類事,總是向他問詢。

  純陽子這會兒大約正閒著,很快便有了回音:「小毓?你找我何事?可是雙修上遇到了什麼困難?」

  蘇毓臉一黑:「不勞你老人家費心。」

  純陽子一哂,這氣急敗壞的語氣,一聽就是惱羞成怒:「這上頭有事可不能藏著掖著、諱疾忌醫,越拖越棘手。」

  蘇毓:「……師叔祖,你可知有什麼辦法可令死去的凡人復生?」

  純陽子有些意外,旋即皺眉:「你又在折騰些什麼?對了,你那個吊死鬼……是叫梅運吧?你說你都養厲鬼了,也不養個威風點的,養這麼個哭哭啼啼的窩囊鬼,有什麼用處呢?還不如放他回去……」

  蘇毓一想起那吊死鬼的來歷,臉色更不好了:「師叔祖,此事容我日後詳稟,還請不吝賜教。」

  說著將事情來龍去脈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只隱去了他們的母子關係不提。他的身世是門派中的秘密,即便是師叔祖也不知內情。

  純陽子微一沉吟道:「聽你所言,那女子是當場斃命,又未得及時施救,那柄刀既能斬殺山魈這樣的妖物,定然不是凡物。凡人魂魄孱弱,受此一刀,怕是當場便魂飛魄散。」

  他頓了頓道:「便是剩下殘魂,若是七日之內不能收聚返魂,也會很快消散。此人既用玄冰棺保存屍首,少說也要存上十年八年,凡人的魂魄就如螢火,哪有什麼手段可以保存那麼久?」

  蘇毓想了想道:「那有什麼方法可以操縱屍身?」

  純陽子道:「這就多了,那些旁門左道都有自己的法門,不過說到底萬變不離其宗,不外乎兩大類,一是煉屍,二是下蠱……」

  蘇毓道:「哪種方法可以讓死者的言行舉止神態宛如生者?」

  純陽子思索片刻道:「無論煉屍還是用蠱蟲控制,總和活人有差別,經不住細瞧……對了!」

  他忽然道:「倒是還有一個法子,用慧心石做的活傀儡,和你說的那種倒是差不多。」

  蘇毓皺了皺眉:「慧心石?」

  他師父當年將一塊慧心石剖成二十二小塊,做了二十二個傀儡人,不過他們的軀殼可不是拿活人做的,他也不曾聽說過活人可以做成傀儡人。

  純陽子道:「不是你師父做的那種。」

  他將雌雄慧心獸的區別說了一遍:「萬年雌獸所結慧心石極為難得,幾百年來我也就聽說過兩塊。對了……」

  他忽然道:「說起來和你歸藏還有點淵源。你那個被逐出師門的大師兄,你知道吧?」

  蘇毓心頭一凜。

  純陽子接著道:「其中一塊慧心石,就是被他從十洲法會上贏去的。」

  蘇毓彷彿被玄冰圍繞,渾身的血液都結成了冰。

  那人不但殺了他母親,還將她做成傀儡供自己驅使。

  連死亡都不能讓她徹底擺脫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1:23 PM

第九十七章 抽絲剝繭

  蘇毓屢次身陷九死一生的險境,但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

  那人對他瞭如指掌,而他自己卻隱藏在夜霧中,蘇毓所能憑借的,便是他五歲前的模糊記憶、雲中子的隻言片語。

  他就像在下一局看不見的棋,棋枰被濃霧籠罩,但聞對手落子之聲,卻不知道落在了哪裡。

  正思忖著,耳邊忽然響起傳音咒的叮鈴聲,是雲中子。

  「師兄找我何事?」他問道。

  雲中子照例羅裡吧嗦地寒暄了一通,又將船上的崽子們問候了一遍,這才道:「師兄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突然想起樁往事,關於那個人的……」

  蘇毓眸色一暗。

  雲中子接著道:「他被師父送進戒堂,出來時傷得很重,那晚我守在床邊照看著,他大約是因為傷了神魂的緣故,半夜一直在說夢話,大部分都含糊不清,難以辨認,但我記得他好幾次提到『歸墟』和『天道』……」

  他頓了頓:「事後我去問師父,他也沒說是何意,只是嘆了一句『天意』。」

  蘇毓臉色微沉,不由想起死在七魔谷祭台下的顧英瑤。

  歸墟的傳說千百年來流傳於修真界,據說將血親獻祭給歸墟,便能獲得歸墟的力量,那是與一般靈氣截然不同,凌駕於天道之上的神力。

  關於歸墟的所在眾說紛紜,有說在昆侖地脈之下,有說在西極死魂海下,但流傳最廣的說法是在七魔谷。

  百年前正道大能聯手攻打魔域,誅殺魔君,未必不是存了這個心思。

  不過七魔谷的祭台下他們早已探過,只是個深不見底的坑洞,感覺不到絲毫靈力。

  但那人既然提到歸墟,又將他引入七魔谷,這傳說恐怕不僅僅是無稽之談。

  蘇毓想了想道:「師兄,傳承歸藏易之後,能算到多遠的事?當真可以窺見天機?」

  雲中子沉吟片刻道:「師父曾經想過傳道於我,遂與我透露過一些,能算出多少,算得多準,取決於各人的悟性。師父已經算得天資過人了,能推知三百年內三界盛衰,尚且自稱管中窺豹,不敢妄圖窺伺天機,若是像我這樣資質平庸的,也就能算算一家一派一世興亡。」

  頓了頓道:「但是那人……連師父都說他是千年一遇的奇才,不到三年便與師父比肩,叛出師門時據說已遠超師父,如今到了什麼境界便不得而知了。」

  蘇毓沉默半晌,這才道:「我知道了,多謝師兄相告。」

  「小毓,」雲中子欲言又止道,「此人心思縝密,凡事謀定而後動,他藏頭露尾這麼多年,突然現世絕不是意外,你別中了他的計。」

  蘇毓道:「我明白。」

  雲中子深深地嘆了口氣:「別的話師兄也不勸你了,小頂剛找回來,你多想想她。」

  蘇毓心尖微微一顫:「我有分寸,師兄放心。」

  斷了良久,他閉目凝神,逼迫自己忘記水鏡中母親的面容,冷靜下來,試著將千頭萬緒理成一條明晰的線索。

  首先是這個小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在小頂不知所蹤的三年中,他腦海中時常有記憶閃現,但只是一些凌亂紛雜、支離破碎的片段,猶如管中窺豹,拼湊不出完整的真相。

  他看見小頂在他懷中死去,感到血從她背後的傷口不斷流出來,但卻不知道是誰殺了她,他們身處一片貧瘠荒蕪的山谷中,大地焦黑,四處都是火焰和濃煙,可谷中只有他倆,並沒有第三個人。

  他記得夷山煉金,鑄成丹爐,也記得枯守千萬年後第一次探知器靈時的狂喜。

  他還記得雷電巨響中小世界在指尖誕生,接著他便脫離原身墜入其中。

  他創造了這個世界,在這裡卻只是個普通修士,沒有凌駕於天道之上的力量,連這世界背後的真相和規則也不清楚。

  聽說丁一化作墨跡消失在書中時,他隱約猜到這本書便是小世界的本源。

  那麼那人知道多少?

  蘇毓捏了捏眉心,將那人三百多年的經歷從頭到尾理了一遍。

  從得到歸藏易的傳承開始,緊接著他便濫用預見之能濫殺無辜,不服懲戒而叛出師門,銷聲匿跡幾十年,在龍吟山中渡雷劫失敗,殘魂再入輪回,轉世成凡人,娶妻生子,殺盡親族妻族證道,再入道途……

  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唯一令人費解的地方便是放了年幼獨子一條生路。

  可此人能預知將來,如若這一切都是他窺得天機之後一手安排的呢?

  蘇毓驀地想起一件事。

  那個石頭成精的弟子陸仁,當真是龍吟山中的路邊石?

  他是在雷劫中開啟靈智的,如何知道前事?只能是聽那人說的。

  劫雷中蘊藏著大量靈力,但能將普通頑石劈出靈智,也著實匪夷所思,陸仁對此深信不疑,自然也是聽信了那人的話。

  那塊石頭或許是那人帶去的,根本不是普通石頭。

  渡劫失敗、再入輪回、投胎轉世……從頭到尾都在那人的算計中。

  為什麼?

  蘇毓站起身,推門走出艙房,來到甲板上。

  鉛雲低垂,月亮從濃雲的縫隙中露出小半張臉,彷彿不懷好意地窺伺人間。

  一切都不是偶然,沒有一件事是意外,兜兜轉轉,繞那麼大一個圈子,都是那人算計好的,包括娶他母親,包括生下他……

  一個浪頭向著案邊礁石打來,聲若雷震,水花如碎珠濺雪。

  為了生下他。

  蘇毓心中豁然開朗。

  當初那人要殺他易如反掌,放他走自不是出於舐犢之情。

  「你是應天命而生之人。」他把沾著母親鮮血的彎刀塞進他手中時如是說。

  應天命而生,世外之人,歸墟,血親獻祭,他隱隱猜到那人想做什麼了,但仍然有許多疑團未曾解開。

  他為什麼要把母親做成傀儡人?為什麼沒有立刻將她做成傀儡人,而是先把她封存在玄冰棺中?另一塊雌獸慧心石在哪裡?

  還有他自己身上也有許多不能索解之事。他的半條靈脈來自父親,而她母親是個凡人,那麼剩下半條靈脈只能來自別的地方。

  這半條靈脈不能直接從天地間汲取靈氣,卻能汲取河圖石的靈力,河圖石又來自哪裡?

  蘇毓靠在闌干上,望著黯淡月光下起起伏伏的海浪,過了許久才轉過身往回走。

  回到院中,他見小頂艙房的窗戶仍然暗著,微微蹙眉,便即捏訣傳音給她,柔聲道:「時候不早了。」

  耳畔立即傳來她輕快的聲音:「我和碧茶聊幾句,一會兒就回來。」

  小頂斷了傳音,抱著隱囊在沈碧茶的床上打了個滾:「碧茶,我跟你說件事。」

  沈碧茶靠在窗邊磕瓜子:「你說。」

  小頂皺了皺眉:「我覺得我師父最近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

  「我覺得他對我太好了。」

  沈碧茶:「……」

  她把手裡一小把瓜子扔回盤子裡,拍拍手:「我說蕭頂,酸死我你有錢賺還是怎麼的?」

  小頂忙擺手:「不是不是。」

  她一骨碌坐起來,手肘擱在軟軟的隱囊上,托著腮,擰著秀眉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覺得不對勁……我師父這個人以前脾氣特別差,毛病特別多,看什麼都不順眼,說不上三句話就不耐煩,雖然也對我挺好,但是嘴上不肯吃虧。」

  她頓了頓道:「可他最近像換了個人,說話都順著我,要什麼給什麼,對了,他都不叫我傻子了。」

  沈碧茶抬手推了推她的腦袋:「你說你,對你好還不行?叫你傻子就滿意了?那我叫你,傻子傻子傻子。」

  「也不是不好,我是挺開心的……」小頂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現在的樣子就像……再不對我好就來不及了一樣。」

  沈碧茶一聽這話,神情嚴肅了些:「你別亂想吧,你失蹤三年,好不容易找回來,失而復得寶貝一點也是應該的,再說那個啥,不是剛吃到嘴嘛,正是如膠似漆、蜜裡調油的時候,男人嘛,新鮮勁過去就又是那副死樣子了,放心吧。」

