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臨天 -【穿成炮灰女配後和反派HE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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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2-3-21 02:50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忘了

  什麼?!

  顧晨之的眼睛一瞬間瞪到了極致,原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三分。

  直到此時,顧晨之才慌了。

  父王竟然要將他斬立決!!!

  顧晨之勉強昂起了下巴,繼續與端王四目對視,硬聲道:「我是世子!」

  「父王您還未稟告朝廷,按律法,您無權治我的罪!」

  沒錯,父王不能殺他的,他可不是一個無名小卒,他是端王世子!!

  端王冷聲道:「按軍法,通敵叛國者,可就地正法。」

  的確,按照大祁律法,端王是不能在沒有通稟朝廷的情況下,直接殺了世子顧晨之,可是,按照大祁軍法,他作為西疆軍的主帥,卻有資格直接處置通敵叛國者。

  顧晨之其實是外強內乾,被端王這句話,徹底擊潰了。

  他是真的怕了!

  顧晨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求饒道:「父王,我錯了!」

  他的眼睛一片通紅,眼珠上爬滿了蛛網般的血絲,仰望著前方的端王。

  他還不想死!

  沒錯,他是端王的兒子,端王不能殺他。

  顧晨之含著淚,試圖動之以情,道:「父王,您難道忘了嗎?小時候,您親自抓著我的手,一筆一劃地教我寫字,教我習武。」

  「小時候,您親口跟我說,讓我要擔起世子之名。」

  「也是您帶我去軍營,親自教導我如何領兵打仗……」

  顧晨之試圖對著端王動之以情,眼眶中浮現一層水汽。

  端王:「……」

  端王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隨著顧晨之的一句句,他也有所觸動,不由想起了從前,眸光閃爍。

  顧晨之是他的長子,他養育他,培養他,教導他,為之付出了無數心血,更對他寄予厚望……

  他希望顧晨之能當起端王這個位置,希望顧晨之可以青出於藍。

  然而,最最讓他失望的也是這個長子了!!

  端王的心口又是一陣劇痛。

  「父王,」顧晨之朝端王膝行了幾步,繼續哀求道,「我真的知錯了。」

  他見端王久久沒有說話,還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以為他心軟了,心底浮現一絲希冀。

  父王一定不會殺自己的,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顧晨之又道:「父王,您相信我,我真的知錯了。」

  「我會改的,我願意把世子位讓給三弟!」

  顧晨之自認他已經做出了最大的退讓,心如刀割,更恨,怨端王,怨顧澤之。

  都是他們害了他!

  他們全然不念父子、兄弟之情,他們把他逼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顧晨之狠狠地握著拳頭。他知道這個時候,他不能把內心真正的情緒表露出來。

  從頭到尾,顧澤之一直一言不發,似乎全然不在意端王到底會如何處置顧晨之似的。

  他自顧自地喝著茶,薄唇在茶盅後勾起一抹似笑非笑。

  端王閉了閉眼。

  他心痛的,他也不捨,可是世子犯了無法彌補的彌天大錯,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包庇世子。

  端王咬了咬牙,神情堅定地說道:「軍有軍規。」

  他說得更艱難了,眸子裡翻湧著異常強烈復雜的情感。

  哪怕顧晨之僅僅是有弒父之心,自己也可以把這件事當做家事,饒他一命,從此逐出家門,可是他的心太大了,也太狠了。

  端王再次道:「斬。」

  他說完,擊掌兩下,方才那兩個將士又走了進來,全都面無表情。其實他們在帳子外也聽到了一些,心裡對端王的大公無私也頗為欽佩。

  「父王!」顧晨之完全沒想到他已經這麼苦苦哀求端王了,端王居然還不肯放過他,居然還要他的命!

  那兩個將士一左一右地把顧晨之從地上拖了起來,顧著端王的面子,還算客氣地說道:「世子爺得罪了。」

  兩人直接把顧晨之從營帳中拖了出去。

  端王心痛如絞,對他來說,捨了世子,就像是要他半條命似的。

  被拖出中央大帳的顧晨之終於回過神來,他知道哀求也無用,就再也壓抑不住心底的怨毒,叫囂謾罵起來:

  「父王,虎毒不食子,您居然想要我的命!」

  「您不就是讓我給顧澤之騰位子嗎?」

  「您偏心!您以為殺了我就能堵住悠悠眾口嗎?!」

  「……」

  顧晨之的叫囂聲此起彼伏地從帳子外傳來,端王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這時,顧澤之放下茶盅,霍地站起身來,對著端王道:「父王,我去送大哥一程。」

  端王疲憊地揮了揮手。

  他的身子還沒養好,只是方才這番對峙就像是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讓他覺得身心俱疲。

  顧澤之從中央大帳中走了出去,一直來到了軍營中央的空地。

  空地旁還有十幾個西疆軍的將士也在。

  他們是得知端王提審世子,才聞訊而來,沒想到一來,就聽說了世子被端王判了斬立決的訊息。

  這些將士們神情各異,有人震驚,有人唏噓,有人眼神復雜復雜地看著中央大帳,有人遲疑著不知道要不要去勸勸端王。

  那些將士們見顧澤之來了,自動給他讓出一條道來。

  顧晨之被人押著跪在了空地中央,西疆軍的軍旗之下。

  經過方才的掙扎,他的頭髮略顯淩亂,幾縷碎髮胡亂地散在頰畔。

  顧晨之也看到了顧澤之,臉色更難看了,嗓門拔得更高:「顧澤之,你是來看我的笑話嗎?」

  「小人得志!」

  「顧澤之,我等著將來看你怎麼不得好死!!」

  顧晨之越叫越大聲,聲音都嘶啞了,嘶吼著,咒罵著,全然不管什麼風度,再無往日裡身為端王世子的高高在上。

  這一刻,顧晨之只想宣洩心裡的不甘與恨意。

  無論顧晨之怎麼謾罵,顧澤之的臉上都不見一點惱意,只是淡淡地笑。

  他的笑讓顧晨之心裡發慌。

  顧澤之含笑著上前,道:「世子,我給你整整衣衫,免得這麼狼狽地去了那裡。」

  他聲音溫潤,高貴儒雅,與顧晨之的狼狽與癲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見顧澤之走上前,原來要行刑的兩個將士就往後退了兩步。

  顧澤之的笑看在顧晨之眼裡,卻是不懷好意。

  顧晨之咬牙切齒地恨恨道:「顧澤之,別以為是你贏了。」

  「你永遠都比不上我的!」

  顧澤之微微俯身,做出給顧晨之整衣裳的樣子,他趁勢湊在顧晨之耳邊悄悄說道:「九和香是我下的。」

  他的聲音低得只有顧晨之一人能聽到。

  什麼?!顧晨之瞪大了眼睛,身子彷彿凍結似的。不是父王給他下的毒嗎?!

  顧澤之不緊不慢地繼續道:「在父王的心裡,從來世子是第一位。」

  「可惜了。」

  「這世子位,我從來都是瞧不上的。」

  說完最後一句話的同時,顧澤之退後了兩步,負手而立,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冷睨著顧晨之,高高在上。

  「你……」顧晨之已經被顧澤之連接拋出的驚人之語驚呆了。他一時甚至忘記罵了。

  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反應過來,再回想自顧澤之回西疆後發生的一件件事,他才算是徹底明白了。

  這一切幕後的黑手原來是顧澤之!

  是顧澤之在誘導他,讓他以為父王會棄自己!對了,樨香樓的那個老大夫肯定也是顧澤之的人,就是為了故意告訴他他中了赤鳳草的毒,就是為了讓他懷疑到父王身上。

  甚至於那一千豫王軍會繞道連赫山谷的事,是不是也是顧澤之在背後一手推動的?!

  所以,在連赫山谷伏擊那另外一千西疆軍也是顧澤之慫恿父王安排的,是顧澤之給他挖了一個陷阱,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跳進陷阱裡,看著他死無葬身之地!!

  是顧澤之,一切都是顧澤之。

  他本來應該是尊貴的世子,是顧澤之在背後設計他,逼得他走到這一步!

  如果他沒中計的話,那麼他現在還是端王世子……

  如果他去找父王對質的話,那麼顧澤之的計謀一定會被拆穿。

  如果他能再耐心點,沒急著和豫王攪和在一起,妄圖弒父,他就不會淪落到現在這個境地!

  顧晨之只覺得被人狠狠地往心口捅了一刀,感覺比那一日被一劍射穿胸口還要痛。

  後悔、不甘與憤怒充斥在他心中,讓他好像火山似的爆發了出來。

  「是你!都是你的錯,是你害了我!」顧晨之嘶吼著想要一躍而起,想要向顧澤之撲去,卻被旁邊的兩個將士強勢地壓了回去。

  這時,端王恰好從中央大賬裡出來了,遠遠地也聽到了這番話。

  端王更加痛心了,直到現在,世子居然都死不悔改,還要把過錯全推到澤之身上。

  世子已經無可救藥了!!

  端王的到來令得周圍其他的將士們都靜了下來,整個營地中一片啞然無聲,只剩下了顧晨之一人的叫罵聲。

  端王直接冷聲下令道:「斬。」

  「父王,」顧晨之聽到端王的聲音,急切地轉過頭,想告訴他真相,「是顧澤之,是他挑撥離間!是……」

  顧晨之後面的話再也沒機會說完了,寒光凜凜的鍘刀攜著一股淩厲的刀風劈了下來。

  顧晨之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就已經是人頭落地。

  鮮血急速自顧晨之斷頸的傷口中湧出,噴上了劊子手的半邊臉龐,也染紅了顧晨之身下的地面。

  人首分離的顧晨之就這麼倒在了地上,氣息全無。

  唯有那雙眼睛死不瞑目地瞪得老大,似乎在說——

  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的!!

  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隨風飄散。

  看著血泊中的顧晨之,端王感覺就像是靈魂被人硬生生地從肉體中剝離了出來,痛徹心扉,那血腥味隨風鑽入他鼻尖。

  「唔!」

  端王終於忍不下去了,捂著胸口,一口血從唇間噴了出來,四濺開來。

  他眼前一黑,身子軟軟地往一側倒去。

  「王爺!」

  他身旁的一個親衛連忙扶住暈厥過去的端王。

  周圍一片雞飛狗跳。

  可顧澤之卻是很冷靜地在一旁看著,他的衣袍纖塵不染,沒有濺到一點血跡,整個人彷彿超脫在外似的。

  小的時候,他對父王是有孺慕之情,哪怕父王的眼裡只有世子才是他的繼承人,他的心頭肉,但是,父王也曾手把手地教過他騎射,帶他打過獵。

  那個時候,對他來說,父王是個很好的父親。

  從小,父王一直對他說,王府會由世子繼承,所以顧澤之早就知道,他要靠自己去搏前程。

  顧澤之接受了這一點,便也從沒打算去和顧晨之爭世子位。

  但是,世子卻容不下他的存在,總是有意無意地排擠他,這一點,在他年齡漸長後,根本就藏不住。

  他也曾經期待過父王為他做主,得來的也不過是一次次的失望,父王從來只看到世子,從來只以世子為重。

  他學會了淡然處之。

  顧澤之本來打算是等父王西歸,就接走母親,為她養老送終,他會帶著她遠離西疆。

  然而,世子卻等不了那麼久了。

  世子不僅派人追殺他,甚至還暗中給母親下毒。

  他可以容忍父王偏信世子,卻不能容忍父王放過意圖殺害母親的人!

  從那一刻起,顧澤之對於端王已經再沒什麼孺慕之情了。

  端王是他的父親,這是血脈上的關係,不會變,但也僅限於此了。

  該做的他都會做,這是他做兒子的本分。

  但其他的,卻不會再有了。

  「先把父王送回大帳,讓軍醫看看,然後再送回王府!」

  顧澤之有條不紊冷吩咐道,幾個親衛連忙領了命,合力把端王抬回了中央大帳。

  顧澤之眯了眯眼,心裡沉思著:父王是西疆軍的主心骨,他病重勢必會影響到士氣。

  但是,方才,他親口下令處死通敵的世子,以正軍法,又能激勵士氣。

  顧澤之招了下手,對著另一個親衛下令道:「傳令下去,石篷城一戰大捷,論功行賞!」

  隨著這道令下去,一時間,軍營中沸騰了起來,如雷聲鳴動,顧晨之被正法掀起的那點波瀾一下子就湮沒了。

  說得難聽點,就連皇帝也難免遇到要謀逆弒君的太子,也就是端王生了個不孝子,只要端王府還有端王與三爺在,端王府那依舊是屹立不倒!!

