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臨天 -【穿成炮灰女配後和反派HE了】《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彤櫻 發表於 2022-2-21 06:33 PM

第六十章 提親

  肅王妃得了端王妃的請托,知道端王妃對這樁婚事的鄭重,也做得禮數周全,並事先給秦家送了拜帖。

  然而,一早剛到了忠義侯府外,肅王府的朱輪車就被前方的車馬擋住了前路,車外隱約傳來了喧囂的爭執聲。

  一個老嬤嬤下車去檢視情況,就見忠義侯府的大門外,一個頭髮花白的青衣老婦帶著一個長著媒婆痣的婦人正與侯府的門房爭吵著。

  「大膽刁奴,憑什麼不讓我進門?!」程母義正言辭地對著門房斥道,「犬子與貴府四姑娘的婚事那可是皇上賜的婚,今天我帶媒人就是來拿四姑娘的庚帖的。」

  那媒婆捏著帕子、扭著腰肢也在一旁尖著嗓子幫腔:「哎呦喂,我給人做了幾十年的媒,牽成的線沒一千那也有數百了,我這還是第一回見,兩家都說定婚事了,還把親家拒之門外的!這是什麼規矩,什麼道理!!」

  這裡的動靜大,難免也引來不少圍觀的人對著侯府的方向指指點點。

  程母巴不得看的人多點,拔高嗓門喊道:「我要見你們侯夫人!」

  「你個刁奴狗眼看人低,明明是你們侯夫人主動找我們程家提的親事,想把侯府的嫡女說給我兒子的……」

  「我兒子可是舉人,上一科的亞元……」

  「……」

  老嬤嬤在邊上看了一會兒,就返回了朱輪車,肅王妃疑惑地問道:「怎麼回來了?」

  老嬤嬤露出古怪的神情,稟道:「王妃,現在有一個老婦帶了媒人來向侯府的四姑娘提親,門房不讓她進,現在正鬧著呢。」

  肅王妃奇怪地挑了挑眉。

  「那個老婦故意扯著嗓門喊給旁人聽呢。」老嬤嬤把才纔聽到的那番話對著肅王妃學了一嘴,好像是說笑話一樣。

  肅王妃的臉色越來越古怪,她抬手挑開了車廂一側的窗簾,往侯府大門的方向望去,就聽前方一個尖利的女音:「這可是御賜的婚事,你們秦家難道要悔婚嗎?!」

  「你們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現在就去京兆府擊鼓……」

  程母的聲音越來越尖銳,也引來了更多看熱鬧的路人。

  幾個門房都又慌又急,額頭冷汗不止。

  他們都知道今天端王府請了肅王妃為媒人上門提親,這是大事。

  其中一個門房婆子正想著是不是去通稟太夫人或者侯夫人時,眼角的餘光正好瞟到了不遠處的一輛朱輪車。

  「這是不是……肅王府的馬車?」另一個門房也看到了朱輪車,結結巴巴地說道。

  生怕怠慢了肅王妃,那門房婆子就急匆匆地去了榮和堂。

  秦太夫人已早早做好了准備,穿著打扮都十分隆重。

  「這時辰也差不多了……」秦太夫人看了看壺漏,話音還未落,門房婆子就地滿頭大汗地隨一個小丫鬟進了東次間。

  「太夫人,肅王妃的馬車已經到了。」門房婆子頓了一下後,為難地又稟道,「還有,那位程家太太也帶了媒人來,說是要來拿四姑娘的庚帖。」

  秦太夫人:「……」

  秦太夫人的神情變得有些微妙。

  皇帝賜婚那天的事,她後來回過神來細細地一想,就全想明白了。

  蘇氏哪裡是真心要給氿姐兒找親事,她就是尋了個看著光鮮、內裡醃臢的潑皮,哄著自己把氿姐兒嫁出去,給她弄一門外甜內苦的親事。

  所以,蘇氏那天一聽到皇帝要給程士昂和笙姐兒賜婚,才會急了。

  秦太夫人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長嘆了口氣。

  也就自己是真傻,蘇氏說什麼就信什麼,還真當她是真心給氿姐兒張羅親事。

  崔嬤嬤看著秦太夫人的臉色,上前了半步,適時地說道:「太夫人,程家太太前兩日也來過,當時被夫人派人用棒子打走了。奴婢琢磨著,她許是打聽了今天端王府要來提親,所以,才故意帶媒婆鬧了這一場。」

  「程家人還在外面宣揚,說我們侯府要嫁個嫡女給他們。」

  「再這麼由著程家太太鬧下去,這端王府的臉上也不好看。」

  秦太夫人慢慢地拈動著手裡的佛珠串,面沉如水。

  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輕信了蘇氏的話,把氿姐兒推進程家火坑,幸虧皇帝的賜婚聖旨來得及時。

  氿姐兒得了這門御賜的好親事是好事,要是程家再鬧下去,傳到端王府的耳中,端王夫婦怕是會覺得秦家不知所謂,沒規沒矩,進而看低了氿姐兒。

  氿姐兒被刁奴調換,自小在外頭受了那麼多苦,又差點被蘇氏算計了婚事,已經很可憐了,若是還沒進門,就先讓婆家對她不喜,以後她過了門,這日子怕是也不好過。

  秦太夫人手裡的佛珠串停了下來,一向溫和的眼眸中多了一抹堅毅,道:「程舉人是夫人的姑爺,讓夫人自己去處理,把程家太太迎進來,帶到夫人的院子去。找人看著夫人的院子,只許進不許出,別把人丟到肅王妃那裡去。」

  「今天是三姑娘的大日子,別怠慢了貴客,還不趕緊去把肅王妃迎進來!」

  秦太夫人一聲吩咐,下人們就匆匆辦差去了。

  於是,程母和媒婆先被幾個丫鬟婆子領去了蘇氏那裡,然後崔嬤嬤又親自帶人鄭重地迎了肅王妃的朱輪車進府。

  肅王妃本來覺得秦家沒規沒矩的,以為程母怕是要堵在門口鬧上半天,甚至還做好了今天鎩羽而歸的心理準備,沒想到秦家這麼快就雷厲風行地把事情給解決了。

  這麼看著,秦家倒好像也還行。肅王妃心道。

  秦太夫人親自招待了肅王妃,禮數周到。

  肅王妃說了一番場面話後,便按古禮,正式代表端王府向秦氿提親。

  秦太夫人笑吟吟的接了顧澤之的庚帖,並遞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秦氿的庚帖。

  雙方都是很滿意,尤其是秦太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面泛紅光,早就把之前因為程母產生的那點不快揮之腦後。

  秦太夫人還親自送了肅王妃到儀門。

  回來後,秦太夫人笑意一收,才問起了崔嬤嬤:「夫人那邊怎麼樣了?」

  崔嬤嬤眸光微閃,如實稟道:「方才門房把程家太太領去瓊枝院見夫人,可是夫人不見,讓婆子把程家太太和媒人攔在了門外。」

  「後來,四姑娘聞訊也跑去瓊枝院鬧,吩咐丫鬟去趕人。幸好奴婢提前派了十幾個粗使婆子過去,沒讓四姑娘把人趕走。」

  崔嬤嬤的嘴角翹了翹,心道:反正蘇氏母女與程母想怎麼鬧就鬧好了,只要別打擾到三姑娘的大事就行。

  秦太夫人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覺得渾身疲累,整個人看著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你去告訴夫人,」秦太夫人淡淡地吩咐道,「讓她現在好好操辦笙姐兒的婚事吧,至於這侯府的中饋,暫時就不用她管了,讓她把對牌賬冊都交過來。」

  頓了一下後,秦太夫人聲音冷了幾分,「你再提醒她,這是皇上賜的婚,皇上金口玉言,笙姐兒除了死,只能嫁。」

  崔嬤嬤以及屋子裡其他的嬤嬤丫鬟皆是一驚。

  自從十年前秦家平反回了京城後,太夫人就把侯府的中饋就交給了侯夫人蘇氏了,這都整整十年了,

  今天以前,怕是誰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太夫人會再把侯府的中饋權收回。

  崔嬤嬤屈膝領命,匆匆地去辦了。

  然而,一炷香後,崔嬤嬤卻是空手而歸,稟道:「太夫人,夫人又哭又鬧,病倒了。」

  秦太夫人:「……」

  她已經懶得說話了,又揉了揉眉心,把屋子裡的下人都打發了下去,一個人獨自在待了許久。

  等到黃昏忠義侯秦准回來請安時,秦太夫人語重心長地勸了他一番:

  「阿准,笙姐兒的這門婚是皇上賜的,雖然只是口諭,但也是聖意,除非笙姐兒死了,這門婚事是不可能取消的。」

  「既然如此,就好好商量著辦吧,再鬧下去,也不過是讓別府看我們秦家的笑話!」

  「你現在領著鴻臚寺少卿的差事,若是違了聖意,你還想再進一步嗎?!」

  「你父親死得早,如今侯府已經越來越沒落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畢竟笙姐兒是你們夫妻倆的女兒,我老了,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隨著秦太夫人的一句句,秦准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說到底,秦太夫人說得這番話也是說中了秦准的憂慮,一方面他不甘心把嫡女嫁給程士昂這等潑皮,可另一方面給他再大的膽子,他也不敢抗旨拒婚啊,就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可如今看來,是拖不下去了。

  屋子裡陷入一片沉寂,秦准久久沒有說話。

  秦太夫人如何看不出兒子的糾結,嘆氣道:「說到底,若非你那媳婦想要算計氿姐兒,事情又豈會到這個地步!!」

  說到這件事,秦太夫人就對蘇氏非常失望。

  她知道蘇氏對秦氿有不滿,可是不滿歸不滿,居然拿婚事來算計侄女的終身,其心未免也太陰毒了點!

  秦太夫人:「阿准,秦家是虧欠了氿姐兒的,現在氿姐兒得了這門好親事,是她的福氣。秦家就算幫不了她什麼,但也別給她拖後腿了。」

  「你怎麼說也是她的嫡親叔父!」

  秦太夫人把該說的說了,就把兒子給打發了。

  當天,秦准回去瓊枝院後,就和蘇氏大吵了一架,最後他摔門而去,瓊枝院裡傳出了砰鈴啪啦的砸東西聲,闔院的下人噤若寒蟬。

  第二天,秦准親自把對牌和賬冊送到了秦太夫人這裡,又由他做主,把秦笙的庚帖給了程家的媒人。

  秦笙知道了這個訊息後,在自己的院子裡一哭二哄三上吊地鬧了一番,但秦准可不是蘇氏,絲毫沒心軟,只讓屋子裡的下人看著秦笙,態度很明確,如果秦笙死,她們這些下人也全都杖斃了。

  這些訊息自然也難免傳到秦氿的耳裡,對此,秦氿聽了也只是笑了笑。

  這幾天,她都忙著跟針線奮鬥,試著在杜若的指導下縫製一條抹額。

  這抹額是給端王妃縫製的,等婚事定下後,她肯定是要去端王府拜見端王妃的,她的女紅不行,也不會繡花,只能做簡單的抹額。

  杜若主意多,教秦氿往抹額上縫些珍珠,又用挑花、補花的針法來取巧,秦氿每天忙得恨不得跟哪吒一樣長出六臂來,這府裡的紛紛擾擾半點沒有打擾到她。

  臘月初十,肅王妃代表端王府把庚帖送到皇覺寺請圓悟大師合婚,得了一個大吉。

  肅王妃把合婚的結果送到了秦家,之後,由宗人府代表端王府行了納吉禮,立下聘書。

  自此,兩家的婚事算是正式定下了。

  當天下午,端王妃正式給秦家下了帖子,請秦氿過府。

  臘月十二日,秦氿按時赴約,去了端王府拜見端王妃。

  她今天是特意打扮過的,外面是一件緋色百蝶穿花刻絲褙子,裡頭一件領口繡著綠萼小花的霜色小豎領中衣,下頭搭配一條水紅色挑線長裙,一頭青絲挽了個雙平髻,戴著一對嵌紅寶石赤金蜻蜓珠花。

  她的五官長得好,眉如遠黛,玉膚紅唇,那巴掌大的小臉清麗可人,也不需要怎麼打扮,顧盼之間,明眸生輝。

  端王妃上下打量著秦氿,怎麼看怎麼好,她的目光最後落在秦氿腰側的羊脂白玉環佩上,愣了一下。

  那是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環佩,玉質瑩潤細膩,環佩上刻著如意雲雀紋。

  別人不一定知道這塊環佩的來歷,但是端王妃心裡最清楚不過。

  這塊環佩是兒子的外祖母在他八歲那年送給他的。

  兒子一向很珍惜,時常佩戴在身上,他居然給了秦氿,可想而知,他對這未過門的媳婦的重視程度。

  端王妃唇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端王妃在打量秦氿的同時,秦氿也同樣在打量著端王妃。

  端王妃已年過五旬,皮膚白淨,身材豐腴,頭髮中夾著些許銀色,整整齊齊地梳了個圓髻,穿了一件秋香色雲紋團花褙子。

  她身上沒戴太多首飾,只在髮髻上插了一支鑲東珠的法釵,耳垂上戴著一對紅豆大小的祖母綠耳璫。

  她白淨的面龐上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慈愛而又親切,看上去要比實際年紀年輕好幾歲。

  端王妃果然如皇后姨母說得那般性子好得很。秦氿心想,一下子放鬆了不少,笑容也更甜了。

  秦氿從杜若手裡接過一個抹額呈給了端王妃,落落大方地說道:「王妃,這是我做的抹額,手藝不精,您可別見怪。」

  端王妃笑著接過了抹額,敏銳地注意到小丫頭的手上有不少針孔,心裡瞭然。

  對她來說,秦氿的這份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端王妃愛不釋手地打量著手裡的抹額,笑著讚道:「真是巧手巧思。」

  這是一個櫻草色鑲邊抹額,居中以米粒大的小珍珠縫成五朵梅花的形狀,簡單又不失華美。

  「王妃您喜歡就好。」秦氿也跟著笑,一雙如墨玉般的瞳仁閃閃發亮。

  她聽衛皇后說,端王妃喜歡鮮豔的顏色,不喜歡素色,所以今天就特意穿了鮮豔的緋色,還有這抹額的櫻草色也是她精挑細選的,又用鑲邊壓了壓色調。

  端王妃正想吩咐嬤嬤幫她把抹額收起來,突然鼻尖動了動,又停下了,笑道:「小氿,這抹額上熏的香真好聞,是什麼香?」

  她直接喚了秦氿「小氿」,語氣透著親暱之意。

  秦氿最近閒得無聊正好在學調香,笑吟吟地答道:「我對著《御香譜》調的,叫百濯香,說是用水洗百次,香味也不會消失。我給我的帕子也熏過,洗了四五次確實還有些餘香,不過,能不能洗上百次,我可不敢說了。」

  端王妃看著秦氿更歡喜了,覺得這丫頭不僅長得好,說話也討喜,難怪兒子也喜歡。

  她笑道:「我這裡有種很稀罕的香,只有西疆才有,名叫九和香,這香熏了後,可以定神靜氣。」說著,她轉頭吩咐道,「王嬤嬤,你去把我那裡的兩盒九和香取來。」

  王嬤嬤愣了一下,這九和香,是王妃日日都要用的,這趟出來也就帶了兩盒。

  王嬤嬤領命退下,端王妃笑吟吟地招呼秦氿坐下,「小氿,坐下說話吧。」

  屋子裡服侍的丫鬟趕緊給秦氿上茶水和瓜果點心。

  「來,試試這六安茶。」端王妃含笑道,「這還是澤之的外祖母從江南捎來的。」

  說話間,端王妃的目光又在秦氿腰側的環佩上流連了一下,笑容愈發慈愛。

  秦氿乖乖地端起了茶盅,像模像樣地品起茶來。
 
  青花瓷茶盅裡,湯色清澈透亮,瓜子形的茶葉色澤碧綠,大小勻整,一股清新的茶香撲面而來。

  秦氿淺啜了一口熱茶,讚了一句「鮮醇回甘」,其實她對茶還是一竅不通,只不過衛皇后此前跟她說過端王妃好茶,就事先做了些功課。

  端王妃又道:「你喜歡就好,澤之也最喜歡這六安茶了,每次他外祖母給我寄茶過來,這孩子都要搶走一半。」

  秦氿默默地繼續做出飲茶的樣子,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

  聽著顧澤之成了王妃口中的「這孩子」,還真是怎麼都有種古怪違和的感覺。怎麼說呢,就好像……好像金大腿英偉不凡的大反派形象突然間崩塌了。

  端王妃興致勃勃地繼續說著兒子:「澤之這孩子,看著溫文爾雅的,其實性子霸道得很,睚眥必報的。」

  秦氿深以為然,覺得端王妃把他的本質真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不小心就微微點了下頭。

  端王妃一直在留意秦氿的一舉一動,也注意到了,唇角又翹得高了一些,笑吟吟地又道:「要是日後他欺負你,小氿,你就來找我告狀,我幫你教訓他。」

  「澤之啊,小時候特別頑皮,上房揭瓦的,我還記得他五歲那年,丫鬟婆子們一個不留神,他就爬上了屋頂,還從上面摔了下來,幸好被王府的侍衛給接住了。」

  「他倒是為此對習武生出了興趣,他父王本來還以為他嬌生慣養的,堅持不住呢,結果啊,這孩子特別倔,無論學什麼,都要做到最好。」

  「便是打架生事也不例外……」

  回想起兒子年幼時的事,端王妃是又好氣又好笑,眉眼裡流露著的是顯而易見的歡喜。
 
  她對顧澤之的疼愛是顯而易見,而且毋庸置疑的。

  秦氿看著端王妃,一時忘了喝茶,眸光微閃。

  在的原劇情裡提到說,因為顧澤之不服自己得不到世子之位,就冷血地弒父殺母,之後逃亡在外數年。

  秦氿與端王妃接觸還不久,卻也能看得出她提起兒子顧澤之的時候,是發自內心的歡喜,而且,端王妃的性情看起來也不難相處。

  顧澤之雖然心思多了點,肚子也黑了點,但是,他決不會是因為一時衝動而對對他掏心掏肺的王妃揮下屠刀的人,若說他是在理智的情況下弒父殺母,那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內裡,到底隱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呢?!