  小頂還是神色凝重,眉宇間盡是不安:「……我總覺得他有事瞞著我。」

  沈碧茶挨到她身邊坐下:「你怎麼不去問他?你平常不是有什麼都直說的嗎?」

  小頂搖搖頭:「我也說不上來,我覺得直接去問他肯定不會告訴我的。」

  沈碧茶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嗯……那就得用點別的手段了……」

  小頂眼睛一亮:「碧茶,你有什麼辦法?」

  沈碧茶撓撓手肘:「男人嘛,平常口風再緊,一到那種時候,腦袋一熱,什麼都往外說……你懂的吧?」

  小頂眨巴眨巴眼睛:「什麼時候?」

  沈碧茶在她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雙修,雙修啊傻子!」

  小頂:「……」這恐怕不行。

  「還有別的法子嗎?」她閃爍其詞,「我師父那個……定力好,嘴挺緊的……」

  沈碧茶眼中精光閃閃:「嘴緊啊,那得下點猛藥,你試試嚴刑拷打,小巴掌扇扇,小鞭子抽抽……你知道的……」

  小頂:「?我哪裡打得過師父……」

  沈碧茶怒其不爭地瞪了她一眼,憂鬱地給自己貼了一張水膜,再說下去她怕是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小頂還沒來得及細問,師父的傳音咒又來了,聲音軟得像春溪水:「想吃什麼宵夜?」

  看吧看吧,又來了。

  「不用,我在碧茶這裡吃過了,馬上就回來。」

  小頂一邊說一邊從蓆子上爬起來,嚴刑拷打是不行的,但讓師父暈頭轉向的法子,她倒有幾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1:28 PM

第九十八章 自食惡果

  斷了傳音,小頂道:「碧茶,你知道貫胸丸裡有些什麼材料麼?」

  一提貫胸丸,沈碧茶氣不打一處來:「我那蠢爹跟一個遊方散修買的,天知道裡面有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你說世上怎麼會有這種爹,我這一輩子就給這玩意毀了……」

  小頂連忙遞上涼茶,一邊撫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不氣不氣。」

  待沈碧茶心緒平復了一些,她方才道:「那你能不能給我幾根頭髮?」

  沈碧茶:「……」

  小頂把討來的頭髮收好,辭別了沈碧茶,回到自己院中。

  剛走進庭中,便聽「吱呀」一聲,師父打開房門走出來:「回來了,玩得高興麼?」

  語氣溫和,聽不出半點不滿,以前要是她在外頭流連忘返回去晚了,師父肯定要酸唧唧地嘮叨兩句。

  小頂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有點累,我去沐浴睡覺啦,師父也早點歇息。」

  蘇毓微微一怔,旋即摸摸她的頭:「去吧。」

  小頂草草地洗了個澡,然後一頭鑽進屋子裡,關上門,盤腿坐在床上,潛入靈府開始煉丹。

  她的靈府中有數千種藥材,有能讓人清心寡慾的,自然也有令人意亂情迷的,煉顆這樣的丹藥對她來說易如反掌。

  鮫人的歌聲還剩了不少,還有當初她被丁一搜魂,搜魂燈的火焰在她體內運轉,也被她雁過拔毛地抽取了一些精氣,她都加了進去。

  約莫兩刻鐘後,丹藥煉好了,散發著妖裡妖氣的紫色光芒。

  小頂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做迷心失智真言丹。

  煉藥容易,難的是讓師父乖乖吃下去。

  她捏著丹藥,托腮想了一會兒,想到個主意——混在清心丹裡不就行了?

  兩種丹藥差不多大小,師父每次吃清心丹都是整瓶往嘴裡倒,只要混在裡面,等他發現的時候藥也化了。

  小頂不由佩服自己的機智,便即摸出一瓶清心丹,倒了一顆出來,把失智丹放進去,然後使勁晃晃勻。

  做完這些,她對著壁板上的小孔道:「師尊——」

  蘇毓正在打坐,一聽徒弟叫立即出定:「怎麼了?是不是饞了?」

  小頂:「……」她就這點出息嗎?

  「不是,你過來。」她若無其事道。

  蘇毓微微蹙眉:「不是說累了,要早點睡麼?」

  小頂眼珠子一轉:「我想你想得睡不著呀。」

  蘇毓:「……」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

  他什麼也沒說,起身推開門,走進她的艙房。

  小頂穿著裡衣躺在床上,拍拍床榻:「我睡不著,你抱著我睡吧。」

  蘇毓通常徹夜不眠,不過有時候他會陪她在床上躺一會兒,等她睡著再下床打坐。

  兩人躺到一張床上,自然就輪到清心丹上場了。

  蘇毓脫了外衫,只剩輕薄的中衣,在她身邊躺下:「睡吧。」

  小頂側過身,湊近過去,手腳並用地纏上去,用臉蹭他胸膛。

  溫香軟玉抱滿懷已經夠受的了,何況她刻意撩撥。

  蘇毓的呼吸霎時亂了,輕捏她的後頸:「別鬧。」

  話是這麼說,手上卻沒用什麼力道。

  小頂豐潤柔軟的嘴唇隔著輕薄的織物在他胸膛上游移,在某一處停住,若有似無地撥弄了幾下。

  蘇毓眼前頓時一片五彩斑斕,彷彿有人在他腦子裡放煙花。

  他再也受不了,把她提溜起來,挑起她的下頜,在那張不安分的小嘴上咬了一口。

  這種事只要一起頭,一口兩口自是不過癮的。

  蘇毓早把一開始的狐疑拋在了腦後,心房又熱又脹。

  小頂心裡卻掛著事,估摸著火候差不多了,含糊道:「師尊,我睏了,我們吃點清心丹睡覺吧。」

  蘇毓喑啞地「嗯」了一聲,他也快到極限了,再不用藥恐怕經脈要撐爆。

  小頂掏出兩瓶清心丹,老規矩,一人一瓶。

  蘇毓拔去塞子,把藥丸倒入口中,似乎一無所覺。

  小頂卻沒動,等師父吃下藥丸,抱著他靜待了一會兒,這才試著道:「師尊,你感覺怎麼樣?」

  蘇毓低低地「嗯」了一聲,也不知是什麼意思。

  小頂繼續試探:「頭暈不暈啊?」

  「有點……」蘇毓抬手抵住太陽穴,皺著眉道。

  小頂從他懷裡鑽出來,盤腿坐在他身邊,借著夜明珠的光打量他,見他神情茫然,眼神迷離,放下心來,輕輕拍拍他的臉頰:「我問你幾件事,你老實回答好不好?」

  蘇毓雙眉微蹙,似乎在努力思索她話中的意思,好一會兒才點點頭:「好。」

  小頂道:「你有什麼事瞞著我?」

  又是長久的靜默,小頂等得有些不耐煩,方才聽他道:「沒有。」

  不應當啊,小頂納悶,難道是藥效不夠猛?

  她摸了摸下巴,決定試試別的:「你最喜歡誰?」

  這回沒有半點猶豫,他脫口而出:「我最喜歡小頂。」

  小頂心裡甜絲絲的,裝模作樣地撓撓臉:「真是的……多喜歡?」

  話音未落,男人忽然抬手把她拽進懷裡,翻身壓住她:「這麼喜歡。」

  一邊說一邊捏住她的下巴,撬開她的雙唇,把一丸圓溜溜的丹藥頂進她口中。

  小頂一愕,便要運氣把藥推出去,誰知蘇毓早有防備,冷不丁地撓她咯吱窩。

  小頂笑出聲來,忍不住一鬆勁,藥丸已經滑過她的咽喉,融化在她體內。

  蘇毓這才鬆開手,撐起上半身,好整以暇地垂眸看著她:「又給我喂什麼。」

  小頂感覺腦袋有些發沉,一股又熱又癢的感覺從心口往四周擴散,像是有很多細小的蟲子在她身體裡爬,藥正在漸漸起效。

  她有點生氣,伸手推他,胳膊卻使不上勁:「你明明……你故意騙我……」

  聲音柔軟纏綿,像初春細雨,像月夜輕雲,明明說著責怪的話,出口就成了撒嬌。

  蘇毓又好氣又好笑,這傻子還學會倒打一耙了。

  小頂迷迷糊糊道:「……你怎麼不上當?」

  蘇毓:「……」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缺心眼?

  他沒好氣地揉了她兩下,只覺觸手燙得嚇人。

  「這是什麼藥?」他本來以為她給他餵的是搜魂吐真一類的丹丸,此時才察覺不對勁。

  小頂雙眼發直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地嫣然一笑,抬手撫上他的臉頰,順著輪廓滑到他頸間,來回摩挲:「失智丹呀……師尊……你怎麼這麼好看啊?」

  蘇毓見她這副模樣,還有什麼不知道的,揉了揉額角:「清心丹在哪裡?」

  說著便要坐起身去拿榻邊的乾坤袋。

  小頂把他拽回來,媚眼如絲,用指尖點著自己心口劃了個小圈:「這裡……」

  蘇毓慶幸自己剛服過清心丹,不然怕是要鬧出人命。

  他好不容易掙脫,拿到清心丹,捏開她的嘴,把整瓶灌進去。

  小頂渾渾噩噩的,只覺身下的檀木床變成了海浪,不停地起伏、湧動。

  心口的癢意更甚,她喃喃道:「師尊,我癢……」

  她一邊說一邊拉過他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幫我撓撓……」

  蘇毓算是看出來了,她一定又往裡下了不知多少好料,一瓶清心丹根本是杯水車薪,但這已是最後一瓶了。

  他嘆了口氣,坐起身,讓小頂靠在自己懷裡,吻吻她滾燙的耳垂,啞聲道:「難受?」

  小頂扭動了一下身子,點點頭:「嗯……」

  「我幫你。」

  衣衫早已凌亂不堪,他毫不費力地將雪白的裡衣從她一側肩頭褪下,薄唇抿住她束髮的白玉素簪一抽,長髮流瀉下來,散落在肩頭和胸口,越發襯得她肌膚如雪,在夜明珠下瑩瑩發光。

  他不敢細看,抬手一揚,夜明珠頓時熄滅,但還是有淡淡的月光從窗戶裡漏進來,穿過薄如蟬翼的紗帳灑了一床。

  他生怕弄疼她,一開始只敢輕輕觸碰,耳邊的呼吸聲漸重,越來越急促,變成一聲聲帶著鼻音的吟哦,他便也不知不覺地跟上她的韻律。

  他不經意地垂眸,看見她柔膩的肌膚隨著呼吸起伏,像月下悄悄綻放的花,細小的汗珠沁出來,像凝在花瓣上的露珠。

  陡然一陣狂風吹過,花瓣劇烈顫動,露珠滾落,水跡蜿蜒,一室春氣馥鬱。

  小頂緊繃顫抖的身體慢慢鬆弛下來,有些喘不上氣,她腦袋昏昏沉沉,但離失智還差些。

  她甚至在百忙之中想起了天書中的一些片段,終於有點理解書裡小頂為什麼一會兒難受一會兒舒服了。

  她一動不動地在師父懷裡躺了一會兒,渾身上下使不上一絲力氣,就像被人抽走了骨頭。

  蘇毓隨手拿起自己的衣衫掖了掖她身上的汗,將她放回床上,撥開她被汗濡濕貼在臉側的頭髮:「好些了麼?」

  小頂輕輕哼了一聲。

  「還想要?」

  這種話,便是一隻爐子聽了也要臉紅的,然而那造孽的丹藥沒給她口是心非的機會,她一開口就是實話。

  蘇毓輕笑了一聲,摩挲了一下她的嘴唇:「那繼續。」

  小頂感到剛找回來的神智又在漸漸遠離她,連她自己也分不清這究竟是藥效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她感到師父師父托起她,往她腰下塞了個軟枕,感到他高直的鼻樑若即若離地往下,鼻尖蹭過她的肚臍眼,不由心頭一凜:「師尊你……你你你……」

  來不及了。

  她身子一顫,連神魂都跟著顫慄。

  伸出的手本來是要推開他的,不知怎麼卻插進了他髮間,慢慢彎曲,揪緊。

  「阿毓,阿毓……」她意識模糊,一遍又一遍地喚他名字。

  ……

  第二天,小頂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過來,房裡只有她一個人,師父不知去了哪裡。

  她回想起昨晚的事,不禁懊惱。

  本來是要拿來對付師父的,誰知卻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坐起身,抓了抓頭髮,又揉了揉有些酸脹的腰,這才下了床,沖著兩室之間的隔牆道:「師尊,你在嗎?」