  這一天,當顧澤之回到端王府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柳梢頭了。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星月當空。

  顧澤之一回府,王良醫就急急地來稟端王的病情,一點也不敢隱瞞。

  「三爺,王爺因為鬱結於心,肝火犯肺,導致吐血,必須靜養。」

  「王爺之前就受過劍傷,傷及心脈,如今尚未養好傷,又傷上加病,加之王爺年歲大了,恐怕多少都會有損壽數的。」

  端王這一次病得比之前更重,王良醫就只能硬著頭皮把影響壽數的事也說了,生怕顧澤之覺得他醫術不行。

  顧澤之只吩咐王良醫好好照顧端王,就返回了朝暉苑。

  秦氿沒睡,還在等他,身上只穿著霜白中衣。

  她睡眼惺忪地躺在美人榻上,已經睏得快不行了,哈欠連連,只是勉強撐著沉甸甸的眼皮而已。

  「三爺!」外面傳來杜若行禮的聲音。

  秦氿彷彿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子就精神了,一個鯉魚打挺從榻上坐了起來,雙眼正好對上剛剛進內室的顧澤之。

  「過來!」

  她理所當然地對著顧澤之勾了勾手指,神態慵懶閒適,就像一個風流公子哥對著他的小丫鬟勾手指似的。

  顧澤之從善如流地走了過去,在榻邊坐下,抬手動作輕柔地將她鬢角幾縷的碎髮夾到飽滿的耳後,漆黑的鳳眸看著比今天的夜色還要幽深。

  秦氿莫名地覺得他似乎和平時不太一樣,她抓起他的一隻手臂,從手開始,仔仔細細地把他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想確定他有沒有受傷。

  顧澤之是今天上午剛領兵回的洛安城,他回王府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端王稟軍情,秦氿連人都沒見上,顧澤之就又急匆匆地跟著端王去了洛安城大營,直到現在才回來。

  顧澤之微微一笑,燭光下,眸子裡多了幾分瀲灩。

  他笑著在她烏黑柔軟的髮頂上落下一個安撫的輕吻,忙道:「我沒事。」

  話音剛落,就見秦氿指著他的左手腕道:「這裡有傷!」

  顧澤之怔了怔,對他來說,手腕上的那點擦傷根本就不叫傷,只是被一隻流箭擦過,劃到了些許而已,那傷口才半寸長,而且都結疤了。

  「上……」秦氿抓著他的左手腕,想問他上藥了沒,可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就已經被他用溫軟的薄唇嚴嚴實實地堵住了嘴。

  小別勝新婚,自成親後,他們還從未分開這麼久過,秦氿也是真想他了,雙手習慣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

  兩人氣息交融,彼此衣衫窸窣摩擦。

  秦氿的身子漸漸熱了起來,而他比她還燙……

  顧澤之想著自己還沒沐浴,氣喘籲籲地退開了一些,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的面頰上。他流連地在她面頰上輕啄了一下,低聲道:「世子死了……」

  「……」秦氿眨了眨眼,如玉面頰上還泛著潮紅,微微喘息,濕潤的櫻唇有些紅腫。

  說句實話,她並不意外,顧澤之這個人睚眥必報,所以在書裡,他親手砍下了顧晨之的頭顱,而這一世,十有八九是端王下的令。

  秦氿的腦子裡忍不住浮現了四個字:相愛相殺!

  對於顧晨之的事,顧澤之沒有多說,他又垂首在她的耳垂上輕吮了一下,再道:「等這一仗打完,我們就回京城。」

  「嗯。」秦氿把他的脖子勾得更緊了,好像貓兒似的以自己的面頰摩挲著他的,毫不掩飾他的依戀,「我們回京城去!」

  她心裡覺得無論是顧晨之還是端王都蠢透了。這什麼親王爵,也只有他們拿來當寶,顧澤之從來都不在乎。

  反正這西疆也沒什麼是顧澤之所留戀的了。

  顧澤之細細地吻著她的鬢角,溫柔繾綣地呢喃道:「以後我們不會再回來了……」

  他這句話像是在自語,又像是在宣誓著什麼。

  秦氿聽著,不禁為顧澤之感到心疼,抬頭也在他的鬢角細細碎碎地吻了幾下。

  她想說些什麼逗顧澤之開心,話到嘴邊,又覺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麼事。

  奇怪?!

  她到底忘了什麼呢?!

  她上下打量著他,覺得答案就在眼前了……突然,她感覺腰上一緊,整個人被顧澤之輕輕鬆送地給橫抱了起來。

  「陪我沐浴去!」

  顧澤之的這句落下後,盥洗室就響起了嘩嘩的水聲,許久許久沒停歇……

  對於秦氿,對於端王府上下,今夜都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當天,病中的端王親筆寫了摺子,這封摺子連夜以八百里加急遞往京城。

  摺子裡,端王寫明瞭世子顧晨之勾結豫王叛國,他已將其當場正法,以平軍心,同時,他向皇帝請撤世子位和世孫位,並奪馮側妃的側妃位,將馮側妃與顧晨之母子倆從玉牒中除名。

  這件事並沒有瞞著府裡,闔府上下都知道了顧晨之被斬首的訊息,猶如被雷劈似的,全都驚呆了。

  馮側妃和世子妃如喪考妣,在自己的院子大哭大鬧,替顧晨之喊冤,口口聲聲說一定是顧澤之冤枉了顧晨之云云,一會兒說要見端王,一會兒說要上京告御狀。

  次日一早,世子妃就從只給世子住的薰風院搬了出來,被送到了王府東北角最偏僻的一個院子,從此禁足。

  王府裡再無世子妃,只有卓氏。

  端王病重,西疆軍中一切事務都由顧澤之接手,王府其他幾個男丁包括世孫是一個字也不敢吭。

  而王府的中饋內務,全都到了秦氿的手裡。

  顧澤之每天早出晚歸,有的時候甚至兩三天不歸,秦氿也知道他現在很忙,就算再不耐管著這一大家子,也把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不讓他再為這些內務費神。

  這才不過幾天,西疆就已經徹底變了天。

  在外,顧澤之大權在握;在內,秦氿也立了威,王府上下對她都是恭恭敬敬的,誰都不敢逆了她的意思。

  從顧澤之的嘴裡,秦氿也時不時地聽到了一些豫王大軍的動向。

  在上次的慘敗後,豫王大軍士氣大敗。

  雖然豫王大軍的增援趕到後,一舉拿下了石篷城,但石篷城早已就是一座空城了,鬱拂雲不僅帶走了城內的百姓,而且連一粒米都沒留下,統統都帶走了。

  豫王又氣又惱,但石篷城休整了近十天,才繼續北上。

  然而,這一次已經沒有先前那種勢如破竹的勢頭。

  一步步打得艱難。

  豫王亂臣賊子的惡名也傳遍了大江南北,大祁的百姓個個憤慨,怨聲載道,全都大罵豫王不義,遲早被朝廷剿滅。

  六月三十日,顧澤之率一萬西疆軍東進,從豫州西境殺入,短短幾天就一舉拿下了豫西的靈川城,還繳獲了豫王剛剛才讓人製好的一萬把複合弓。

  豫王聞訊大驚失色,失手砸了手上的茶盅。

  「砰!」

  滾燙的茶水與碎瓷片在地上四濺開來,一片狼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3-21 03:13 PM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喜

  豫王哪裡顧得上這地上的淩亂,不僅震驚,更是心痛如絞。

  他從王世越手中得到那把新型弓後,又想辦法讓潛伏在京城裡的探子弄來了弓的圖紙,再令集結豫州所有的工匠日夜趕工,好不容易才趕出了萬把新型弓。他正準備將這些弓投入豫州軍中,結果這新鮮出爐的一萬把弓居然全被西疆軍給搶了。

  可恨,真正可恨!!

  豫王世子皺了皺眉頭,總覺得這實在是太巧了,尤其他們製新型弓的事也是私底下進行,並未大張旗鼓地對外炫耀,就是想隱藏實力,把這新型弓作為殺招。

  現在這新型弓才剛剛製好,這麼巧,就立刻被人給搶了!

  這實在是……

  豫王世子沉吟著道:「父王,我們不會被設計了吧?」

  豫王雙眸一張,猛地想到了什麼,連忙下令道:「來人,去把王世越請來!」

  「是,王爺。」長隨連忙領命,匆匆地下去了。

  一盞茶功夫後,長隨又行色匆匆地回來了,滿頭大汗,臉色難看極了。

  他還沒說話,豫王父子心中已經是咯噔一下,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

  「王爺,世子爺,王世越不見了。」長隨恭聲稟道,不敢抬頭看豫王。

  豫王:「……」

  王世越的失蹤無異於驗證了豫王的猜測。

  父子倆的臉色都難看極了,尤其是豫王,面色瞬間陰沉得彷彿要滴出墨來,拳頭更是緊緊地握在一起。

  這下他全明白了。

  「砰!」

  豫王一拳重重地捶打在了手邊的茶几上,震得茶几上的果盆都震了一震。

  想明白來龍去脈之後,豫王只覺得一陣憋悶,心口猛然縮緊,咬牙切齒道:「好你個顧晨之!」

  顧晨之假意與他合作,又故意派王世越把這新型弓呈給他,而且,京城那邊也是故意讓他得到新型弓的圖紙,顧晨之與朝廷一起合作,算計了自己,他們是以此來誘使自己用全豫州之力造了那萬把弓。

  他費了那麼多人力、物力與財力,結果卻都是替別人作嫁衣裳!!

  豫王眸色陰沉。

  其實,早在石篷城那一戰失利、顧照戰死的時候,豫王其實就對顧晨之產生過懷疑,但是全被顧晨之來信推到了鬱拂雲身上。

  可那時候,他剛從京城拿到了新型弓的圖紙,正驚嘆於其精妙,覺得顧晨之如果是站在朝廷這邊,應該不會把這新型弓獻給自己,卻不想顧晨之打得原來是這個主意。

  「父王,」這時,豫王世子遲疑著又道,「表舅父他……」他說的表舅父,指的正是東平伯方元德。

  「他多半是已經把命都丟在西疆了。」豫王沉聲道。

  王世越不遠千里來豫州,不僅是為了獻弓,同時也是為了藉由這新型弓誘導自己在沒有準備充份的時候,就提前北伐。

  而自己因為新型弓的事,急了,也因此被牽著鼻子走,一步步都落入了圈套裡。

  此刻,豫王再回想這次北伐步步受挫,雖然看似豫王軍已經拿下幾城,打到了奉陽城,但是,他們每一步都是付出了極為殘酷的代價,豫王軍傷亡慘重……

  而朝廷幾乎都是以逸待勞,尤其是那鬱拂雲,他的次子顧照就死在了鬱拂雲手上!!

  局勢如此不妙,本來豫王還想著只要熬到這一萬新型弓製好,他們可以憑藉新型弓逆轉形勢。

  沒想到,從頭到尾,這都是圈套!

  「砰!」

  豫王又往茶几上重重地捶了一下,心裡更憋屈了。

  這時,又有一個中年將士急匆匆地來了,也是滿頭大汗,對著上首的豫王稟報:「王爺,從西疆傳來訊息,端王世子顧晨之死了!」

  「據說,人是在五月就沒了!」中年將士又補充了一句。

  五月?!

  豫王父子倆的臉色又變了一變,彼此對視著。

  那麼,這段時日跟豫王書信往來的人到底是誰?!

  不是顧晨之還會有誰?

  恍如一道驚雷劃過豫王心頭,他霎時想到了。

  「難道是……顧澤之!?」

  豫王雙眸瞪得老大,喉頭泛起一陣腥甜。

  他又被騙了!

  這一刻,他終於想明白了,前後一些零星的碎片一瞬間全都串成了一條線。

  顧澤之帶著妻子回西疆,根本就不是為了給端王敬茶,他怕是奉皇帝之命前往西疆,就是為了針對豫州。

  就連那個死了的顧晨之只怕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狠,真是太狠了!

  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了股掌之上。

  「嗖!」

  這時,一道利箭突然自廳外牆頭那幽暗的樹影間射來,如閃電般劃破空氣,朝著正廳方向飛來。

  豫王世子也看到了那一箭,忙喊道:「父王,小心!」

  豫王世子連忙護住豫王,下一瞬,就見那一箭從豫王的頭頂上方險險地擦過,箭尖削下幾縷髮絲,髮絲輕飄飄地打著轉兒落在了地上。

  然後,那支羽箭「錚」地一下釘在了上方的匾額上。

  「父王,您沒事吧?」豫王世子緊張地看著豫王。

  豫王揮了下手,面沉如水。

  正廳外,侍衛們緊張地喊了起來:「有刺客,快抓刺客!」

  「有刺客行刺王爺!」

  整個府邸都隨之喧囂了起來,侍衛們從四面八方而來,有的如一堵牆一般護在正廳門口,有的點起火把,四下去追擊那個刺客。

  廳外一片雞飛狗跳,而廳內氣氛冷凝。

  中年將士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抬眼朝那支射在匾額上的羽箭看去,雙眸微微一張,「王爺,這箭上綁著一張字條!」

  中年將士踩上一把太師椅,將那支箭從上匾額上拔了下來,然後把羽箭上的字條解下來,呈給了豫王。

  豫王展開了那張字條,上面只寫了短短一行字:來日必報豫王贈弓之恩!

  這句話看在豫王眼裡,極具嘲諷之意。

  像是又在他心口捅了一刀似的,眼前發黑,胸痛如絞。

  這一萬把新型弓是耗費了豫州的大半資源,再也拿不出多一把了。

  顧澤之,可恨的顧澤之!!!

  豫王的眼睛一片血紅,強忍著沒有倒下,手裡的那張字條從手中脫手而出,掉在了地上的茶水與碎瓷片間。

  「父王!」豫王世子扶著豫王,揚聲喊道,「良醫,快叫良醫!」

  豫王捂著胸口,努力平復著心緒,眼神幽深,「本王沒事。」

  他也不能有事!!