  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就見端王妃起身道:「小氿,你難得來王府,我帶你四處看看吧。」

  秦氿連忙站起身來,從善如流地應了。

  端王妃帶著秦氿去了王府東北側的小花園散步,這一路,她繼續與秦氿說著閒話。

  端王妃也是想著秦氿馬上要嫁進來,才提點她一些王府裡的事,免得小丫頭將來兩眼一抹黑,吃了虧也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

  端王妃一路走,一路說,基本上也就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澤之雖然是嫡子,但是府裡的世子是王爺的庶長子顧晨之,比澤之年長十八歲。世子妃出身書香門第,其父是個四品通判。世子的長子顧皓鈞最近已經在談婚論嫁,相看親事。」

  「王爺有兩個側妃,一個是世子的生母馮側妃,一個是為王爺誕下次子的姜側妃。王爺膝下有五兒八女,除了澤之外,都是庶出。」

  「澤之的三個庶姐、一個庶妹也已經出嫁,還有行五、行六、行七和行八的四個妹妹待字閨中……」

  端王妃大致介紹了一下這幾個未出嫁的庶女,和幾個庶子媳婦,畢竟等將來秦氿嫁進王府後,難免會與這些妹妹、嫂子有所接觸。

  其他的,諸如王爺姬妾之類的,王妃也不多說了,反正這些人不需要澤之的媳婦去應酬。

  秦氿笑眯眯地聽著,心中微妙,忍不住吐槽了一句:端王的腎真好。

  這麼多鶯鶯燕燕,庶子庶女的,這王府的後院還真是有夠熱鬧的。

  不過……

  秦氿攏了攏斗篷,看著端王妃含笑的側臉,除了方才提起世子顧晨之的時候,王妃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厭惡外,對於其他的庶子庶女,她都是神態溫和,不偏不倚。

  應該說,端王妃也是故意讓自己知道她對世子的態度吧?畢竟端王妃的態度十有八九也代表著顧澤之的態度。

  秦氿若有所思是想著,抿了抿唇。

  風一吹,把她斗篷的一角吹起,露出她揣在手裡的一個八角手爐。

  端王妃一眼就看出秦氿手上的這個手爐有些眼熟,爐蓋上鏤雕著一對喜鵲銜梅圖案,很顯然,這個手爐與兒子那日帶回來的那個手爐是一對。

  端王妃臉上的笑容更深,帶著幾分戲謔,幾分趣致,幾分瞭然,幾分欣慰。

  她笑吟吟地替兒子表忠心道:「小氿,澤之和他父王不一樣,澤之沒有通房,他院子裡用的都是小廝、侍衛和一些粗使婆子。」

  秦氿彎著唇角。

  別的不說,顧澤之的自理能力真不像個親王貴公子,他哪裡用得上什麼小廝,去瀧州的那一路上,他自己就把他自己給料理得妥妥當當的。

  王嬤嬤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頭,看著端王妃與秦氿相談甚歡,也是唇角含笑。

  這些年王妃為著三爺的婚事操碎了心,為此也與王爺爭執了好幾次。

  現在三爺的婚事終於定下了,王妃的心也可以安了,這未來的三夫人看著性情也不錯,與王妃處得來,等三夫人過門後,王妃也多了一個可以說話的對象。

  王嬤嬤心裡也盼著秦氿快點過門。

  「王妃,我們到前面的暖亭歇一吧?」秦氿笑著提議道。她自是不累的,只是看出端王妃神色間露出了些許的疲態。

  端王妃笑著應了,指著那暖亭旁的小湖道:「這湖裡還養著一群火鯉,赤紅如火。」

  丫鬟們都機靈得很,不僅在暖亭中上了茶水和點心,還多送來了一匣子魚食。

  端王妃才一坐下,就用帕子捂著嘴輕輕地咳嗽了起來。

  秦氿連忙替她撫背,又吩咐丫鬟倒一杯溫茶水。

  端王妃咳了幾聲,總算緩了過來,又喝了幾口溫茶水。

  她以帕子拭了拭唇角,對著秦氿笑了笑,「無礙,只是最近略感風寒。」

  瞧端王妃的臉色略顯蒼白,秦氿就關切地問了一句:「王妃可曾看過太醫沒?」

  「看過了。」端王妃道。

  「都瞧了兩個太醫,吃了十來天湯藥了,都沒有什麼起色。」一旁的王嬤嬤忍不住插嘴道。

  說話間,王嬤嬤就有幾分憂心忡忡,王妃身子康健,這些年也沒見生過什麼大病。

  但自今年入秋得了一次風寒後,王妃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了,請府醫看了好些回,湯藥也喝了不少,可總是好好壞壞,前不久,更是因著世子派人暗殺三爺的事,怒極攻心,大病了一場,那之後,就一直病到現在。

  來了京城後,太醫都看了兩個了也是毫無起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1 07:06 PM

第六十一章 衛家

  秦氿記得那些影視劇、裡常說,宮裡的太醫們都是但求無功,不能有過的,所以用的方子也多是求穩。

  秦氿便提議道:「王妃,不如請京裡的名醫也瞧瞧吧?」

  王嬤嬤頷首道:「三爺也這般說,但是王妃覺得沒必要,說是才吃了幾天藥,起效也沒那麼快。」

  秦氿微微蹙眉,隨即撒嬌地說道:「王妃,這可不行。您要是不請個大夫看看,我怕是回去晚上都要睡不著覺了。」

  她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又嬌又憨又可愛。

  端王妃被逗笑了。

  秦氿順著桿子往上爬,笑著對王嬤嬤道:「王嬤嬤,王妃笑了,就說明答應了,你趕緊請大夫去,免得王妃又後悔了。」

  王嬤嬤看了一眼端王妃,見她果然沒有出聲反對,便笑著連聲應下,心裡暗誇未來的三夫人機靈。

  以前他們這些下人就算勸了,王妃也不一定聽。

  三爺是男子,她們也不好為了一些內宅的事總去打擾他,以後等三夫人過門後,也可以多個人為王妃分憂。

  王嬤嬤趕緊遣了一個小丫鬟去仁濟堂請大夫,端王妃和秦氿則坐著滑竿回了正堂。

  大夫還沒請回來,顧澤之倒是先回來了。

  才走到簷下,他就聽到屋裡傳來了女子的說笑聲,給這寒風瑟瑟的冬日平添幾分暖意。

  顧澤之唇角微翹,腳下的步履下意識地加快了幾分。

  正堂裡的丫鬟婆子看到了顧澤之,連忙屈膝行禮:「三爺。」

  同時有人給他打了簾,東次間的秦氿和端王妃聞聲朝門簾的方向望了過來,都笑了。

  秦氿對著顧澤之揮了下手,笑道:「大哥,你回來啦!」

  顧澤之看著二人的笑臉,唇畔的笑意更濃了,如沐春風。

  「你們在說什麼?」顧澤之隨口問道。

  顧澤之撩袍在秦氿身旁的一把圈椅上坐了下來,坐姿挺拔而優雅。

  秦氿看著顧澤之,就直笑,笑得雙眼眯成了兩條縫兒:「王妃在跟我說你小時候的事呢!」

  她故意在「小時候」三個字上微微加重音量,笑得更歡了。

  顧澤之看向了端王妃,端王妃也還在笑,笑得神秘兮兮,對著秦氿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這是她們倆之間的小秘密。

  秦氿點了點頭,笑眯眯地招呼顧澤之喝茶:「大哥,喝茶,你最喜歡的六安茶。」

  秦氿理直氣壯地反客為主,順便慷他人之慨。

  端王妃就喜歡她這不見外的樣子,笑容更深。她盼兒子成親盼了五六年了,眼看著總算可以心想事成,對她來說,只要小兩口和和美美就好。

  顧澤之才剛飲了口茶,之前去請大夫的小丫鬟就回來了,帶來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大夫與一個提著藥箱的藥童。

  「王妃,這是濟世堂的李大夫。」小丫鬟對著端王妃屈膝行禮。

  那老大夫和藥童連忙也畢恭畢敬地給端王妃行了禮,「見過王妃。」

  顧澤之驚訝地動了動眉梢。

  本來顧澤之就想著今天回來就讓人去請京中的名醫回來給母妃看看,沒想到已經請了。

  王嬤嬤笑呵呵地順勢道:「三爺,還是秦三姑娘有本事,哄得王妃答應請大夫了,三爺您可沒三姑娘嘴甜。」

  王嬤嬤是端王妃的陪嫁嬤嬤,也是看著顧澤之長大的,所以才敢用這種戲謔的語氣與顧澤之說話。

  她這句話逗得端王妃笑容更深,一旁的幾個丫鬟也是忍俊不禁地彎了彎唇角。

  秦氿笑得眉眼彎彎,深以為然,自打她遇到顧澤之開始,哄人的本事真是漸長啊!

  顧澤之看著她,神色更柔和了。

  有兩個婆子很快搬來了一把椅子與一方案幾,請李大夫坐下。

  李大夫動作嫻熟地給端王妃診了脈,好一會兒,他才起身稟道:「王妃,三公子,王妃是勞累過度,因此體虛脾弱,風邪入體……」

  顧澤之沒說話,心裡琢磨著,是不是洛安城那邊糟心事太多,母妃累著了?

  他本來就想著把端王妃留在京裡多住些日子,現在更是打定了主意。

  等李大夫開好了方子後,小丫鬟特意把方子拿來給顧澤之過目。

  方子上的墨跡方乾,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墨香。

  顧澤之飛快地將這張方子掃了一遍。

  他並不精通醫術,只是略通些醫理以及知道一些草藥的藥性,最近為了端王妃的病也翻過一些傷寒論上的經方,又有了一些瞭解,約莫可以看出這張方子與此前兩個太醫開的方子大同小異,只是太醫的方子更溫更補,而李大夫這張方子主清三焦之熱邪,補脾肺,扶元氣。

  顧澤思忖了片刻後,對著小丫鬟吩咐道:「就按這張方子熬吧。」

  母妃都看過兩個太醫了,吃了這麼多天藥也沒什麼效果,不如試試這京中的名醫,濟世堂在京城那也是百年醫堂,代代都出名醫。

  小丫鬟送走了李大夫,緊接著,秦氿也主動告辭,不想擾了端王妃休息。

  端王妃看著天色也不早了,就沒留秦氿,對著顧澤之道:「澤之,你替我送送小氿。」

  顧澤之自是應下。

  跨出門檻後,杜若連忙給秦氿披上了一件鑲著一圈白貂毛的粉色斗篷。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雪,如柳絮般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自灰濛蒙的空中落了下來。

  杜若正想著是不是請王府的人備一頂軟轎,就見顧澤之從丫鬟手裡接過了一頂石青色的油紙傘,那把油紙傘自然而然地撐在了秦氿的頭頂上方。

  「小心台階。」

  顧澤之提醒了秦氿一句,兩人不緊不慢地往下走去。

  杜若把未出口的話嚥了回去,也從王府的丫鬟那兒借了把油紙傘,識趣地落後了好幾步,默默地跟在兩人後方。

  雪越下越大,細密的雪花「沙沙」地打在紙傘上,那漫天的雪花模糊了視野。

  這不大不小的油紙傘把二人與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兩人一路緩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說笑笑,沒一會兒,就走到了秦家的馬車旁。

  「大哥……」秦氿正想與顧澤之告別,卻見他的左肩上沾了幾片雪花。

  她從袖袋裡摸出了一方帕子,踮腳用帕子輕輕地撣去了他肩頭的雪花。

  看著他的袍子又乾淨得纖塵不染,秦氿滿意地笑了,然後笑眯眯地揚起小臉,用帶著幾分邀功的口吻對著顧澤之道:「不用謝。」

  油紙傘在秦氿的小臉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當她仰首看著顧澤之時,那長翹濃密的睫毛輕顫了兩下,把她那雙烏黑的杏眼襯得分外明亮,分外璀璨。

  眼波流轉,巧笑倩兮。

  顧澤之怔了怔,含笑看著秦氿,「錯了。」

  秦氿怔了怔,就見顧澤之親自替她挑開了馬車的窗簾。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他優美的唇角微微地翹起,彎出一個愉悅的弧度,溫和如三春暖風。

  秦氿一點也沒跟他客氣,踩著腳踏上了馬車,輕快地丟下一句:「說得也是。」

  這時,小廝牽著顧澤之那匹白馬走了過來,把韁繩交給了顧澤之,又給他披上了斗篷。

  顧澤之俐落地上了馬,一馬一車很快就在馬夫的揮鞭聲中駛出了王府的西側角門。

  忠義侯府與端王府不算遠,不過一炷香,顧澤之就把秦氿送回了忠義侯府。

  才這麼會兒功夫,地上、屋頂、樹梢上已經積起了一層薄雪,這場雪已經變成了一場鵝毛大雪。

  秦氿一點也沒跟顧澤之客氣,沒言謝,直接揮了揮手說:「路上小心。」

  少女嫣然一笑,原本就精緻清麗的臉龐如芙蓉初綻,灼灼其華。

  馬車很快就在門房婆子的指引下進了忠義侯府,待侯府的角門關閉後,顧澤之才策馬離開。

  秦氿回了菀香院,剛讓杜若把端王妃給的九和香放好,等晚上睡覺的時候點,就有丫鬟來稟:「三姑娘,衛家的人剛剛到了,是來送年禮的,正在太夫人那兒,太夫人讓您回來後就過去一趟。」

  衛家是秦氿生母衛氏的娘家,秦氿便立刻過去了。

  衛家來的是一個五十來歲的嬤嬤,穿著一件鐵鏽色暗紋褙子,此刻正半坐在秦太夫人賞的錦杌上,得體大方,神色間又透著一種翹首以盼的急切。

  看到秦氿進來了,那個嬤嬤激動地從錦杌上站起身來。

  秦氿先給了秦太夫人行了禮,崔嬤嬤在一旁介紹那嬤嬤道:「三姑娘,這是俞嬤嬤,是姑娘的外祖母身邊服侍的……」

  「像,真像……」俞嬤嬤死死地盯著秦氿,激動地喃喃道。

  她控制不住地上前了兩步,屈膝給秦氿請了安:「見過表姑娘。」她眼眶發紅,連氣息都變得急促了起來。

  秦氿:「……」

  俞嬤嬤捏著一方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花,道:「表姑娘,奴婢也是打小看著二姑奶奶長大的,表姑娘和二姑奶奶長得很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說話間,俞嬤嬤的眼睛更紅了,微微哽咽。

  她深吸兩口氣,稍微緩過來些,才又道:「老太爺和太夫人十月時就得了皇后娘娘的信了,本來太夫人是想親自來一趟京城的,可是臨行前太夫人病倒了,休養了一個多月才好些。」

  「老太爺和太夫人都很想親眼見見表姑娘,但老太爺不能隨意離開任地,太夫人這大冬天的又身子不好,就派奴婢過來給表姑娘請安。」

  「太夫人說等一開春,她就來京城。」

  說話間,俞嬤嬤也是唏噓不已。

  衛家年年都會給秦家送年禮,過去這十年,基本上都是由她來京裡送節禮的,每次也都會給秦昕去請安。

  小時候,俞嬤嬤還不覺得,隨著秦昕漸漸長大,五官長開了,俞嬤嬤心裡也覺得秦昕既不像自家姑娘,也不像姑爺,可怎麼也沒想到秦昕竟然會是冒牌貨!

  還好二姑奶奶和二姑爺在天有靈,菩薩保佑,才把真真的表姑娘給找回來了!!

  俞嬤嬤在心裡虔誠地念了聲佛,又繼續道:「剛剛聽親家太夫人說表小姐剛剛訂了親,奴婢從宿州出來的時候,衛家還沒得到訊息呢。現在老太爺和太夫人想來已經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俞嬤嬤雖然沒見過顧澤之,但是可想而知,皇帝會給秦氿賜婚,皇后娘娘肯定是知道的,既然是皇后認可的,那麼那位端王三公子一定是個好的!

  俞嬤嬤心裡長舒了一口氣,喜笑顏開。

  說句實話,衛太夫人此前也曾擔憂過秦氿的婚事,畢竟秦氿的身份太尷尬了,想要找門當戶對的人家怕是不容易,衛太夫人也曾與衛老太爺商量著是不是在宿州慢慢挑一個上進的舉子……沒想到皇后娘娘的動作這麼快!

  這時,外面傳來了丫鬟的行禮聲:「五爺。」

  緊接著,門簾被人粗率地打起,一身藍袍的秦則鈺快步走了進來。

  秦則鈺跟俞嬤嬤熟得很,給秦太夫人請了安後,就主動與俞嬤嬤說起話來:「俞嬤嬤,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幾位舅父舅母可都好?」

  「鈺表少爺,好,大家都好。」俞嬤嬤一看到秦則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眼角露出一條條笑紋,「寧表少爺說您想習武,請了老太爺送了個武師傅過來。」

  「真的!」秦則鈺的眼睛一下早就亮了,整個人一蹦三尺高,歡呼道,「外祖父真好!!」

  從冬獵回京後,秦則鈺追著秦則寧問了好幾次武師傅的事,可都被他哥一句「正在找呢」給打發了。

  說實話,秦則鈺心裡也暗戳戳地疑心他哥是不是反悔了。

  自己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大哥君子之腹。秦則鈺在心裡懺悔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追問道:「俞嬤嬤,人呢?」

  坐在炕上的秦太夫人看秦則鈺這副跳脫的樣子,忍俊不禁地搖了搖頭,替俞嬤嬤答道:「在外院呢。我已經讓大管事去給他安排客房了。」

  俞嬤嬤帶了武師傅過來,自然是要與秦太夫人說的。

  知道秦則鈺已經坐不住了,秦太夫人體貼地說道:「氿姐兒,鈺哥兒,你們帶俞嬤嬤下去好好說說話吧。」

  緊接著,秦太夫人又吩咐崔嬤嬤把禮單給了秦氿,「氿姐兒,這份禮單你收好。」

  她的意思是這些禮不歸公中,歸到長房。

  秦太夫人當著俞嬤嬤的面說這些,當然也是說給衛家人聽的。

  秦氿一點也沒跟秦太夫人客氣,落落大方地收下了這份禮單。

  秦氿幾人從榮和堂出去的時候,恰好有一道披著梅紅斗篷的倩影朝這邊走來,一旁的青衣丫鬟給她撐著傘。

  那抹鮮豔的梅紅色在周圍的一片冰天雪地中顯得分外奪目。

  「三妹妹,五弟。」緩步行來的秦昕對著秦氿與秦則鈺微微一笑,又對著俞嬤嬤也喚了一聲,「俞嬤嬤。」

  秦昕本想與俞嬤嬤敘敘舊,卻不想,俞嬤嬤仿若未聞般,看也沒看她,笑著對著秦氿道:「表姑娘,下雪地滑,您小心腳下。」

  三人在秦昕身旁走過,往著榮和堂外去了。

  秦昕一動不動地僵立當場,斗篷中的雙手緊緊地攥成了拳頭,圓潤的指甲死死地掐住柔嫩的掌心。

  她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任由那如刀割般的寒風刮著她柔嫩的面頰。

  她知道,世人都是這樣逢高踩低。

  當她被打落到谷底時,就連這些下人都看不起她!

  秦昕羞憤交加,恨恨地咬牙。

  秦氿不費吹灰之力就奪走了她的一切,如同上一世一樣。

  秦昕忽然動了,緩緩地轉過身,看著秦氿、秦則鈺與俞嬤嬤的背影,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她早該認清這個現實的。

  在秦家這些人眼裡,只有血緣;

  在世人的眼裡,只有地位。

  如果她還是未來的二皇子妃,俞嬤嬤又怎麼敢怎麼對她!!

  眨眼間,庭院裡的寒風變得更猛烈了,吹來幾片雪花落在秦昕的柳眉與睫毛上,襯得她秀麗的小臉多了幾分冷然。

  秦昕的眼神漸漸地沉澱了下來,她在心裡對自己說——

  她還沒輸!!

  她是重活一世之人,她是受到上天庇護的人。

  既然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決不會輕易認輸什麼,她知道將來會發生的許多事……

  他們越是要打壓她,越是要看她的笑話,她反而要活得更好!