  沒人回答。

  她心頭一跳,便既跳下床,把外衣往身上胡亂一裹,連鞋都顧不上趿,赤著腳往門邊跑。

  就在這時,門忽然「吱呀」一聲開了,一身白衣的男人提著食盒走過來。

  小頂一頭撲到他懷裡,抱住他的腰:「你去哪裡了?」

  蘇毓摸摸她的後腦勺:「見你睡得香,沒吵醒你。」

  小頂抬起臉,眼眶有點紅:「我還以為你走了。」

  蘇毓揉了揉她的頭頂:「能走到哪裡去,別胡思亂想。」

  「你到哪裡都會帶著我對吧?」

  蘇毓目光微動:「嗯。」

  「你有事不能瞞著我。」小頂又道。

  「不會瞞著你。」

  「你是不是要去打顧蒼舒?」

  蘇毓微一遲疑,點點頭:「是,我們先回九獄山,然後去魔域。」

  小頂聽他有問必答,心下稍安:「能帶我一起去嗎?我天天在練劍,已經可以和大師姐拆上二三十招了,我的術法比劍法還好點。」

  蘇毓笑道:「蕭姑娘真厲害。」

  小頂眉毛一豎:「你不信?」

  蘇毓忙收了笑,把她按到懷裡:「傻子。」

  ……

  十日後,翼洲行至平洲境內。

  這天半夜,小頂在睡夢中聽見一陣金鈴聲,立馬警覺地醒過來,只見房中只有一地月光,看不見蘇毓的人影。

  碧茶說得沒錯,男人的嘴是靠不住的。

  幸好她早有準備,把十洲法會回程途中困住他們的「天羅地網」法陣煉了煉,補上破損的陣眼,在網上掛滿了金鈴,雖說困不住人,但只要師父離開翼舟,她立即就會知道。

  小頂咬牙切齒地穿好衣裳,從乾坤袋裡摸出個臂釧——這是當初從魔宮裡搜刮來的隱身法器,她合著陸仁的頭髮一起煉了,前幾天試過戴上臂釧,跟在師父身後大半日他都沒注意到她。

  她戴上臂釧,給大師姐留了張短箋,便御劍離開了翼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1:36 PM

第九十九章 大戰前夕

  小頂沒敢對師父用上追蹤符咒,但這一夜月朗星稀,她往四下裡一張望,便看到一個身著白衣、御劍乘風的熟悉身影。

  她便即御劍跟在後頭,與他保持著十來步的距離,盡量藏在雲裡,以免叫他察覺。

  不過她似乎是杞人憂天了,她跟著他飛了一夜,直至拂曉時分,晨光初照,他也沒察覺身後多了個人。

  小頂鬆了一口氣,安安心心跟著他往南飛。

  離約定的日期還有十多日,到魔域只有七八日的路程,蘇毓遠離歸藏的翼舟之後,便不再急著趕路,晝行夜宿,路過大城池,便在城中逗留一日半日,在酒樓茶肆之類的地方坐一坐。

  這可苦了小頂。

  下榻邸舍還好,店裡總有一間兩間空房,她施個化育咒,便能穿牆進去,睡上一晚,離開時留下房錢便是。

  跟著師父上酒樓才叫苦不堪言,她藏形匿跡地跟著師父,已經好幾天沒吃上熱飯熱菜了,靈府裡雖有糕點蜜餞,但不吃正餐光吃點心也膩味,聞著四周就食的香氣,看著旁人大快朵頤,真是莫大的折磨。

  這一日黃昏,他們行至xx洲的琅玕城。

  這是座繁華的小城,距離魔域只有兩百里不到,城中人馬喧囂,燈火不絕,隨處可見衣著怪異的散修、妖修、魔修,偶爾也有身著大宗門道袍的正道修士三五成群地經過。

  時候尚早,蘇毓走進一家酒樓。

  他著一身細白紵衫子,沒有背劍,看著像個俊秀斯文的讀書人,任誰也想不到這就是傳說中殺人如麻、凶神惡煞的連山君。

  他要了個雅間,不一會兒店家端了他要的酒菜來。

  蘇毓卻不動箸,只是給自己倒了杯清茶。

  小頂沒敢跟著進雅間,只在屏風外面探頭往裡瞧,見師父對著擺滿一案的好酒好菜不瞧一眼,忍不住肉疼,點了又不吃,這不是糟踐東西嘛!碧茶說得沒錯,男人身上錢一多就撒漫。

  她知道師父醉翁之意不在酒,來酒樓只是為了探聽消息——這種地方人員駁雜,消息傳得最快。

  正思忖著,便聽隔壁雅間中傳出一男一女的喁喁私語。

  只聽女人道:「……師兄,聽說那新任聖君與偽道有牽扯,我們貿貿然去投奔,萬一是他們的奸計怎麼辦?」

  小頂一聽便知那兩人是魔修了,魔修管魔道叫聖道,管魔君叫聖君,管正道叫偽道。

  她不服氣地皺了皺眉,聽那男人答道;「聖眼只認聖君為主,豈會有假?」

  女人又問:「上回偽道辦那勞什子法會,聖眼不也出現過?後來不也沒下文了?」

  男人道:「聖君行事自有道理,說不定是試探偽道眾豎呢?」

  他頓了頓道:「即便聖君曾誤入偽道,如今棄暗投明、重歸正途,君臨聖域,我等便該鼎力相助……」

  女人道:「……依我看,小心駛得萬年船,還是先到千葉城落腳,看看風向再說……」

  ……

  這番說辭蘇毓和小頂都聽過不止一次。

  近來十洲三界最大的事,便是新一任魔君橫空出世,到哪兒都能聽見眾人議論紛紛。

  上一任魔君被正道宗門聯手誅殺後,十洲太平了上百年,魔域十城主各自為政,一個個淪為大宗門的傀儡,魔修只能夾著尾巴做人。

  若是換了以前,便是在魔域也沒人敢一口一個「聖君」,自從新任魔君降臨七魔谷,蟄伏在各處的魔修們都開始蠢蠢欲動,趾高氣揚了不少。

  十城主不敢輕舉妄動,表面上仍舊和正道宗門維繫著關係,一旦新任魔君得勢,必定望風披靡。

  對這位魔君的身份,眾人有諸般猜測,有說是上任魔君返魂的,有說是上任魔君之子,還有傳是眾目睽睽之下被魔眼帶走的太璞前宗主顧蒼舒,眾說紛紜,誰也說服不了誰。

  小頂聽那兩人說來說去都是車軲轆話,沒什麼新鮮事,便有些不耐煩,何況還有酒食的香氣勾得她心癢難耐,只盼著師父快點走。

  蘇毓彷彿和她心有靈犀似的,恰在這時起身,叫店家來會帳。

  會完帳,蘇毓走出雅間,店家正要收拾一動未動的酒餚,忽有別的客人呼喊,便忙著去招呼。

  小頂遲疑了一下,忍不住閃身進去,掏出油紙包起隻燒雞,正要往靈府裡揣,背後冷不丁傳來蘇毓冷冰冰的聲音:「蕭頂,我知道是你。」

  小頂心裡大叫一聲不好,手一抖,把燒雞掉在了地上。

  她這才發現師父早有預謀,這滿桌子酒菜都是她平日愛吃。

  「出來吧,」男人沒好氣道,「你真是長進了。」

  小頂本來心虛得很,靜下心來一想,該心虛的不是他嗎?

  她當即摘了手釧,先聲奪人:「你為什麼扔下我跑了?」

  蘇毓方才還氣焰囂張,被她這麼質問,頓時語塞——這事細想起來,確乎是自己更理虧一些。

  小頂乘勝追擊,訴說自己的委屈:「我好幾天沒吃過一頓熱飯了,夜裡也不敢睡得沉,你倒好,還拿吃的跟我耍心眼!」

  她忿忿道:「你說到哪兒都會帶著我,結果呢?你還有什麼話說?」

  蘇毓見她說著說著眼眶要發紅了,連忙把她一把摟進懷裡:「是我的不是。」

  小頂從他懷裡掙出去,吸了吸鼻子:「我連澡都洗不了!」

  雖說能用清淨訣來除垢,但幾日不能用水沐浴還是渾身不舒服。

  蘇毓忍不住彎起嘴角:「難怪一身酸味。」

  小頂正拿起銀箸去插燉鹿肉,聞言恨不得欺師滅祖,把筷子用力朝他臉上擲去:「不准笑!」

  蘇毓從沒見過她發那麼大脾氣,意外之餘,心裡不知怎麼有些受用,接住筷子輕輕擺回去,笑道:「菜冷了,我叫人換熱的。」

  「不換不換,」小頂忙抱住大瓷缽,「你錢很多嗎?」

  蘇毓道;「不值幾個錢。」

  小頂橫眉:「那也是我的錢。」

  蘇毓失笑:「是是,都是我們蕭姑娘的錢。」

  一邊說一邊施咒替蕭姑娘燙了酒、熱了菜,把杯盞盤箸都洗燙乾淨,這才替她斟酒布菜。

  小頂氣鼓鼓地夾起一筷鹵牛肉塞進嘴裡,一邊嚼一邊惡狠狠地瞪著蘇毓,彷彿在嚼他的肉。

  待酒足飯飽,她的氣終於消了些。

  兩人一起出了酒樓,在城中最好的邸店住下。

  這裡地處南方,靠近魔域,地脈炎熱,幾乎每家邸店都有熱泉。

  蘇毓要了帶熱泉的院落,下了禁制,抱著小祖宗下了池子,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已是月上中天時分。

  兩人合衣躺在床上,小頂已經昏昏欲睡,捂著嘴打了兩個呵欠,強打精神道:「別以為這樣我就原諒你了。」

  蘇毓摸摸她的頭髮,髮絲微濕而沁涼,帶著露水的清冽氣息,和著她身上的味道,怎麼也聞不夠。

  小頂不依不饒:「知道錯了嗎?」

  「嗯。」

  「錯在哪裡?」

  「不該不告而別。」

  「不只這件事,」小頂氣鼓鼓地轉過身,用屁股對著他,「你不相信我。」

  蘇毓手一頓,從背後抱緊她的腰,親了親她的後頸:「不是。」

  小頂轉過身,眼中水光盈然:「你有事從不和我商量,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憑什麼都你說了算?」

  「此行太危險。」

  小頂道:「去西極的時候你也是這麼說的。」

  蘇毓心臟緊緊一縮。

  小頂借著朦朧月光看見他無措的眼神,心頭一酸,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我不想再和你分開。」

  蘇毓沉默片刻,低聲道:「我怕護不住你。」

  小頂微微有些吃驚,師父在她眼中幾乎無所不能,他從來都不把任何對手放在眼裡。

  她從沒聽他說過「怕」字。

  半晌,她輕輕道:「你要對付的,不是顧蒼舒吧?」

  不知怎麼的,她想起夢中那柄沾血的彎刀,在紅燭的微光下閃著森森寒光。

  蘇毓沉吟片刻,點點頭道;「引我去七魔谷的是我生父。」

  他抱著她,把那人和他的恩怨說了一遍。

  小頂總算明白他為什麼沒把握了,她摟住他的腰:「你一定能替你阿娘報仇的。」

  蘇毓攥住她的手:「我答應你,一定會活著出來見你,你在千葉城等我……」

  「不行,這次我一定要跟你去,」小頂斬釘截鐵道,「大不了死一起。」

  她脫口而出,說完自己都有些吃驚。

  她不是悍不畏死的人,死過一次,她更知道活著有多好。

  但她更怕再也見不到他。如果是和阿毓一起,死好像也沒那麼可怕。

  「好。」蘇毓道。

  小頂仍舊將信將疑:「你別騙我。再騙我的話我就……」

  蘇毓吻去她眼角的眼淚,湊到她耳邊說了句什麼。

  小頂臉一紅,轉過身不理他了。

  ……

  雖然蘇毓再三保證不會再撇下她,但小頂還是多留了幾個心眼,時時提防著他故技重施,生怕他趁著她睡著開溜,還用捆仙索把兩人的腳脖子綁在了一起。

  蘇毓自知理虧,只能由她去。

  兩日後,兩人穿過千葉城,抵達七魔谷外。

  太璞宗的三千弟子先他們一日抵達,駐紮在二十里外的高崗上。

  營地的佈局與凡人軍營相彷彿,只不過居處不是營帳,而是一種產於鬱洲黑海的白螺,用法術放大便可居住,外殼堅硬無比,裡面冬暖夏涼,螺塔中還可貯存靈力。

  營地地勢高,可以俯瞰魔谷入口,隨時盯著敵人的動靜。

  小頂上回是被魔眼捲來的,不曾見過谷外的情形,此時才知道七魔谷原來在地底下,入口是一片巨大的酸池,池中滿是黃綠的酸液。

  酸液翻騰,不斷有大大小小的氣泡從池中冒出、爆裂,釋放出帶著硫磺味的刺鼻霧氣。

  小頂恍然大悟,原來他們在七魔谷看見的「天空」,便是這酸池水了。

  池水中央有個黑色的漩渦,慢慢旋轉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從四周向漩渦中湧去。

  蘇毓指著漩渦道:「那便是魔眼所在。」

  話音未落,一個身著水藍色繡銀道袍的男子朝他們走來,向蘇毓恭恭敬敬地行個禮:「連山道君,別來無恙?」

  卻是曾經的靈寵店主人,如今重歸正位的新任太璞宗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1:44 PM