  豫王眸光銳利,渾身散發出一股勢在必得的淩厲氣息。

  現在的他已經退無可退,只有繼續打下去。

  只要打下冀南的長青山脈這一帶,以長青山脈易守難攻的優勢,他就可以以此作為據點,讓大軍在這一帶暫時休息,可以招兵買馬,囤積糧草,讓大軍重振興氣。

  等大軍穩固了戰力後,再繼續北伐。

  不像現在,大軍這一路北上都不敢多有停留,生怕鬱拂雲反擊,或者其它州的衛所派來援兵……

  豫王很快又振作起了精神,對著長子道:「世子,這一仗一定要贏!」

  豫王世子也同樣知道長青山脈一帶對他們豫王府而言,事關重要,豫王軍必須勝。

  「父王,」豫王世子扶著豫王在旁邊的一把圈椅上坐下,沉聲道,「最好鬱拂雲死守長青城,我定要把鬱拂雲斬於馬下,為二弟報仇,以祭我豫王軍的軍旗。」

  豫王世子的這句話說得殺氣騰騰,近乎宣誓,一腳重重地踩在地上的那張字條上,將之碾碎。

  此刻已經是三更天,府中依舊燈火通明,到處都是舉著火把的豫王府侍衛在四處搜查刺客的下落,而此刻長青城的守備府也是亮如白晝,宛如白日般生機勃勃。

  那一萬把複合弓於一個時辰前由西疆軍押送到了長青城,此刻那一個個裝滿了複合弓的箱子從庭院中一直堆到了正廳中。

  「鬱大將軍,」一個著西疆軍盔甲的方臉小將把一封信親自呈給了鬱拂雲,「這是宸郡王令末將給大將軍的親筆書信。」

  鬱拂雲著一襲月白直裰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神情復雜地接過了這封信。

  雖然到現在為止,鬱拂雲當年在北疆受的舊傷還沒全好,皇帝本來是不放心鬱拂雲上戰場的,是鬱拂雲主動向皇帝請命出戰。

  對鬱拂雲來說,待在戰場上,遠比待在安逸的京城更舒坦。

  他自己主動請命,再加上有顧澤之幫著一起向皇帝說情,皇帝終於允了,命他為統帥,全權領兵。

  此時此刻,看著眼前這一箱箱的複合弓,鬱拂雲突然覺得自己這個主帥當得有點好像不太夠格。

  豫州富庶,不僅是因為先帝臨終前把皇家私庫分給了豫王,也因為這些年來,豫州從未向朝廷交過賦稅,所有的銀子全部進了豫王的口袋。

  加之豫州這些年無災無戰,遠比朝廷富庶的多。

  朝廷不似豫州,國庫空虛,皇帝前些年就是拆東牆補西牆,直到這兩年北疆太平了,才勉強休養生息,皇帝耗全國之力,用了一年,這也才配備了近萬把複合弓,那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所以,顧澤之就把主意打到了豫王頭上,直接從豫王那裡空手套白狼了?!

  顧澤之這家夥還真是夠黑!

  鬱拂雲的唇角微微地翹了起來,眸子裡熠熠生輝。

  這一萬把複合弓給他麾下的將士們配上後,可以使他們的戰力再上一台階,這次守城也更有把握了。

  鬱拂雲一邊想著,一邊拆了封了紅漆的信封,抽出其中的信紙,展開後,認真地看了起來。

  入目的是顧澤之熟悉的字跡,一手行書寫得如行雲流水,看著遠比顧澤之的外表顯得更肆意張揚。

  顧澤之的這封信也不過寥寥幾行字,第一句就是讓鬱拂雲務必要守滿十天。

  要把長青城守滿十天,對鬱拂雲來說不難,更何況,現在還有顧澤之送來的這一萬複合弓,他的把握又大上了幾成。

  鬱拂雲捏著信紙,繼續往下看。

  顧澤之讓他別守得太容易了,要對外表現得漸露疲態,讓豫王始終覺得只差一口氣就能打下長青城。

  鬱拂雲嘴唇的弧度又加深了幾分,立刻就明白顧澤之到底在謀劃什麼了。

  有趣!

  他瞳孔中掠過一道銳芒,把手中這張信紙的一角放在燭火上,信紙一下子點燃,很快就燒成了灰燼,夜風一吹,灰燼就在窗外隨風散去。

  「替我傳話給你們宸郡王,」鬱拂雲對著那西疆軍小將道,只給了兩個字,「放心。」

  那小將立刻抱拳應了,然後就告辭了:「鬱元帥,末將還要回去覆命,就先告辭了!」

  那小將匆匆離去,與另一個來稟事的年輕將士正好交錯而過。

  「元帥,豫王大軍趁夜整兵!」年輕的將士目露異彩地稟道。

  很顯然,豫王軍應該是想趁夜突襲長青城。

  鬱拂雲的眼睛更亮,笑著撫掌道:「來得正好!」

  隨著他這四個字,那年輕的將士也是眸露異彩,非但無所畏懼,而且還躍躍欲試,巴不得立刻就上戰場,大殺四方。

  夏夜的晚風清涼舒適,隨著大戰在即,空氣中多了幾分淩厲的殺氣。

  夜更深了,夜黑如墨。

  冀州殺機四伏,而西疆則是一片平靜祥和。

  旭日昇起,又一個夜晚過去了。

  夏季是一年中夜晚最短暫的季節,這才卯時,天空已經大亮,悶熱異常。

  秦氿卯初就醒了,但不想起來,一直賴到了日上三竿,她整個人就懶洋洋地歪在拔步床上,一動也不想動。

  六月熱,七月更熱,這兩天的天氣越來越熱,秦氿也越來越懶了,只恨不得每天都賴在擺滿冰盆的屋子裡,哪裡也不去。

  好在自打顧晨之被斬首後,王府上下全都安分得很,沒人敢惹鬧事。

  私下裡,無論是各房的主子,還是下人們都覺得顧澤之肯定會是未來的世子,畢竟,他現在不僅得端王的看重,還有皇帝也對他委以重任。

  可想而知,一旦顧澤之被封世子,王妃肯定也會回西疆的。

  端王府的這場世子之爭結果已經毋庸置疑,王妃與顧澤之母子倆勝了!

  王府所有的下人們對秦氿這個未來的當家主母那是恭敬到了極點,都想在她面前露個臉,一個個做事極為賣力,也想著將來她可以在王妃跟前為她們美言幾句。

  經過近兩月的休養,端王的病總算好了一些,府裡的姨娘們輪流侍疾,也沒她什麼事,只要把各種藥都準備齊全了,並讓人去西疆各地請些名醫來給端王看,時不時地問良醫與大夫兩句就行了。

  反正,她是兒媳婦,也用不著去公公的榻邊侍疾。

  因此,秦氿萬事不用操心,放任自己偷懶。

  原世子妃卓氏剛被禁足的時候,還一哭二鬧三上吊,結果,一次上吊後,白綾「斷了」,被下人救了回來,有人稟到秦氿這裡來,秦氿的回應簡單而粗暴,直接讓人從庫房裡挑一條質量好的白綾給卓氏送去。

  那之後,卓氏也不鬧了。

  秦氿起初還覺得清淨,後來就開始覺得閒得快發黴了。

  如果是在京城,她還可以偶爾進宮去看看衛皇后;無聊時就查查熊弟弟的功課;再或者,也可以出京去京郊的莊子避避暑。

  「三夫人,」這時,杜若帶著一個小丫鬟進來了,「這是剛冰鎮好的果子露,奴婢試過了,酸酸甜甜,清清涼涼,十分解暑。」

  說話的同時,她又給秦氿擺好了點心碟子、水果盆和話本子。

  她知道秦氿懶,所以連水果盆裡的水果都是事先切好的,每塊水果上還插了根小小的竹籤,只要捏著竹籤就能吃。

  「這是書海齋那邊送來的話本子,要不要奴婢念給您聽?」杜若指著那話本子問道。

  秦氿心不在焉地在點了下頭。

  顧澤之又出征了,而且這次,他說他可能要兩三個月才能回來。

  原裡,顧澤之是死在豫王的手中。

  雖然現在劇情早就與迥然不同了,但是秦氿總有些莫名的不安,就怕中的劇情會重演。

  顧澤之現在應該在豫州了吧。秦氿抬眼透過那透明的琉璃窗戶往東邊的天空望去,想問杜若最近有沒有收到飛鴿傳書,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要是真的有顧澤之的信,想想也知道,杜若或者其他人會第一時間把信送到她手中。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目光掃過平日裡最喜歡的蓮藕糕,現在卻覺得有些膩味,就用竹籤挑了塊蜜桃,才拿起,又放了回去,覺得沒什麼胃口。

  杜若在一旁看著,擔心極了。

  她是秦氿身邊貼身服侍的,自然也注意到了秦氿這幾天一直胃口不好,起初覺得秦氿是因為擔心顧澤之,而且,最近的天氣也確實熱,但是一連幾天,廚房那邊換了各種花樣,八大菜系一起上,秦氿用膳時卻都沒動幾筷子,杜若也有點急了。

  杜若不僅聯想起了蕭夫人就是在端王府中的毒,對著旁邊的小丫鬟使了一個眼色,小丫鬟立刻意會,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一炷香後,小丫鬟就又進來了。

  杜若剛巧唸完了一個章節,喝了口茶潤了潤嗓,然後道:「三夫人,奴婢瞧著您這幾日胃口不好,就讓人去百草堂把程大夫請來了。」

  秦氿:「我沒事……」

  她無語地看著杜若,知杜若如她,一下子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杜若不信王府的人,所以沒請王良醫,而是讓人去外面的醫館請了大夫過來。她怕自己攔著,乾脆先斬後奏,把大夫給請了過來。

  秦氿毫不懷疑,要是這位程大夫說自己沒事,杜若也不見得會放心,沒準還覺得是程大夫醫術不好,又會再去請其他的名醫。

  知道歸知道,秦氿還是屈服了。

  反正就是她不答應,杜若也能磨得她應下的。

  秦氿在心裡破罐子破摔地想著。

  然而,半盞茶後,她就被打臉了。

  「三夫人,恭喜了。」程大夫鄭重地對著秦氿作揖道,「大概一個多月,月份還淺……」

  秦氿懵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好一會兒,才遲鈍地意識到原來自己是懷孕了。

  她的肚子裡竟然已經有小寶寶了。

  秦氿懵懵地眨了眨眼,整個人傻乎乎的。

  還是杜若比秦氿先反應過來,暗道自己馬虎。雖然主子的葵水一向不準,可是這都快兩個月,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

  杜若連忙問程大夫道:「程大夫,我們夫人的胎相怎麼樣?可還穩?」

  程大夫規規矩矩地答道:「三夫人身子康健,胎相也穩,不用喝安胎藥。」

  說著,程大夫有些忐忑,後悔自己說話是不是太實誠了。

  這些個權貴人家毛病多,有的人家明明胎相好好的,也非要大夫開什麼安胎藥,你要是不開,他們就用「你是不是庸醫」的眼神瞅著你。

  秦氿也回過神來了,得意洋洋地對著杜若說道:「我就說,我沒事。」

  杜若:「……」

  程大夫暗暗地鬆了口氣。

  杜若沒讓大夫開方子,只請程大夫開了一張單子寫明注意事項,又給了他一錠沉甸甸的銀子當賞錢,吩咐小丫鬟把人給送了出去。

  秦氿懷孕了,這可是天大的喜訊,整個院子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得了額外的賞錢。

  當日,各房的人都陸續來道喜,送來了一些珍貴的補品,還是秦氿藉口乏了,總算把絡繹不絕的顧家人給打發了。

  秦氿這一胎懷相不錯,除了偶爾有些犯睏外,頭幾天胃口不太好外,沒有半點不適。

  也不知道肚子裡的小家夥是不是在提醒母親他的道來,從次日起,秦氿的胃口就變好了,於是她的精神也好極了。

  精神一好,她就閒不住,每天總會抽空去端王那裡走走,明面上是問問王良醫端王的病情,實則是想看看有沒有前方的軍報過來,想探聽一下顧澤之的訊息。

  但是落在端王的眼裡,就覺得秦氿實在是孝順極了,天天來探望自己。

  於是,秦氿時不時地就能知道一些前方戰場的訊息。

  七月十五日,冀州長青城大捷。

  這一戰,鬱拂雲不斷地誘導豫王,讓豫王覺得只差一點就能打下長青城,慢慢地抽調了豫州的兵力一批批地趕往長青城一帶支援。

  趁著豫州空虛的時候,顧澤之率五萬西疆軍從後方打進豫州,一連奪下豫州五城,也包括豫王府所在的蘇合城。

  然後,顧澤之還一把火燒光了豫王府。

  豫王得知後,氣急敗壞,正要一股腦地攻下長青城以振軍心,結果,鬱拂雲又不打了。

  鬱拂雲帶著留守長青城的兩萬將士從長青城撤離,往距離長青城三十里外的燕嶺城撤退。

  鬱拂雲棄城不是第一回,豫王沒有起疑,整軍決定先佔領長青城,然而,豫王大軍才進入長青城,鬱拂雲又殺了個回馬槍,率領一萬精銳,從四面城門湧入長青城,來了個甕中捉鱉。

  鬱拂雲率領的這一萬精銳個個手持複合弓,且對長青城的地段瞭如指掌,他們憑藉這個優勢在城中的大街小巷穿梭、躲藏,以弓箭對豫王大軍發動了猛攻,還齊聲感謝了豫王給他們「提供」的複合弓,要報豫王贈弓之恩云云。

  這一場巷戰鬱拂雲贏得極為漂亮。

  豫王被氣得半死。

  豫王損失慘重,不得不從長青城撤離,並連退三十里,撤離了長青山脈一帶。

  前方的戰況如此激烈,秦氿聽得目瞪口呆。

  杜若本來還以為秦氿會高興前方捷報連連,結果秦氿突然就信起了神佛,每天一早起來抄《地藏經》不說,還隔三差五地跑出去拜佛燒香,求平安符。

  直到九月十五日,當秦氿又去端王這裡「獻孝心」的時候,終於又得到了一個天大的喜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3-21 03:24 PM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京

  一道來自前方的捷報!