  秦昕轉過身,與秦氿三人背道而行,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遠。

  出了榮和堂的院子後,秦氿便與秦則鈺、俞嬤嬤一起沿著一條九曲十八彎的遊廊往前走著。

  「俞嬤嬤,你知道江南的蕭氏嗎?」秦氿一邊走,一邊問道。

  她之所以有此問,是因為外祖父衛老太爺在宿州任江南總督,而蕭家也在江南。

  俞嬤嬤當然知道蕭氏,更知道秦氿之所以問起蕭氏是因為端王妃就出身蕭氏。

  俞嬤嬤忙道:「衛家與蕭家熟知,兩家常有往來。」

  「蕭家是享譽百年的簪纓世家,端王妃是那一輩蕭家的嫡長女,蕭家的家風很好,王妃在閨中也是頗有賢名的,後來就被指給了先帝的親弟弟端王。」

  說起這段往事,俞嬤嬤也有幾分感慨。

  「當年,端王妃出嫁後遲遲未育,那麼些年也是請遍了大江南北的名醫,都說王妃子嗣艱難,所以,王爺便遞了摺子給皇上,請封當時十七歲的庶長子為世子。誰也沒想到,皇上剛封了端王世子沒幾個月,端王妃就傳出了喜訊!」

  俞嬤嬤覺得有些唏噓。

  這顧三公子是好好的嫡子,又是端王唯一的嫡子,卻陰差陽錯地低了庶子一頭。

  但轉念一想,她又覺得這也許是命。

  要是顧三公子是世子,那麼,以他的身份與地位,這門親事就不一定能成了。

  世事自有天定。

  就像表姑娘,她雖然一時被奸人抱走,但終究是要認祖歸宗的。

  想著秦氿這些年來受的苦,俞嬤嬤就覺得心疼。

  俞嬤嬤定了定神,才接著道:「奴婢還聽說過,端王妃頗有管家之能,王府裡雖然庶子庶女眾多,但從沒有鬧出事端。」

  「王府的那些側妃侍妾也都恭敬乖順,幾十年來,從沒聽說端王府後宅不寧,王府的庶子庶子也從無意外早夭的。」

  「那也是,蕭家的女兒個個都能幹!」

  說話間,他們就出了二門來到了外院。

  秦氿又吩咐婆子去請那位武師傅,三人繼續往秦則鈺的亦嘉苑走去。

  這一路,俞嬤嬤就趕緊與姐弟倆說了一些這位武師傅的事。

  衛家請來的這位武師傅姓岳,以前是漕幫的一個堂主,幾年前,老幫主病重,岳師傅與另一位蔡堂主本是新任幫主最有力的競爭者,可是岳師傅被誣陷謀害老幫主,差點受私刑丟了性命,當時是衛老太爺出面攔下了漕幫,還給岳師傅洗雪沉冤。

  岳師傅對漕幫失望至極,就退出了漕幫,因為衛老太爺對他有恩,這些年來,他就一直留在衛家,給衛老太爺當貼身護衛。

  而他這次願意來秦家當一個教習的武師傅也是出於衛老太爺的希望。

  俞嬤嬤說完後,提點了一句:「鈺表少爺,岳師傅武藝高明,您以後可要好好跟岳師傅學。」

  秦則鈺連連點頭,眼睛閃閃發亮,對於這些個只在戲文和說書人嘴裡聽過的江湖軼事聽得是津津有味。

  不一會兒,那武師傅就隨那婆子來了亦嘉苑。

  此人約莫三十餘歲,身材高大魁梧,大冷天卻只穿著一襲簡便的青色袍子,身形筆直,一雙眼睛精光閃閃,炯炯有神。

  瞧此人目光清正,秦氿也放心了,想想他留在衛家這麼多年全因衛老太爺對他有恩,顯然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物。

  而且,聽俞嬤嬤方才提點秦則鈺的口氣,衛家對這位岳師傅應該也是很敬重的。

  秦氿對著青石磚地面一指,「阿鈺,還不趕緊行拜師禮!」

  她的意思是很明確了,是讓秦則鈺下跪行禮,這已經不是對普通教習師傅的禮節。

  說到底,一般像京城這些勳貴府邸請教習的武師傅,對方的地位與一般的護衛無異,與那些教書的文先生那是遠遠不能相比的。

  秦氿讓秦則鈺下跪行拜師禮,行了拜師禮後,岳師傅對秦則鈺來說就不是普通教習師傅。

  在這個時代師徒如父子,徒弟對待師傅要惟命是從,師傅而對徒弟大多會是傾囊相授。

  岳師傅有些驚訝地看向了秦氿,忙道:「不敢當,不敢當。」

  俞嬤嬤也是驚訝,驚訝之後,笑容更深,心裡高興得很:表姑娘不愧是二姑奶奶的女兒,與二姑奶奶一樣有識人之明,又有不拘小節的魄力。

  對於他姐的吩咐,秦則鈺是半個字也不敢說不,立刻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根本就沒給岳師傅反對的機會,就伏下身子磕了頭,規規矩矩地喚道:「師傅。」

  小廝嚴明手快地又給秦則鈺遞了茶,秦則鈺雙手高舉茶盅遞向了岳師傅。

  岳師傅薄唇微抿,眸光閃爍。

  來之前,衛老太爺就委婉地跟他說過,外孫秦則鈺有幾分調皮,是個混世魔王。

  當時岳師傅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畢竟對於這些京城貴胄,他也並非全無瞭解,多的是看不起他們這等江湖出身的人,尤其這大祁朝本就重文輕武。

  他也是想著來京城好好地教秦則鈺幾年武,把他教出了師,只為報答衛老太爺的救命之恩與知遇之恩。

  可沒想到這位秦三姑娘完全不像文臣人家的姑娘,對他十分尊重,而這位秦家五爺看著性子是有幾分跳脫,倒是單純得很。

  也許接下來的這幾年,他在秦家的日子過得會與他預想得不太一樣。

  岳師傅面上還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眼底卻是掠過了一抹笑意,接了秦則鈺的這杯茶,隨意地喝了一口,就算是接了這杯徒弟茶。

  既然徒弟都認下了,他自當傾囊相授。

  秦則鈺笑呵呵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急切地問道:「師傅,你今天……不,明天打算教我什麼?」

  秦氿拍了一下秦則鈺的背,問道:「你的六禮束修呢?」

  意思是他的束修都沒給,倒是好意思催起岳師傅來。

  秦則鈺挺了挺胸膛,理直氣壯地說道:「我明天,不,我今晚就補上!!」

  岳師傅在秦家安頓了下來,至於俞嬤嬤等人,等秦則寧下衙回府後,給他請過安就走了,去了衛家在京城的宅邸住下。

  讓人帶岳師傅下去歇息,秦則寧把秦則鈺留下,好好訓了一番:

  「阿鈺,你說要習武,現在也給你請了武師傅,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你是男子漢,既然決心要學武,就好好學,日後去考武舉,自己為自己搏一個前程。」

  「大哥,你放心,我會的!」秦則鈺拍著胸膛,歡快地答應了,一張臉神采煥發。

  他從小就喜武厭文,但是無論是秦太夫人還是秦昕都不讓他學武,還是她親姐好!

  於是,秦則鈺就開始了冬練三九,就連連日大雪都沒有偷懶。

  這雪一連下了三天,等到臘月十五日,雪終於停了。

  俞嬤嬤便要啟程回宿州了,秦氿代表他們兄妹三人備了一份禮,讓俞嬤嬤帶回宿州去捎給衛家人。

  除了她採買的一些京城特產外,還有她自己親手給外祖父和外祖母做的兩雙護膝。

  她才剛學女紅,手慢得很,熬了幾個通宵又改了幾遍才堪堪做了出來,不能算是精妙絕倫,但也是用了一點巧思的。

  許是熬夜受涼的關係,俞嬤嬤等人離開的第二天,秦氿就病了。

  她渾身懶洋洋的,不想起床,房間飄散著的熏香也似乎讓頭更暈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1 08:56 PM

第六十二章 香薰

  杜若用手試了試秦氿額頭的溫度,鬆了半口氣,「沒發燒。」

  見秦氿嘴唇偏乾,杜若又去給她倒了杯溫茶,嘴裡念叨著:「姑娘,您晚上悄悄把窗戶打開,這下受了風吧?」

  現在臘月寒冬的,屋子裡都是放著炭盆的,可是秦氿嫌悶,時常夜裡起來偷偷開窗。

  杜若此前就念叨過秦氿好幾回,可是秦氿屢教不改。

  秦氿多少有那麼點心虛,不敢還嘴。

  杜若看著她蔫蔫的樣子,也有些心疼,又道:「姑娘,奴婢讓人去給您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不用了!」秦氿趕緊拒絕,「我最多不過是受了些風寒,喝幾杯薑湯,睡兩天就好了,看什麼大夫啊!」最重要的是中藥實在苦得慘絕人寰。

  杜若微微皺起了眉頭,想起上次姑娘勸端王妃看大夫時還勸得頭頭是道,到她自己身上就畏疾忌醫起來。

  知杜若如秦氿,一看就知道她還要嘮叨,趕緊轉移話題:「杜若,我有些睏,先去睡個回籠覺!」又把被子矇住了頭,一副已經快要睡著的樣子。

  拿自家姑娘沒轍,杜若只能退一步道:「姑娘,那您先睡一覺,要還是不舒坦,就要去叫大夫了!」

  秦氿識趣得很,從被子裡鑽出來,忙不迭點頭:「我都聽杜若的!」

  杜若有些好笑,她看了一眼熏香爐,發現裡面的香快要用盡了,便要再去添些。

  秦氿見狀,打了個哈欠,說道:「別添了,頭暈。」

  杜若應了,又把熏香爐的香給熄了。

  秦氿昏昏欲睡地閉上了眼,醒來就繼續看她的話本子,享受著杜若的慇勤服侍,幾乎沒怎麼下榻過。

  如此休息了兩天後,秦氿又變得活蹦亂跳、神采飛揚了。

  秦氿:「小小風寒而已!我身體底子好,根本算不了什麼!」

  秦氿頗為得意地笑了,可是杜若聽著卻覺得有幾分心酸,想著自家姑娘以前被趙阿滿夫婦作踐,恐怕是生了什麼病,也是由著姑娘自生自滅,甚至於巴不得自家姑娘去死。

  秦氿莫名地從杜若的眼裡看出了一抹辛酸來,還想著杜若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可她話還沒出口,就見杜若從身後的小丫鬟手裡接過了一個雕花木匣子,道:「姑娘,這是銀樓今早剛送來的銀錁子,您看看。」

  木匣子裡裝著一匣子的銀錁子,每個都有龍眼大小,造型各異,做得十分精緻可愛,有貓兒、有兔子、有牡丹花、有瓢蟲、有鷹等等。

  這是秦氿特意找銀樓打製的,打算過年時拿來給秦則寧、秦則鈺和顧瑧當壓歲錢。

  秦汣饒有興致地分起銀錁子來,把銀錁子一顆顆地分裝進幾個荷包裡,還給顧澤之也備了一荷包的銀錁子。

  唔,給金大腿的多放一顆吧。

  秦氿大方地往一個繡著綠鸚鵡的紫色荷包裡又多放了一個銀錁子。

  秦氿飛快地瞥了杜若一眼,琢磨著也悄悄地給她準備一份壓歲錢,嘴裡吩咐道:「杜若,你幫我取盒九和香來。」

  杜若就去取了一盒九和香過來,問道:「姑娘,要奴婢幫您點起來嗎?」

  秦氿一邊打開那盒九和香,一邊說道:「我自己來吧,你去再給我取個熏籠過來。《御香譜》上說,九和香有很好的安神靜心養氣的功效,我想試試把九和香熏到荷包上。」

  秦氿說幹就幹,親自把九和香點燃,放入熏爐,又罩上了杜若取來的熏籠,把下人都打發了出去,一個人興致勃勃地熏起了荷包和帕子來。

  九和香的氣味清新如蘭,又夾著一絲梅香,有種潤物細無聲的柔和雅緻。

  秦氿在一旁閒著無事,就又翻起了話本子來,不知不覺中,她就看了半本的話本子,頭有些昏沉沉的。

  她放下話本子,打了兩個哈欠,就在貴妃榻上睡著了……

  「三姑娘,三姑娘……」

  當杜若喚她醒來的時候,秦氿才發現天色昏黃了不少,抬眼往窗外一看,夕陽低垂。

  明明睡了一覺,但秦氿反而覺得頭更暈了,身體也好像沉甸甸的,渾身都不舒坦。

  「三姑娘,該去榮和堂了。」杜若一邊給秦氿整理衣裳和鬢髮,一邊提醒道。

  現在正好是晨昏定省的時候,秦氿撫了撫衣裙,強打起精神就出門去了。

  一出屋,就是一陣刺骨的冷風迎面而來,吹得秦氿打了個激靈。

  杜若趕忙替秦氿披上了斗篷。

  秦氿怔怔地站在了原地,好一會兒沒動彈。

  杜若正要問,就聽秦氿快她一步問道:「我最近睡覺時是不是都用的九和香?」

  「是。九和香安神,奴婢便在您睡時點上了。」杜若點了下頭,「就是姑娘您病了後,這幾夜沒有用。」

  秦氿:「……」

  秦氿攏了攏斗篷,眸光閃爍,她沒再說什麼,慢慢地走下了石階,去了榮和堂給秦太夫人請安。

  等秦氿再回到菀香苑時,夕陽已經落下了一半,把西方的天空染得如織似錦。

  秦氿進了自己的小書房,翻起了《御香譜》,一直翻到第十五頁關於九和香的那頁。

  九和香,產自波戈國,香中珍品,其香如蘭似梅,幽而不洌,有安神靜心養氣之效。

  秦氿盯著那一頁看了很久才合上了《御香譜》,吩咐道:「杜若,去給端王府遞拜帖,明天我們去給王妃請安。」

  現在這個時間已經不早,杜若有些驚訝,但還是應了,以最快的速度準備拜帖,還親自跑了一趟端王府遞帖以示慎重。

  於是,次日一早,秦氿就再次拜訪了端王府。

  「小氿。」端王妃一看到秦氿,就是喜笑顏開,招呼她喝茶吃點心。

  秦氿笑呵呵地應了「是」,端王妃讓她吃什麼就吃什麼,同時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端王妃,發現她的精神比上回好了很多,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秦氿不動聲色地笑著問道:「王妃,您的身子可好些了沒?」

  「我好多了。」端王妃含笑道,對於未來兒媳的關心,覺得十分受用。

  秦氿抿唇一笑:「那就好。」

  一旁的王嬤嬤忍不住接口道:「這濟世堂的大夫果然是名副其實,開得藥有效得很,王妃喝了幾天就大好了。」

  說著,王嬤嬤還嘟囔地抱怨了一句:「那些個太醫啊,就知道求穩,不敢用重藥,平白耽誤了王妃的病。」

  主子的身子好了,院子裡上下服侍的下人們也都放心了,一個個全都精神奕奕。

  秦氿喝了口茶,笑著話鋒一轉:「王妃,我最近在看《御香譜》,說是有不少香都有安神靜心的功效,九和香尤其是,我點了幾天,覺得晚上睡得更好了。」

  說到這個話題,端王妃就來勁了。

  「這九和香是我九月一次去上香時,偶爾遇上一個來自波戈國的僧人得來的。從前我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香,正好機緣巧合得了三盒。」

  「這香味清新雅緻,我也喜歡得緊,日日熏。」

  秦氿怔了一下,心裡估算了一下一盒的量:如果端王妃此前日日用的話,怕是三盒九和香已經用了一盒,只剩下兩盒了。而王妃把剩下的兩盒都送給了自己,也就是說這幾天,王妃的九和香應該用得少了,甚至沒有再用過。

  秦氿臉上的笑容深了幾分。

  她繼續陪著端王妃閒聊,從一些知名的熏香說到調香,後來她還拍著胸脯答應端王妃下次讓她試試她親手製的香。

  眼看著快正午了,端王妃又笑吟吟地留她:「小氿,今天陪我用午膳可好?澤之一會兒就回來。」

  秦氿自然是應下了。

  上次來請安時,端王妃無意中說過,顧澤之最近午後都會回府一趟,所以,秦氿一開始就想著賴也要賴到他回來。

  不然,總不能讓她跑去四夷館找顧澤之吧?

  顧澤之的時間掐得十分好,端王妃與秦氿剛用完午膳,他就回來了。

  端王妃不動聲色地給兒子遞了一個眼色,意思是,他回來得也太晚了點!

  她面上還是笑吟吟的,提議道:「澤之,今日雪霽,梅花在雪後最是清幽,正適合泡幾杯梅花茶喝,你和小氿去花園裡採些梅花吧。」

  只是摘梅花的話,當然輪不到非要顧澤之和秦氿去,任誰都能看出端王妃是有意打發他們單獨相處呢。

  秦氿落落大方地站起身來,笑道:「我還不曾喝過梅花茶呢。」

  秦氿拎上個竹編的小籃子,就和顧澤之一起出了屋,至於丫鬟們都識趣得很,只遠遠地跟著兩個主子後方。

  今日的天氣很好,天空是一片通透的碧藍色,外面瓦楞上、牆墩上、樹梢上、草地上都堆著厚厚的積雪,在陽光的反射下,晶瑩的白雪把四周映得亮了好幾分,一片銀妝素裹。

  秦氿藉著拐彎的機會往後看了一眼,確認丫鬟們跟得遠,這才放心地從袖袋中摸出了一個荷包,遞給了顧澤之。

  顧澤之早就從秦氿那細微的神色變化中猜出她有話要說,立刻接過了荷包,然後稍稍拉開荷包的抽繩,一股有幾分熟悉的香味撲鼻而來。

  秦氿斟酌了一下語句,才道:「這是王妃上次給我的九和香。」

  「我試著用過幾晚上,熏了以後,就覺得頭昏昏沉沉的,就像是得了風寒。這兩天沒熏了,人就又精神了。」

  「前不久,王妃不是也身子不適嗎,但是近日精神卻好了。我方才問了,王妃就剩下兩盒九和香,都給了我,也就是說,她最近可能沒有再用九和香了。」

  顧澤之薄唇微抿,一言不發。

  秦氿攏了攏厚厚的斗篷,又道:「其實吧,也可能只是我多疑了些吧。」

  其實,秦氿也只是覺得這事有點太巧了,所以,方才她只是拐彎抹角的打聽了一下,並沒有直接和端王妃說她的猜測,免得王妃亂想,而是告訴了顧澤之。

  顧澤之將荷包收入了袖袋中,低聲道:「我稍後就讓人去查。」

  他這麼說,秦氿就半點不擔心了,腳下的步履也輕快了不少,唇角泛起一抹盈盈淺笑。

  金大腿辦事,她放心!!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了王府的花園口。

  一進園子,一片梅林就出現在了鵝卵石小徑的盡頭,一大片連綿的白梅、粉梅與紅梅迎風而立,一朵朵粉雕玉琢般的花朵在寒風中幽幽綻放,那馥鬱清冽的梅香隨風而來……

  「王府梅花開得可真好!」秦氿由衷地讚道。

  端王府的這片梅林比秦家的梅林至少大了一倍,映著旁邊的小湖與周圍的皚皚白雪,美得彷彿一幅畫。

  秦氿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踮起腳尖抬手抓向枝頭的紅梅,小臉順勢微仰,似乎要嗅一嗅梅香……

  然而——

  「哢擦。」

  她利索地把那枝紅梅折了下來。

  她的動作牽動了整個枝丫,覆蓋在枝丫上的白雪隨之簌簌地落了下來,那枝頭的朵朵紅梅更是微微顫顫,彷彿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似的。

  顧澤之:「……」

  杜若:「……」

  杜若遠遠地看著秦氿,幾乎不忍去看顧澤之此刻的神情了。自家姑娘這哪裡是摘梅花,是辣手摧花才對!

  「大哥,這幾朵梅花是不是開得很好?」秦氿把那枝紅梅朝顧澤之的方向送了送,覺得就算不拿來泡茶,把它插在花瓶裡也挺好的。

  「嗯,開得真好。」顧澤之含笑點了下頭,接過了那枝紅梅,風一吹,那淡淡的梅香就鑽入鼻端。

  秦氿笑得更開懷了,覺得自己好似得了表揚似的,樂呵呵地拎著她的小籃子繼續採起梅花來。

  她完全是憑自己喜歡,看到那枝梅好看,就隨手折下來,如此,沒折五六枝,她手裡的花籃就滿了,兩人滿載而歸。

  端王妃看著秦氿拎回來的一籃子的梅花,一臉微妙。

  挑選泡梅花茶的梅花是有講究的,全綻的梅花反而不適合泡茶,梅花茶當選半開半待的花苞,方能留其香。熱水一沖,花苞在水中綻放,美不勝收。

  這些秦氿就算不知道,但是自家兒子肯定知道的,畢竟自己每年冬天都喝梅花茶。

  所以,澤之這就是在哄未來媳婦開心呢?

  想著,端王妃來回看了看秦氿與顧澤之,眼神中又多了一分趣致,心道:唔,澤之什麼時候學會哄小姑娘了呢?

  端王妃也不揭穿兒子,笑眯眯地吩咐丫鬟道:「去烹茶吧!」

  丫鬟接過了秦氿手裡的小籃子,下去烹梅花茶了。

  一盞茶功夫後,秦氿就喝上了傳聞中的梅花茶。

  梅花茶很香,比起普通的茶湯多了一股梅花特有的清香。

  端王妃喝了兩口茶,隨口問顧澤之道:「澤之,和北燕談得怎麼樣了?」

  顧澤之笑了,「很順利。」

  他狹長的鳳眸中波光瀲灩,閃著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笑容讓秦氿在心裡給北燕掬了把同情淚,嗯,北燕這回肯定要大出血了,活該~~

  了了一樁心事,秦氿的心情也輕鬆了。

  喝了梅花茶後,她帶著端王妃給的一大箱的煙花返回了侯府。

  街上是過年的氣氛,眼看著快要過年了,街道兩邊的酒樓店鋪都掛起了一盞盞大紅燈籠,百姓們都忙著採買過年要用的年貨,空氣中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

  這是秦氿在這個大祁朝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每一天對她來說都十分新鮮有趣,她忙不得不亦樂乎,卻不知道她的忙碌與喜悅看在秦太夫人、秦則寧、秦則鈺他們眼裡,都是心疼,覺得秦氿過去這些年實在太苦了,這怕是她第一次好好地過上個年!