第一百章 父慈子孝

  蘇毓自然已從程寧那裡得知此人也一起來了,不過還是裝作一無所知,微露驚訝之色,旋即回禮道:「顧宗主身先士卒,令蘇某欽佩。」

  「道君謬讚,」店主人忙道,「在下修為淺薄,不求臨陣卻敵,只能在後方略盡綿力,不比道君義薄雲天,為敝派之事奔忙。」

  蘇毓:「不敢當。」

  店主人一邊把蘇毓迎入營中,一邊道:「營房簡陋,還請道君海涵。」

  小頂走在蘇毓身邊,但她戴著隱身臂釧,一路上都沒有人看到她,便是有人像西門馥那樣身懷真眼,識破隱身術,也會因為陸仁頭髮的作用不由自主忽略她。

  店主人吩咐老僕顧忠煮茶,將蘇毓迎入白螺房舍中。

  小頂跟著走進去,只見裡面別有洞天,陳設雅潔,牆壁閃著貝類特有的光澤,她抬手摸了摸,觸手光潤,著實新鮮。

  賓主兩人入了座,蘇毓道:「怎麼不見程長老?」

  話音未落,便有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來,正是程寧。

  行禮寒暄畢,店主人問程寧:「程長老,陣法部署得如何了?」

  程寧恭謹道:「啟稟宗主,屬下已命弟子們在七魔谷四周布下魁罡六鎖陣,明日辰時便可進攻。」

  店主人笑道;「在下一介商賈,於陣法一竅不通,也不懂排兵布陣,幸而有程長老在,否則真是兩眼一抹黑。」

  程寧忙道:「宗主謬讚。」

  看了一眼蘇毓道:「連山道君是陣術大家,屬下實是班門弄斧。」

  店主人立即肅然起敬,作個長揖:「還望道君不吝賜教。」

  蘇毓自謙幾句,便道:「蘇某才疏學淺,於陣法一道只是略知皮毛,不敢稱善。宗主差遣,自當勉力為之。」

  說罷對程寧道:「蘇某可否隨程長老去看看法陣?」

  程寧一臉求之不得:「有勞道君賜教。」

  兩人說著便要起身。

  恰在這時,顧忠端了茶盤走進來,店主人道:「道君遠道而來,先飲杯清茶歇息片刻,陣法之事不急在一時。」

  蘇毓本欲拒絕,往茶盤上一瞥,見有幾碟鮮果和糕點,其中有一碟玉露團是小頂平素最喜歡的,便頷首道:「多承厚意。」

  他拿起杯盞,趁著眾人不注意,將盛糕點的碟子往旁邊推了推,片刻後,果見碟子上少了個玉露團,微不可察地彎了彎嘴角。

  用罷茶果,程寧便帶著蘇毓去看門下弟子布陣。

  兩人御劍飛出營地,來到四下無人之處,蘇毓方才傳秘音給程寧:「此人近來可有異常之處?」

  程寧搖搖頭道:「小侄日日伴在他左右,不見任何破綻,他修為的確很低,術法和劍法還不及同境界弟子。」

  蘇毓微微頷首,那店主人的修為不是作偽,他們兩人不至於連這都看走眼。

  他想了想道:「修為以外可有別的異狀?」

  程寧道:「言行舉止都無不妥之處,自從靈寵店轉手,也不見他與門派之外的人往來。」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這人城府頗深,很有心機,這次出征,我本以安危為由勸他留守門派,他堅持要跟來,想是要借此機會立威。」

  蘇毓道:「這也無可厚非。」

  兩人一邊說一邊飛,不一會兒便到了七魔谷上方,只見數百太璞宗弟子正在其餘三個長老的指揮下忙著書符唸咒布陣。

  兩人在雲端俯瞰,程寧笑道:「那幾個老傢伙這回是卯足了勁,看家的本事都使出來了。」

  幾個現任長老都是假顧蒼舒一手提拔上來的,眼下變了天,自要努力戴罪立功。

  太璞宗以陣法見長,魁罡六鎖陣乃陣中之魁,可移天換宿、令天地變易。

  魔眼可汲取三界妖邪凶戾之氣,谷中陰陽倒轉,正邪易位,便如一個巨大的聚陰聚魔陣,源源不斷為谷中魔修提供力量。

  魁罡六鎖陣便是要逆轉其勢,反將魔氣吸出,借天地正氣滅熄。

  百年前正道門派入魔谷剿殺魔君殘部,用的便是此陣。

  十洲法會那次因為救人心切,蘇毓和顧英瑤強行以瀚海般的靈力衝破魔陣,致使顧英瑤身負重傷,後來身隕深淵之下,未嘗沒有這個緣故。

  這次他們不用急,有餘裕慢慢布陣。

  程寧微有得色,用秘音道:「請師叔指教。」

  蘇毓淡淡地望了一眼法陣,只見一柄鎮派伏魔劍高懸在魔眼上方,道道紫電光芒自劍上向外擴散,太璞弟子們手持長劍、硃砂、符篆與風雷印,在各個陣位之間穿梭迴旋,所到之處,紫電相隨,猶如穿針引線,將電光織成陣網。

  雖然只完成了一半,已可以想見陣成後雷霆萬鈞之勢。

  蘇毓看了一眼道:「天沖加一個太一飛星子陣,天輔再加一道金翅烏王印。」

  程寧便即吩咐下去,默默在心裡推算半天,發現那兩處果然是全陣的薄弱之處,不由對師叔好生欽佩,歸藏不以陣法見長,也沒聽說師叔對陣法有研究,誰知他隨便一瞥,就看出人家「天下第一陣」的破綻,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蘇毓睨了他一眼:「學了六十多年,你就學了這個?」

  程寧:「……」這不是奮鬥了三十年才擠進內門嘛!大師姐說得沒錯,師叔還是這麼討人厭。

  蘇毓又打量了一眼,見沒什麼疏漏之處,便返回營中。

  不等他們走到營地,便看見五六個人御劍而來。

  不等蘇毓開口,程寧先驚喜道:「稚川仙子!」

  蔣寒秋與這個四師弟難得相見,給他個罕見的笑容。

  程寧立即受寵若驚,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了。

  來的不只有蔣寒秋,還有宋明、元清,甚至連一向留守門派的金竹也到了。

  蔣寒秋道:「葉離挖墳走西道,還有一個時辰到。」

  蘇毓蹙眉道:「你們來做什麼?」

  蔣寒秋立即柳眉倒豎:「嘁,要不是擔心小師妹守寡,我管你死活!」

  蘇毓:「……」

  小頂感動得熱淚盈眶,大師姐真是太好了。

  金竹一向好脾氣,忙隔開兩人,打圓場:「大師姐不是這個意思……」

  蔣寒秋立馬拆台:「就這個意思,沒別的意思。」

  蘇毓道:「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是我一個人的事。」

  程寧:「那我也……」

  蘇毓睨他一眼:「還有他們太璞宗的破事。」

  程寧:「……」行吧。

  蔣寒秋冷笑:「你想趕我們走?行,我們這就改投太璞宗,你不是我們師叔,沒資格對我們呼來喝去了。」

  程寧:「……」別了吧,太璞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幾人都是鐵了心要留下,趕是趕不走了。

  一行人吵吵鬧鬧地進了營地,真顧蒼舒連忙迎出來見禮,又張羅著安排上房。

  蘇毓把師侄們打發了,房裡終於只剩下兩人。

  小頂掛在他脖子上:「大師姐他們對我們真好。」

  蘇毓撇開眼:「煩死了。」

  ……

  七魔谷中卻是另一番光景。

  昏黃的天色下,數千個魔修席地而坐,滿坑滿谷都是黑影,彷彿斂翅蹲伏的烏鴉。

  他們亦在結陣施法,用自身魔氣供養魔眼,每張黑紗背後的面容上都是熾烈的狂喜。

  不斷有人魔氣枯竭倒地而亡,便有人上前用刀剖開那人的胸膛,挖出心臟,小心翼翼地捧著,登上水晶砌成的祭台。

  祭台頂上一人盤腿而坐,聞到血腥氣,睜開緊闔的雙目。

  赤紅的心臟還在那魔修手中跳動,是顆年輕有力的心臟。

  男人將手按在心臟上,手心傳來滑膩的觸感。

  若是除去他覆面的黑紗,便能看到他嫌惡不齒的神情。

  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地用力一抓,血肉從他五指間滲出來,與此同時,一道紅光從魔眼中降下,直從他頭頂貫入體內。

  「這是第幾顆?」男人問。

  那魔修道:「回稟主君,一百六十七。」

  男人點點頭,收回手,血跡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掌心卻紅潤了不少,彷彿屬於那顆心臟的生機與活力全部滲入了他肌膚中。

  男人站起身,沿著水晶階梯走下祭台,繡著日月星辰的黑袍在身後無聲逶迤。

  下了祭台,他繼續沿著山谷中央的階梯往下,走到地底,推開石牆,穿過一片片廢墟——地下宮殿已經成了殘垣斷壁,那人命人挖開一條通道,鋪以水晶。

  水晶通道的盡頭是一座帶花園的大宅子。

  宅子洞戶連房、曲廊回環,園中蜂蝶飛舞,桃李爭妍。

  顧蒼舒第一次在這裡醒來時吃了一驚,若非抬頭不見天日,他真要以為這裡是凡人界哪個王公貴官的宅邸。

  他早和七魔谷的魔修打過交道,卻不知地底深處,宮殿的盡頭,竟然有這樣一個所在。

  他摘下面紗,脫下黑袍,露出玉色錦袍,彷彿破繭而出,那股揮之不去的噁心終於散去了些。

  一個僮僕迎上來:「公子請隨奴來。」

  顧蒼舒一言不發地跟著他往書房走,沒有多看他一眼——這裡除了一雙主人,所有僕從奴婢都是傀儡。

  另一個傀儡人打起湘簾,室中煙霧繚繞,彌漫著沉香和杜若的氣息。

  一隻骨節分明而枯瘦的手放在案上,五指張開,令他想起躲在陰暗角落裡慢慢織網的老蜘蛛。

  顧清瀟透過煙霧靜靜打量他,面容被不斷變幻的煙霧掩蓋,辨不清神色。

  顧蒼舒垂下眼簾,急忙上前行禮:「見過父親。」

  說出「父親」兩字時,他仍然有種難以置信的怪異,不久之前,他對此人唯有唾棄和鄙夷,直至見到他的手段和真面目,他只覺不寒而慄,同時又有些隱秘的自得,他身體中也有這樣強大的血脈,不是個受人唾棄的私生子。