  豫王軍大敗,豫王及豫王世子被生擒。

  秦氿大喜過望,喜滋滋地從正院出去了,步履輕快都彷彿要飄起來了。

  太好了,顧澤之終於能回來了!!

  她待會兒得去打聽一下顧澤之什麼時候回洛安城,嗯,她得提前給他準備一些金瘡藥,上次他回來就傷了手,這次指不定又傷了哪裡,卻偏要瞞著自己!

  還有……

  思緒間,秦氿出了正院的院門。

  她心不在焉地在想事,因此全然沒看路,直到她身後的杜若喊了一聲:「三夫人!」

  秦氿本來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杜若的,可眼角的餘光掃過正前方時,怔了怔,又連忙抬眼朝前看了過去。

  兩三丈外,著一襲銀白鎧甲的顧澤之就站在一樹木芙蓉旁,他沒有戴頭盔,一頭烏髮在腦後梳成了一個馬尾,紫色的髮帶垂在胸前,那俊美的面龐上噙著一抹溫暄的淺笑。

  一雙鳳眸幽深如大海般,靜靜地望著她,似是穿越千古。

  在那夏日的驕陽下,他渾身似是鍍了一層金粉似的,比那旁邊紅豔豔的芙蓉花還要奪目。

  「澤之!」

  秦氿直接朝他撲了過去,也不管旁邊還有人,就愉悅地往他的腰身上一抱。

  後面的杜若臉都嚇白了,顫聲道:「三夫人,肚子!」

  顧澤之:「??」

  顧澤之挑了挑眉,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秦氿的回應是,抓起他的一隻手,往自己的腹部一放。

  這一胎已經四個月了,秦氿的身段依舊纖細,肚子看著平坦得很,一點也不顯懷。杜若每天比秦氿還操心,又請了不少大夫和穩婆給秦氿看,穩婆說,秦氿是第一胎,肚子是會大得慢些。

  顧澤之的大掌覆在秦氿的腹上,微一愣神後,他就反應了過來,眼睛不由瞪大。

  他一走都兩個月有餘了,完全不知道秦氿懷孕的事。

  端王也想過派人通知顧澤之這個喜訊,不過又擔心顧澤之會為此急於打勝仗,反而徒增變數,乾脆還是先瞞著。

  顧澤之:「……」

  秦氿還從來沒見過他會這麼失神,忍不住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下一瞬,她低呼了一聲,整個人被顧澤之橫抱了起來。

  秦氿差點就以為他下一步就要抱著著急轉圈圈了,不過,他只是這麼把她抱了一會兒,彷彿抱著一個易碎的珍寶似的。

  秦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有些煞風景。

  但是她是真的高興,金大腿平日裡總是一副雲淡風輕、運籌帷幄的樣子,他今天會這麼失態,應該是表示他很高興吧!

  杜若:「……」

  可憐的杜若覺得自己的小心肝都在顫,連著被秦氿和顧澤之這又蹦又抱的差點沒嚇出心疾來,一直到顧澤之把秦氿放下,秦氿腳踏實地地落了地,杜若才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最近要盯緊了顧澤之,不能讓他亂來。

  小夫妻倆手拉著手又往回走,顧澤之回來了,自然要給端王請安。

  秦氿一邊走,一邊問道:「仗打完了嗎?」

  顧澤之勾唇一笑,道:「打完了。」

  顧澤之撿著重點大致說了一下戰局的經過。

  顧澤之於六月底打下了豫州後方幾城後,就開始逐步截斷了豫王大軍的糧草,豫州的主要產糧地不過三處,只要將這三處通往前方戰場的道路攔截,豫王大軍的糧草自然也就截斷了。

  此後,鬱拂雲一改之前的守勢,開始對著豫王大軍步步逼近……

  顧澤之輕描淡寫地說著過去兩個月的種種:

  「……鬱拂雲把豫王大軍逼退到豫州與冀州邊境時,豫王故意做出敗勢,意圖把鬱拂雲引到豫北,豫王暗地裡已經讓一支援軍繞到了鬱拂雲的東南方,意圖兩軍包抄鬱拂雲。」

  「可惜,豫王還是太心急了,他意圖引君入甕的計謀根本瞞不過鬱拂雲,鬱拂雲反而將計就計。」

  顧澤之說得簡單,其實當時的情況十分凶險,鬱拂雲讓他自己成為了吸引豫王的一個誘餌,深陷敵腹,又從閩州、晉州調兵,加上顧澤之率領的西疆軍,四面圍攻,布下一張天羅地網,才拿下了豫王父子。

  這場戰必須一擊即中,一旦讓豫王父子縮回豫州腹地,以豫州易守難攻的地勢,以豫王父子在豫州盤根錯節的勢力,恐怕這一戰又得打上一年半載。

  秦氿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過腦子,反正這一場朝廷贏了就好,反正顧澤之平安回來了就好。

  他安然無恙比什麼都好!

  過去這幾個月,秦氿算是知道了什麼叫牽腸掛肚。

  他回來了,真好!

  她牽著他的手,美滋滋地晃了晃,臉上的笑容傻呵呵的,笑靨如花,整個人容光煥發。

  顧澤之把她的小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吻了下她白皙纖細、骨結不顯的手指,然後將她小手包覆在自己的手中,心中一片如春水般柔軟:有她在,真好。

  小夫妻倆手牽著手走進正院的院子中,木芙蓉的花香隨著秋風迎面而來,此刻的天氣不熱不冷,恰是最舒適的時候。

  秦氿甜絲絲地說道:「那是不是要回京城了?」

  「……」顧澤之本來是打算著這一仗一打完就回京城去,可現在秦氿懷孕了,他有些遲疑了。

  這一路千里迢迢,哪怕走得再慢,那也難免舟車勞頓,顧澤之生怕路上有什麼意外。

  顧澤之的目光一落到她的小腹,秦氿就知道他在顧慮什麼了,忙道:「回去回去回去。」

  「大夫說了,滿三個月就不要緊了,我都四個月了,以後肚子大了,更不方便。」

  「最多,我們在路上走得慢一點就是了。」

  秦氿晃了晃顧澤之的手,用撒嬌的語氣說道。

  她知道顧澤之肯定要回京覆命的。經歷了這麼一場戰役,顧澤之總要向皇帝回稟戰況,雖然豫王父子多半會由鬱拂雲押解去京城,但顧澤之不回去也不現實。秦氿實在不想再一個人留在端王府裡了。

  她現在要是走不了,等肚子大了肯定又走不了,等生了孩子後,又會覺得孩子太小走不了,畢竟在這個年代,小孩子最金貴,也最容易夭折,必須慎之再慎。

  這麼一來二去,她豈不是要在西疆待幾年?!

  顧澤之在京城有差事,不能長時間留在西疆陪他們,她也不能讓他為了她和孩子放棄京城的一切長駐西疆。

  所以,他們一家肯定得回京去。

  秦氿仰首看著他,再次重復道:「回去回去,我們回去嘛。」

  她的尾音軟軟糯糯,撒著嬌,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瞳孔明亮得彷彿那夏夜星空倒映其中似的。

  顧澤之低頭看著她,眉頭動了動,似乎還是有所猶豫。

  他微微啟唇,結果秦氿用一根食指壓住了他的薄唇,不讓他說話。

  「點頭就好!」秦氿笑眯眯地看著他,軟硬兼施,不給他任何拒絕的機會。

  顧澤之:「……」

  秦氿飛快地往庭院的左右看了看,確定附近沒人,就飛快地踮起腳,往他的唇角親了一下。

  她身後的杜若只當自己不是「人」,默默地把目光往天上的太陽看,心道:今天的天氣真好啊!

  顧澤之:「……」

  秦氿覺得金大腿這個人啊,實在是太不好哄了。

  她豁出去了,再次踮起腳,這次往他的薄唇上輕輕舔了一下,然後繼續用忽閃忽閃的眼眸看著他。

  意思是,他就答應吧!

  顧澤之捏了捏她的手,她的手那麼小,彷彿那枝頭綻放的花朵柔弱易折。

  但是,他知道他的小氿不是嬌花,也沒那麼柔弱。

  如她所願,顧澤之點了下頭,終於是應了。

  秦氿愉快地笑了,一雙眼睛登時就笑成了一對彎月,笑容明媚。

  小夫妻倆攜手一起進了正院的東次間。

  端王也已經知道了顧澤之回來的訊息,正在翹首以待,沒想到兒子從院子口走到這裡這麼點路,就足足走了一盞茶功夫才到。

  更沒想到兒子見面開口的第一句就是要帶著懷孕的兒媳回京城。

  「澤之,你媳婦懷著身孕,這千里迢迢的,怕是不妥。」端王想勸他們別那麼急著趕回去。

  但是,顧澤之下了決定的事,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只是道:「我和小氿離開京城都半年了,母親肯定很想念我們。」

  聽顧澤之提起他母親,端王就沒轍,又想著王妃要是知道三兒媳懷孕的訊息,肯定會高興,說不定就消氣了……而且,他要是攔著兒媳不讓回去,王妃會不會以為他是想拿小孫孫來逼她?

  想來想去,端王終於還是鬆了口,同意放顧澤之和秦氿離開。

  於是乎,王府上下就眼看著顧澤之這才剛回來,三房就開始收拾行囊了。

  本來,這一趟回來,顧澤之沒打算久住,所以就沒帶多少東西回來,下人們收拾個一兩天也差不多了。

  這兩天,端王想了很多很多。

  眼看著顧澤之定下了啟程的日子越來越近,端王沒忍住,終於在顧澤之來給他請安時,問道:「澤之,你是不是以後就不回來了?」

  問出這句話時,端王是心裡發慌的,心一點點地提了上來。

  其實,早在顧澤之提出要帶秦氿回京的那一晚,夜深人靜時,他獨自躺在榻上,心底突然就冒出了這個念頭。

  那一夜,他為此徹夜未眠。

  他心裡隱約有了答案,可又不敢問,那之前,他以為顧澤之會願意留在西疆,成為世子;可是顧澤之打算把秦氿帶去京城,可想而知,孩子出生後,至少有好幾年不能回西疆。

  雖然心裡有所懷疑,但是端王這兩天一直沒敢問,就是因為害怕聽到他不願意聽的答案。

  顧澤之定定地直視著就與他隔著一個如意小方几的端王。

  端王已經五十四歲了,他是習武之人,本來有些看不出年紀,瞧著四十幾歲的樣子,但是在過去的短短數月內,經歷了那麼多事又受了一次重傷,他如今是老態畢露,整個人憔悴了很多,鬢角添了不少華髮,眼角與唇角的皺紋也加深了不少。

  顧澤之直接點了頭,直言不諱地承認了:「是,以後我不會再回來了。」

  以後,他們一家會長住京城。

  端王置於膝頭的雙手握了起來,感覺心口似有一個空洞,寒風呼嘯而過。

  「但是,澤之,端王府是需要你來繼承的,本王會上書請封你為世子。」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發緊。

  顧澤之的眼神波瀾不驚,宛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端王的話沒在他眼中掀起一點漣漪。

  顧澤之淡淡道:「父王,我從來無心端王的爵位。」

  「爵位,我自己能掙回來。」

  他平靜地說道,不是在宣誓,只是在陳述而已。從頭到尾,他的情緒都出奇地冷靜,沒有憤憤,沒有不甘,沒有譏誚,也沒有什麼快意。

  端王:「……」

  顧澤之越是平靜,端王就覺得心裡越難受,心臟在一陣陣的抽痛著。

  屋子裡,靜了下來。

  陽光透過那葳蕤枝葉的縫隙在地上投下了斑駁的光影,風一吹,光影搖曳,分外靜謐。

  端王怔怔地看著顧澤之,往事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飛快地閃過。

  想起從前,顧澤之不止一次地說過他對爵位沒興趣,也沒興趣和顧晨之爭,但是,自己卻總是防著他一頭,打壓他。

  端王本來以為自己這是為了防止兄弟鬩牆,是為了大局,但現在再想來,一切卻是極為嘲諷。

  想到當年,顧澤之在西疆軍與西荻的戰場上屢立戰功,可自己硬是把他從前線召了回來,讓顧晨之撿了現成的軍功。

  本來,以顧澤之在平西荻之戰中下的戰功,就算不能封個郡王,至少自己這個做父王的也可以為他向皇帝先請封一個鎮國將軍或者輔國將軍。

  是他怕顧澤之在軍中聲望超過顧晨之,又怕顧澤之覬覦世子之位,所以一手扼殺了顧澤之的前程,只為了成就顧晨之那個白眼狼。

  是他眼瞎心也瞎,盲目地把心血付諸在顧晨之身上,是他忽略了顧澤之,是他這個做父親的對不起三子。

  端王心裡後悔極了,他錯得太多了……事到如今,彌補還來得及嗎?