  過年期間,秦則鈺聽話極了,很主動地帶秦氿去買年貨,放放爆竹、煙花什麼的,還趕在元宵節前親手給秦氿紮了個兔子燈。

  就在這種熱熱哄哄的氣氛中,正月十五元宵節到了。

  按例,今夜帝后會和宗室勳貴、文武百官一起與民同樂,觀花燈,看煙花。

  忠義侯府雖然沒落了,但也得了元宵宮宴的帖子。

  每年,秦太夫人和蘇氏都會帶府裡的幾個嫡女一起去,但今年秦笙自打賭氣回了她外祖家後,就連過年都沒有回來,蘇氏又一直稱「病」,閉門不出,秦太夫人就乾脆撇開了二房。

  到了酉初,秦氿去了儀門,遠遠地,就看到秦昕也在那裡,織著金絲的胭脂色斗篷在夕陽的餘暉下閃閃發光。

  秦昕仔細地正扶著秦太夫人上了馬車,隨後也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秦太夫人的這輛馬車。

  秦氿沒去湊熱鬧,她坐的是自己的馬車。

  上了馬車後,她就靠著車廂眯著眼小憩,沒過一會兒,馬車就緩緩地駛動了,一路往城隍廟方向去了。

  隨著夕陽西沉,天空越來越暗,一路上,不少人家都掛好了一盞盞大紅燈籠,散發出瑩瑩的光輝。

  平日裡,京城有宵禁,黃昏時路上一般都看不到什麼人,可今日的京城卻尤為熱鬧,街上熙熙攘攘,有擺攤吆喝的攤販,也有來逛燈會的百姓。

  秦則鈺像模像樣地騎馬隨行在秦氿的馬車旁,一副護花使者的樣子,那俊美的臉龐在燈火的照耀下神采飛揚,頗有幾分鮮衣怒馬的味道。

  一炷香後,秦家的馬車就到了城隍廟外。

  今日因為御駕會親臨燈會,城隍廟前的空地早就重新收拾過了,建起了高台,也搭好了燈棚,燈棚上掛著密密麻麻的大紅燈籠,照得周圍亮如白晝。

  秦氿隨秦太夫人他們坐到了忠義侯府的席位上,這一路上,秦太夫人也難免遇上一些相熟的女眷,不時寒暄見禮。

  天色越來越暗,席位上的人越來越多,俱是不時往皇宮的方向張望著。

  下方的百姓們則聚集在通往城隍廟的街道上,站在路邊,激動地翹首以待,一個個目露期待之色。

  臨近戌時的時候,遠處就傳來了陣陣隆隆的步履聲,街道的盡頭可以看到一道明黃色的帷幔如一朵祥雲般飄來,眾人都知道是皇帝來了。

  帝后的車駕越來越近,不僅是皇帝和皇后來,柳太后以及不少妃嬪、皇子公主、宗室顯貴以及天子近臣都來了,偌大的車隊在一眾禁軍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地行來。

  那些候在路邊的百姓全都是為了看帝后來的,連忙都跪了下去,齊聲高呼著:「皇上萬歲萬萬歲!太后娘娘千歲千千歲!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

  喊聲震天,慷慨激昂。

  百姓皆是恭敬地久跪不起。

  就在那一片此起彼伏的呼喊聲中,皇帝一行人很快就登上了高高的樓台,在早已備好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大太監周新傳了皇帝的話令那些百姓起身,又說了一番「普泰同慶」、「與民同樂」雲雲的話,緊接著,元宵燈會才算正式開始了。

  一道道煙花從地面急速地飛竄而起,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中綻放開來,一片姹紫嫣紅。

  百姓們歡呼著,鼓掌著,秦氿也看得目不轉睛。

  皇家的煙花那真是一絕,幾乎每朵煙花都不帶重復,看得秦氿目不暇接,暗暗讚嘆這古代的煙花比現代的花樣還多。

  她的小臉仰起後,就沒低下過,小臉上被四周的燈光與煙火照得流光溢彩。

  須臾,一個小內侍過來了,俯身對著秦氿道:「秦三姑娘,太后娘娘請您過去一趟。」

  秦氿有些依依不捨地站起身來,「勞煩公公了。」

  那小內侍也知道柳太后喜歡秦氿,客氣得不得了:「秦三姑娘客氣了,這邊請。」

  小內侍走在前面給秦氿領路。

  柳太后那裡十分熱鬧,公主郡主等等的貴女坐了不少,如眾星拱月般圍在她身邊,正在你一言、我一語地哄柳太后開心,一片鶯聲燕語,衣香鬢影。

  三公主長寧和瓔珞郡主也在。

  秦氿也有一個半月沒見過這兩位了,她的目光饒有興致地落在長寧的臉上,想看看她到底傷在哪裡。

  可是從秦氿的角度看過去,長寧的左臉白皙細膩,看著乾乾淨淨,完好無損。

  秦氿到的時候,柳太后正好聲好氣地勸著她們道:「……長寧,瓔珞,牙齒和舌頭還有磕碰的時候,你們倆是堂姐妹,偶爾絆絆嘴,別當回事。」

  說著,柳太后訓誡地拍了拍瓔珞的手,「瓔珞,你這暴脾氣呀,以後要改改,做事別這麼衝動,還好長寧只是傷到額頭,用劉海還能遮遮。你想想,一個姑娘家的臉多重要啊!」

  柳太后看著這對堂姐妹心裡也是糾結。

  長寧自小體弱,經常生病,幾個公主中,柳太后難免對她偏寵幾分,而瓔珞也是在她跟前長大的,隔三差五地進宮給她請安,柳太后也喜歡。

  有道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對柳太后來說,長寧和瓔珞都是她的孫女。

  瓔珞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沒說話。

  明明過去了一個半個月,每每想起這件事,瓔珞的心裡依舊憋屈得很。

  她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明明是長寧自己毀了自己的臉,可是連她的父兄都不信她!

  長寧溫溫柔柔地一笑,「皇祖母,您放心,孫女不會放心上的……」

  瓔珞的臉色更難看了,抿著嘴不發一言。

  柳太后也看得出瓔珞猶有幾分不服。她眼角的餘光恰好看到秦氿過來了,嘆道:「瞧瞧小氿,性子多穩重,你們倆就該跟小氿學學。」

  於是乎,長寧和瓔珞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了秦氿,兩個人的眼神都極其復雜,共同的是,俱都帶著敵意。

  長寧的很快就平靜了下來,溫婉地笑著,那唇角的弧度彷彿是計算過的一般,恰到好處。

  秦氿:「……」

  柳太后對此渾然不覺,笑著對秦氿招了招手,「小氿,快過來。」

  秦氿就在這對堂姐妹灼灼的目光中走到了柳太后跟前,與她一起的還有雲嬌娘,兩人都行了禮。

  秦氿笑眯眯地說道:「都是太后娘娘教得好,皇后姨母常說,太后娘娘說女孩子要端莊嫻靜,穩重大方,處變不驚。」

  柳太后頻頻點頭,笑容更深,「姑娘家就當如此!」

  瓔珞嘴角抽了抽,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拿鞭子抽人叫嫻靜?睜眼說瞎話!」

  柳太后微微蹙眉,訓道:「瓔珞,你都及笄的人了,還咋咋呼呼的,小氿比你小都知道的道理,你還不知!」

  這時,外面的煙火終於停下了,一個青衣內侍來稟道,說是接下來要表演舞龍燈了。

  柳太后就打發秦氿到一旁坐下。

  緊接著,一條長長的龍燈在一陣極具節奏性的鼓聲中登場了,舞龍燈的人身手非凡,舞著龍燈在前方的高台上時而旋轉,時而翻飛,時而戲球……

  眾人都看著目不轉睛,不時鼓掌叫好,秦氿拍得掌心都疼了。

  「其實,你都知道的吧……」

  耳邊突然傳來長寧耳熟的聲音,秦氿的眼角抽了一下,這才注意到長寧不知何時坐到了自己身旁。

  秦氿歪了歪小臉,一臉疑惑地看著長寧,「殿下何出此言?」

  長寧:「……」

  那天碧波閣的事,她後來想想就都明白了。

  秦氿分明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在算計她,卻順水推舟地把自己繞到了陷阱裡。

  長寧漆黑的柳葉眼裡掠過一道精光,攥了攥手裡的帕子。

  果然,秦氿一個從鄉野來的野丫頭,短短幾月間就脫胎換骨,在京中站穩了腳跟,到現在,不但帝後與太后都偏寵她幾分,還能嫁入端王府,她又怎麼會是個蠢的!!

  長寧對秦氿的感覺極為復雜,決不能說喜歡,也稱不上討厭,也不能說沒有過怨艾。

  但是這段時間,她已經想明白了利弊,她沒必要與秦氿為敵,得罪了秦氿對她而言,也沒什麼好處!

  她眸光微閃,低聲道:「秦三姑娘,我與你無仇,都是瓔珞想要坐山觀虎鬥。」

  說著,長寧端起了手邊的茶盅朝秦氿遞去,「這一杯,算是我給姑娘賠罪!」

  意思是,從此她們既往不咎,一笑泯恩仇!

  秦氿微微一笑,沒去接這杯茶。

  長寧長翹的眼睫猶如受驚的蝴蝶般顫了顫,怯怯道:「氿姐姐,你是不肯願諒我嗎?」

  她那嬌柔的樣子就像風中的一朵小白花,柔柔弱弱,好像風一吹就會飄走似的,看得秦氿的雞皮疙瘩都冒了一身。

  就在這時,西南方傳來傳來了一片喧嘩聲,那邊的席位亂成了一鍋粥。

  秦氿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那是端王府的席位。

  柳太后自然注意到了,吩咐一個內侍去檢視情況。

  那內侍匆匆而去,又匆匆而來,跑得氣喘籲籲,作揖稟道:「太后娘娘,端王妃暈過去了!」

  秦氿聞言,眸光微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3 12:4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2-23 07:08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元宵

  端王妃暈倒了?!

  這個訊息令得周圍頓時靜了一靜,那些公主、郡主們也都聽到了,全都噤聲。

  秦氿霍地站起身來。

  也不用她說話,柳太后已經道:「小氿,你過去看看吧。」

  秦氿對著柳太后福了福,就匆匆地往端王府的坐席過去了。

  那邊鬧哄哄地亂成了一團,秦氿一眼就看到端王妃雙眼緊閉地靠在王嬤嬤身上,周圍圍著三四個丫鬟,有人拿著嗅鹽放在端王妃的鼻下,有人正輕輕地掐她的人中,有人以袖子給她扇風。

  其他的王府下人們都看到了秦氿,給她讓出一條道,並紛紛給她行禮:「秦三姑娘。」

  秦氿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了端王妃跟前,一股淡淡的的熏香味縈繞在她鼻端,揮之不去。

  這氣味清雅如蘭,夾著一縷梅香,秦氿很熟悉,她確信這是九和香的氣味。

  她一踏進雅座時就聞到了,而此時,這股香味愈加濃鬱了。

  秦氿挑了挑眉,抬眼向站在端王妃身側的顧澤之看去,兩人目光相對的那一瞬,顧澤之向她悄悄地眨了一下右眼,然後又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

  秦氿:「……」

  「太醫呢?」這時,一個焦慮渾厚的男音在秦氿耳邊響起,「太醫怎麼還沒來?!」

  這是一個約莫五十來歲的男人,著一襲太師青錦袍,威嚴天成,高大的身材挺拔依舊,不見一絲老態,樣貌和顧澤之有四五分相似,秦氿一看就知道,此人應該就是端王。

 「王爺。」

  秦氿對著端王福了福身。

  端王聞聲向她望了過來,也是一眼就判斷出,這便是皇帝給顧澤之指的媳婦。

  端王眉宇緊鎖,沒心思與她寒暄,只向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免禮。

  因為秦氿在這裡,他便避開了幾步,嘴上急沖沖地又道:「來人,快去催催太醫!」

  「王嬤嬤,王妃沒事吧?」秦氿一臉憂色地蹲下身,「怎麼會這樣?!」

  她握住了端王妃的右手,感覺到她的右掌溫暖而又柔軟,心中大定,但面上卻是越發的慌張,帶著泣聲地喚道:「王妃,您別嚇我啊!」

  王嬤嬤煞有其事地用一方帕子在端王妃的額角拭了拭,擦著莫須有的冷汗。

  「唔……」端王妃發出低低的呻吟,眼睫毛微微顫了兩下,然後慢慢睜開了眼睛,兩眼無神,「我……我沒事……」

  她依然是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斜靠在王嬤嬤的身上。

  「王妃醒了?!」

  端王立馬看了過來,而這時,後方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一個丫鬟激動地喊著:「太醫來了!」

  隨著一聲稟報,三個太醫提著藥箱,匆匆地進了雅座,一起進來的還有皇帝身邊服侍的大太監周新。

  帝后與太后在這等天寒地凍的日子出宮賞燈,自是有太醫同行的,因此在得知了端王妃暈過去的訊息後,皇帝立刻就把所有的太醫都派了過來。

  端王抬手示意三個太醫免禮,立刻吩咐道:「太醫令,快去給王妃診脈。」

  於是,太醫們就提著藥箱圍到了端王妃的跟前,太醫令劉令方拿出脈枕,問道:「王妃是突然暈倒的嗎?」

  「是啊。」王嬤嬤憂心忡忡地說道,「王妃近日來就一直病著,時好時壞,剛剛在看燈時,王妃突然說喘不上氣,然後就暈厥了過去……」

  端王妃的身子不好,去年臘月初剛到京城時,就叫太醫過府看了幾次,這些劉令方也是知道的。

  太醫院裡也有端王妃的脈案,他也瞧過。

  劉令方:「容下官先為王妃診脈。」

  王嬤嬤忙拿了一塊乾淨的帕子覆在了端王妃的右腕上,劉令方細細地請了脈,周圍的其他人都斂聲屏氣地等著,不敢發出絲毫聲響,生怕影響到他。

  片刻後,劉令方起身,往後退了兩步,再由另外兩位太醫依次診脈。

  隨後三個太醫圍在一起商量了一番,劉令方向端王拱了拱手,稟道:「王爺,王妃勞累過度,再者也有些水土不服,身子虧虛得厲害。」

  端王連忙追問道:「王妃沒有大礙吧?」

  劉令方中規中矩地答道:「王妃需要好生休養,不能太過操勞了。」

  端王鬆了一口氣,對端王妃道:「本王早說了,從西疆到京城路途遙遠,你身子不好就別來了,你還非要跟著來。」

  「哎,這水土不服太磨人了,你看你,來了京城後,身子就沒好過,等過些日子,你還是先回洛安城去吧。」

  想想劉令方剛剛說端王妃除了水土不服外,還太過操勞了,端王又繼續念叨道:「你啊,就是個勞碌命,人家都說要享兒孫福,偏偏你就是不肯放手,這才累病了吧。」

  「王妃,聽本王一句勸,這世子妃也是快要當祖母的人了,這麼多年來都是恭順嫻靜的,等這次回西疆後,王妃還是把王府的中饋都交給世子妃吧,你也能鬆快鬆快,好好養養,說不得來年就有重孫承歡膝下了,多好啊!」

  端王妃:「……」

  她的面容蒼白,眼眸低垂,虛弱無力地靠在王嬤嬤的身上,但是袖子底下的手已經緊緊地攥成了拳頭。

  三個太醫面面相覷,總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不該聽的話。

  周新不以為然,心道:難怪皇上總說端王偏心,這心還真是偏到天邊去了。

  端王自顧自地做了決定:「那就這麼說……」

  「阿嚏!」秦氿突然捂嘴打了個噴嚏,打斷了端王還沒有說完的話。

  端王皺了下眉,向秦氿看去。

  不等端王開口,秦氿就蹙眉問王嬤嬤道:「王嬤嬤,王妃今日用了什麼香,這氣味怎麼這般濃鬱?」

  「是九和香。」王嬤嬤忙答道,「王妃最近睡不好,夜裡總是不太安生,今天出門的時候,王妃就讓奴婢特意多添了一些,隨身帶著,用以安神靜心。」

  說著,王嬤嬤從端王妃的荷包裡拿出一個銀制葡萄枝葉花紋的鏤空香囊,這香囊一拿出來,空氣中的香味又濃鬱了許多。

  劉令方的鼻尖動了動,神情頓時有些微妙,眉宇間露出了一絲疑惑。

  秦氿接過香囊,放在鼻下聞了聞,「王嬤嬤,這九和香許是放多了,我看書上寫的是,每次用上一撮就夠了,這香囊裡放了這麼多,連我聞著都頭暈呢,更別說王妃了。」

  秦氿反客為主地吩咐道:「拿走拿走,別讓王妃再聞到了。」

  她又把那個銀製香囊交還給了王嬤嬤。

  端王眉心間的褶皺更深了,不快地心道:京裡的傳聞果然沒錯,這位秦三姑娘不但毫不知禮,也太過自說自話些了吧!也不看看這裡哪有她說話的份!

  端王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道:「秦三姑娘,別胡鬧。」

  「王爺,王妃現在氣悶頭暈,興許就是這香聞得多了,被熏暈的。」秦氿一副不敢苟同的樣子地反駁道。

  端王不願與一個丫頭片子胡攪蠻纏,只皺眉喚道:「澤之。」

  意思是,讓顧澤之管管他未過門的媳婦。

  顧澤之但笑不語,就當沒聽見。

  他目光溫和地看著秦氿,眸生異彩。

  這丫頭和他默契極了,他想做什麼,她都知道,完全不需要他多說一句話。

  這世上,再也沒有其他人能夠像秦氿一樣與他心意相通了。

  秦氿收到了金大腿讚賞的眼神,眸子也又亮了幾分:她也覺得自己辦得不錯!

  「澤之!」端王的語氣又重了些。

  「小氿,」顧澤之溫和地喚道,卻沒有如端王所願地「喝止」她的無禮,而是道,「這熏香母妃能不能聞,你說了沒用,父王說了也沒用,正好劉太醫在這裡,讓劉太醫看看吧。」

  「說的是。」秦氿默契地與顧澤之一唱一搭,理所當然地吩咐道,「王嬤嬤,煩勞你拿給劉太醫瞧瞧。」

  於是,那個香囊又遞到了劉令方面前。

  方才香囊剛拿出來的時候,劉令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此刻接過後,他立刻聞了聞,又慎重地把香囊拆開,取出裡面的九和香,仔細看了看,又將之碾碎了些許再聞,神情間更加凝重了。

  然後,他把九和香遞給了其他兩位太醫,三人圍在一起,低聲私語著。

  這一下,再不用秦氿多說什麼,就連端王也看出了不妙。

  端王忙問道:「這香囊可有什麼不妥?」

  劉令方遲疑地說道:「王爺,這香裡可能有毒。」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四周更靜了。

  端王驚得雙眸瞠大,下意識地脫口道:「這不可能!」

  「……」劉令方的神情越發遲疑了。

  這內宅後院總是會有些陰私的,後宮如此,王府的後院亦是如此,他們這些當太醫的,最不願意遇到這樣的事,免得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牽連進去。

  偏偏如今中毒的還是端王妃,而且周新還在這裡呢,這件事肯定要稟到御前的,瞞都瞞不住。

  「怎麼會有毒呢?!」端王還是不信,「這九和香是王妃日日用的。」

  劉令方一臉同情地看著虛弱的端王妃,又道:「就是因為王妃日日在用,才會被香中的毒素侵蝕,虛弱成這樣。」

  端王一副不相信的樣子,質疑道:「那你告訴本王,這裡面是什麼毒!」

  劉令方說道:「得點上一些香,下官才能判斷。」

  「點。」端王堅持道,「一定是你們弄錯了!」

  於是,劉令方親自點燃了一段九和香,熏香經燃燒後,香味變得又濃鬱了三分,三個太醫圍在了一起,一會兒嗅香,一會兒低語討論。

  最後,還是由太醫令劉令方為代表過來回稟端王。

  「王爺,這香裡果然有毒!」劉令方的語氣十分肯定。

  端王將疑不定的看了看被點燃的香,又看了看王妃,耳邊就聽劉令方接著說道:「這熏香的確是九和香,但是香中卻摻雜了一種名為赤鳳草的草汁。」

  「這種赤鳳草只長於西疆以及西疆以西的幾個小國,它的毒性十分霸道,常人如果聞個一兩天無礙,也就是昏昏欲睡罷了,但時間長了,毒素就會一通過鼻腔侵入心肺,一點點侵蝕身子。」

  「起初人只會感覺勞累,但是慢慢地,千里之堤潰於蟻穴,登時身子被毒素掏空,到最後就會藥石罔顧!」

  頓了一下後,劉令方的神色愈發凝重,「而且,這赤鳳草的毒性之霸道就在於單單依靠脈相,是診不出來的。」

  另外兩個太醫也是微微點頭,神情鄭重。

  也正是因此,雖然此前端王妃已經看了好幾個太醫,還有他們方才也給端王妃診過脈,都只覺得她是身子虛,勞累體乏而已。

  若不是他們恰好聞到了這香囊的香味,又怎麼會知道這九和香裡被人動了手腳呢!