  他將成為歸藏易的唯一傳人,還將得到歸墟之力,超脫輪回,凌駕於天道之上。

  顧清瀟饒有興味地端詳了他片刻:「外頭情形如何?」

  顧蒼舒臉上現出羞慚之色:「請恕兒子無能,偽道在谷外布下了魁罡六鎖陣,魔眼恐怕支撐不到明日卯時。」

  「卯時?」顧清瀟揚眉道。

  他的語氣並不見重,顧蒼舒卻是一凜,跪倒在地:「兒子辦事不力,那魁罡六鎖陣不知被誰動過手腳,威力似有所增加。」

  顧清瀟聞言卻露出怡然之色:「很好,你兄長果然沒有令我失望。」

  顧蒼舒眼中有厲色一閃而過。

  顧清瀟沉吟片刻道:「明日你依計將他引入祭台下,後面的事有爹爹在。」

  他站起身,繞過几案,扶起顧蒼舒:「放心,爹爹定會護你周全。」

  頓了頓,拍拍他的肩膀:「你心裡是不是還怪爹爹瞞你這麼多年?」

  顧蒼舒忙道:「兒子不敢。爹爹也是不得已。要怪便怪那純元老賊,為搶奪機緣,殺我全族,害得母親成了這副模樣,還害得父子兄弟反目成仇,兒子誓與歸藏不共戴天!」

  顧清瀟拍拍他的背:「爹爹知道你是好孩子。」

  頓了頓道:「時候不早了,趁著還有幾個時辰,再去化幾顆心吧。」

  顧蒼舒眼中露出抗拒之意。

  顧清瀟道:「爹爹知道此事實在委屈你,奈何爹爹身體孱弱,修為低下,不能以身替你,否則怎忍心讓你遭這份罪?」

  顧蒼舒道:「爹爹放心,兒子明白。」

  他舔了舔嘴唇道:「爹爹,阿兄也是受老賊矇蔽,若他知道真相,願意與歸藏決裂……」

  顧清瀟一抬手:「不必多言,我和你母親只當不曾生過這個孩子。」

  他注視著顧蒼舒的雙眼:「舒兒,我只有你這個兒子。」

  顧蒼舒只覺胸腔中有什麼顫了顫,很快又復歸平靜——漂亮話雖動人,他還是得死。

  顧蒼舒走後,顧清瀟站起身,背著手慢慢踱回後院。

  一個身著單薄春衣的女人正坐在廊下做繡活。

  顧清瀟走過去看了看她的繡繃,只見上面繡著一株修竹。

  女人抬起頭,揉了揉脖頸:「方才是誰來了?」

  顧清瀟淡淡道:「一個殘次品。」

  女人顯是隨口一問,並不是真的關心。

  她欲言又止道:「阿毓……」

  顧清瀟撫了撫她如玉的手指:「明日就能見到他了。」

  女人眼中露出喜色:「真的?」

  顧清瀟微笑著點頭:「上回給你那塊石頭還在麼?」

  女人低頭從腰間香囊裡取出一塊小小的紋石,托在掌心:「要用麼?」

  顧清瀟將她五指合攏:「收好別丟了。」

  頓了頓:「不然阿毓就不能留下陪你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1:49 PM

第一百零一章 尾聲一

  翌日拂曉,小頂睡得正酣熟,互聽遠處傳來「訇」一聲巨響,猛然驚醒:「師尊!」

  蘇毓撫了撫她的後背:「別怕。」

  「那是什麼聲音?」

  蘇毓道:「是魔谷要開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巨響,彷彿連大地都在震顫。

  小頂一骨碌爬起來,蘇毓施術化清水讓她洗漱,然後幫她披上外衣,繫好腰帶,然後從乾坤袋裡拿出一頂油綠鮮亮、青翠欲滴的帽子。

  「這是……」

  不等她說完,蘇毓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帽子扣在她頭頂上:「戴上防身。」

  小頂如今已知道綠帽子是什麼意思,便要去摘,卻發現帽子就像長在了頭上,怎麼也摘不下來。

  「你動了什麼手腳?」小頂氣鼓鼓地道。

  蘇毓抬手凌空畫了個圈,一面水銀鏡出現在小頂面前。

  他嘴角一揚:「不是挺好看麼?不信你照照。」

  小頂:「……」

  裝得再好也是本性難移,她師父就是個睚眥必報的小心眼。

  蘇毓捏了捏她的臉頰:「戴著防身,反正沒人看得見。昨夜給你的鈴鐺放好了麼?」

  小頂捋起右手的袖子,露出用五色絲繫在手腕上的金鈴,晃了晃:「在這兒呢。」

  鈴鐺晃動,卻無聲無息,這是專用來防走散的法器,本是一對,兩人身上各放一個,搖一搖鈴鐺,另一人便能循聲找來。

  「聽得到嗎?」小頂問道。

  「嗯。」蘇毓一邊答應著,一邊從枕邊拿起隱身臂釧,替她輕輕套在手上,一個大活人憑空在眼前消失了。

  「無論發生何事都別摘下來。」蘇毓道。

  陸仁的頭髮對他已經沒什麼作用了,只要時時記掛在心,沒有什麼法器可以讓一個人忘記另一個的存在。

  小頂點點頭,旋即想起自己已經隱身了,於是踮起腳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知道啦。」

  兩人走出白螺營房,只見天空是陰沉的鐵灰色,雲層的縫隙間透出不祥的紅光,如同一道道滲血的傷口。

  魔域的天空少有晴明的時候,不過天色如此詭異,是因為魁罡六鎖陣與谷中魔氣相激蕩,引得陰陽失諧,天地變色。

  就在這時,歸藏其他人也陸陸續續走出營房。

  蔣寒秋勁裝結束,越發顯得英姿勃發、腰高腿長。

  她捂嘴打了個呵欠:「葉離這廝多半又迷路了,害我等他到半夜。」

  葉離一向不認路,在靈氣充溢的地方還好,可以用星辰和地脈來確定方位,到了魔域這種靈氣稀薄的地方就抓瞎了。

  這回因為繞道挖墳,走的又是不熟悉的西道,不迷路才有鬼了。

  蔣寒秋往天邊看了一眼,挑挑眉道:「算了,不等他了。」

  正說著,太璞宗弟子也紛紛走出營房,收起白螺裝進乾坤袋裡,在長老的指揮下集結列陣、整裝待發。

  靈寵店主人走到他們跟前,向眾人一禮:「多謝諸位道君相助。」

  蘇毓道:「顧宗主不必見外。」

  店主人微露赧色:「在下修為低微,不能親自上陣,只能袖手旁觀,實在慚愧。」

  蘇毓淡淡道;「有勞顧宗主在陣外護法,請宗主保重。」

  「護法」不過是客套的說法,其實以他金丹期的修為,連護法都不夠格。

  店主人點頭:「自然自然,在下雖幫不上什麼忙,卻也不敢拖累諸位道君。」

  正說著,半空中傳來一聲悠長嘹喨的嘯吟,猶如龍吟,是陣眼中伏魔劍的嘯聲。

  程寧一聲令下,眾弟子紛紛乘雲踏劍,向七魔谷飛去。

  蘇毓抬了抬下頜:「走吧。」

  到得魔谷上方的酸池,只見魁罡六鎖陣中央的伏魔劍劍光大盛,通天徹地,彷彿用光在烏雲中間捅出個巨大的窟窿,隨著一聲霹靂,雪白的電光順著劍身落入酸池中央的黑色漩渦中,水下有什麼劇烈震顫了一下,連帶著四周地動山搖,巨石紛落,有如雷鼓大作、萬馬奔騰。

  太璞宗弟子有條不紊地散到各個陣星位,祭出佩劍法器,將靈力匯入陣中。

  伏魔劍嘯聲頻密,霹靂一聲比一聲更響。

  「哐」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之後,天地間忽然一片死寂。

  頃刻後,一物從池中央的漩渦中升起,通體赤紅,光芒四射,有如紅日。

  太璞宗四長老躍至半空,各據一方,口中誦咒,一手持符,一手舉劍,劍尖直指魔眼,靈力如激流從劍尖湧出。

  魔眼在空中翻滾騰躍,卻無法擺脫劍光的束縛,紅光越來越黯淡,漸至熄滅,變成暗褐色,彷彿乾涸的血團。

  程寧大喝一聲「斬」,四人齊齊提劍劈落,那魔眼崩裂,穢液四濺。

  伏魔劍當空一畫,池水分作兩邊,露出下方的魔谷,只見赤褐的峽谷中烏壓壓一片,全是身著黑袍、手持黑刃的魔修。

  程寧一聲令下,太璞宗弟子紛紛飛身而下,只留三百六十一人在陣外護法。

  蘇毓看了一眼師侄們:「小心行事。」

  便即抽出元神劍握在手中,飛向谷中。

  正魔雙方在半空中相逢,立即廝殺起來,一時間刀光劍影,血霧橫飛,不時有人從空中墜落。

  魔修雖有上萬人之眾,多是最近嘯聚起來的烏合之眾,單打獨鬥或許有勝算,但面對訓練有素、配合無間的大宗內門弟子,散兵游勇的劣勢便顯露無疑。

  何況魁罡六鎖陣中不斷有電光落下,如利箭一般貫穿魔修的身體,將之燒成一團火球,落入谷底。

  魔修們很快便明白對方制勝的關鍵在上方的陣網,魔谷中本不能動用法力,但陣法將靈氣源源不斷注入,越是接近陣網,靈力便越強,於他們而言也就越危險,為首的魔將大喝一聲「退」,魔修們紛紛退至谷中,向半空中施放咒法,投射毒箭。

  雙方隔空交戰,不斷有太璞宗弟子從半空中墜落,更多魔修被雷火燒得滿地打滾,山谷中遍地火光,嘶吼慘叫不絕於耳。

  蘇毓在空中俯瞰,只見水晶祭台頂端站著一個人,黑袍在風中翻飛,猶如蝙蝠。

  雖然那人黑紗蒙面,蘇毓卻感覺他在看自己。

  他傳秘音給金竹:「若事有不諧,你們幾個立即撤。」

  金竹:「大師姐……」

  蘇毓道:「不聽話的打暈帶走。」

  金竹:「……」

  蘇毓:「昨夜給你的鈴鐺收好。」

  他在師侄肩頭拍了一下:「千萬護她周全。」

  他收了秘音,回身道:「跟著你師兄師姐,為師去去就來。」

  說罷,他便御劍向著祭台飛去。

  小頂還沒來得及答應一聲,就見師父疾風似地飛走了。

  她對自己的劍法修為很有些自知之明,沒打算跟著去裹亂,她另有一個地方要去。

  趁著雙方正在激戰,她悄悄御劍落到谷中。

  隱身手釧十分得用,不管是正道還是魔修都對她視而不見,只要防著滿天亂飛的法咒和冷箭,幾乎如入無人之境。

  她快步穿過戰場,向著七魔谷中央的深坑走去。

  ……

  蘇毓翩然落到祭台上,看了一眼黑袍人,淡淡道:「顧公子,別來無恙?」

  「托閣下的福,顧某好得很。」顧蒼舒摘下面紗往風裡一拋,面紗化作一串黑星落下,祭台四周頓時竄起黑色火焰,在祭台上蔓延。

  原來水晶祭台上刻著的花紋,火焰沿著凹槽燃燒,燒出一個個繁復的圖案。

  蘇毓面不改色:「忘了恭賀閣下繼任魔君之位。」

  顧蒼舒眼中閃過凶戾之色,從腰間抽出一條漆黑無光的軟鞭,聳身躍起,手腕一抖,一招懸龍探爪,向蘇毓左側攻來。

  不過短短二三十日,這一鞭的威勢與並派大典上已不可同日而語,真有喑鳴山嶽、叱吒山嶽之勢。

  蘇毓提劍相迎,一招逝川流光,劍氣如逝水般奔騰浩蕩,將鞭上勁力化去大半。

  顧蒼舒笑道:「久聞連山君一劍橫掃千軍,果然名不虛傳。」

  蘇毓笑得比他還和煦燦爛:「魔君閣下的顧氏玉龍鞭亦大有進益。」

  顧蒼舒一聽「顧氏玉龍鞭」幾個字,臉色微變,又是一鞭擊出,一招雪擁藍鬧,鞭影如狂風碎雪,鞭身上升起縷縷魔氣,如織繭一般將蘇毓團團裹住。

  蘇毓身法如電,倏然在前,忽焉在後,劍與身幾乎融為一體,神催劍往,劍隨身轉,只見劍光如虹,橫若匹練。

  顧蒼舒手腕急抖,魔氣源源不斷自鞭樽貫入,出招越來越快。

  蘇毓始終遊刃有餘,始終將周身護得密不透風,卻不主動出擊。

  顧蒼舒越打越焦躁,額上筋脈中黑氣流動,雙目隱隱透出血紅色,鞭法中的漏洞卻越來越多,終於露出空門。

  蘇毓一招清風六合,劍氣連綿不絕,如清穆和風,幾乎令人感覺不到殺意,輕柔地拂過魔鞭,順著顧蒼舒的手腕往上攀延。

  顧蒼舒只覺胳膊一麻,低頭一看,細密的劍氣竟將他的皮肉剝下一層來,被魔氣侵染的黑血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以為這樣就能對付我?」顧蒼舒冷笑,只見傷口上迅速生長出新的皮肉,須臾之間便完全癒合。