  顧澤之即使不會讀心,也能看得出來端王在想什麼,但也沒有開解他的意思,更不打算給他什麼希望,又道:「我和小氿的家在京城。」

  端王覺得心臟又是猛地一縮,遭到了重擊,眼神又黯淡了幾分,心中五味交雜,煎熬極了,更多的是愧疚,自責與後悔。

  「澤之……」端王微微張嘴,還想說什麼,過去他一直堅信王妃一定會原諒他,一定會回來的,可是現在,他再也無法這麼欺騙自己。

  既然澤之對他這麼失望,那麼王妃怕也是一樣的心情。

  她說義絕,就是真的要與自己義絕,從此,夫妻恩斷義絕。

  顧澤之起身,給端王行了禮後,就告退了。

  屋子裡,只剩下了端王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裡,平日裡挺拔如松的身形似乎多了幾分傴僂,看起來又蒼老了幾分。

  窗外,花木依舊隨風搖曳,簌簌作響,那斑駁的光影投在端王的臉上,蕭索而冷凝。

  夕陽漸漸地落了下去。

  這一夜,端王又是徹夜未眠,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直至天明。

  次日一早,顧澤之和秦氿就啟程離開了洛安城,他們的車隊比來時又添了十輛,全都是西疆的特產和端王送的儀程。

  因為秦氿懷著孕,所以顧澤之特意讓人在馬車裡墊了厚厚的一層墊子,讓她可以躺著。

  他又怕顛著她,寧可繞道,也要走寬敞平坦的官道,還刻意放慢了速度。

  秦氿懷相好,這一路,她也沒什麼不舒坦,既沒暈車,又沒孕吐,每天都是好吃好睡,杜若和幾個丫鬟都暗暗讚嘆小主子定是個性格乖巧的,這麼知道體貼親娘。

  他們這一路慢悠悠,直到十月底才到了京城。

  而就在他們抵達的三天前,鬱拂雲才才剛返回了京城。不像顧澤之在豫王軍大敗後,就拍拍屁股瀟灑地回了西疆,作為元帥的鬱拂雲要處理的事就太多了,他要清理戰場,要在豫州穩定民心,還要剿滅豫王軍的殘黨流匪……

  花了足足月餘,處理完豫州那邊的後續事宜,鬱拂雲才有功夫親自把豫王全押解回京。

  秦氿心裡覺得這未免也太巧了,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故意算好的時間?」

  秦氿不得不懷疑顧澤之是故意比鬱拂雲晚幾天到京城,免得搶了他的風頭,畢竟朝廷與豫州的這一戰,鬱拂雲才是主帥。

  顧澤之笑而不答,伸出手攙著秦氿的手下了馬車。

  馬車旁,王嬤嬤早就翹首以待,對著顧澤之和秦氿福了一禮,「王爺,王妃,太妃在正堂等兩位呢!」

  王嬤嬤說的太妃指的是顧澤之的母親蕭夫人。

  本來,他們二月啟程去西疆後,蕭夫人就住回她的蕭府去了,顧澤之也就由著她,一直到五天前才提前派人回京,告訴蕭夫人秦氿懷孕的事,又說擔心秦氿到京城後無人照顧。

  於是,蕭夫人趕緊讓人收拾東西,又匆匆地搬回了郡王府,這兩天,她都是忙著監督闔府上下打掃、佈置,幾乎把所有有棱角的東西都收了。

  當蕭夫人看到顧澤之與秦氿攜手來到自己跟前時,忍不住就先瞪了兒子一眼,彷彿在說,臭小子,你就是故意的,這麼大的事居然瞞著她,非要等他們快到了才說。

  「母親。」顧澤之微微地笑,與秦氿一起給蕭夫人見禮。

  他的確是故意的,說早了,他怕母親擔心得這一個多月都睡不好,他也知道他這麼晚成家一直是母親的一個心病,無論過去他怎麼寬慰母親,母親始終覺得她對此也有一半的責任,覺得她耽誤了自己的親事。

  蕭夫人根本捨不得讓秦氿屈膝,秦氿這才剛彎了點膝蓋,就被她親自抬手扶了起來,「小氿,行什麼禮,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萬事從簡,講那些個虛禮做什麼。快坐下。」

  秦氿從善如流地坐了下來。

  蕭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秦氿。

  秦氿的小腹已經微微地隆了起來,不過她穿著寬鬆的襦裙,所以肚子不顯,面上泛著紅光,肌膚瑩潤,雙目有神。

  蕭夫人看她這副精神奕奕的樣子,就知道她這一胎懷相好。

  顧澤之笑著對著蕭夫人揖了揖手,「母親,小氿就交給您照顧了,我先進宮去覆命了。」

  蕭夫人此刻眼裡只有懷著身孕的秦氿,哪有空理會顧澤之,隨意地揮了揮手。

  秦氿對著顧澤之甜甜一笑,示意他去吧。

  顧澤之走了,蕭夫人拉著秦氿的手問道:「澤之在信裡說,你這一胎都五個多月了,大夫怎麼說?」

  秦氿笑眯眯地說道:「母親,我好得很,早上,王良醫剛給我請過脈,不用吃安胎藥,也不用吃什麼補藥的。」

  他們這一路是帶著王良醫一起來的,這是端王堅持的,顧澤之答應了。

  王良醫被端王委以重任,每天都要給秦氿請一次脈,那是兢兢業業。

  「好,這樣好!」蕭夫人連連道好,忍不住嘆道,「從前,我懷澤之的時候,懷相可沒你這麼好!」

  說著,她略帶嫌棄地朝廳外兒子的背影看了一眼,瞧著他現在人模狗樣的,那時候可把她給折騰壞了。

  說句實話,蕭夫人只生了顧澤之一個,生的時候年紀也大了,不僅是孕吐,而且懷相不穩,幾乎在榻上躺了七八個月,直到顧澤之哇哇落地,又坐完月子,才敢下榻。

  所以,蕭夫人對於秦氿這種懷相好,能吃能睡的,毫無經驗。

  王嬤嬤也回憶起往事來,一臉唏噓地說道:「王妃那時候孕吐得厲害……」

  當年,王妃懷上三爺時,都三十幾了,誰也沒想到王妃能懷上,就連她也是,王妃三個月來沒來月事,都沒注意到,還是一日王妃突然吐得稀裡嘩啦,這才請了良醫來看。

  聽王嬤嬤說起這段往事,杜若神情復雜,想起了自己是怎麼把程大夫請來給主子診脈的事……

  想起往事,蕭夫人也覺得好笑,道:「小氿你放心,我已經去信江南,讓澤之的舅母送幾個有經驗的嬤嬤過來。」

  蕭夫人琢磨著也可以找衛皇后提提,看看她那裡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還有,這乳娘的人選也得早些挑起來,從前在西疆這事簡單得很,她在京城還是根基太淺了。

  秦氿瞧著蕭夫人似是在為什麼煩惱,故意轉移她的注意力:「母親,世子的事,您可知道了?」

  蕭夫人自打與端王義絕後,就不曾打聽過端王府的訊息,只關注關於顧澤之的訊息,偶爾別人說起時,也會有一兩句鑽進她耳朵,比如——

  「聽說他被斬首示眾了。」

  蕭夫人嘲諷地撇了下嘴,眸光微冷。

  秦氿就把顧澤之告訴她的那些事都說了,包括端王親自下令將顧晨之就地正法。

  對於這些,蕭夫人只是唏噓。顧晨之是她看著長大的,她對他不能說視若親子,但也自認從不曾虧待過他,無論她有沒有澤之,可是顧晨之呢?

  既然已經決定與端王府恩斷義絕,蕭夫人在短暫的唏噓後,就把顧晨之拋諸腦後,聽秦氿說起顧澤之這次打仗的事。

  一個說得興奮,一個聽得專注。

  婆媳倆言笑晏晏,談論起她們最在意的那個人自然都是心情愉悅。

  此時,顧澤之已經進了宮,也在對皇帝稟著同一件事,只不過,他說得可比秦氿要言簡意賅多了。

  皇帝的心情比誰都好,容光煥發,笑不絕口,「澤之,朕就等著你回來,給你和鬱拂雲慶功。」

  對於皇帝而言,這一仗順利得超乎想像,這一戰不到一年就塵埃落定了。

  在長青城大捷前,因為鬱拂雲時不時地棄城撤退,豫王節節逼近京城,導致朝中為此產生了不少質疑與爭議,早朝上每每都是吵得劍拔弩張,有不少朝臣覺得鬱拂雲是怯戰,提議換主帥,但全都被皇帝壓下來了。

  皇帝相信鬱拂雲,也相信顧澤之。

  皇帝不但壓下了這些聲音,更盡舉國之力,保他們沒有後顧之憂。

  一直到長青城大捷,豫王軍第一次被逼退三十里,那些質疑、非議的聲音才終於歇了。

  之後,鬱拂雲一掃之前以守為主的作風,帶領大軍反攻,逐步將豫王軍逼回豫州,收回了一城又一城,最終在顧澤之、晉州衛與閩州衛的協力下,將豫王軍擊潰於豫北。

  說句實話,當得知豫王父子被生擒,皇帝整個人都有點懵,就像是心口那壓了十幾年的石頭霎時落下了大半,如釋重負。

  他恍恍地在御書房的窗邊坐了半天,腦子裡想起了許許多多的往事,想起先帝,想起永樂,想起……

  總算,他這麼多年的宿願達成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3-21 03:39 PM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天意

  「皇上,豫王呢?」顧澤之含笑問道。

  皇帝這才回過神來,淡聲道:「豫王在天牢……」

  說著,皇帝慢慢地轉起拇指上的玉扳指,面露嘲諷之色,「自從豫王軍大敗,豫王父子被押解進京後,朝中有一些老古板開始翻起了『舊賬』,勸朕寬容仁慈……」

  有人說,說是皇帝是仁君,應該以仁治天下,如今豫州已經歸降,豫王是皇帝的親兄弟,請皇帝念著先帝的遺願。

  更有人反覆提醒皇帝,他當年是在先帝床前發過誓的,勸他以仁待豫王,收回封地、軟禁豫王也就夠了。

  說穿了,也就是因為現在朝廷除去了最大的威脅,這些讀書讀傻的官員們都開始覺得高枕無憂了,於是就又把那滿口的仁義道德掛在嘴邊。

  顧澤之雖然才剛剛回到京城,卻不意味著他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朝中的這些事他也是知道的。

  坐在一把紫檀木圈椅上的顧澤之微微一笑,從容道:「那就問問先帝吧。」

  皇帝:「???」

  皇帝一頭霧水。

  顧澤之的唇畔依舊微微彎起,可是那雙鳳眸卻是清冷異常,宛如二月的湖水又清又亮。

  他吐字清晰地徐徐道:「這是先帝做下的孽。」

  皇帝:「……」

  冬月的寒風在庭院裡呼嘯不已,金色的陽光剛灑下一片如金鱗般的光輝,非但沒有暖意,反而令人覺得冷冽肅殺。

  次日天氣更冷了,不過早朝還是照常在天亮時就開朝,皇帝一上朝,就下令三司會審豫王父子,於是乎,又有三四個御史言官忙不迭地跳出來了,老生常談地開始勸誡起皇帝來:

  「皇上,您和豫王乃是同父所出的親兄弟,您又曾經在先帝病榻前立過誓,金口玉言,若然反悔,終究為世人所詬病。」

  「皇上,豫王已經伏法,不如將其圈禁,與死無異。」

  「我大祁乃禮儀之邦,皇上您是大祁天子,更應該彰顯大國風範,顯容人之量,令百姓皆以天子為楷模……」

  「……」

  那幾個古板迂腐的御史言官說得是冠冕堂皇,其他朝臣們聽著有些無語了,暗道:這些人是讀書讀傻了吧?

  幾個朝臣互相交換著眼神,正琢磨著是不是站出來駁兩句,一來,豫王確實該死,二來,也好討皇帝歡心。

  他們還未開口,就聽前方的皇帝淡淡道:「既然如此,那就要讓先帝決斷吧。」

  饒是皇帝是個好脾氣的君主,也快耐不住心裡的怒火,臉上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此話一出,不僅是那幾個御史言官,連金鑾殿上其他的朝臣們都傻眼了,三三兩兩地面面相看。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皇帝從高高在上的金鑾寶座上俯視著下方眾臣,又道:「三司會審就安排在太廟。」

  「允百姓聽審。」

  「就定在三天後,冬月初四。」

  皇帝這個主意猶如平地一聲旱雷起,這個主意實在是太過出其不意,以至於那些朝臣們一時都沒回過神來,更別說反對了。

  在太廟三司會審,那在大祁朝可是前所未有的案例!