  不,應該說,平日裡就是他們恰好聞到屋子裡有那麼點熏香味,怕是也辨別不出來,畢竟這赤鳳草的氣味夾在九和香中不顯。

  但偏偏今天端王妃因為沒睡好,所以佩戴的香囊中九和香的份量有些多,氣味濃鬱,而端王妃又暈倒了,他們才隱隱察覺到不對。

  那矮胖太醫忍不住唏噓地低語了一句:「都是天意啊!」

  這陰錯陽差的,倒是讓端王妃撿回了一條命!否則端王妃怕是到了地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端王還有幾分不信,再三確認道:「這九和香裡真的有毒?」

  若是尋常官員這樣質疑太醫的判斷,劉令方怕是已經翻臉了,可是端王是皇帝的皇叔,身份尊貴,劉令方自是要給幾分面子的,頷首道:「下官確信。」

  端王深吸了兩口氣,擔憂地再問道:「太醫令,那王妃的身子到底如何了?」

  「容下官再給王妃診脈。」

  劉令方再次給端王妃診了脈,這一次,用的時間更長了。

  其他人皆是沉默,雅座外傳來一陣接著一陣的煙火聲,那聲響似近還遠,襯得周圍更安靜了。

  須臾,劉令方終於收了手,再次稟道:「這九和香王妃想必用了有數月了,底子已經虧虛了,要調養好須得費上一些時日。」

  端王略顯急躁地問道:「這什麼赤鳳草就沒有解藥不成?」

  劉令方:「王爺,此毒無藥可解。中毒之人只能慢慢養。」

  說句實話,端王妃能夠在這個時候發現問題之所在已經是幸運的,她的身子現在還有救,要是等到了身子如那被白蟻蛀空的老樹般,就是想養也沒的養了,只能等死。

  端王眉宇深鎖,難掩憂色,忍不住對著周圍的下人們斥道:「都說了不要讓王妃隨便用一些來路不明的東西,看吧,平白讓王妃遭了這罪!」

  王嬤嬤福身道:「王爺,這九和香是世子妃給的!」

  端王怔了一下,再斥道:「胡說八道!」

  端王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面沉如水。這刁奴竟然敢胡亂攀扯到世子妃身上!

  王嬤嬤又道:「王爺,奴婢並無虛言,這九和香真的是世子妃孝敬給王妃的!」

  端王妃眼眸半垂地靠在太師椅的椅背上,一聲不吭,但是既然她沒反駁王嬤嬤,也等於認可了。

  一旁的秦氿抿了抿唇,她上次聽端王妃說起過這九和香的來歷,說是從一位番僧手上得來的。

  但現在王嬤嬤既然敢把世子妃拉出來說,想必是這些日子,顧澤之查到了什麼。

  秦氿朝顧澤之看了一眼,他負手立於窗邊,外面煙花那時隱時現的光輝照得他的臉龐略顯深沉,那雙眸子亮得驚人。

  端王依舊不信,也懶得與王嬤嬤多說,轉頭勸端王妃道:「王妃,就算你不喜世子妃,也不該把這事賴在她身上。」

  「啪!」

  外面又是一朵偌大的煙花在夜空中炸開,照亮了端王妃的面龐,顯得慘白如紙,眼眸幽深如潭。

  秦氿:「……」

  這端王偏心偏得未免也太理直氣壯了吧。

  不僅是秦氿這麼想,劉令方等三個太醫也是這麼想的,皆是默然,只當做自己什麼也沒聽到。哎,這種內宅陰私知道得越少越好。

  突然,沉默許久的顧澤之開口了:「太醫令,勞煩先給我母妃開個方子吧。」

  顧澤之俊美的面龐上波瀾不驚,看不出喜怒,連語氣也是溫潤依舊。

  劉令方如蒙大赦,覺得這位端王三公子真是脾氣好,忙道:「顧三公子請稍候,下官這就去開方子。」

  劉令方拉著兩個太醫去去商量方子,又有丫鬟趕緊去備筆墨。

  周新把剛才的一幕幕都收入眼內,因為這是端王府的家務事,他自是不便說什麼,因此他從頭到尾都不曾插嘴。

  見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周新甩了下拂塵,就打算離開。

  「周公公請留步。」端王見周新要走,趕緊叫住了對方。

  周新笑著對著端王拱了拱手,道:「王爺,皇上擔心端王妃的病情,奴才得回去通稟。」

  端王的神色間透著幾分尷尬,又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周公公,這事還沒有查清……」

  他言下之意是讓周新到皇帝跟前不要亂說。

  周新又甩了下拂塵,白淨的面龐上還是笑吟吟的,道:「王爺,奴才會如實稟報,皇上聖明,會有定論。」

  說完,他也不管端王是何反應,就直接轉身走人了。

  端王:「……」

  看著周新離開的背影,端王的面色又沉了三分,心裡有些亂。

  他不悅地掃視了王嬤嬤一眼,多少有點怪王嬤嬤方才胡言亂語。

  世子妃嫁進王府那麼多年,為人一向賢德,對王妃那也是敬重有加,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就是王嬤嬤對世子妃心有疑慮,也可以回府再說,可她非要當著周新和外人的面亂說話,平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這件事本來很簡單的,等他們回府後,自己再仔細審問一番,肯定能夠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弄清楚的,又何必鬧到皇帝跟前去!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這香真是世子妃孝敬的,那世子妃也是必是被人利用了,總得先把這個幕後之人查出來吧?

  端王心煩意亂,難免就有幾分遷怒,轉頭對著端王妃喝道:「王妃,你也該好好管管手下人了!」

  端王妃:「……」

  雖然端王妃一個字也沒說,但是秦氿就在她身旁,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她的身子一點點地緊繃了起來。

  秦氿連忙吩咐丫鬟倒了杯溫水,親自餵端王妃喝水,「王妃,您喝點溫水吧。」

  端王妃慢慢地喝著水,再也沒抬頭看端王,她抓著茶杯的手背上浮現根根青筋。

  很顯然,端王妃絕對沒有她表現出來得那麼平靜。

  周圍的王府下人們也都知道氣氛不對,一個個頭伏得更低了,膽戰心驚。

  唯有秦氿注意到顧澤之從頭到尾連一個字也沒跟端王說,她忍不住又看了顧澤之一眼,幾步外,他正聚精會神地聽著三個太醫商量方子。

  太醫們圍在一起說了一盞茶功夫,最後劉令方給了出兩個方案:「顧三公子,第一張方子溫補,要給王妃補上半年;至於這第二張方子是用猛藥,把毒拔了……」

  顧澤之一目十行地把兩張方子都看了,神情溫和而果斷地說道:「用溫補之方吧。」

  方子剛定下,周新就又回來了,代表皇帝傳了一連串的口諭:

  「王爺,皇上宣您過去一趟。」

  「顧三公子,皇上讓公子陪端王妃回王府,還有,太醫令,你與兩位太醫也都跑一趟端王府。」

  顧澤之與三位太醫皆是領了命:「臣遵旨。」

  唯有端王遲疑了片刻。

  他想了想,覺得皇帝對世子妃不太瞭解,怕是會因為方才王嬤嬤說得話對世子妃乃至世子產生一些誤解,他還是應該走一趟和皇帝解釋一番。

  但他心裡也不放心王妃,猶豫之後,就對著顧澤之叮囑道:「澤之,你好好照顧你母妃,本王去見皇上。」

  端王跟著周新走出了雅座。

  顧澤之既沒應,也沒看端王,對著秦氿溫聲道:「小氿,你回去吧。我先送母妃回府。」

  秦氿乖乖地應了,反正她也幫不上什麼忙了。

  端王府的下人們立刻行動了起來,沒一會兒,雅座中就變得空蕩蕩的,只餘下一縷九和香的殘香。

  秦氿又回到了柳太后那邊,周圍的其他貴女們也都伸長脖子朝她這邊看來,或是擔心,或是好奇,或是驚疑。

  不待秦氿行禮,柳太后就急切地追問道:「小氿,端王妃怎麼樣了?」

  柳太后與端王妃那也是多年的妯娌了,還是有幾分交情的。

  秦氿把剛才發生的事一一說了,包括太醫是如何發現九和香中摻雜了赤鳳草的草汁,只不過,對於王嬤嬤指認世子妃事一字不提,周圍的那些貴女們也都豎起了耳朵,聽得是目瞪口呆。

  也不用秦氿再說,光憑這些就足夠柳太后自己浮想聯翩了:試想,誰會下毒毒害端王妃呢?答案顯而易見。

  秦氿的唇角在柳太后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翹了翹,由著柳太后自己去聯想。

  柳太后慢慢地拈動著手裡的伽南流珠手串,若有所思。這件事十有八九與端王世子有關。

  她還記得皇帝曾感慨地說過,顧澤之一個嫡子偏偏被個庶子壓在頭上,但凡顧晨之若是個心眼小的,顧澤之就有苦頭吃了。

  當時柳太后聽了還不以為然,端王世子顧晨之她也見過,是個知書達理的,又比澤之大了那麼多歲,澤之等於是他看著長大的,如兄如父。況且,這世子的名分已定,當長兄的怎麼會虧待弟弟呢!

  但是現在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人心。

  倘若這件事真是顧晨之所為,馮側妃怕是也牽涉其中,顧晨之必定是想扶正馮側妃,讓端王妃給他親娘騰位子呢!

  一旦馮側妃被扶正了,那麼顧晨之也就是嫡子了,他的世子位自然也就更穩了。

  柳太后越想越覺得是如此,這嫡庶之爭是大忌,是家宅不寧之兆,無論是普通人家,還是在皇室,都是如此。

  柳太后暗暗感嘆了一聲,端起的面前的茶盅,正想噙一口茶定定神,卻突然想到了顧璟和顧瑧,她的手頓在半空。

  這對兄弟不就像端王府現在的局面嗎?!

  她膝下那麼多個孫子,因為顧璟體內流著柳家的血,她自小就偏疼他幾分,之前因為顧璟給秦昕求情的事令她對他很是失望,但是顧璟終究是她的親孫子,這些日子來,他經常來慈寧宮給她請安,哄她高興,她多少也有幾分心軟。

  可是現在,柳太后卻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

  顧瑧是嫡子,若是庶長兄繼位,將來會容得下顧瑧嗎?!

  這千百年來,皇家兄弟相殘的事還少嗎?!

  秦氿就看著柳太后的面色明明暗暗地變化不已,一會兒拈起流珠,一會兒又停下。

  柳太后久久都沒說話。

  好一會兒,她又看向了秦氿,話鋒一轉:「小氿,這難得的燈會,你可別拘著,不用特意在這裡陪著哀家,自個兒玩吧。」

  秦氿應了一聲,她也無所謂逛不逛,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繼續看燈。

  前方的高台上,舞龍燈的人已經退下了,又換上了一支舞獅隊,秦氿托著下巴看了一會兒,就有種換湯不換藥的感覺,覺得無聊了。

  秦氿閒得發慌,這時,一個著青藍色宮裝的宮女過來給她上茶,悄悄地朝某個方向指了下,提點道:「秦三姑娘,往下看。」

  秦氿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就見街道上的人群中有一道紫色的身影。

  顧澤之仰首看著她,勾唇一笑,對著她招了下手,示意她下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3 07:07 PM

第六十四章 燈會

  秦氿做了個手勢,意思是,她這就來。

  秦氿想了想,對杜若拋下一句:「要是有人找我,你就說我買花燈去了。」

  她也不等杜若反應,就「蹬蹬蹬」地下了樓台。

  披上了一件大紅色鑲一圈兔毛斗篷的斗篷的秦氿樂呵呵地朝顧澤之走去。

  她的髮髻上戴著一對赤金點翠蝴蝶扣,那薄如蟬翼的蝶翅隨著她輕快的步履微微顫動,映得她漆黑的杏眼熠熠生輝。

  顧澤之指了個方向笑道:「走,看燈去。」

  秦氿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故意壓低聲音:「……溜出來的?」

  顧澤之但笑不語,漂亮的眉目與白皙的皮膚在花燈下瑩潤生輝,猶如那上好的美玉般。

  方才回了王府後,端王妃就催他趕緊出來,說是今天有燈會,別為了某些人壞了自己的興致。

  帝後還有一個多時辰才會回宮,於是,顧澤之就悄悄出了門。

  這難得的燈會,秦氿當然想看燈,心癢癢的,問題是……

  「大哥,被發現不好吧?」王妃還「病著」,顧澤之就出來看花燈,肯定不好!

  說話間,她往四周掃了一圈,眼睛一亮,一把抓起了顧澤之的手,「跟我來!」

  秦氿興沖沖地拉著顧澤之來到了一個賣面具的攤位前,沒等她說話,那攤位的攤主已經熱情地招呼起他們來,「公子,姑娘,兩位是要買面具吧?我這裡的面具種類最多了,你們看,十二生肖都有,還有貓兒、鬼面、狐狸……兩位隨便挑!」

  秦氿看了半圈,取下一隻畫著長眼線的白狐狸面具,對著顧澤之招了招手,示意他躬身。

  顧澤之配合地微微躬身,任由她替他把那個白狐狸面具戴了上去。

  面具上,那雙畫著眼線的狐狸眼尤為醒目,上挑的眼角透著幾分邪氣,幾分詭異。

  「不錯。」秦氿看著他,笑得眉眼彎彎,賊兮兮的。

  果然,這個狐狸面具真的很適合他!

  顧澤之信手從攤位上也取下了一個面具,也替秦氿戴上了,手指不經意地擦過她的耳際。

  秦氿渾身一僵,覺得耳際發癢,長翹的眼睫微顫了兩下,由著青年修長的手指在她柔軟的頭髮上輕輕擺弄了兩下,替她調整好了面具的繫繩。

  攤主很慇勤地拿了銅鏡給秦氿照。

  鏡子裡,那色澤鮮豔的紅狐狸面具與她的大紅色斗篷十分般配。

  攤主笑眯眯地說著討喜話:「姑娘,你看,這狐狸面具非常適合你,這位公子真有眼光!」

  白狐狸面具擋住了顧澤之的臉,卻擋不住他的輕笑聲。

  那聲音像是一根羽毛輕輕地撓在她心口似的,秦氿莫名地心跳加快了一拍。

  她從袖口摸出了幾個銅板丟在攤位上,「這兩個,我們買了!」

  顧澤之又是一笑,一手指著前方的燈棚道:「走,我們逛燈會去!」

  「嗯!」

  秦氿愉快地應道,與顧澤之一起並肩往前走去。

  既然是燈會,自是少不了賣花燈的人,秦氿與顧澤之手上沒燈,自然就成了那些賣燈小販推銷的對象,那些花燈比秦則鈺做的兔子燈可要精緻多了,秦氿又給她給顧澤之分別挑了一盞貓燈與一盞鼠燈。

  秦氿用手裡的貓燈輕輕撞了一下顧澤之的鼠燈,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道:「是世子妃?」

  街道兩邊都掛著一盞盞花燈,橘黃色的燈光柔和地灑在她的紅狐狸面具上。

  秦氿記得,上次端王妃說過,九和香是她一次進香時偶然遇到一個來自波戈國的番僧得來的,但是剛剛王嬤嬤卻當著周新和端王的面,直接指認九和香是世子妃給的,想必是顧澤之查到了什麼,才會讓王嬤嬤這麼說的。

  顧澤之點了點頭,道:「在確認九和香中有毒後,我就找王嬤嬤問明了這九和香是從哪來的,隨後便飛鴿傳書回西疆,讓人去查那個番僧。」

  「最後發現世子妃曾藉著進香為名與那個番僧有所接觸,這香便是世子妃利用番僧給了母妃。」

  他的聲音溫和如三月的春風,又補充道:「母妃未出閣時,就喜歡收集各種香料和熏香,不少人都知道。」

  江南蕭氏子弟最為風雅,端王妃不但擅烹茶點茶,對熏香調香也很是熱衷,這在西疆並不是什麼秘密。

  所以,才會被「有心人」利用了這一點。

  等查明了這些後,顧澤之收到來自西疆的飛鴿傳書已經是正月初十了。

  顧澤之最清楚端王的脾氣,要是他拿著這些證據直接擺在端王的面前,告訴他世子與世子妃在端王妃用的熏香裡下了毒,端王必然是不會相信的。

  在端王的心裡,他的長子秉性篤實,是他最好的繼承人。

  所以,顧澤之壓根兒就沒想過和端王提,而是利用了今天元宵燈會的時機,把這件事直接曝到君前。

  顧澤之唇角含笑,眼底掠過一道利芒。

  秦氿又晃了晃手裡的貓兒燈,又問道:「九和香裡的赤鳳草之毒真有這般歹毒?」

  顧澤之:「赤鳳草本來自西域,如太醫令所言,毒性霸道,其氣味如薄荷,下毒之人特意把它添到九和香中,應該就是藉由九和香來遮蓋它本身的氣味。」

  「本來,赤鳳草的毒素不該發作得那麼快的,它最大的特點便是會一點點侵蝕人的身子,可是去歲十月母妃突然得知我被世子追殺的事,一時怒極攻心,病了。」

  「她這一病,就讓赤鳳草之毒有了可趁之機,發作得更快了,反而露了端倪。」

  「不然,母妃怕是會無聲無息就……」

  話語間,顧澤之的語氣中難免透出幾分後怕。

  端王妃喜香也擅香,通常情況下,若是香中摻雜了什麼,她一聞便知,偏偏這九和香極為稀罕,又是來自西域他國,她也只是在書上見過,而且這九和香調香復雜,其中至少混了三十餘種香料,一部分香料是西域特有的。

  秦氿突然聯想到了什麼,心念一動,道:「大哥,王妃得了這九和香的時候,你是不是已經在來京城的路上了?」

  顧澤之點了下頭。

  他一出西疆,就被人伏擊了。那一戰,隨行的侍衛們全都死了,唯有他拚死逃出,卻也受了重傷。

  後來,他帶著傷乾脆繞了路,幾次想要甩開對方都失敗了,若不是恰好在姚慶縣遇到了秦氿,他估計過最壞的結局就是死遁……

  顧澤之面具後的鳳眸眯了眯,轉頭看向了秦氿,嘴角彎了彎,眼神又變得柔和了下來。

  現在想來,無論是對他,還是對母妃,秦氿的出現就像是一個奇跡。

  秦氿正努力回想著小說裡的劇情,喃喃自語道:「要是世子當時成功了,那麼不久後,王妃也會毒發……到時候,馮側妃會被扶正吧?」

  「會。」白狐狸面具遮住了顧澤之的神情,燈棚上掛的花燈投下的光輝給他的面具上鍍上一層瑩瑩的光暈,他語氣平靜地說道,「為了世子之位名正言順,馮側妃必會被父王扶正。」

  秦氿料想也是,端王這心早就已經偏到天邊去了!