  蘇毓不以為然道:「歷代魔君都有不死之身。」

  「你知道就好!」顧蒼舒揚手又是一鞭。

  蘇毓不慌不忙地用劍格開,劍光如落星霰雪,在顧蒼舒周身留下無數道細小的傷口,魔氣故技重施,忙著修補傷口。

  「那你猜猜,你的前任都是怎麼死的?」

  蘇毓一邊說,一邊又是連珠貫玉般的三劍刺出,劍刃卻不觸及顧蒼舒的身體,只用劍氣在他左肩、右胸和腹部刺出三個窟窿。

  他一劍接著一劍,招式無窮無盡,彷彿連綿起伏、隱於霧靄間的山巒,顧蒼舒雖有魔氣護體,究竟入魔道未久,雖有力量,不能收放自如,漸漸應接不暇。

  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魔氣補完這裡補那裡,忙得不可開交。

  蘇毓始終避開他的要害,不取他的性命。

  一道劍氣割斷他一雙膝蓋,顧蒼舒站立不穩,趔趄了兩步。

  「他在哪裡?」蘇毓道。

  顧蒼舒抽了口冷氣,吐出一口血沫:「誰?」

  蘇毓冷冷地掃了他一眼:「你主子。」

  顧蒼舒臉上掠過陰鷙之色:「我是聖域之主,何來主子?」

  話音未落,一道劍風將他掃落,黑色火舌舔過他的袍角,他整個人瞬間燃燒起來。

  顧蒼舒面容扭曲:「阿兄,救我……」

  蘇毓一怔,這一聲「阿兄」,彷彿一柄尖錐刺入他的太陽穴中。

  他的腦海中忽然出現許多搖晃的光影,破碎的畫面。

  阿娘的聲音像是從河流的另一端傳來:「阿毓,你很快就有弟弟了。」

  「弟弟在哪裡?」他左顧右盼。

  阿娘笑著摸摸他的頭,拉起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在阿娘肚子裡。」

  「怎麼摸不到,他不會動嗎?」

  阿娘笑出聲來:「眼下還小呢。高興麼?」

  他想了想:「高興,弟弟可以陪我玩嗎?」

  「當然可以,你們兄弟倆往後就可以作伴了,」阿娘道,「你要好好照顧他啊……」

  他矜持地點點頭:「他要是乖一點,我可以讓他騎一騎阿銀……」

  ……

  蘇毓頭痛欲裂。

  腳下的銘文突然化作血紅,水晶祭台緩緩向兩邊分開。

  蘇毓只覺眼前紅光閃過,一陣天旋地轉,落入了祭台中間的裂隙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9 11:57 PM

第一百零二章 尾聲二

  蔣寒秋和金竹等人正和魔修纏鬥,忽聽水晶祭台傳來「轟隆」一聲巨響,循聲望去,只見水晶石中一人下墜,一眨眼功夫便不見了。

  蔣寒秋一劍斬下面前一個魔修的頭顱,踏劍向祭台飛去。

  不等她飛至,裂成兩半的祭台訇然合攏,祭台內部紫紅光芒一閃,整座祭台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憑空消失了。

  不但祭台和通往地下的水晶階梯無影無蹤,連峽谷中央那個巨大的深坑也不見了,竟成了一片平地,與周圍沒有半點區別。

  蔣寒秋不信這個邪,在半空中揮劍一劈,排山倒海的劍氣震得山谷一顫,地面裂開一條一丈來寬的縫隙,她往下一看,裂縫中只有褐紅的土壤。

  「蘇毓!」蔣寒秋對著裂縫吼道。

  她抬腳一踹,把一塊紫水晶踹進裂縫中:「死出來你這禍害!」

  一邊罵一邊舉起劍,正要再劈,胳膊被一人拽住。

  「大師姐,別擔心,」金竹道,「師叔沒那麼容易出事……」

  「我是怕他出事嗎?」蔣寒秋忿忿道,「我是怕他死了不能跟小師妹交代!」

  師兄弟幾個不約而同想起小頂生死未卜那三年,誰都經不住這樣的事再來一次。

  蔣寒秋見他們一個個蔫頭耷腦的,反倒迅速鎮定下來,在他們背上挨個拍了一下:「禍害遺千年,那玩意兒死不了,都給我振作起來!多殺幾個魔修去!」

  眾人聞言一振,對啊,禍害遺千年,像師叔這種尖酸刻薄、冷心冷肺、睚眥必報、錙銖必較,討人嫌到極點的貨色,應該與天地同壽才對。

  「對了,小師妹呢?」蔣寒秋猛然想起來。

  金竹道:「師叔給了我一隻同心鈴。」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鈴鐺,一邊捏訣一邊晃了晃,他這邊鈴鐺一晃,對方的鈴鐺也會共鳴,他就能據此判斷對方所在。

  他聽辨了片刻,後背上一涼:「小師妹……在地下。」

  ……

  蘇毓只覺耳邊風聲呼嘯,身體迅速墜落。

  他強行穩住心神,以手捏訣,施了個回風咒,一股勁風自下吹來,像一隻溫柔的手托住了他。

  下墜之勢漸緩,但與此同時,他的氣海慢慢凝滯,直至凝固,再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片刻後,他的雙腳落在某種堅實平滑的東西上。

  蘇毓從袖中取出顆夜明珠一照,發現自己站在一根水晶柱的頂端,落腳之處只有五六尺見方,四周便是萬丈深淵。

  顧蒼舒空洞陰冷的笑聲忽遠忽近,在四周迴翔:「阿兄,這是弟弟給你選的墳塚,如何?」

  蘇毓心臟一縮,立即熄了夜明珠。

  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隨即緩緩鬆開。

  他本來百思不得其解,那人為何要在殺死他母親後將屍身保存在玄冰棺中,如今終於明白了。

  母親死時懷有身孕,屍身放在玄冰棺中,腹中胎兒便隨著母體一起凍結,不生不死。

  他能預見後事,自然可以設計娶顧英瑤,也能算到她何時誕下私生子,還能算到顧老宗主會用別的孩子調換。

  他只需算好時機,掘墓開棺,取出屍首,將母子製成傀儡人,再將自己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覺地換進顧家。

  他明面上是個窩囊的贅婿,被人戲稱為「傀儡」,殊不知顧氏一門盡在他股掌之中。

  蘇毓依稀記得那人喜歡弈棋,無事便與母親對局,興致來時便將他抱在膝上,教他如何佈局。

  他很喜歡那樣依偎在父親溫暖的懷抱中,由他握著自己的手,「啪嗒啪嗒」地落子,卻不知他們從一開始就被他擺到了棋枰上。

  顧蒼舒的笑聲不絕於耳,夾雜著毒蛇吐信似的噝噝聲,辨不清來處,時而在頭頂,視而在腳下,時而又來自四面八方,似乎無處不在。

  蘇毓心中毫無波瀾,亦不會為他所擾。

  這只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罷了。

  蘇毓熄了夜明珠,向無盡的黑暗望了一眼:「顧清瀟,出來。」

  陣陣回聲從空谷中傳來。

  良久,有人輕聲道:「阿毓,許久未見。」

  那口吻與他所知的「顧清瀟」判若兩人,與他記憶中的如出一轍,溫文爾雅、謙遜有禮,卻絕沒有人敢輕忽。

  蘇毓握緊手中的本命劍,冷笑道:「做小伏低這麼多年,真是難為你。」

  那人寬容地一笑:「你長成今日這副模樣,實在出乎爹爹的意料。」

  就在這時,耳畔忽然傳來疾風之聲,蘇毓一偏頭,帶著鱗刺倒鉤的鞭梢堪堪從他臉側擦過。

  顧蒼舒得意道:「阿兄,承讓了。」

  蘇毓臉頰上傳來針扎般的刺痛,血從傷口滲出來,順著他臉頰往下淌。

  破相了,他心道,這下蕭姑娘又得生氣了。

  這種時候竟然還操心這種事,連他自己都覺不可思議。

  然而這念頭就像一股涓涓暖流,流過他心上封凍的荒原,僵冷的身體裡又有了些微暖意。

  週遭一片黑暗,顧蒼舒是邪魔之身,而他卻不能動用靈力,所能依仗的唯有手中三尺長劍。

  比起西極取藥那回,這次的凶險又不啻十倍百倍。

  蘇毓沉下心來,從風聲中聽辨鞭子的來向和招式,舉劍格擋,在方寸之間閃轉騰挪,身如泰山之穩,動如風電迅烈,只聽劍刃與玄鐵鞭「叮叮噹噹」相擊不停,電光迸濺。

  顧蒼舒以為將蘇毓誘至歸墟之上,他不能動用靈力,取勝定然易如反掌,誰知他的劍法出神入化、變幻莫測,劍招密不透風,幾乎無隙可乘,他方才在祭台上受了無數道劍傷,修補傷口耗費了大量魔氣,此時也已所剩無幾,不敢孤注一擲。

  顧清瀟道:「好,你的劍術已臻化境,將連山劍的『蹈虛抵隙,見機生情』發揮到了極致,凌厲更勝爹爹當年。」

  頓了頓:「舒兒,你的鞭法還稚嫩了些,還需磨礪。」

  顧蒼舒心中升騰起怒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爹爹教訓的是。」

  他說著,暗暗將所剩的魔氣全部貫入鞭中,猛然向著蘇毓腳下的水晶石柱斜抽過去,這一鞭挾著萬鈞之力,若是擊中,脆弱的晶石柱定會斷裂,蘇毓便會葬身深淵之下。

  蘇毓未及細思,一招天霜橫劍揮出,他忽然感到腳下的深淵中有什麼動了動,他的氣海也隨之一蕩。

  靈力陡然從經脈中奔湧而出,與平生所學盡付於這一劍,凜冽蕭索的劍意如雪虐風饕,只聽「叮」一聲尖銳的脆響,玄鐵鞭竟斷成了兩截。

  「好,好,」顧清瀟聲音裡滿是讚賞,「這一劍真是風濤動地,萬里霜寒。」

  他的聲音聽起來閒適又怡然,彷彿只是在指導一雙兒子對斫切磋。

  蘇毓本來想問一句「為何」,真的來到了這裡,反倒不想問了。

  顧蒼舒的長鞭被削成了短鞭,他的氣海又空了,若要再打,便得落到台上,與蘇毓在方寸之間短兵相接。

  近身纏鬥,他定然不是蘇毓的對手。

  正遲疑間,互聽顧清瀟道:「舒兒,不可冒進。你憑借魔氣尚且不是你兄長的對手,何況氣海已空。」

  顧蒼舒咬牙道:「爹爹且看。」

  便即飛身撲過來,扣動鞭樽上的機簧,軟鞭縮成三尺來長的硬鞭。

  因了顧清瀟之言,他越發要顯出自己的本事,將短鞭舞得虎虎生風,勇悍如棍,剛猛如刀,每一次出手都是殺招。

  蘇毓遊刃有餘地化解,冷笑道:「顧清瀟,你也曾是一劍震爍十洲的大能,如今像蛇鼠一般藏頭露尾,只會躲在暗處調遣你的傀儡人,像你這樣的可憐蟲,便是飛升又如何?」

  顧清瀟淡然一笑:「你想激怒我。」

  顧蒼舒卻是一愣,身形不由一頓:「什麼傀儡人?爹爹,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雖然只是一瞬間的愣神,蘇毓卻乘隙出劍,一劍刺穿了他的右肩。