  早朝結束後,這個訊息像是長了翅膀似的傳了出去,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不消半天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而這個時候,秦氿正在郡王府裡享受著老祖宗一樣的待遇。

  衛皇后特意從宮裡挑了兩個嬤嬤給她,都是那些伺候孕婦經驗很足的嬤嬤,再加上蕭夫人也對她體貼備至,秦氿簡直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要不是太醫們說孕婦每天都要動動,她估計她連手腳都用不上了。

  「祖母,阿鈺,試試這糖水,清甜可口。」秦氿笑呵呵地招呼秦太夫人與秦則鈺。

  秦太夫人喝了兩口,秦則鈺則嫌棄地皺了皺眉頭,覺得姑娘家才喝這些糖水什麼的,這男子漢就該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秦太夫人開口第一句就是:「氿姐兒,你大哥的婚事已經定下了。」

  秦氿驚訝地揚了揚眉,連糖水都顧不上吃了,急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問道:「是哪家?」

  秦太夫人美滋滋地說道:「是雲家嬌娘,你也是認識的,上個月剛剛交換了庚帖。」

  秦太夫人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覺得府中如今是否極泰來,一天天地好起來。

  「?」秦氿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她才走了大半年,居然連親事都定下了。她琢磨著,等晚點大哥辦完差事回京,她要好好審審他才行。

  秦氿知道自家大哥的脾氣,一定是大哥自己同意了,他和雲嬌娘的這門婚事才會定下的。

  而且,雲嬌娘和自己那麼熟了,人品肯定沒問題,雲家的家風也不錯,這門親事可算是門當戶對,不錯不錯。

  秦則鈺同樣覺得這門親事不錯。本來他是家裡最小的一個,所有人都盯著他,等大哥有了大嫂,就可以分分心心,等他們有了孩子,那自己就不是最小的了,再也不用被叫「鈺哥兒」了!

  秦太夫人絮絮叨叨地說著:「你大哥的年紀也不小了,我想著最好明年上半年就把婚事辦了……」

  說不準,明年下半年長孫媳就該有好訊息了。

  秦太夫人藏著後面這半句沒說。

  她有她的顧慮,她自打被蘇氏下毒後,身子明顯不如從前,容易精神不濟。她現在就怕自己萬一去了,秦則寧是承重孫,要守三年孝,那麼長孫的年紀就大了。別的不說,人家姑娘會願意多等三年嗎?!

  長孫的婚事還是要盡快操辦才行。

  秦氿笑眯眯地說道:「祖母,有什麼需要我幫手的,您可千萬別跟我客氣。」

  她心裡琢磨著改日就請雲嬌娘來玩,順便問問,她怎麼會看上自己哥哥的。

  秦氿越想越開心,笑得兩眼彎彎。

  「你啊,好好養胎就是了。」秦太夫人擺出長輩的姿態訓她,「子嗣為重。」

  她一說起話來,又是嘮嘮叨叨得沒完沒了,反覆告誡秦氿要聽蕭夫人和嬤嬤們的話,讓她萬事以孩子為重云云。

  秦氿默默地與秦則鈺交換了一個眼神,秦則鈺露出一種「自己實在是太不容易」的表情,自打他姐嫁出去後,就靠他一個人哄祖母了。他只能著長嫂嫁進來,就有人跟他分擔這個重任了。

  要不,等兩天算吉日的時候,自己「幫著」推一把?

  秦則鈺暗搓搓地打起了鬼主意,秦太夫人生怕累著秦氿,所以沒用午膳,就帶著秦則鈺一起回去了,秦氿趕緊親自把人送到了儀門處。

  秦家的馬車剛駛出王府,秦氿才轉過身來,就聽有門房婆子來稟說:「王妃,王爺回來了!」

  於是,秦氿就留在儀門內沒走,看著顧澤之騎著馬往這邊過來了。

  白馬在王府內自是走得不快,悠閒地踱步而來,馬上的青年一襲紫袍,身披玄色斗篷,斗篷一角隨風翻捲,英姿颯爽,器宇軒昂。

  最重要的是——

  好看!

  秦氿承認自己是重度顏控。

  秦氿定定地望著他,望著他從馬上飛躍而下,望著他朝自己走來,然後,把右手朝他遞了過去。

  他牽著她的小手,習慣地給她捂著手,隨口道:「祖母和阿鈺來過了?」

  「嗯。我很快要有嫂嫂了。」秦氿愉快地笑了,「今天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皇上定了三日後在太廟由三司會審豫王父子。」顧澤之道。

  「太廟?」秦氿有些驚訝地眨了下眼,就算是她,也知道太不尋常了。

  顧澤之就把這段時日朝堂上一些老古板的言辭學了一遍。

  秦氿:「!」

  有些人啊,就會說風涼話,刀子沒割到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痛,只會勸人大度。

  秦氿嘆道:「皇上脾氣真好,要是我,直接就把人全擼了職。」

  顧澤之被她逗笑,平靜地說道:「君所以明,兼聽也;所以暗,偏信也。」

  自古要當明君者,都必須善於納諫,且還要鼓勵臣下敢於諫諍,畢竟皇帝於深宮,群臣就是他的耳目,一旦耳目閉塞,就難免獨斷專行,成了一個昏君。

  秦氿聽懂了,心裡覺得當皇帝真累:難怪歷史上這麼多皇帝都早死,不僅是過勞死,恐怕還有不少是被這些個御史言官氣得短壽了吧!!

  顧澤之給她捂完了右手,又換了隻手,繼續給她捂左手,假話家常地隨口道:「不過可以事後追究。」

  秦氿:「……」

  秦氿不知道是不是該給那幾個不長眼的御史言官掬一把同情淚,皇帝仁善,不過自家金大腿一向是個腹黑又記仇的,估計他給皇帝出的主意會讓那些人好生痛上一痛。

  秦氿琢磨著以後要記得問續集,當下的重點還是——

  「澤之,我想去看豫王受審。」

  她晃了晃他的手,一臉期待地看著他撒嬌,大眼忽閃忽閃,好似一個白團子般的小奶貓那麼可愛。

  她一方面是想看熱哄,另一方面也想瞧瞧書中那個殺了顧澤之的人到底是什麼樣。

  不想,顧澤之想也不想地反對道:「不行。」

  顧澤之的顧慮是,當天肯定人多,秦氿現在不方便,萬一被衝撞到,悔之不及。

  秦氿繼續看著他,看著他,看著他。

  然而,這一次,顧澤之的態度十分堅決,饒是秦氿再怎麼撒嬌賣乖都沒用。

  「乖!」他揉了揉她的髮頂,「我代替你去看。」

  這個「乖」字被他說得蕩氣迴腸,像是一根羽毛撓在秦氿心頭似的。

  「……」秦氿覺得自己輸了,他的段位比她高多了!

  秦氿可沒那麼容易放棄,在心裡琢磨著,還有三天呢,自己未必不能軟磨硬泡,說服顧澤之的。

  秦氿決定要當一個乖巧體貼的賢妻,每天都變著法子討好顧澤之,今天給他磨墨,明天給他捶個肩,後天給他剝個松子、瓜子什麼的。

  三天彈指而過,冬月初四就這麼到了。

  秦氿是被榻邊的動靜驚醒的。

  她抱著被子從榻上坐了起來,還沒全然睡醒,卻發現屋子裡還一片昏暗。

  她揉了揉眼睛,想說顧澤之起得可真早,可是眼睛掃過床邊的壺漏般卻發現此刻已經辰時了。

  啊?!

  秦氿傻乎乎地朝窗外看去。

  只見外面的天空中陰雲密佈,那層層疊疊的陰雲沉甸甸的堆砌在天際,彷彿隨時都會掉下來似的。

  顧澤之揉了揉她淩亂的頭髮,「再睡一會兒吧。」

  秦氿:「……」

  秦氿認命地抱著被子倒回了榻上。

  這天氣眼看著要下雨,她肯定是去不成太廟了!

  秦氿幾乎是一倒回去,就又睡著了。

  顧澤之替她掖了掖被角後,然後就離開了王府,去往太廟。

  今天的太廟出奇得熱鬧,比每年除夕皇帝去太廟祭祀還要熱鬧,太廟外面都是一望無垠的人群,似乎大半個京城的百姓都來了,哪怕眼看著就要下雨,也沒有影響到這些百姓的熱情,一個個都備好了油紙傘、蓑衣或者斗笠什麼的。

  三司會審在太廟前殿的空地進行,空地上早就以油布臨時搭好了一片擋雨篷,也擺好了桌椅,三位主審分別是刑部尚書、大理寺少卿與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在座觀審的也全都是朝廷的一二品大員以及宗室親王、郡王們。

  像這麼大的排場就是在大祁歷史上那算是罕見的了,這一次三司會審足以載入史冊。

  當豫王與豫王世子被押上來時,滿堂寂然。

  所有的百姓全都望著這對差點把大祁攪得翻天覆地的父子,想看看他們是否長著三頭六臂。

  父子倆昂首挺胸地立於三位主審跟前,誰也沒打算下跪。

  他們的爵位尚在,也確實有資格不跪。

  刑部尚書重重地拍響了驚堂木,質問道:「豫王,你起兵謀逆造反,可認罪?!」

  豫王昂著頭,朗聲道:「本王不認!」

  「皇上不仁,謀害方太妃,還有,小兒顧熙與小女端柔也下落不明,本王起兵是為母報仇。」

  「再說了,這皇位本該就是本王的,本王只是想奪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現在輸了而已!」

  「成王敗寇,本王何罪之有!」

  豫王一片泰然地背手而立,寒風呼呼地吹著他略顯淩亂的鬢髮,頗有幾分悲壯。

  那些百姓也只有前面的一部分人可以聽到豫王的話,一個個把話往後傳,引起了一片騷動,有人不屑,有人感慨,有人鄙夷,也有人覺得豫王所言有理。

  三位主審官都是堂堂的天子近臣,位列九卿,自然不會豫王三言兩語就左右。

  刑部尚書冷聲道:「豫王顧轍,你既然承認擅自起兵,就是認了謀反罪。」

  「為了你一己之私,令得冀州數萬百姓受戰火所累,死傷不計其數。」

  「按照大祁律,謀反乃死罪,本官就判你滿門皆誅!其他謀逆從犯一律按大祁律法處置!」

  謀反罪本來是要誅九族的,但豫王是宗室,最多也只能誅其滿門。

  「本王不服!」豫王怎麼可能會服氣,大聲斥道。

  豫王世子也替豫王幫腔道:「沒錯,皇上當年可是答應了先帝,不會對我父王出手的!」

  「皇上現在出爾反爾,就不怕先帝在地下不安歇嗎?」

  這時,一場暴雨終於自空中傾盆而下,嘩嘩地落下。

  豆大的雨珠「劈裡啪啦」地敲打在瓦楞、樹枝和地面上,頃刻間就把周圍都打濕了,大雨如簾。

  在豫王看來,這場雨來得太及時了,簡直就是為父子倆助聲勢似的。待會,他大可以說是先帝在天有靈也看不過去了。

  豫王勾了下唇角,氣定神閒。

  皇帝真想要絕後患,就該讓鬱拂雲在戰場上就把他們父子給殺了,現在皇帝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他要當明君、要當孝子,就拿自己沒辦法的。

  他不能違逆先帝的意思。

  今天三司會審的結局最多就是把他們父子倆圈禁起來,又或者流放三千里,那也算不得什麼!

  只要他們父子臥薪嘗膽,總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豫王與身旁的豫王世子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有的事只有他們父子知道,豫王在豫南的一處山谷中還藏著幾千萬兩白銀與一支私兵沒有用。

  這是他們的底牌。

  就算他們父子拿不下大祁,也可以憑藉這筆銀子與私兵遠走高飛,到其他地方自立為王的!

  到時候,天高皇帝遠,他們在異域還不是海擴天空!

  豫王的目光穿過三位主審,看向了後方的太廟前殿。

  皇帝就在前殿中,背對著豫王,看著前殿中那些祖宗牌位。

  他似乎感受到了豫王的目光,轉過身來,與豫王四目對視。

  那些百姓看到前殿中的男子身著明黃色龍袍,就知道這一位肯定是皇帝了,登時一片嘩然。

  百姓們一個接著一個地跪在了地上,反覆喊著「皇帝萬歲萬萬歲」,氣氛熱烈。

  豫王仿若未聞般,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篤定的笑。

  皇帝這個人,性子一向優柔寡斷,又好虛名,他怎麼敢殺自己!!

  豫王淡淡道:「皇兄,咱們兄弟也十幾年不見了。」

  「皇兄的記性不會這麼差,把你當初在父皇榻前發的毒誓都給忘了吧?」

  「不過,不妨事,小弟的記性很好的。不如小弟重復一遍給皇兄聽好不好?」

  「那一日,父皇讓你以大祁江山來發毒誓,若違誓,就會江山動蕩,民不聊生。」

  豫王說得越來越慢,故意說給在場的官員們聽,說給在場的百姓們聽。

  皇帝不是要當明君嗎?