  她有些同情地看了一眼顧澤之,覺得金大腿真是可憐極了。

  秦氿託了下臉上的面具,估摸著自己應該是劇情中的一個變數。

  也就是說,要是沒有自己的話,顧澤之這一趟說不定到不了京城。也難怪在原劇情的這個時間段裡,京城裡沒有顧澤之。

  她面具下的秀眉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麼說來,原劇情裡,沒有抵京的顧澤之說不定會先躲到哪裡養傷吧……

  端王妃這次因為顧澤之被世子派人追殺就怒極攻心,導致毒素提前發作,那麼,若是顧澤之「生死不明」的話……

  端王妃又會怎麼樣?!

  秦氿心口跳了跳,突然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小說的隱藏劇情!

  假設,小說中,顧澤之在來京的路上「生死不明」了,端王妃因此大受打擊以致毒性爆發,端王會不會發覺端王妃是中了毒?

  繼續假設端王發現了九和香中被動了手腳,又順著九和香查到了世子身上……在證據確鑿的前提下,端王還會不會相信世子呢?!

  那麼,世子面對端王的怒火,會怎麼做?!

  他會不會為了想要保住自己的世子之位,「弒父殺母」,然後,把罪名推到「失蹤」的顧澤之身上呢?!

  答案似乎顯而易見!

  秦氿猛地打了個激靈,覺得自己可能猜對了!

  所以,自己果然是個變數嗎?

  秦氿忍不住轉頭看向了身旁比她高出了大半個頭的顧澤之,正好與顧澤之四目相對,同情地心道:金大腿這麼可憐,以後,自己還是對他好點吧!

  紅狐狸面具遮住了她的臉龐,顧澤之卻莫名的從她黑白分明的雙眼中看出了一抹同情。

  顧澤之:「?」

  雖然不明白她在同情自己什麼,但並不妨礙他適時地為自己爭取一點福利。

  顧澤之輕輕嘆了一口氣,什麼都沒說,全身上下都彷彿籠罩在一種淡淡的落寞中,連他手裡的那盞鼠燈都微微搖晃了一下,在貓兒燈的對比下,顯得可憐兮兮的。

  下一刻,他感覺左手一暖,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了他的左手,又輕輕地晃了晃。

  「走,我們去看燈吧!」秦氿眉眼彎彎地說道。

  「好。」顧澤之面具後的唇角翹得更高了。

  秦氿覺得自己棒棒的,一下子就把金大腿給哄好了。

  她正要鬆開手,就聽又是「噗」地一聲,一道煙花飛竄而起,一朵巨大的紅色煙花在夜空中轟然炸開,緊接著,那朵煙花再次炸了開來,變成了橘紅色,美輪美奐。

  街道上的那些百姓也都停下了腳步,全都齊刷刷地抬起了頭,也包括那些攤位的攤主,有人激動地抬手指著夜空中的煙花道:「看,這是連珠煙花吧!」

  「就是連珠煙花,我聽說今年還有六連發的連珠煙花呢!」

  「沒錯沒錯。官府貼了告示的,說那六連發的連珠煙花要等燈會快結束的時候才放……」

  「……」

  這時,後方跑來了四五個孩童,一邊跑,一邊喊著:「快快快,我們去城隍廟那邊看煙花去……」

  跑在最前面的那個男童仰頭看著天空中的煙花,根本沒看路,朝秦氿這邊撞了過來。

  眼看兩人就要撞個滿懷,秦氿感覺顧澤之反手抓住了她的手,眼明手快地把她往他那邊一扯,「小心。」

  下一瞬,那男童從她身旁好像一陣風似的跑過,把她的斗篷都帶得飛起了一角,其他幾個孩童嬉笑著緊隨其後,在秦氿身旁輕快地跑過。

  秦氿低呼了一聲,踉蹌地撞進了他的懷裡。

  雖然隔著一層面具,但是這一瞬,她的嗅覺出奇得敏銳,鼻尖聞到了一股好聞的熏香味,就像是雨後青竹散發出的清香,淡淡的,若有似無。

  「小氿……」

  他如暖陽般的聲音自她頭頂上方傳來,秦氿站直了身子,抬首朝顧澤之看去,而他恰好垂首,她臉上的面具恰好擦過了他的面具。

  白狐狸的嘴親在紅狐狸的面頰上。

  秦氿霎時僵住了,彷彿石化了般。

  他低低地笑,胸膛隨著他的笑微微起伏著。
 
  她的手掌下能感覺到他溫暖的胸膛中傳來有力的搏動聲,似乎順著她的掌心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身上的香味、他的心跳聲、還有掌下溫暖的觸感讓秦氿有些莫名的不自在。

  她的心怦怦地亂跳起來,瞪大眼睛看著顧澤之。

  顧澤之面具後的鳳眸彷彿夏日的陽光般炙熱地灑在她臉上。

  「你……」

  她想問,卻聽顧澤之溫潤的聲音再次響起:「看煙花。」

  他的話尾正好被另一陣煙花炸開的聲響吞沒,又是好幾朵連珠煙花在夜空中綻放開來。

  秦氿下意識地再次仰首,被那一朵朵精彩的連珠煙花吸引了注意力,心裡有一瞬覺得自己似乎是忘了什麼,但很快就被她拋諸腦後。

  那絢麗多彩的煙花此起彼伏地炸開,把下方街道上一張張仰起的面龐映得流光溢彩。

  連珠煙花放了約一盞茶功夫就停了,秦氿還有幾分意猶未盡,顧澤之牽著她的手往前走。

  街道兩邊的那些小販也又開始熱熱哄哄地吆喝起來,吸引了秦氿的注意力。

  這還是她第一次逛古代的燈會,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極了。

  才逛了一盞茶功夫,秦氿就買了不少雜七雜八的小玩意,什麼香囊、菱花鏡、絡子、團扇等等,把她從某個攤位買的小籃子給裝滿了。

  秦氿還覺得意猶未盡,可這時,城隍廟的方向又開始放連珠煙花了,放的還是六連發的連珠煙花,這意味著今天的燈會就要結束了,帝後馬上要啟程回宮了。

  於是,顧澤之就把秦氿送回了城隍廟那邊。

  「那我進去了……」秦氿已經摘下了面具,如玉的臉頰上因為興奮泛著淡淡的紅暈,就像是一朵盛開的山茶花般嬌豔芬芳,生機勃勃。

  她一手拎著小籃子,一手拿著貓燈,正要進去,又突地停下了,嘀咕道:「差點忘了。」

  她把手裡的貓燈先塞給了顧澤之,然後從袖袋裡掏啊掏地摸出了一個荷包,往顧澤之的手裡一塞,笑眯眯地說道:「壓歲錢,收著吧!」

  說著,她又把她的貓燈給拿了回來,這一次,頭也不回地返回了樓台。

  顧澤之抓著手裡繡著綠鸚鵡的紫色荷包,望著秦氿的背影,狐狸面具後的唇角越翹越高。

  直到看不到秦氿的身影,顧澤之才收回了目光,把那個沉甸甸的荷包把玩了一番,這才收進了袖袋裡,返回了端王府。

  夜已經深了,繁星簇擁著圓月高高懸掛於夜空,相比較燈會的喧囂熱哄,整個端王府都顯得尤為寂靜。

  顧澤之把馬交給了小廝,提著鼠燈去正院看端王妃。

  端王妃還沒歇下,她正倚在內室的美人榻上看書,屋子的兩個角落裡各放著兩個銀霜炭盆,溫暖如春。

  見顧澤之回來了,端王妃放下了手裡的書冊,坐了起來,問道:「澤之,玩得高不高興?」

  「高興。」顧澤之一邊說,一邊把那個鼠燈和白狐狸面具放在一旁,又拿出了那個繡著鸚鵡的荷包,從荷包裡摸出一個貓兒形狀的銀錁子。

  「壓歲錢。」他把這銀錁子分給了端王妃,眉目含笑。

   端王妃:「???」

  端王妃抓著這精緻的銀錁子,一頭霧水,只覺得自家兒子做事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端王妃摩挲著指間的銀錁子,腦海中不禁想起了顧澤之十歲時的樣子,那一年,過年,他煞有其事地跑來對自己說:「母親,我長大了,以後不用給我壓歲錢了。」

  彼時,顧澤之才剛過自己的肩頭,而現在他早就比自己高了大半個頭了。

  端王妃的目光落在了顧澤之頭頂的鏤花紫金冠上。她的兒子及冠了,意味著他成年了,而且馬上就要成家了……

  端王妃的眼裡閃著慈愛的光芒,嘀咕道:「是該早點準備起來了……」她得早點給未來的孫子孫女存些壓歲錢才是。

  顧澤之挑了挑眉,正要開口,門簾被人從外面打起,王嬤嬤進來了,屈膝稟道:「王妃,三爺,呂小公公來了,說是皇上宣三爺進宮覲見!」

  下半場開始了。

  顧澤之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母妃,時候不早,您早些歇息吧。我進宮一趟。」

  顧澤之這才回來沒一炷香時間,又匆匆地策馬出了門,這一次,他隨來傳口諭的內侍一行人去了皇宮。

  這個時間,燈會已經差不多散了,街上的路人不多,只偶爾見到幾個提著花燈的人說說笑笑地走在路上。

  那些普通百姓一看到官家人,趕忙主動讓了路。

  平日裡這個時間,宮門早就落鎖,但今天是特例,不僅夜裡取消了宵禁,而且宮門也會到延遲到子夜再關閉。

  此刻,皇帝已經從燈會回來了,與皇帝一起在御書房的,還有端王。

  兩人都看著顧澤之,神情各異,前者看不出喜怒,後者則是眉頭緊皺。

  「皇上。」顧澤之目不斜視地跟著呂公公來到了御前,恭敬地行了禮。

  御案後的皇帝看到顧澤之時,眼神有些復雜,關切地問道:「澤之,你母妃怎麼樣了?」

  「回皇上,母妃已經歇息了,」顧澤之作揖回道,「只是睡得不太舒坦,我出門的時候,她才剛剛被咳醒了,又吃了些枇杷露才又歇下。」

  皇帝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又道:「太醫已經跟朕說了,你母妃是中毒,到底是怎麼回事?」

  端王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試圖給了顧澤之使眼色,示意他不要亂說話。

  然而,顧澤之根本沒往端王這邊看,自然也就沒收到端王遞的眼色,抬眼看著御案後的皇帝道:「回皇上,這九和香是世子妃給母妃的。」

  皇帝早就聽周新說了,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

  說句實話,皇帝對此並不意外,說到底,無論是世子顧晨之派人追殺顧澤之,還是世子妃暗中給端王妃下毒,為的都是端王這個爵位。

  端王的面龐像是被潑了墨似的,斥道:「澤之,別胡說!」

  端王從一旁的圈椅上站了起來,對著皇帝鄭重地作揖道:「皇上,請給臣一點時間,此事……臣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皇上,不能單憑一個嬤嬤的話,就定了世子妃的罪!」

  「臣相信世子妃肯定也是被人矇蔽的,就算這香真是世子妃給的,罪魁禍首肯定也另有其人,此人陷害世子妃定是圖謀不軌!」

  端王滔滔不絕地說著。

  自從兩個時辰前端王被皇帝宣走後,他就想解釋了,但是當時皇帝根本不理他,只顧著和衛皇后一起看燈說話。

  端王也知道皇帝是故意冷著自己,卻也無奈,畢竟端王府的家事既然哄到了御前,他總歸有治家不嚴之嫌。

  一直到現在,才讓他找到說話的機會,他自是要趁此解釋跟皇帝清楚的。

  「皇上,世子妃的為人,臣可以擔保,決不可能做出這等不孝不仁之事,澤之也是擔憂王妃,才會亂了方寸……」

  端王還想替世子妃解釋一番,卻被皇帝打斷了:「夠了!」

  端王是皇帝的皇叔,皇帝對他一向客氣,端王還是第一次被皇帝這樣厲聲呵斥,面色更難看了,多少有幾分遷怒到了「亂說話」的下人身上。

  皇帝又看向了顧澤之,「澤之,你怎麼說?」皇帝心裡對端王不以為然,端王的心早就偏得不成樣了。

  顧澤之正色道:「皇上,請讓母妃留在京城吧。」

  「……」皇帝驚訝地挑了下眉梢,與顧澤之四目對視。

  皇帝明白顧澤之的意思,此前他曾與顧澤之說過,讓他成婚後就留在京城,顧澤之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是想讓端王妃在京城長住。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皇帝沒有立刻答應,右手成拳,遲疑地在御案上輕輕叩動了兩下,面露斟酌思忖之色。

  端王妃是堂堂親王妃,長久地離開王府別居,宗室裡很少有這樣的事。

  既便有,那也是因為犯了錯,乾脆就尋個由頭被送去廟裡吃齋唸佛什麼的。

  別說端王不同意,要是宗室那邊知道這件事,怕也會有異議。

  但是……

  皇帝微微皺眉,有拳又握緊了幾分。

  但是,顧澤之以後留在京裡,要是王妃返回西疆,這西疆遠在千里之外,萬一出了什麼事,顧澤之也鞭長莫及。

  皇帝飛快地斜了端王一眼。

  指望端王護著端王妃怕是指望不上了,端王個偏心的,哎,他明明在戰場上驍勇善戰,用兵如神,為大祁屢立奇功,鎮守西疆幾十年,其威名響徹西疆與周邊的大小十幾個番國異族,逼得他國數年不敢犯境!

  然而,在戰場上英明果決的端王在家事上卻犯了蠢,怎麼就偏偏在關於世子的事上,被糊了眼睛呢!

  皇帝心思百轉,眸色越來越幽深。

  端王急了,連忙道:「不行!」

  端王朝顧澤之走近了兩步,怒目而視,直到此刻,他才發現澤之不知何時已經比他還高了半寸。

  「澤之,莫非連你也以為是你大嫂要害你母妃?」端王不滿的說道。

  顧澤之與端王四目直視,眼神清澈明淨。即便他什麼也沒說,可他的意思已經表達得再明確不過了。

  顧澤之率先轉過了頭,再次對著皇帝作揖道:「請皇上允許臣在京城開府。」

  御書房內,靜了一靜。

  連皇帝也是震驚不已,望著幾步外的顧澤之。

  顧澤之若是另外開府,就等於他主動放棄了端親王這個爵位了。

  顧澤之他真的下定了決心嗎?

  想著這幾個月發生的種種,皇帝心中唏噓,又覺得顧澤之可憐。他本是端王嫡子,卻被世子步步緊逼,逼到了這個地步。

  端王也是驚詫地看著顧澤之,渾身緊繃。

  上次澤之就跟他說要分府的事,但是他還在考慮。

  端王也不捨得把嫡子就這麼分出去,沒想到澤之現在會再次提起此事,而且是在皇帝面前提,還打算讓王妃也留在京城。

  澤之這是在怪自己嗎?!

  這孩子都及冠的人,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這件事尚沒有查清,他就因為一介奴僕的支言片語,認定了是世子妃所為,實在是太輕率了!

  端王心情煩躁,他深吸了兩口氣,劇烈起伏的胸膛才平復了些許,耐著性子道:「澤之,你別胡鬧,九和香之事肯定有蹊蹺。」

  顧澤之仿若未聞,連眉毛也沒抬一下,依舊沒跟端王說話。

  他的目的當然不止是分府,世子敢做就要敢當,他要讓母妃日後在王府再無隱患!

  皇帝來回看著顧澤之與端王,這時,周新進來了,稟道:「皇上,端王妃在外求見。」

  「……」

  「……」

  「……」

  不僅是皇帝與端王驚訝,連顧澤之也沒想到端王妃會來。

  皇帝也看出了顧澤之的驚訝,立刻道:「宣!」

  周新領命退了出去,不一會兒,又再次進來了,把端王妃領了進來。

  端王妃不緊不慢地朝這邊走來,姿態端莊,神色沉靜,步履間就透出一種從容不迫的雍容氣度。

  屋子裡的三個男人全都看著端王妃。

  明明她什麼都沒說,但知端王妃如顧澤之心中隱約猜到了什麼,眸色微凝,俊美的面龐上不喜不怒。

  端王妃很快就走到了顧澤之的左側,看也沒看顧澤之右側的端王,彷彿她根本就不知道端王也在這裡一樣。

  皇帝也從端王妃所站的位置看出了些許端倪,神色有些復雜。

  「皇上,」端王妃鄭重地對著皇帝福了福身,第一句話就是,「臣婦想與端親王和離,望皇上恩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3 07:20 PM

第六十五章 渣男

  端王妃的這句話擲地有聲,話落之後,御書房裡更靜了,落針可聞。

  饒是周新在宮裡幾十年,見多識廣,這一瞬,也驚得手一滑,手裡的拂塵差點沒脫手,震驚地看著端王妃。

  端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地看著端王妃,在他看來,王妃這就是在說氣話。

  哎,王妃一向端莊穩重,怎麼這次就胡鬧起來了呢。

  也怪王妃身邊的那些下人,整天在王妃耳邊胡言亂語,才讓王妃對世子夫婦誤會頗深。

  端王嘆了一口氣,伸手去攙扶端王妃,口中道:「王妃,你也相信是世子妃所為嗎?」

  「世子妃和你多年婆媳,對你向來孝順,怎麼會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呢。」

  「王妃啊,你……」

  端王還想說,端王妃卻不想聽了,冷淡地甩開了他的手,只看著皇帝,重復了一遍:「皇上,妾身要與端王和離。」

  她的臉色略顯蒼白,腰背挺得筆直,哪怕因為中毒身弱,也沒有絲毫的動搖。

  五天前,當她從兒子口中得知她其實是中了毒的時候,端王妃整個人都是懵的,但是當兒子告訴她,是世子利用番僧把毒下到九和香裡,她又不覺得意外。

  恐怕也就是端王才會認為他的世子是一個乖順孝敬的好孩子吧……

  對端王妃而言,世子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她嫁給端王後十幾年都未曾有孕,這麼多年,看過不少大夫都說她子嗣艱難,端王的庶子庶女不在少數,對於這些孩子,她雖然不至於視如己出,可也是真心疼愛,從不虧待的。

  後來,十七歲的顧晨之被立為了世子,而她在那之後生下了澤之。

  澤之明明是嫡子,卻一出生就被端王的庶長子給壓了一頭,她心裡多少也有些不舒坦,但是當時立世子也是形勢所迫,所以,她也認了,只想著就算沒有端王府這親王爵,等澤之長大後,也能自己建功立業,給他自己掙一個爵位。

  可是……

  澤之長大了,世子卻是一天比一天地容不下他。

  澤之十四歲的時候,就進了軍營,從十四歲到十七歲,在與西荻的戰場上,浴血抗敵,連立數功,打得西荻一退再退,軍中的那些將領對他多有誇讚。

  但是,王爺卻突然把他召回了洛安城,而接替了澤之的,卻是世子。

  那之後不過三個月,西荻敗退,大傷元氣,此後數年都不再犯境,世子立下了「蓋世之功」。

  彼時,面對她的質問,端王卻是振振有詞:

  「王妃,澤之已經是嫡子了,若是再立下大功,那世子又當如何自處?」

  「世子才是端王府的繼承人,軍中不能有二主,否則軍心動蕩,乃是亂軍之像。」

  「哎。王妃,你應該懂的。」

  當時,端王妃聽得心都寒了。

  按照端王的意思,澤之給世子讓了位還不夠,還要為了保證世子的「至高無上」,就要讓他這輩子永無出頭的機會嗎?!

  哪怕已經過去了三年,只要一想到的當時的一幕幕,端王妃依然控不住心底的怨,似乎在一簇火苗在體內灼燒著。

  「王妃,」端王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無奈地說道,「你從前一向明理。」

  「你中了毒,本王也是心急如焚。」

  「本王並不是想要包庇誰,只是,這事情的真相還沒有查清,怎麼能憑著下人的三言兩語,就給世子妃定罪呢?」

  「罷了,你身子還要將養,先別鬧了。澤之,還不帶你母妃回去。」端王轉而看向了顧澤之。

  顧澤之負手而立,彷彿什麼也沒有聽到。

  他向端王妃微微一笑,笑容溫和,卻又明確地表達了他的意思,他尊重端王妃的決定。

  母妃若是想要留在王府,他就替她解決掉王府裡的隱患。

  若是母妃決議和離,那就和離吧!