  顧蒼舒發出一聲慘叫。

  顧清瀟的聲音裡流露出些許慈愛和憐憫:「舒兒,你在你阿娘腹中時便已死了,爹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他頓了頓道:「爹爹並非有意瞞你,你只是心上比別人多嵌了一塊石頭罷了,除此之外並無不同。爹爹這些年可曾逼迫你做過什麼事?」

  「不可能!」顧蒼舒大聲道,「我不是傀儡人!」

  「無妨的,舒兒,」顧清瀟溫聲安慰,「待爹爹得到歸墟之力,便能凌駕於天道之上,到時候你和你阿娘都能活過來……」

  蘇毓冷笑道:「活過來?你要的只是言聽計從的傀儡罷了。」

  顧蒼舒右肩被劍刺穿,將短鞭換到左手,向著蘇毓急攻過來,與蘇毓相似的面容扭曲猙獰:「我要把你殺了!」

  他不管不顧地縱身撲來,露出好大一個空門。

  蘇毓自不會錯過良機,一劍刺入了他心口。

  沒有金石相擊的聲音,只有利刃穿過血肉的裂帛聲。

  蘇毓失神道:「他不是……」

  四周有點點熒光亮起,千萬顆夜明珠齊放光明。

  岩壁皆是水晶,在明珠的照耀下璀璨奪目,猶如幻境。

  顧蒼舒瘋了一樣大笑,一線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淌下來:「我不是傀儡人,我就知道!蘇毓,阿兄,你殺了你的親弟弟,哈哈哈哈……蘇毓……我恨……」

  他雙手握住劍身,用力拔出,鮮血噴湧而出,蘇毓眼前一片血紅。

  他握著滴血的劍,木然地站在一旁,看著顧蒼舒的眼皮無力地垂下來。

  顧清瀟從上方的水晶台階上翩然飛下,輕輕落在水晶台上。

  仍是那張俊秀瘦削,略帶病容的臉,眉宇間的侷促卻一掃而空,與當初那個唯唯諾諾的傀儡宗主判若兩人。

  他整了整天青色的袍袖,瞥了一眼死去的幼子:「他不是傀儡人。我將你阿娘放進水晶棺裡時,她腹中的孩子還活著。」

  「為什麼?」蘇毓雙目中盡是血色,提劍向他直刺。

  顧清瀟輕輕一讓,以兩指夾住劍尖:「你我父子一場,不必刀劍相向。你心神不寧,劍招也亂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水晶台,顧蒼舒的血正在慢慢流入遍佈祭台的刻紋中,血色的圖案正慢慢顯現。

  「血祭一開始便無法逆轉,如今做什麼都是於事無補。」

  他微笑著一拂衣袖,兩人中間出現一方棋枰:「我們父子難得相聚,眼下還有時間,不如與爹爹對弈一局。有什麼不明白的,爹爹告訴你。」

  蘇毓神情木然,慢慢坐下。

  「這就對了。」顧清瀟哄孩子似地道,「還是像從前那樣,爹爹讓你五子。」

  一邊說,一邊將五顆白子落到棋盤上。

  「為什麼?」蘇毓抬起眼,凝視著他,「為什麼要殺阿娘?」

  顧清瀟答非所問:「你阿娘是個意外。我算到了她會為我生下天命之子,卻不曾算到她這樣惹人喜愛,我甚至好幾次想過,就這麼與她廝守一生,過完凡人的一世,倒也未嘗不可。」

  他頓了頓,接著道:「不過她太聰明,竟然發現我另有所圖。你阿娘真是我見過最聰慧的女子,可惜她只是個沒有仙骨的凡人,不然定有所成。她應該先下手為強,讓你外祖派部曲殺了我,但是她心軟了,失了先機。說起來你的聰慧和軟弱,都是隨了她。」

  蘇毓一言不發,死死地盯住棋枰。

  顧清瀟接著道:「阿毓,你生性堅忍,卻像你阿娘一樣太過重情,這終究會害了你。」

  「你苦心孤詣地設這個局,便是為了歸墟之力?」蘇毓道。

  顧清瀟道:「師父傳我歸藏易之事,雲中子已經告訴你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拈起一顆黑子,「啪」一聲落在棋枰上。

  「歸藏易運用得當,可以察知上下千年,窺破天機,只不過歷代傳人都是師父那般謹小慎微、固步自封的人,被所謂的『天道』、『天罰』縛住手腳,瞻前顧後,畏首畏尾,身懷和氏之璧,卻視作頑石,豈非暴殄天物?」

  蘇毓從棋笥中摸出一顆白子,輕輕落下:「如此說來,你無所不知,無所不見?」

  顧清瀟目光一動,執棋的手微微一頓。

  「你知道我們身在某個人創造的小世界中,」蘇毓淡淡道,「所謂的歸墟之力,便是這個小世界的力量源頭。」

  他往旁邊看了一眼:「我想這萬丈深淵之下,大約連著那人的氣海。你想奪取歸墟之力,便是要奪那人的靈力、修為和仙緣,甚至取而代之,這便是所謂的超脫輪回,凌駕於天道之上。」

  他頓了頓:「所謂的祭祀,便是擾動他的心神,令他氣海紊亂,經脈逆流,沖破歸墟的屏障,你便可以趁機奪取他的一切,我猜的對麼?」

  「至於為什麼要用血親,我猜是因為那人的經歷與我如出一轍,親眼見過父親殘殺母親,血親相殘最能喚起他深埋心底的噩夢,擾亂他的心神。」

  顧清瀟眼中有一瞬間的愕然,隨即復歸鎮靜:「你比我料想的還要聰慧。」

  他無奈地笑道:「只不過木已成舟,你親手殺死了一母同胞的弟弟,血祭一旦開始便無法轉圜,這一局,你還是輸了。」

  蘇毓嘴角一挑,手一揚。

  只聽得「嘩啦」一聲,棋枰被掀翻了,美玉琢成的棋子滾落一地。

  顧清瀟一愕,脖頸上一涼,劍尖已抵住了他的咽喉。

  「這早已不是你的棋局了,」蘇毓道,「你好生看看,顧蒼舒死了沒有。」

  他左手兩指間捏著一枚白子,向顧蒼舒的死穴上輕輕一彈,那「屍體」一陣抽搐,緊接著發出一聲粗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0 12:02 AM

第一百零三章 尾聲三

  顧清瀟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錯愕,隨即微垂眼皮,又是那雲淡風輕的模樣。

  「你是何時發現的?」他悠然問道,彷彿只是與兒子談學論道。

  饒是蘇毓恨他入骨,也不由有些佩服他的鎮定自若。

  「你在背後偷偷設局,時不時露出一點蛛絲馬跡,讓我以為你無所不知,心生畏懼,自亂陣腳,」蘇毓緩緩道,「但你既然需要安插陸仁這個眼線,可見並非事事盡在掌握,那時我便知道,有些事是你算不出來的。」

  他頓了頓道:「或者說,與某些人有關的事,你是算不出、看不到的。」

  顧清瀟微微一笑:「很好。」

  蘇毓接著道:「再是歸墟和血祭。歷來聽信傳言的不乏其人,但是獻祭血親之人,無一例外地葬身深淵之中,你用幾百年來佈局,生下我,又把我引到這裡,可見必須借我之手才可奪取歸墟之力。」

  「如果只是殺我獻祭,根本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在我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時獻祭,豈不是容易得多?所以你引我來的目的不是殺死我那麼簡單。」

  他平靜的眼眸中泛起微瀾:「你將我引到這裡,看似要讓顧蒼舒殺我,實則是為了讓我殺他獻祭。你讓我見到變成傀儡人的阿娘,便是要我懷疑顧蒼舒也被你製成了傀儡人。」

  「本來我無法確定,但在我試探你的時候,你迫不及待地認了。」

  顧清瀟眼中讚許之色更濃:「是我著相了。」

  他頓了頓道:「見微知著,有勇有謀,不愧是阿蓁的孩子,你和你阿娘真的很像,我輸得不冤。」

  蘇毓瞳孔一縮,手中的劍一緊,顧清瀟的脖頸間出現一條細細的血線:「別提她。」

  顧清瀟卻似一無所覺,毫無驚慌之色,他瞥了趴在地上直抽冷氣的顧蒼舒,眼中露出頑童般殘酷的笑意:「同一對父母生出的孩子怎麼差別那麼大呢?即便不是天命之子,我和阿蓁的孩子也不該是這樣的廢物。」

  他自問自答道:「許是胎中受了驚嚇,先天不足吧。這樣的殘次品,也只配做個祭品了。」

  顧蒼舒的喘息聲一頓,蜷縮成一團,像個孩童一樣抽噎起來。

  顧清瀟睨了他一眼,收回無動於衷的目光:「我棋差一著,甘拜下風。」

  他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替你阿娘報仇麼?這就殺了我吧。」

  蘇毓冷冷地看著他,長劍穩穩握在手中,只要往前送上半寸,他便再無生理。

  顧清瀟往前邁了一步,蘇毓隨之退後一步。

  「你們根本逃不出去,我說過,祭祀一旦開始,就無法逆轉,」顧清瀟接著道,「除非獲得歸墟之力,成為超越天道的主宰。」

  他換成秘音,聲音溫柔而蠱惑人心,如毒蛇一般直往人心底鑽:「何樂而不為呢?你可以奪取他的力量,取而代之,把你要的人永遠困在這個小世界裡,你不想嗎?」

  蘇毓執劍的手微微一顫,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鬢角滑落。

  他想,他想把她留下。

  沒有那麼多前塵往事,沒有那些苦難和生離死別,他就是他,她就是她,他們可以永遠沉睡在美夢中,做一對無憂無慮的傻子。

  「我懂你,阿毓,我們是一樣的,殺了我,」顧清瀟的聲音彷彿從水中傳來,「一舉兩得,既能報仇,又能得償所願,只要輕輕一劍……」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從勸說變成了嘲諷:「你不敢殺我,阿毓,你從小便如此,怯弱,膽小,想要的不敢去爭去搶,什麼都要人送到你手上,殺母仇人就在眼前,你都不敢替她報仇……」

  蘇毓眼神一凜,驀地回過神來,目光落在自己執劍的手上,只見手背上青筋綻起,裡面隱隱有黑氣流動。

  再一看劍刃,已經在顧清瀟的脖頸上割出了一條細細血線。

  他忙撤回劍,又將劍尖送出,電光石火間,在他雙肩和腹上各刺了一劍。

  鮮血汩汩地從傷口流出來,顧清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頰越發慘白,但他仍然在笑:「你殺不了我,也離不開此地,這就是天命之子,哈哈哈哈哈……」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順著水晶台階走下來,環佩輕輕搖動,裙裾像流水一樣滑過台階。