  一個不顧江山、不顧百姓、非要殺了自己洩恨的皇帝,以後朝臣們、百姓們都質疑他心中沒有天下,他這個皇位還坐得穩嗎?!

  豫王的唇角勾出一個囂張嘲諷的笑,目光定定地與皇帝對視,彷彿在說,你敢嗎?!

  他這番話也傳入了周圍那些百姓的耳中。

  那些百姓們也隨之騷動了起來,一個個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

  「皇上是真的在先帝跟前發了毒誓嗎?」

  「我看豫王這麼所,皇上也沒有否認,那必然是真的了。」

  「皇上是天子,金口玉言,那要是他把豫王處斬,上天會不會震怒,不會降罪大祁?」

  「……」

  任殿外喧囂不斷,前殿中的皇帝巍峨不動,冷眼看著豫王。

  「轟隆隆!」

  天際突然炸響起一記震耳的雷聲,緊接著,一陣陣雷聲此起彼伏地響起,越來越近,也越來越響亮。

  皇帝突然道:「好,那朕就如你所願,來問問顧氏的列祖列宗。」

  「讓先帝來看看,你該不該死?!」

  皇帝字字清晰,擲地有聲,帶著一種君王特有的雷霆氣度。

  豫王:「……」

  豫王心中一驚,完全沒想到皇帝會是這種回應。

  「隆隆!」

  皇帝背過了身,從大太監的手裡接過了點燃的三炷香,然後雙手執香,面向前方那一排排如梯田般的祖宗牌位。

  「列祖列宗在上,顧氏顧轍不忠不義,謀逆犯上,可當判死罪!」

  皇帝對著這些牌位,恭敬地上香、作揖。

  外面的人全都望著前殿中的皇帝,官員們全都不明所以。

  那些百姓們全都與身旁的人竊竊私語,議論紛紛:

  「皇上這是在問列祖列宗要不要殺豫王?」

  「瞧著是。」

  「可萬一皇家的列祖列宗正好沒聽到,那還要不要殺豫王呢?」

  「說得是。那就把豫王圈禁起來?」

  「……」

  一部分人總覺得皇帝這做法怎麼好像有些不靠譜呢!

  「隆隆,轟隆隆。」

  雷聲一聲比一聲響,突然,一道巨大的閃電撕裂了陰沉的天空,把整個太廟都照得亮了一亮,把下方眾人的面龐照得有些慘白。

  緊接著,又是一道更為巨大的閃電劈了下來,這一下,正好劈在了前殿的瓦楞上。

  那琉璃瓦的屋簷上被硬是劈出了一個大坑來,細碎的塵土自那大坑中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皇上小心!」旁邊的太監急忙給皇帝打傘,擋住了上方落下的塵土與雨水。

  「……」

  「……」

  「……」

  這一幕讓周圍的所有人都靜了一靜。

  這……這……這應該算是顧氏列祖列宗的回覆了吧?!

  皇帝轉過身,冷淡的眼眸再次對上的豫王,撩袍從前殿走了出去。

  雷聲不絕於耳,炸得眾人的耳朵哄哄作響。

  豫王的臉色難看極了。

  皇帝沒有在繼續往前走,他停在了前殿的屋簷下,屋簷的陰影投在他俊逸儒雅的面龐上,顯得不怒自威。

  「顧轍,」皇帝語調冰冷地對著豫王直呼其名,「列宗列祖震怒!」

  皇帝的這句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觀審的那些百姓霎時沸騰了起來。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說了第一句:「豫王不義,天地不容!」

  「豫王該殺,殺殺殺!!」

  其他人也盲目地跟著呼喊起來:「殺殺殺!!!」

  「殺殺殺!!!」

  那喊聲如海面的漣漪般急速擴散,幾乎所有的百姓都喊了起來,萬眾一心。

  這些百姓一個個眸放異彩,都覺得方才的閃電是上天的旨意,覺得皇帝不愧是紫微星,全都覺得豫王是亂臣賊子,就不該存在於世。

  而在場的文武百官神情各異,有的也如那些百姓般覺得豫王該死,有的隱約看出了些蹊蹺,也有的用探究的目光投向了皇帝。

  無論他們心裡怎麼想,現在殺豫王已經變成是天意,是民意,誰也不會傻得去反對什麼。

  皇帝環視著那些群情激憤的百姓,淡淡地撫了下袖子,對著三位主審下令道:「顧氏列祖列宗震怒,為平天怒,將顧轍淩遲處死,豫王府滿門抄斬!」

  所謂淩遲處死,就是「千刀萬剮」,使犯人極盡痛苦而死,是歷代最殘酷的刑罰,可見皇帝對豫王有多恨。

  豫王:「!!!」

  豫王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眼睛中佈滿了血絲,喃喃道:「不可能,決不可能!」

  他不相信!

  「是你!」豫王指著皇帝的鼻子說道,「一定是你在耍詐,是你使了什麼詭計想要害我!」

  刑部尚書識趣得很,立刻就對著皇帝作揖請示道:「皇上,臣以為不如將豫王父子立刻行刑以平天怒!」

  皇帝扯了下嘴角,只給了兩字:「准了!」

  霎時間,那些百姓們歡呼了起來,再次齊聲喚道:「皇上英明,皇上萬歲萬萬歲!」

  「皇上萬歲萬萬歲!」

  百姓的喊聲如雷動般,幾乎要把天際的雷聲都壓了過去,也把豫王不甘的嘶吼聲徹底淹沒了。

  在未定罪以前,豫王和豫王世子有爵位,所以他們可以站在這裡,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是被判了斬立決的罪臣了。

  在場的官差們也就不再對豫王父子有任何手下留情了,把他們粗魯地拖到了雨篷外,暴雨一下子就他們淋濕了,雨水順著他們的臉龐、衣袍嘩嘩地流下來,就像兩只落湯雞似的。

  官差冷聲道:「跪下!」

  豫王當然不會跪。

  然而,此時此刻,也容不得豫王父子不跪了。

  兩個刑部官差粗魯地往他們小腿上一踹,他們就悶哼著跪了下去。

  劊子手很快就抬著寒光閃閃的屠刀來了,面無表情地朝豫王父子逼近。

  直到這一刻,豫王才確信自己竟然真的要死了。

  怎麼會呢?!

  明明他才是真命天子!

  明明父皇曾給他說過,要把皇位傳給他的!

  可是父皇失言了,他不甘心,他只能靠他自己。

  他相信上天既然讓他以顧氏子弟的身份降臨在這個世上,必然是有所意義的!

  他才該坐上龍椅,他這位皇兄根本無能得很,他憑什麼做這個位置!

  「顧軒,你不能殺我!」

  「你答應過父皇的,你發過誓的!!」

  「不可以,不可以,你不可以殺我!!」

  渾身濕透的豫王幾乎是有些瘋魔了,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不該如此的,不該如此的!

  豫王世子已經呆若木雞,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劊子手可不會手下留情,刀起刀落,地上先多了一顆血淋淋的頭顱。

  豫王世子被除以斬刑。

  鮮血順著地上湍急的雨水急速地擴散了開去,形成一片通紅的血海,一眼望去,顯得觸目驚心。

  緊接著,就是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直沖雲霄。

  一塊血淋淋的血肉被劊子手拋上了天。

  這是淩遲處死的第一刀,叫「祭天肉」。

  接下來,還會有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直至將豫王零刀碎割,死無全屍!

  「轟隆隆!」

  雷聲再一次炸響,緊接著,周圍響起一片熱烈的掌聲與歡呼聲,喊著皇帝萬歲,喊著豫王伏法,喊著大祁繁榮太平!

  百姓的喊聲不絕,如那海浪般一浪比一浪高,與天上的轟雷聲彼此呼應著……

  當顧澤之回到郡王府時,已經是正午了,雷停了,雨也停了。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水汽,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

  「豫王死了?」秦氿第一句話就是這四個字。

  她雖然沒去太廟看熱鬧,但是府裡自有別人幫她去看熱鬧。

  皇帝判了斬立決後,下人就火速趕回來把今日發生在太廟的事大致稟了,所以秦氿也知道今天太廟前殿被閃電劈出了個洞的事。

  以她對顧澤之的瞭解,她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跟他有關,十之八九……不,九成九是他安排好的。!

  秦氿上下打量著顧澤之,大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你是不是早知道今天會下雷雨?」秦氿看著他的眼睛問道。

  「嗯。」顧澤之直言不諱地承認了。

  秦氿:「欽天監算的?」

  顧澤之:「嗯。」

  剩下的秦氿也不用問了,肯定是顧澤之做了什麼手腳,把雷引到了太廟前殿,所以,雷才會恰好地劈在前殿的屋頂上,所以,才會有所謂的祖宗震怒。

  秦氿皺了皺鼻子,越想越覺得顧澤之實在是太狡猾了,他明知道今天會下雷雨,知道她肯定是去不了太廟看熱鬧了,還故意看著她這幾天對著他又撒嬌又賣萌的。

  秦氿發洩地在他精碩的腰腹擰了一下。

  唔,好硬,不愧是八塊腹肌。

  秦氿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又問道:「其他人?」

  「豫王全家斬,方家誅三族。」顧澤之簡明扼要地說道,眸底掠過一道銳芒。

  方菡君已經跟著永樂改姓「顧」,自然就不再其列。

  而東平伯方元德自被送到京城後,就被關在錦衣衛的詔獄裡,皇帝對他恨之入骨,沒有立刻斬殺了,而是讓錦衣衛折磨了一段時間。

  「那……」

  秦氿還想問秦昕現在算不算豫王府的人,可是後面的話還沒出口,就被顧澤之打斷了:「關心別人那麼多幹嗎?」

  他俯身在她的頭髮上吻了一下,聲音溫潤和煦。

  他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他腿上,又在她頸側親了親,「你是不是該關心關心我了?」

  他一手溫柔地撫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理著她鬢角幾縷碎髮。

  突然,他渾身一震,身子如同冰凍似的僵住了。

  秦氿也是怔了怔,眨了眨眼,「他動了?」

  她腹中的小家夥重重地踢了她一腳,配合現在的語境,那更像是在說,該被關心的人是他!

  秦氿忍不住地笑,唇畔露出一對梨渦。

  似乎在回答她的疑問似的,小家夥又踢了她一腳。

  顧澤之也感覺到了。

  兩次胎動,清清楚楚,宣示著小家夥健康得不得了。

  這其實不是秦氿第一次感受到胎動,卻是顧澤之第一次親手感覺到孩子的動靜。

  小家夥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調皮,每每他爹在,他就不肯動一下。

  饒是顧澤之用了千般手段、萬般神通,小家夥就是不搭理他,讓秦氿覺得有趣極了。

  任是他顧澤之在朝堂上叱吒風雲,還不是拿一個沒出生的小家夥沒轍!!

  好一會兒,顧澤之才輕輕地「嗯」了一聲。

  嗯,孩子動了。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透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他的右手依舊緊緊地貼著她的腹部,密密實實。

  那雙漂亮的鳳眸中綻放出令人炫目的神采。

  這是他與她的孩子,他們的骨血!

  雷雨後的天空碧藍如海,金燦燦的驕陽懸掛在空中,灑下一片柔和的金紗。

  窗外的山茶花初綻,萬紫千紅,綽約多姿,為這寒冷的冬月增添了幾分鮮豔的色彩。

  花香陣陣,馥鬱芬芳。

  秦氿辣手摧花,伸出手去,折了一朵紫色的山茶花,拈在手裡把玩了一下,然後就把它簪在了顧澤之的耳後。

  視窗的風一吹,山茶花的花瓣在隨風微顫,花瓣輕撫著顧澤之的面頰。

  他的五官昳麗漂亮,簪著這麼朵嬌豔的山茶花,非但不顯滑稽,反而還有種公子如玉的出塵。

  秦氿情不自禁地抿唇笑,眸光瑩瑩閃爍,一顰一笑間,明豔嫵媚,又帶著幾分狐狸般的狡黠與自得。

  與初見時,她好似一頭充滿戒備的小獸般的樣子迥然不同。

  兩年前,他又何曾料到會有今天呢?!

  他很慶幸,慶幸那一天沒有錯過她,否則,他的人生應該又是另一番局面吧?