  顧澤之的支援讓端王妃的心意更加堅決,和離並非是她今天的突發奇想,只是今夜之事讓她才徹底下定了決心。

  端王妃心裡清楚得很:王爺不能說不疼澤之,但是,旦凡涉及世子,他都會毫無保留地站在世子那邊。

  世子命人追殺澤之,哪怕證據確鑿,王爺相信世子是派人暗中保護澤之。

  她中了毒,剛剛王嬤嬤只是提了一句是世子妃,端王想也不想就認定世子妃沒錯,其中必有隱情。

  既然在王爺的心裡,只有世子是最重要的,他們母子的命微不足道,那麼,她還要為端王府勞心勞力做什麼呢?

  「王爺,」端王妃神色平靜地說道,「妾身累了,我們和離吧,好聚好散。」

  就讓端王和世子他們過日子去吧。

  端王妃的聲音裡,透著一種心灰意冷,就連皇帝都聽得出來,她不是在隨便說說的,而是下了決心了。

  皇帝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直線,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祁朝開國百餘年,在宗室裡,還從來沒有過鬧和離的。不僅是宗室,就連那些勳貴人家也沒有和離的,連休妻也極其罕見。

  皇帝來回看著端王、端王妃與顧澤之,他方才猜出了端王妃可能想跟著顧澤之留在京城,卻萬萬沒想到她開口第一句就是要與端王和離。

  「皇叔,」皇帝看著端王遲疑地說道,「你看這事……」

  「不行,臣不和離!」端王這一下也有些慌了,他連忙去拉住端王妃,想要和她好好解釋,卻又一次被她不輕不重地甩開了。

  端王:「!」

  這一刻,他心一點點地沉了下去,終於意識到王妃大概是真得想要和自己和離了。

  他們夫妻近四十年,王妃一直盡心盡力地為他打理王府,教養兒女,在端王的心裡,王妃和府裡的側妃、姬妾是不同的。

  明明,他們這麼多年相敬如賓,過得好好的,她怎麼就要和自己和離了呢?

  都怪對王妃下毒的歹人!端王心中暗道,又道:「王妃,本王向你保證,這件事一定會好好查個水落石出!」

  端王的聲音裡,多了幾分鄭重其事。

  「若你不信,本王立刻把世子還有世子妃叫來京城,當著皇上的面,查個清楚明白!」

  「本王絕對不會包庇任何人的。」

  端王用帶著祈求的語氣說道:「別和離了好不好,王妃,我們先回去,回去後再說……」

  即便如此,端王妃依舊沒有絲毫動搖,只說道:「妾身心意已決。」

  「王妃,你想想澤之啊。」端王只能把兒子拉出來,「你我要是和離了,那澤之在王府裡豈不是地位尷尬?!澤之,你說呢?」

  顧澤之微微一笑:「不會。」

  「……」端王頓時被懟得啞口無言。

  皇帝:「……」

  皇帝微微頜首,端王有一句話說得沒錯,一旦端王妃真與他和離,顧澤之日後的地位就尷尬了。

  盡管按禮法,父母和離並不影響顧澤之的嫡子地位,但是,端王府已經有一個世子,端王若是和離,必是會續弦的,若再有異母的嫡子出生,顧澤之又要如何自處?

  顧澤之對此肯定也心知肚明,但是他卻依然擺明了支援端王妃和離,這是對端王該有多麼的失望才會如此……

  哎,端王這偏心也偏得實在太過了,這都到了夫妻,父子離心的地步了,都意識不到錯。

  「皇嬸,和離一事非同小可。」皇帝想了又想,只能暫且先溫聲勸著,「你是上了玉牒的親王妃,不能說和離就和離的,也不是朕說了算的。」

  這話倒也不是純粹在哄端王妃。

  宗室和離,可不是夫妻倆簽上和離書就能行的。別說是宗室了,就連那些稍有底蘊的世家,也不是說和離就能和離的!

  「對對。」端王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覺得皇帝真是英明,也好聲好氣地勸端王妃道,「王妃,和離的事,我們再商議……再商議!」

  「王妃,天色不早,我們還是先回王府吧。」

  端王冷汗涔涔,背後的中衣都浸濕了,突然想起王妃一向賢德明理,性情果決,尤其年輕時那就是個說一不二的主,這些年她年紀大了深居簡出,性子溫和了些。

  端王妃沒有糾纏,她對著皇帝福了福,退下了,依舊沒有理睬端王。

  「和離」這兩個字,她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就絕對不會再收回的。

  皇帝讓端王夫婦退下了,唯獨留下了顧澤之單獨說話:「澤之,你先別走,朕有話跟你說。」

  端王心裡也好奇皇帝到底要跟顧澤之說什麼,或者說,他擔心顧澤之會勸皇帝同意王妃和自己和離,然而,他一個人實在是分身無術。

  眼看著端王妃走出了御書房,他咬了咬牙,只能先去追端王妃。

  一炷香後,端王妃的朱輪車就從皇宮駛了出去,端王沒能上車,只能策馬跟在一旁,心亂如麻:他到現在還覺得難以置信,他們夫妻整整四十年了,王妃竟然要與他和離?!

  這怎麼可能呢!

  端王差點沒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當端王與端王妃回到王府後,已經是子夜了。

  端王妃一回府,就命人收拾東西,整個正院都騷動了起來,不到半個時辰就簡單收拾好了。

  端王妃在京城有陪嫁宅子,只帶了些衣物,直接就讓下人把幾箱子隨身用品搬上了她的朱輪車。

  端王從回府開始,就一路跟在端王妃身邊,冷汗涔涔地勸了又勸:

  「王妃,今日天色已晚,有什麼事等你冷靜下來,我們明天再好好說。」

  「王妃,你要是不相信本王,本王現在就可以對天發誓,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本王可以現在就去信洛安城……」

  可是無論端王怎麼說,端王妃都沒理,置若罔聞。

  眼見王嬤嬤令門房開大門,端王急了,連忙對著王府侍衛下令道:「還不攔著!不許讓王妃走!」

  一眾侍衛面面相覷,只能硬著頭皮站成一排,擋在了大門口。

  端王妃見狀,只給了一個字:「走!」

  侍衛們能攔,卻不敢對端王妃動粗,最後朱輪車還是從幾個侍衛間擠了出去,沿著空曠的街道駛離。

  那馬蹄聲與車軲轆聲在這寂靜的子夜顯得尤為響亮。

  「王妃!」

  端王追出了大門,但終究沒放下架子去追趕馬車,臉色難看得就像是要滴出墨來,侍衛們噤若寒蟬。

  端王府門前這一團鬧,自是瞞不過附近其他府邸的耳目,於是,當晚就有人知道,端王妃在和端王鬧和離呢。

  不但如此,到了第二天,幾乎滿京城的府邸全都知道了這個訊息,一時嘩然。

  各府在私下裡難免也都對此議論了幾句。

  他們只知昨天晚上看燈時,端王妃突然暈過去了,現在端王妃一鬧和離,眾人難免心生各種猜測。

  有人信誓旦旦地說,事情十有八九是為了端王府的嫡庶之爭,說不定還是端王要寵妾滅妻;

  有人覺得端王妃太傻,她與端王這麼一和離,豈不是把辛苦經營的端王府拱手讓給側妃與庶子;

  也有人覺得端王妃是在以退為進,藉此逼端王重立世子……

  短短半天,各種議論就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就連身在忠義侯府的秦氿,也難免從杜若口中耳聞了一些外頭的非議。

  昨天的事一出,秦氿就知道端王府必有一場大鬧,卻沒想到端王妃居然要跟端王和離了。

  杜若在一旁義憤填膺地說著:「姑娘,奴婢瞧著昨晚端王這般幫著世子妃說話,王妃這是寒了心了。」

  「端王一定會後悔的,王妃人那麼好!」

  杜若在鳳鸞宮多年,見的宗室勳貴至少也有數百了,看人多少也是有幾分眼光的。

  秦氿頻頻點頭,深以為然,「王妃人那麼好,端王實在不知福!」

  秦氿看得出,以端王妃的性子,壓根不是別人說的以退為進,而是真的要與端王和離。

  而且有金大腿在,肯定能讓王妃如願的。

  秦氿想了想後,問道:「杜若,可知道王妃搬到哪裡去了?」

  杜若早就打聽過了,立刻就答道:「金魚巷,是王妃陪嫁的宅子。」

  秦氿:「替我遞張帖子去金魚巷。王妃現在搬家肯定忙,我去幫幫忙。」

  杜若趕緊去準備拜帖了。

  於是,正月十七一早,秦氿就去端王妃在金魚巷的新宅幫忙了,說去幫忙其實也只是藉口,收拾佈置屋子什麼的,也不需要秦氿幫著整理,自有王嬤嬤等人操持。

  秦氿過去也就是陪著端王妃喝喝茶,下下棋,聊聊天,此外再盯著端王妃好好吃藥,又哄著她多吃了一碗麵。

  瞧端王妃笑不絕口,氣色看著比元宵那晚好了不少,秦氿心裡也鬆了口氣,覺得王妃把端王這渣男忘了最好。

  秦氿直到申初才告辭,結果馬車才一出門,她就和巷子裡的端王撞了正著,隔著馬車的窗戶與端王四目對視。

  端王負手走動著,身邊既沒馬車,也沒小廝,瞧他的樣子像在巷子裡徘徊了許久。

  看到馬車裡的秦氿,端王也是愣了,停下了腳步。

  端王怎麼說也是顧澤之的親爹,秦氿只能吩咐了馬夫停車,之後就下了馬車,對著端王福身見禮:「王爺。」

  端王看著秦氿的神情有些復雜,有尷尬,有侷促,也有驚訝,他若無其事地清了清嗓子,端著長輩的架子問道:「王妃還好嗎?」

  秦氿抿了抿唇,輕輕嘆了一口氣,欲言又止道:「王妃身子不適,今兒午飯一口也沒吃。」

  後方的杜若自然也聽到了,默默地垂首盯著自己的鞋尖,覺得自家姑娘實在是會說話。是啊,端王妃確實沒吃一口飯,但吃了兩大碗麵條。

  秦氿:「也不太說話,一直昏昏沉沉的。」

  杜若想的是,端王妃心情好得很,一直與自家姑娘下五子棋,把姑娘殺得落花流水,自然少說話了。

  秦氿:「好不容易剛剛才睡下了,也睡得不太安生。」

  杜若心道:方才還是自家姑娘哄了又哄,端王妃這才去歇下。

  端王聽著眉頭越皺越緊,眉心的褶皺幾乎可以夾死蚊子了。

  他深深地長嘆了一口氣:「哎!」

  王妃病得這麼重,卻連一刻都不願再待在王府,肯定是真生氣了。

  怎麼辦?王妃是真要與他和離了……

  端王心煩意亂地揉了揉太陽穴,至今還想不通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忍不住喃喃道:「是本王錯了嗎?」

  秦氿一本正經地點了下頭:「當然。」

  她也不等端王反應過來,就福了福道:「王爺,我先告退了。」

  秦氿在杜若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主僕倆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想到一塊去了:渣男!

  這一次,秦氿的馬車一路通暢地駛出了金魚巷。

  她沒有立刻回侯府,而是去了大昌街的一家專賣話本子的書鋪,打算買兩本新的話本子,過兩天帶給端王妃,免得她無聊。

  秦氿剛踏進門,就被一個有些耳熟的女音打斷了:「秦三姑娘。」

  秦氿循聲望去,就見雲嬌娘抱著幾本書冊從一排書架旁走來,對著秦氿露出善意的微笑,

  這是秦氿繼去歲冬獵後,第一次見雲嬌娘,相比前兩次對方都是活潑嬌俏的樣子,今日的她笑容之下隱約有些萎靡的感覺。

  秦氿落落大方地點了下頭,「雲三姑娘。」

  「秦三姑娘,你也是來挑話本子的嗎?」雲嬌娘笑道,指了指後方的那排書架,「新的就在那邊。」

  書鋪的老闆與夥計見她們是熟人,就識趣地退一邊去了。

  兩個姑娘走到了一排靠東牆的書架前,雲嬌娘指著其中一排道:「這些都是新的話本子,我不喜歡悲切切的,所以這部分我就沒翻……」

  她纖長的手指在幾本簇新的話本子上點了點,眼角的餘光恰好掃過一本《公主休夫記》,她心念一動,好奇地壓低聲音問道:「秦三姑娘,端親王妃真的要和離嗎?」

  秦氿點了下頭。

  見秦氿神色平靜得很,雲嬌娘驚訝地動了動眉梢,她知道不該交淺言深,但還是忍不住再問:「你……不擔心嗎?」

  秦氿:「擔心什麼?」

  雲嬌娘微微蹙眉,想著秦氿是外面長大的,又是父母雙亡,也許有些事不懂,正色道:「王妃要是與端王和離,萬一端王把馮側妃扶正,那世子就是嫡長子了。」

  而且,馮側妃本來不過是妾,要是被扶正,她以後就是秦氿名正言順的婆母了,秦氿嫁入端王府後,豈不是要在馮側妃手下討生活?!

  雲嬌娘憂心忡忡地看著秦氿,眉頭皺得更緊了,一副掏心掏肺的樣子。

  秦氿自然明白雲嬌娘的意思,笑了,「那又如何?」

  她的眉眼彎如新月,一本正經地說道:「王妃既然在端王府過得不痛快,為什麼要勉強自己繼續過下去呢?王妃高興就好!」

  雲嬌娘:「……」

  秦氿:「女人成親後,上要孝敬公婆,下要養育孩子,本來就很辛苦了,要是連夫君都不知道體諒自己,這日子過得也太憋屈了。」

  「反正我們手頭有嫁妝,有銀子,又有手有腳,幹嘛要委屈自己呢?!」

  「夫君不好,踹了就是,靠著自己的嫁妝美滋滋地過日子不好嗎?!」

  「何必要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渣男勞心勞力,生生把自己操勞得活生生老上好幾歲!人生短短幾十年,要及時行樂。」

  秦氿侃侃而談地說了一通。

  雲嬌娘歪了歪小臉,還有些懵,一方面覺得秦氿說得似乎有理,另一方面又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好像跟她從小到大聽到的那些完全不一樣。

  秦氿繼續跟她講「道理」:「你看王妃,雍容華貴,出身簪纓世家,還有個兒子,什麼也不缺,前半輩子為了端王操持內務,勞心勞力,還得不到一個謝字。」

  「和離以後,她想幹嘛就幹嘛,為什麼還非要委屈自己去為端王照看小妾,養育庶子呢?!」

  秦氿的話聽著頭頭是道,雲嬌娘不知不覺就被她繞了進去,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威遠伯夫人身上,父親待母親算是不錯了,可就這樣,母親平日裡也難免為著姨娘、庶子的事平白受氣。

  雲嬌娘點了點頭:「秦三姑娘,你說得有理!」

  她烏黑的眼珠子忽閃忽閃的,目光灼灼地看著秦氿。

  秦氿直抒胸臆了一番,心情暢快,頷首道:「那當然。」

  她看著雲嬌娘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親近,覺得這個小姑娘真真是孺子可教也!

  「杜若,就這三本吧。」秦氿把挑好的三本話本子給了杜若,讓她去結賬。

  她剛吩咐完,就聽雲嬌娘帶著一絲期盼地說道:「……要是以後皇上也能允許我和離就好了。」

  秦氿:「……」

  雲嬌娘噘起了小嘴,唉聲嘆氣地說道:「秦三姑娘,你聽說我的事了吧……」

  她的話語焉不詳,可是秦氿略一思索就知道她是在說她和二皇子顧璟的婚事,點了下頭。

  「你怎麼看?」雲嬌娘的聲音又壓低了幾分,神色蔫蔫。

  秦氿:「……」

  秦氿又拿起了本話本子,隨手翻了翻,沒說話。

  雲嬌娘看了看左右,確定四下無人,又拉了拉秦氿的袖子,低聲道:「就咱們倆說說,我心裡很煩。」

  此刻書鋪裡只有她們兩個客人,杜若正在另一邊與老闆結賬。

  「不是良配。」秦氿言簡意賅地給了四個字。

  在這本小說中,男主和女主才是一對,任何插足他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和雲嬌娘雖然只有幾面之緣,不太熟,卻也知道這位威遠伯府的姑娘性子爽利,如今無緣無故地被扯牽到男女主角的感情線裡,實在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

  想著,秦氿的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同情,覺得對方真該去廟裡拜拜,去去晦氣。

  雲嬌娘自然是看了出來,聳了聳肩道:「你也覺得我倒了大黴吧。」

  頓了一下後,她忍不住就補充了一句:「就跟出門踩了狗屎一樣!」

  她說第一句時,秦氿還能忍,等雲嬌娘說到第二句時,秦氿實在忍不了,「噗哧」地笑出了聲。

  雲嬌娘垂頭喪氣地嘆了口氣,「我爹娘都不想答應,我也是……但是太后娘娘上次特意派了嬤嬤來問了生辰八字,我怕是回拒不掉了。」

  「聽你剛才一說,我就想著,要是真躲不過這門婚事,乾脆以後再想辦法和離吧,到時候我就帶著嫁妝,自由自在地過日子。」

  雲嬌娘的小嘴噘得幾乎可以吊油瓶了,形容間既委屈又鬱悶。她真不明白太后怎麼就會看上她了呢,她改了還不行嗎?!

  秦氿覺得對方就像是一隻可憐巴巴的貓兒,有些手癢癢,很想在她柔軟的髮頂上揉上一揉。

  秦氿合上了手裡的戲本子,意味深長地提點了一句:「嬌娘,皇上沒有賜婚。」

  雲嬌娘:「?」

  秦氿沖著她眨了下右眼,點到為止,然後朝書鋪的老闆走去,「老闆,還有這本,我也要了。」

  雲家只怕是當局者迷,才沒想明白這個道理。

  照理說,二皇子和秦昕解除婚約後,皇家應該盡快給二皇子定一門親事,才能緩和這件事對皇家的影響,壓下外頭的揣測與流言蜚語,可是柳太后明明都選好了新的二皇子妃人選了,皇帝到現在卻還遲遲沒有賜婚,這就是代表皇帝不認同。

  雖然秦氿不知道皇帝最後會不會向太后妥協,但是,若雲家真不願意這門親事的話,現在就是個向皇帝表明心意的好機會。

  雲嬌娘站在原地望著秦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抿了下嘴角,眼睛一亮,突然間茅塞頓開。

  她加快腳步追上了秦氿,親暱地抱了一下,「秦三姑娘,謝謝你。」

  雲嬌娘樂極了,丟下一個銀錁子就抱著懷裡的三本話本子走了,沒讓老闆找錢。

  看著少女活潑的背影,秦氿笑了,心道:希望她如願以償,不要嫁給渣男!