  但除了顧清瀟之外,沒有人能留意到她的存在。

  女子停下腳步,緩緩舉起手中的雕弓,搭上白羽箭,對準蘇毓的太陽穴。

  顧清瀟用眼角餘光向台階上瞥了一眼,露出成竹在胸的神色,阿蓁並非只會相夫教子的閨閣女子,自小便隨武師學騎射,弓無虛張,百步穿楊,即便成了傀儡人,她的身體仍舊記得。

  「阿毓……」顧清瀟笑道,「看看誰來了?」

  他一揚袖,傀儡人身上的障眼法剎那間消失。

  蘇毓向台階上望去,看到一張熟悉的臉龐,他渾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

  「阿毓……」林蓁喚了一聲,將弓拉滿。

  顧清瀟笑道:「你鬥不過我的,阿毓……」

  話音未落,他眼角餘光瞥見青光熠熠的箭鏃忽地轉了個方向,臉上的笑容一滯。

  弓弦震顫,羽箭破空,直直貫入他的心臟。

  顧清瀟一臉錯愕,慢慢倒在地上。

  傀儡人放下弓,從台階上跳下來,俯視顧清瀟:「我醒來時什麼都不知道,所有的事都是你告訴我的。」

  她抬眼望了望蘇毓,眼中淚光閃爍:「我是從你口中知道阿毓的。」

  她重又望向顧清瀟:「你說我為了他連命都可以不要,我又如何捨得留他在暗無天日的地下陪我?」

  顧清瀟眼前開始模糊,他抬手揉了揉,嘴角露出自嘲的微笑:「阿蓁……阿蓁……我到底還是輸給了你……」即便你百年前已經魂飛魄散。

  傀儡人掖了掖他額上的冷汗,拔出貫穿他心臟的利箭,鮮血噴濺,染了她一身,髮上的玉鳳猶如泣血。

  她將一顆小小的紋石嵌入他心口的血洞裡,紋石吸了血,從內裡透出紅光來,慢慢與血肉融合在一起。

  消失的神采慢慢回到顧清瀟的雙眼中,只是智珠在握的篤定不見了,唯餘空洞和茫然。

  他慢慢坐起身,低頭看了看胸口的血洞,困惑道;「我是誰?」

  傀儡人沒回答,只是牽起他的手:「我們該回家了。」

  顧清瀟緩緩點了點頭。

  傀儡人走到蘇毓面前,抬起手,似乎想撫一撫他的臉頰,但不等觸及他,手便垂了下來。

  「阿毓,」她輕喚了一聲,「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樣。」

  蘇毓手足僵冷,無法動彈。

  「林蓁要是能看到你,一定會替你驕傲的,」兩行淚順著她的臉頰滑落,「你要好好的啊……」

  說完這句話,她忽然將顧清瀟往台下深淵中猛地一推,然後縱身跳了下去。

  蘇毓如夢初醒,卻晚了一步,只抓住她的一片衣袖。

  輕薄的春羅承受不住一個人的份量,「嘶拉」一聲裂開。

  「阿娘,別走……」他低聲道,彷彿回到了那個月色慘白的夜晚,又成了那個守著母親的屍首不知所措的孩童。

  傀儡人從髮間抽下玉鳳簪,往台上一拋,玉簪磕在水晶上,叮鈴作響。

  「別傷心,阿毓,」傀儡人笑道,「那是我該去的地方……」

  話音未落,衣袖斷裂,女子像凋零的秋葉,飄然墜向無盡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見了。

  蘇毓站在台邊,凝望著那片黑暗,片刻後,他默然轉過身,拾起白玉簪。

  就在他彎腰的一瞬間,耳邊忽然傳來風聲,背後有人偷襲。

  身體先於頭腦作出反應,他反手便是一劍,利刃「哧」一聲穿透皮肉。

  他心頭一凜,轉過身一看,只見顧蒼舒站在他身後,手上的東西滾落到地上,「叮」地一聲斷成兩截,不是什麼利器,不過是一根束髮的玄玉簪,根本殺不了他。

  他的本命劍卻穿透了顧蒼舒的心口,這次沒有故意偏開半寸,正中心脈。

  那張與他肖似的臉上掛著得意又嘲諷的笑容:「……蘇毓,我事事不如你,連生下我的傀儡人……眼裡也只有你……」

  他抽著氣道:「……我從一開始……就是養來給你殺的……」

  「既然如此……弟弟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我這一輩子……好歹也贏了你一次……」

  他一邊說著,一邊握住劍刃,手指被利刃割破也渾然不覺。

  「阿兄……」他盯著蘇毓的眼睛道,「就此別過了……」

  話音甫落,他猛地將劍一抽,閉上眼睛,張開雙臂,往後一仰,向著深淵墜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0 12:06 AM

第一百零四章 尾聲四

  蘇毓怔怔地站在台邊,看著顧蒼舒墜向深淵。

  他今日才知道這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片刻之前才知道他不是傀儡人,他還來不及理清該怎麼對待這個多出來的弟弟。

  他本打算先想辦法帶他出去再慢慢理。

  他做過很多禽獸不如的事,該打得打,該罰就罰,但他從沒想過要他死。

  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沒機會慢慢理清了。

  世上最後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也離開了他。

  他聽見弟弟的袍袖在風中獵獵作響,慢慢的聽不清了,因為地底深處有什麼在咆哮,如虎吼,如驚雷,如奔馬,挾著狂風席捲而來。

  那是他從未見識過的力量,彷彿無窮無盡,似要把一切沖垮。

  沒有肉體凡胎可以承受這樣的力量。

  顧清瀟為什麼認定奪取歸墟之力,便可以飛升成仙?

  他一介凡人,僅憑一部經書,連與他這個「天命之子」有關的事都算不出,真的可以窺伺天機,算計天道麼?

  蘇毓心頭一凜,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會不會從一開始,顧清瀟就被所謂的「天道」騙了?

  那麼歸墟之力衝破屏障,會有什麼後果?

  祭台上的血色花紋開始流動,發出妖異的光芒。

  蘇毓的氣海隨之翻騰,與歸墟同源的靈力翻湧奔騰,彷彿要衝開他的經脈,突破肉體凡軀的束縛。

  他抬頭望了一眼,只見頭頂漂浮著無數夜明珠,猶如夏夜的點點螢火,映出一道望不見盡頭的水晶台階,晶瑩璀璨,彷彿冰雪堆出的世界——他從未感到這個世界如此不真實。

  一股寒意爬上後背。

  上一世的小頂是怎麼死的?

  她的傷口在後背上,是被人偷襲而死,殺她的那個人在哪裡?

  無數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一定遺漏了什麼,那片焦土上一定有什麼……

  蘇毓閉上眼睛,小頂垂死的那一幕從記憶深處浮起,這一次他沒有錯過任何一個角落。

  在嶙峋的亂石堆中,他看見了一片熟悉的水藍色袍角。

  蘇毓猛地睜開眼,腦海中的閘門打開,記憶似潮水一般湧出,是他父親殺了替他護法的小頂,以便奪取他的機緣。

  那人也死在了那片山谷中。

  他夷山煉金鑄鼎,其中不止有小頂,還有那個人的殘魂,他也來到了這個小世界裡。

  他的修為比小頂高,神魂注定比小頂強,他也是不屬於這個小世界的存在……

  那人不是顧清瀟,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身在小世界裡。

  歸藏易才是他的局——據說師祖當年游歷四方,得仙人傳授《歸藏易》,以此為基,開宗立派,傳承千年。

  誰會想到這是一部別有用心的偽經呢?

  顧清瀟窺見的天機,便是那人讓他窺見的天機。

  這些念頭在蘇毓的腦海中轉過,只用了一瞬。

  他不知道那人想做什麼,但打開歸墟一定是他計劃中的關鍵一環。

  血祭一旦開始就無法逆轉,此時惟有獻祭之人死去,才能平息天神的怒火。

  蘇毓嘴角緩緩扯出個苦澀的微笑。

  小頂此時在哪裡?

  他突然有點後悔將同心鈴交給了金竹,不然至少能知道她身在何處。

  他垂下眼睫,看了一眼手腕上用來繫鈴的紅絲繩——她的手藝不好,編根繩子也是坑坑窪窪、粗細不勻的,但他還是不捨得連鈴鐺一起給出去。

  他舉起劍,橫於頸上,最後看了一眼腕上的紅繩,緩緩闔上雙眼。

  天上有人會替他愛她。

  薄刃抵在他咽喉上,寒涼如冰。

  就在這時,深淵下忽然傳出一陣嘩然的水聲,繼之以一聲怒吼:「蘇毓!」

  這一聲用盡了渾身的力氣,甚至蓋過了深淵底下雷震般的動靜,直擊神魂。

  蘇毓像是被抽了一鞭子,執劍的手一頓。

  這分明是小頂的聲音。

  他持劍的手一頓,疑心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蘇毓!」又是一聲,「把劍放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深淵下的雷震之聲似乎輕緩了些。

  他睜開眼睛,循聲望去,只見下方約莫十里處的岩壁上,有一點夜明珠的微光,隱隱照出個熟悉的人影。

  腳下的轟隆聲越來越輕,漸漸復歸平靜。

  蘇毓疑惑地放下劍。

  小頂氣得渾身發抖,叉腰道:「你給我下來!」

  她剛剛去地宮裡找上次那種能把人變成鮫人的池水,預備以防萬一——遇到緊急狀況時,配合捕鮫陣用,進可以活捉敵人,退可以自保。

  誰知她打完水往回走,就快走到出口的時候,只聽「轟」一聲,出口被堵上了。

  她把學過的法術都試了一遍,死活出不去,傳音也傳不出去,她只好又回到地宮。

  十洲法會那次地宮被震塌了,到處都是碎石斷柱,她在廢墟中間轉了半晌,總算摸進一條通道。

  她走了一段,發現通道不止一條,走一段就有岔道,四通八達,簡直像迷宮一樣。

  她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如何,好在她在給師父的紅繩裡動過手腳,能據此確定他的位置,感應到他也在地下,便打算先與他會合,再一起找出路。

  她吭哧吭哧走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出口,走出來嚇了一跳——她發現出口開在絕壁上,她正站在一小塊凸起的晶石上,往前一步就是萬丈深淵,一個腳滑就沒命了。

  她連忙往後退了兩步,正在驚魂未定的時候,忽然聽見上方傳來刺耳的笑聲,她一抬頭,就看見一個黑影從高台上栽下來。

  她未及細想,甚至沒弄清楚那人是誰,就下意識地把手上的捕鮫袋拋了出去——經過她的改良,捕鮫袋自帶潑水功效,潑水捕鮫一氣呵成,還帶翅膀。

  捕鮫袋把人接住飛回她手上,她還沒來得及看一眼裡面裝的是誰,抬頭一看,就看到自家師父舉起劍要抹脖子。

  看到師父總算把劍放下,她一鬆勁,腳一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哇」地一聲哭起來。

  哭聲在空谷中迴蕩,越發顯得聲勢浩大。

  蘇毓忙飛身躍下,足尖在岩壁上輕點數下,翩然落在她面前,把她拉起來一把摟緊懷裡。

  小頂想推他,旋即想起他身後就是絕壁,只得由他摟著,在他胳膊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我知錯了。」蘇毓飛快地認錯。

  小頂越發氣不打一處來:「蘇毓你這……」

  她想罵人,卻發現自己罵人的言辭十分匱乏,搜腸刮肚半天,只想出一個:「你這龜孫子!」

  蘇毓撫她的背給她順氣。

  小頂罵完心裡好受了些,抹抹眼淚,把捕鮫袋給他:「我也不知道那是誰……就覺得不能讓他掉下去……」

  蘇毓打開袋口往裡一看,只見鮫陣中滿是水,顧蒼舒懸浮在水中,眼神茫然,見有人看他,抬起頭一笑,嘴裡吐出一串泡泡。

  他身上的傷正在快速癒合。

  「我往裡倒了瓶紫微丹。」小頂道。

  沒想到最後時刻力挽狂瀾,靠的竟是帶給她無窮痛苦的東西。

  蘇毓眼神動了動,繫好袋口,把捕鮫陣塞進乾坤袋裡:「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小頂又是一肚子氣:「我就猜到你會把鈴鐺給別人!」

  她氣鼓鼓地把經過簡單說了一遍,擔憂道:「不知道師姐師兄他們怎麼樣了。」

  蘇毓道:「一定有通道通向外面,我們先想辦法出去。」

  顧清瀟這人做事一定會留退路,不可能把自己封死在地下。

  蘇毓覷了覷祖宗的臉色,補上一句:「出去以後任你處置,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話音未落,上方忽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四周的山崖劇烈震顫。

  兩人忙退入通道中,甫一離開,方才落腳的岩石便滾了下去。

  兩人順著通道狂奔,遇到岔路便往上方跑,頭頂的轟鳴聲越來越響,彷彿有萬道狂雷落下。

  蘇毓瞳孔一縮,有個念頭一閃而過:魁罡六鎖陣,數千正道,上萬魔修,全都一網打盡——這才是真正的血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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