  決不會比現在更好了……

  顧澤之怔怔地看著她的笑臉,眼神炙熱。

  在大祁朝,女子親手為男子簪花是述衷腸的意思。

  是女子對男子表達傾慕之情。

  簪花定情。

  而男子如果答應的話,只需——

  顧澤之也信手摺了一朵同樣顏色的山茶花下來,也簪在了秦氿的耳後。

  寒風自視窗徐來,簪在兩人鬢角的兩朵山茶花隨風微微顫顫,猶如一池春水漾起漣漪。

  兩朵花的影子被陽光投射在地上,彼此依偎,彼此扶持,彼此撩撥……

  窗外枝頭的一朵龍眼大小的紫色花苞隨著風搖曳著,似乎在說,看我,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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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2-3-21 03:48 PM

番外 抓周

  陽春三月,顧囡囡的周歲禮終於在眾人的翹首以待中來臨了。

  這一日,宸王府張燈結彩,賓客盈門,一派的喜氣洋洋。

  來送禮的人絡繹不絕,但宸王府可不是什麼禮都收的,只有親友的賀禮可以進門,其他府邸的賀禮全都被門房給推了。

  正廳裡,賓朋滿座,一片語笑喧闐聲。

  今日來參加抓周宴的都是自己人,秦太夫人,秦則寧、雲嬌娘夫婦,秦則鈺,衛家人,還有顧菡君等等,眾人說說笑笑,氣氛很是隨意。

  顧澤之負責招待男賓,蕭夫人招待女賓,她看著比顧澤之還要高興,容光煥發,整個人年輕了好幾歲。

  不一會兒,秦氿就抱著女娃娃來了。

  秦氿的氣色很好,身段也恢覆成了產前的纖細,淺笑盈盈,容光煥發,一看就知道她過得很如意。

  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懷中那白胖粉嫩的女娃娃身上,她穿著一件真紅色牡丹花刻絲襖子,戴著金玉長命鎖,富貴又討喜。

  小丫頭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一雙漆黑的鳳眼跟她父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睫毛又長又密又翹,櫻桃小嘴粉潤似花瓣,肌膚如玉,就像個玉雕的小人兒一般。

  「我家囡囡可真好看!」秦則寧由衷地讚道,目光灼灼地盯著小女娃。

  秦則鈺忙不迭地直點頭,心道:都說外甥似舅,古人誠不欺我也,小囡囡長得真像自己!

  廳堂中眾人都圍著顧囡囡把誇了又誇,把好聽的詞語全都說了個遍。

  對於小丫頭而言,在場的人都是熟人,因此她也不怕,一直抿著嘴笑,露出面頰上的一對酒窩。

  雲嬌娘越看越喜歡,心裡懊惱:她怎麼就沒能生這麼一個白生生、軟綿綿的女娃娃呢!

  氣氛和樂融融。

  顧澤之信步走了過去,從秦氿的懷中接過了棉花糖似的女兒,一把抱在了他強壯的臂彎裡。

  夫妻倆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他眉眼溫潤,她笑靨如花。

  一種熟稔的親暱自然而然地縈繞在兩人之間,無須太多的言語。

  看著這對如神仙眷侶般的璧人,蕭夫人和秦太夫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笑得眼睛也眯了起來。

  這一瞬,兩個老人家都想到一塊去了。這大概就是千里姻緣一線牽。

  「爹爹!」顧囡囡親熱地喚道,「吧唧」一聲,親暱地在她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笑容甜甜,天真無邪,又把這一屋子的長輩看得心肝直顫。

  尤其是蕭夫人,只恨不得對著小丫頭掏心掏肺。

  顧澤之含笑道:「時辰差不多了,該抓周了!」

  他話音剛落,屋外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個管事嬤嬤氣喘籲籲地來了,稟道:「王爺,王妃,聖旨來了。」

  眾人面面相看,誰都知道這道聖旨肯定是為了今日周歲宴的主角。

  留了蕭夫人在正廳待客,顧澤之與秦氿抱著小丫頭去了前頭接旨,來傳旨的太監是他們的老熟人,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周新。

  待一家三口跪下後,周新就笑吟吟地開始宣旨。

  這道聖旨確實是給顧囡囡的,還沒有取好大名的她以宸親王長女的身份,得了她有生以來第一個誥命。

  皇帝封了她為昭華郡主。

  「昭華」這二字可謂寄予了帝后最美好的祝福!

  頒了聖旨後,周新就走了。

  新晉的昭華郡主則由她爹又抱回了正堂,開始今日的抓周禮。

  廳堂的正中,擺著一張紫檀木雕花大案,案上放上各式各樣抓周的小玩意兒。

  古籍、筆墨紙硯、金銀首飾、花朵、胭脂、鏟勺、花樣子、剪子、算盤、玉質小劍、將軍盔、酒令……足足鋪了整整一大案,可謂琳瑯滿目。

  秦太夫人忍不住微微皺眉。曾外孫女可是女孩子,在案頭放什麼劍啊、將軍盔啊、酒令啊,算是什麼回事?!

  然而,她環視著眾人,秦則寧、雲嬌娘、蕭夫人、秦則鈺等等似乎都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已經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小昭華會抓什麼了。

  顧澤之小心翼翼地把小丫頭放到了大案中心,秦氿俯首對她說道:「囡囡,挑件你喜歡的。」

  小昭華也不知道聽懂了沒,坐在案上,懵懂地對著她娘眨巴著那雙漂亮的鳳眼,奶聲奶氣地喚道:「娘。」

  她習慣地對著她娘伸出了雙臂,要她抱。

  秦氿指著案上的那些個物件,對著小丫頭重復了一遍:「囡囡,挑件喜歡的。」

  小昭華很固執地舉著著雙臂,又對著蕭夫人喚了一聲:「祖母!」

  小丫頭黑白分明的眼睛漂亮極了,看得蕭夫人差點就要去抱她。

  這時,顧澤之對著身旁的一個婆子使了個手勢,那婆子很快就抱著一隻長毛獅子貓來了,往大案的另一頭一放。

  獅子貓乖巧地蹲在了案上,一下子吸引了小昭華的注意力,小昭華軟綿綿地對著獅子貓喚道:「喵喵!」

  獅子貓就懶洋洋地「喵」了一聲,歪著腦袋看著小昭華,算是回應。

  這下,小丫頭也不吵著要人抱了,乖乖巧巧地坐在案上,盯著那隻貓。

  看著這一幕,秦則鈺有些一言難盡,心道:他姐夫就不怕外甥女別的物件沒抓,反而抓了這隻狸奴嗎?!……不過也沒事,不就是狸奴嗎?!他做舅舅的送她一個專門養狸奴的園子也是可以的!

  顧菡君見小昭華一直不動,露出一個慈愛的笑,試圖吸引小丫頭的注意力:「囡囡!」

  她試圖勾著小丫頭往她準備的那本古籍看。

  顧菡君已經出孝了,今天來參加小昭華的抓周禮,穿得也比平日裡更鮮豔,一襲青蓮色衣裙襯得她氣色很好,與她當初剛到京城時簡直判若兩人。

  本來,她出孝後,帝后想為她說親,但她自己沒有嫁人的打算,而是興致勃勃地辦起了女學,還拉著秦氿一起辦。小昭華是秦氿的跟屁蟲,自然也時常見她的菡君姑姑,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進去。

  小昭華愉快地喚道:「姐姐!」

  但她還是沒動。

  秦則鈺連忙往自己準備的玉質小劍指了指,「囡囡,看看舅舅這裡,你看舅舅給你準備的禮物是不是很好看?」肯定是他準備的東西最和小外甥女的心意!

  其他人也不甘落後,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小丫頭:

  「囡囡,女為悅己者容,你看這朵珠花多好看!」

  「囡囡,千萬別拿繡花針,繡花傷眼!」

  「你瞧瞧那棋盤……」

  「……」

  眾人好生熱鬧地說個沒完,女娃娃卻一動不動,只是乖巧地認了一圈親。

  見狀,秦氿眼角抽了抽,有些頭疼。

  自家這個小祖宗那可真是個活祖宗,看著乖巧,其實懶得不得了,能坐著,不站著;能躺著,不坐著……

  秦氿忍不住就給了顧澤之一個遷怒的眼神。都是他,把這丫頭給寵壞了!

  顧澤之:「……」

  正當秦氿琢磨著是不是誘惑女兒就近選一樣的時候,就見另一頭的獅子貓舔了下爪子,對著小丫頭「喵」了一聲,算是告別,然後輕快地從案上一躍而下。

  它的一隻後腳恰好踢過了一隻將軍盔。

  「骨碌碌……」

  於是乎,那將軍盔就自己朝小丫頭那邊滾了過去,一直滾到了她手裡。

  小丫頭順手一抓,把將軍盔抓在了手裡。

  秦太夫人:「……」

  周圍靜了一靜。

  這丫頭果然夠懶!秦氿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來,依偎在顧澤之的肩膀上,眉眼彎彎,「哎呀,我們囡囡將來是要做女將軍的!」

  秦氿笑得心裡的小人都在打滾:顧囡囡要是真能當女將軍,那肯定是一個最懶的女將軍。

  抓周是為了預卜孩子未來的前途,不過誰都知道這不過是一種美好的祝願而已,也沒人會把抓周的結果當真。

  眾人笑呵呵地祝福了夫妻倆一番,就去席宴廳享用席宴。

  一頓酒席只到未時過半才散場,秦氿和顧澤之親自去送客,賓主皆歡。

  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後,門房就神色復雜地來稟道:「王爺,端王來了!」

  去歲新年後,端王就向皇帝上摺,上交了兵權,皇帝允了,之後端王府舉家都搬回到了京城,現在西疆由鬱拂雲鎮守。

  秦氿對杜若吩咐道:「去把昭華抱來吧。」

  小孩子正是嗜睡的年紀,在抓周後,小丫頭就去睡覺了。

  不一會兒,杜若就把小昭華抱來了,一家三口從角門出去了,端王就站在街道的斜對面,怔怔地望著這邊。

  端王當然也想參加孫女的抓周宴,但是沒敢進府。

  他怕他進去後,蕭夫人會離開,上次的滿月宴就是如此,所以,他就站在外面等著抓周宴結束。

  顧澤之抱著小昭華來到了端王跟前,淡淡地喚了一聲:「父王。」

  跟著他又低頭對小丫頭道:「叫祖父。」

  「祖父。」小丫頭乖乖地學嘴,聲音含含糊糊的,她其實根本還不知道祖父是什麼意思。

  她也不認識端王,好奇地眨巴著眼睛看著眼前這位陌生的老者。

  端王拿出了早就備好的嵌紅寶石金項圈,小心翼翼地給小昭華戴在了身上,聲音微微艱澀:「這是我給她準備的周歲禮。」

  端王略顯渾濁的眼眸微微濕潤,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又什麼說不出來。

  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麼呢?!

  如今顧澤之已經是親王了,他因為豫王戰的大功,被皇帝下旨晉為了宸親王。

  這也意味著,他是絕對不可能再繼承端王位了。

  端王的心裡說不出的失落,送了禮後,就告辭了。

  顧澤之抱著女兒和秦氿一起又回了王府。

  當他們的聲音消失在角門處時,端王忍不住拉了拉馬繩,還有轉過身來,望著宸王府的大門口。

  這一年多來,他真的是後悔了。

  但是,再後悔也沒用了。

  這世上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的,時光更不會倒轉……

  小夫妻倆進了門後,就慢悠悠地朝正院方向走去。

  小昭華依舊待在父親的懷裡,有她爹在,她自然是不用長腿的,還美滋滋地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就又眯上了眼。

  顧澤之輕輕地拍著女兒的背,帶著一種安撫的節奏,一下又一下。

  秦氿與顧澤之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著,不知不覺就說到了顧璟:「……顧璟是真的瘋了嗎?」

  說起顧璟,秦氿的神情有些復雜。

  昨晚顧澤之回來得很晚,本來他說他會提早回來的,因此秦氿就隨口問了一句,問他是不是有了什麼新差事。

  結果,顧澤之說——

  「顧璟瘋了。」

  相比較秦昕,顧璟算是命好的,秦昕作為豫王府的滿門之一,早在前年冬月就已經被斬首了。

  而顧璟還活著。

  就算是沒有自由,他好歹還活著。

  他已經在二皇子府被軟禁了足足兩年了,過去這兩年,他一直安安分分,如行屍走肉般活著。

  直到昨天,他突然就發了瘋,歇斯底裡地說要見皇帝和顧澤之,又橫衝直撞地鬧了一番,想要衝出二皇子府,被守門的禁軍攔下了。

  皇帝自然是不會去見他,顧澤之就親自跑了一趟。

  兩年不見,顧璟判若兩人。

  他鬢髮淩亂,形容枯槁,形容癲狂,看到顧澤之時,眼裡迸射出瘋狂而憎恨的目光,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指著他的鼻子叫囂個不停:

  「顧澤之,朕才是皇帝!」

  「顧澤之,你大逆不道,自封為攝政王,把持朝政,還意圖篡位!天下百姓是不會被你矇蔽的!」

  「你這亂臣賊子遲早會被剿滅,回歸正統!」

  「……」

  顧璟自顧自地說了一番話,瘋瘋癲癲的。

  顧澤之聽著煩,就讓人把他打暈了,說他如果再鬧,就繼續打暈了;如果他要死要活,就讓他自己去死好了。

  想起昨晚的一幕幕,顧澤之漫不經心地扯了下嘴角,沒把顧璟放心上,隨口道:「也許吧。」

  他一手牽住了秦氿的手,兩人掌心貼著掌心,偶爾彼此摩挲一下。

  小昭華已經趴在她爹的肩頭睡著了,唇角彎彎,睡得很是安穩。

  他們的上方,葳蕤的樹枝輕輕搖曳,似乎在吟唱一曲春歌。

  秦氿看著他俊美的側顏,陽光在他臉上、身上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他的五官那麼柔和,唇角噙著一抹淺笑,一副有女萬事足的模樣。

  雖然這一世,顧澤之不再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了,但是,這樣也很好啊。

  這一世,她也很好。

  她反握住他的手,地上,三人的影子密密實實地黏在了一起。

  他們會一直好好的。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全文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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