  杜若看看雲嬌娘,又看看自家姑娘,總覺得自己走開的那一會會功夫,似乎又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買好了話本子後,秦氿又去隔壁的點心鋪子順帶買了一些零嘴,就回侯府去了,還給自家弟弟也捎了一份零嘴,想著熊孩子這幾天跟著岳師傅練武也挺辛苦的。

  第二天,她就帶著剛買的那幾本話本子又拜訪了端王妃。

  第三天,她捎去了一些繡坊買的小繡品。

  第四天,她特意去買了錦食記剛出爐的點心。

  等到第五天,她再去金魚巷的時候,就看到宅子前支起了一塊新的牌匾,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蕭府」二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08:41 AM

第六十六章 和談

  這「蕭府」二字,字跡遒勁,每一筆皆如鐵畫銀鉤,一點也看不出出自女子之手。

  秦氿一眼就看出了這是端王妃的字,前幾天她親眼在端王妃的書案上看到過這兩個字。

  她一眨不眨地仰首望著那塊匾額,心如明鏡。

  秦氿知道,這道匾額是一個宣示,意味著端王妃是下定決心不和端王過了。

  對端王妃自己而言,她與端王已經一拍兩散,以後她的家是「蕭府」,而不是「端王府」,她不再給自己冠以夫姓了。

  兩人之間,就只差那一紙和離書了。

  在仔細拾掇了這幾天後,這棟宅子已經煥然一新,不僅是換了新匾額,連大門都重新漆過,油漆味到現在還沒散。

  端王妃確實風雅,本來這裡只是嫁妝宅子,這幾十年來,都不過是留了幾個老僕在打理,從前端王妃從來不曾來住過。

  秦氿第一次來的時候,這裡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氣,一些亭台因為多年沒有修繕,油漆斑駁,但是端王妃一搬進去,這才短短幾天,將庭院修繕了一番,目光所及之處,滿庭綠蔭,山石、花木點綴其中,佈置得清雅別致。

  「秦三姑娘,這邊走。」

  一個小丫鬟走在前面給秦氿指路,一路來到了花園的小花廳中。

  端王妃正坐在窗邊烹茶,她穿了一件丁香色四蒂紋褙子,髮髻上插的那支金鑲羊脂白玉萬字紋簪子在陽光下閃著微光,渾身透著一股優雅沉靜的氣息,看著彷彿年輕了好幾歲。

  想想端王妃之前過得那糟心的日子,秦氿覺得端王妃這婚離得值!

  她抬手示意丫鬟噤聲,放輕腳步走了過去,靜靜地坐下,沒有打擾她。

  端王妃神色專注,眉目低垂,執瓶的右手尾指微翹,如拈花般,動作不疾不徐,優雅流暢,一舉一動有種一氣渾成的感覺,彷彿一幅畫般好看。

  端王妃的優雅是百年世家才孕育出來,由內而發。

  王妃這麼好,那個渣王爺還不懂得珍惜,被踹了那也是活該!

  很快,端王妃點完了茶,含笑看向了秦氿,「小氿,喝杯茶吧。」

  釉色黑青的茶盞中,縷縷白氣裊裊升騰而起,那墨綠色的烏龍茶湯上點了一幅遠山飛鳥圖,漂亮精緻,看得秦氿驚嘆不已。

  秦氿想著宅子外那剛換好的牌匾,也不稱王妃了,改了稱呼:「謝蕭夫人!」

  蕭夫人怔了怔,笑了,神色愈發柔和。這丫頭真乖!

  秦氿小心翼翼地把茶碗端了起來,賞了好一會兒茶湯,再嗅其香,接著輕啜了一口茶湯,品其味。

  以點茶之技泡成的茶湯微苦,茶味主於甘滑,這些她在《茶經》上都是看過的,她還是第一次喝,心裡之後一個想法,果然——

  苦。

  秦氿昧著良心道:「好喝!」

  蕭夫人看著秦氿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幾分,吩咐丫鬟道:「去告訴澤之,小氿來了。」

  丫鬟領命而去。

  秦氿這才知道顧澤之今天也在。

  元宵那晚,蕭夫人從王府搬了出來,當晚顧澤之也搬出來和蕭夫人一起住了,再也沒住在端王府。

  這些秦氿也是知道的,只是過了正月十五後,顧澤之就忙得很,每日都不見人影,秦氿來了幾次,今天才是她繼元宵後第一次見到他。

  不一會兒,顧澤之就來了,他身後的小廝還抱了一個西洋鐘過來。

  這西洋鐘約莫尺半高,做成了西洋城堡的形狀,華麗精緻。

  蕭夫人一看就知道這是給誰的禮物,笑著道:「澤之,這是給小氿的吧?」

  顧澤之坦然地頷首應了。

  小廝默默地把西洋鐘往旁邊的方几上一放,此刻才恍然大悟三爺為何突然從天工齋買了個花裡胡哨的西洋鐘,原來是給未來三夫人的啊。

  這時正好是巳時,西洋鐘上的一扇小門自動打開了,一隻嬰兒拳頭大小的綠鸚鵡緩緩移出,發出一陣清脆的報時聲:「咕嚕、咕嚕、咕嚕……」

  秦氿本來就還不太習慣用這裡的壺漏看時間,對她來說,這個西洋鐘太有用了。

  她的眼睛亮晶晶地,如寶石般,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這色彩鮮豔、造型別致的西洋鐘一番,喜笑顏開地讚道:「這西洋鐘可真精緻。」

  蕭夫人笑容更深了,來回看著秦氿與顧澤之,心道:兒子還是挺會哄小姑娘開心的,不錯!

  顧澤之撩袍坐了下來,也改了口:「娘,父王昨日已經派人回西疆了,父王應該會讓世子和世子妃也來京城,『澄清』一二。」他意味深長地在「澄清」這兩字上加重音量。

  一個丫鬟動作利索地給三人都上了剛泡好的熱茶,蕭夫人才剛端起的茶盅在半空中停頓了幾息,才緩緩地湊到了唇畔。

  秦氿也在喝茶,以前旁人說什麼龍井甘醇鮮爽的,她完全無法領會,可是方才喝了那杯蕭夫人點的茶後,有了比較才知道高下。

  這沖泡的茶真是好喝多了,醇厚甘鮮,唇齒留香。

  她抿了口茶,眼睛滿足地眯了起來。

  顧澤之看著秦氿,唇角翹了翹,接著道:「不過,娘您不用理會就是,這件事都交給我吧。」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由他說來,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蕭夫人含笑道:「好。」

  她現在的日子過得愉快極了,有兒子和未來兒媳婦孝敬自己,還管端王府的那些破事幹嘛!沒事給自己添堵嗎?!

  蕭夫人看著顧澤之,心裡淌過一股暖流。她的澤之長大了,可以護著她了。

  既然兒子想要給她出氣,她也不會攔著,再說了,世子派人追殺兒子的那筆賬也該算算了!

  蕭夫人又道:「澤之,你放心去做吧。」

  秦氿笑眯眯地繼續喝著茶,眸光閃了閃。

  在書裡,在被冠上弒父殺母的罪名後,顧澤之蟄伏了幾年,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一鳴驚人,伏擊了世子,一舉將其誅殺,並以雷厲風行之勢掌控住了西疆的兵權。

  顧澤之端起了茶盅,優雅地以茶蓋撥去茶湯上的浮沫,氣定神閒,宛如朗月清風。

  在西疆時,因為父王和世子的刻意打壓,他身邊用的人基本上都是父王給的。曾經為了讓父王寬心,也為了表明他無意與世子爭位,那些年,他一直由著父王。

  然而,他的退讓也不過是換得他們的步步緊逼罷了,從十七歲那年父王把他從前線召回洛安城,他看明白了一切,然後就開始暗中佈置,到今日他手上雖沒有太多的人,卻也夠用了。

  顧澤之淺啜了一口熱茶後,抬起頭來,又提議道:「娘,要不要把您的嫁妝也帶來京城?」

  蕭夫人覺得兒子想得太周到了,欣然應了:「好!」

  蕭夫人慈愛地看著兒子兒媳。以後他們一家人長住在京城也不錯,不必理會西疆的那些紛紛擾擾,而且,秦氿也不用遠嫁,兒子也能留在京城靠他自己掙一份前程。

  看著蕭夫人神色豁達,顧澤之心裡才算完全放下了心:母親是真的看開了。

  顧澤之笑道:「娘,等過陣子,天氣暖些,您回舅父家住一陣子如何?您也好些年沒回江南了。」

  蕭夫人被他這一說,眼睛一下子亮了,心動了。

  京城與江南相隔甚遠,自她出嫁後,就再也沒回過娘家了。後來,隨著端王又去了西疆,整整三十年了,這些年,這還是她第一次離開西疆。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哥哥嫂嫂、侄子侄女了……

  她在娘家的院子這麼多年來兄嫂也一直給她留著,家裡那棵三百年多的梧桐樹不知道還在不在,還有花園裡的鞦韆,花廊……

  蕭夫人的眼前飛快地閃過娘家的角角落落,那是她長大的地方,即便這麼多年沒回去,還深深地銘刻在她記憶中。

  只是這麼想想,蕭夫人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反正她現在閒得很,想何時動身就何時動身。

  她興致勃勃地盤算起什麼時候啟程比較好,「京城去江南得走水路,得看今年開春冰什麼時候化,沿途會不會有春汛……」

  顧澤之適時地介面道:「娘,您放心,這事我會派人去瞧瞧。現在最重要的是,您要聽太醫的話,先養好身子。」

  蕭夫人已經開始想這次去江南該給兄嫂侄兒捎什麼禮物,隨意地揮了揮手,「我的身子不是好多了嗎?」

  顧澤之道:「您身子好不好您說了不算,太醫說了才算。」

  王嬤嬤看他們母子和樂,笑容更深,湊趣地對蕭夫人道:「王……夫人,三爺說得是,您要好好養身子,也免得大舅爺他們為您操心。」

  秦氿垂眸抿著茶,一口接著一口。

  為什麼她覺得顧澤之這是故意在支開他娘呢?

  是她的錯覺嗎?

  秦氿掀了掀眼皮,朝身旁的顧澤之看了一眼。

  顧澤之優雅地飲著茶,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矜貴自持的氣質,乍一看溫和無害,實際上嘛……

  咳咳,以顧澤之腹黑的本性,這八成……不,應該說這肯定不是她的錯覺!!

  怎麼辦?她好像有點迫不及待地等著看好戲了!

  秦氿的唇角彎了彎,估計接下來有的熱鬧了。

  秦氿自得其樂,卻不知她方才這一瞥與一笑都落入了蕭夫人的眼中,蕭夫人笑得更開懷了,也更慈愛,此外,又帶著一抹長輩看晚輩獨有的趣致。

  見蕭夫人對自己笑,秦氿也乖巧地對著她笑。

  花廳裡,氣氛溫馨和樂。

  蕭夫人留秦氿在府中用了午膳,直到下午未時過半,秦氿方才告退,蕭夫人便打發顧澤之送秦氿一程。

  秦氿也不坐馬車了,與顧澤之一起沿著金魚巷散步,至於杜若和那個西洋鐘都被打發進了馬車,遠遠地跟在兩人後方。

  今日的天氣好得很,陽光燦爛,可是撲面而來的寒風依舊帶著刺骨的寒意。

  秦氿這小身板一向怕冷,雖然外面披著厚厚的斗篷,但是手腳依舊冰冷,她抬起雙手對著被凍得通紅的手心直呵氣。

  她穿得裡三層、外三層的,簡直就差把被子裹身上了,而她身旁的顧澤之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紫袍,身形挺拔,閒庭信步,與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手給我。」

  顧澤之突然道。

  秦氿就乖乖地把右手遞給了他,他乾燥溫暖的掌心把她冰冷的小手覆在其中,暖烘烘的,又帶著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

  真暖和!

  兩人手牽著手,胳膊挨著胳膊,彼此間靠得又近了一些,風一吹,他身上那股好聞的熏香味又鑽入她鼻尖,伴著他溫和悅耳的聲音:

  「小氿,你可曾去過西疆?」

  秦氿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顏,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曾。」

  「西疆多風沙,不去也好。」顧澤之微微笑著,「冬冷夏熱,開春時,還多蟲蟻作祟,時常有人因為被毒蟲齧咬中毒,西疆人都有隨身佩戴驅蟲香囊的習慣。」

  秦氿眨了眨眼,聽得一頭霧水。

  顧澤之停下了腳步,改而給她捂起了左手,笑容更深,「世子如此關愛我娘,我剛給世子也捎了一分禮。」

  他把話都說到了這份上,秦氿自然是聽明白了,眨了眨眼。也就說,顧澤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赤鳳草加到了香囊裡,回贈給了世子。

  是不是?

  秦氿仰首看著顧澤之,以眼神問道。

  顧澤之含笑不語,與秦氿四目對視,無聲地肯定了她的猜測。

  他和秦氿已經定了親,所以任何事他都不會瞞著她。他從來不是一個以德報怨的人,他一向睚眥必報,記仇得很。

  這就是他!

  秦氿的眼睛亮晶晶的,要不是手被顧澤之捂著,她已經為他鼓掌了,頷首道:「高!」

  金大腿果然不愧是金大腿,吃什麼也不吃虧!

  顧澤之低低地笑了,喉結上下滾動著,明快的笑聲被迎面而來的寒風吹散……

  秦氿好奇地扯了扯顧澤之的袖子,眼睛更亮了,追問道:「還有呢還有呢?」

  她堅信以顧澤之的性格肯定不單單只做了這一件事,十倍還之什麼的,更符合反派大佬的人設!

  顧澤之靜靜地看著她,眼底泛起層層漣漪,笑意又濃了幾分。

  他驀地打了個響指,一直跟在兩人的身後的白馬就「得得」地走到了兩人身旁。

  顧澤之從白馬的背上的皮囊裡摸了摸,摸出了一個燒得正熱的南瓜形手爐塞到秦氿手裡,「拿著。」

  秦氿瞪著他,瞪著他,瞪著他。

  他既然有手爐,怎麼不早點拿出來!

  顧澤之作勢把手爐收起,秦氿上前一步,一把就把手爐搶了過來,藏在了斗篷裡,唇齒間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算了,看在手爐的份上不跟他計較了!

  她傲嬌地哼了一聲,大步地向右拐了彎。

  顧澤之落後了兩步,立刻就追了上去,接著說道:「我讓人把那番僧帶來京城了,至於世子。」他意味深長地道,「暫時他可以不用來……」

  秦氿沒出息地又被他的話勾走了魂,聽得津津有味。

  鄰街十分熱鬧,無數行人來來往往,喧哄嘈雜,把顧澤之的聲音淹沒其中。

  兩人一個說,一個聽,悠然自在地往前走著,全然沒注意到右側盛華閣二樓的雅座中,一道灼熱的目光望著兩人的背影。

  「昕妹妹!」

  耳邊傳來瓔珞的聲音,秦昕這才回過神來,收回了目光,看向瓔珞,以關窗的動作掩飾自己的異狀。

  「郡主,」秦昕的手越過兩人之間的方桌按住了瓔珞的右手,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皇上多半還是會和北燕和親。」

  秦昕記得上一世,大祁最後沒有和北燕和親,只簽下了和書,讓北燕賠款且歲歲上貢,後來,沒過幾年,北燕就撕毀了和書,出兵再次突襲北疆。

  當時,她遠在嶺南流放地,訊息閉塞,可是這件事震動了整個大祁,在嶺南也傳得沸沸揚揚。

  秦昕抓著瓔珞的那隻手下意識地用力了幾分,眸光閃了閃。

  前世,她曾偶然聽一個被貶的京官說過,說到底,北燕之所以反水撕毀和書,是因為兩國和親不成的緣故,北燕人被逼簽下和書,以致懷恨在心。

  她已經勸了顧璟去向皇帝自請參與兩國和談,有了顧璟從中協調,兩國定能順利和親,達成和談,屆時,兩國永久休戰,顧璟就能佔得首功了。

  而她,也能以此讓顧璟對她更為看重。

  想到這裡,秦昕的眸子更亮了。

  「真的嗎?」瓔珞不安地反握住了秦昕的手,「昕妹妹,你……你可是聽二皇子說了什麼?」

  秦昕只是道:「郡主,這和親關乎兩國和平,勢在必行。」

  她既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但是聽在瓔珞耳裡,只以為秦昕不便直言。

  瓔珞:「……」

  瓔珞的臉色白了三分,眸子裡難掩忐忑之色,身子繃緊。

  不僅是長寧怕和親,瓔珞也怕。

  現在其他人都以為是她弄傷了長寧的臉,若是大祁真要和北燕和親,皇帝多半會選她的,畢竟大祁總不能送一個毀了容的公主去和親。

  她也想過讓母妃快給點她定下親事,這樣就不會被選去和親了,但是母妃總說她想多了,而且匆忙間,壓根挑不到什麼好的儀賓人選。她堂堂親王嫡女總不能被草草發嫁,連個庶出都不如吧!

  「郡主,你別擔心。」秦昕的另一隻手也摀住了瓔珞的右手,雙手緊握著她的右手,「我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會被人誤會……你放心,我一定會幫你的!」

  秦昕一臉真摯地看著瓔珞,雙眸明亮如星辰。

  「昕妹妹!」瓔珞感動地看著秦昕,眼眶一酸,覺得秦昕真好。

  所有人包括父兄都覺得是她傷了長寧,也只有秦昕相信她。

  也只有秦昕知道她在怕什麼,只有秦昕會幫她!

  瓔珞忙道:「昕妹妹,那我應該怎麼做?」她不能坐以待斃,等到皇帝下旨讓她和親,那就是木已成舟,一切都晚了!

  瓔珞看著秦昕的樣子,就彷彿溺水的人抓住了一跟浮木似的。

  秦昕定定地望著她,問道:「你信不信我?」

  「信。」瓔珞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當然信。」

  秦昕向她勾了勾手指,等她把頭湊過來時,附耳道:「現在,只要耶律王子主動提出想要誰和親,郡主你自然能逃過一劫。」

  瓔珞立刻想到了秦氿,皺了皺眉道:「可是,之前耶律王子主動提了要秦氿和親,皇上並沒有答應。」

  「秦氿不過是一介臣女。哪裡能代表大祁去和親呢。」秦昕不屑地輕笑一聲。

  瓔珞想想也是,歷來兩國和親,都是皇室公主,或者宗室女。

  秦昕侃侃而談地繼續道:「再說了,萬一兩國大動干戈,秦氿區區一個臣女,哪有資格代表大祁去緩和兩國糾紛,這樣的和親根本毫無意義,皇上自然是不會同意的。」

  瓔珞聽秦昕這麼一分析也覺得有理,不知不覺就順著秦昕的話問道:「那昕妹妹,你覺得由誰去和親比較好?」

  秦昕勾唇笑了,反問道:「郡主最討厭誰?」

  瓔珞微咬下唇。

  要說瓔珞最討厭,不,要說最恨的人,一是秦氿,二就是三公主長寧。

  想著長寧那張楚楚可憐的面龐,瓔珞心口的怒火就止不住地往上湧,咬著後槽牙道:「長、寧!」

  秦昕點頭應道:「好,那就長寧吧。」

  她的聲音裡帶著無比的自信,而又真摯,彷彿只要能幫瓔珞出氣,她願意做任何事。

  瓔珞一下子就信了秦昕,躍躍欲試道:「昕妹妹,那我能做什麼?」

  「郡主,你聽我說……」

  秦昕微微一笑,清澈明快的聲音中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她親自給瓔珞斟了杯茶,「嘩嘩」的斟茶聲回響在雅座中。

  等到瓔珞獨自離開雅座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

  秦昕沒急著走,獨自坐在窗邊,慢悠悠地品著茶。

  秦家已經幫不上她的忙了,她必須要為自己謀劃,她要讓二皇子知道,她會比雲嬌娘對他更有幫助!

  就算雲嬌娘將來會是二皇子的正妃又怎麼樣,一個不得寵的正妻,來日只會在冷宮度日,根本不足為懼。

  秦昕的目光更加堅定,在心中宣誓:

  這條榮華之路,她會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終有一天,她會讓秦氿跪伏在她的面前,搖尾祈憐!

  「書香,讓人給我準備筆墨。」秦昕吩咐道。

  一旁伺候的大丫鬟書香趕緊應了一聲,出去吩咐使女。

  盛華閣一向備有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供貴女們隨時可以揮毫潑墨,很快,就有兩個使女進來,把筆墨紙硯放在了雅座角落的書案上,又靜靜地退了下去。

  秦昕胸有成竹,一口氣寫完了信,將書信交給書香道:「你把這封信拿去清茗茶室。」

  清茗茶室的掌櫃是顧璟的奶兄,自打秦昕被貶為侍妾後,她和顧璟見面的機會就少了,便一直通過清茗茶室與顧璟傳信。

  書香應了一聲,趕緊去辦了。

  等到了第二天早朝時,二皇子顧璟就第一個從隊列中站了出來,對著皇帝稟道:「父皇,上次耶律二王子贈與我大祁的五百突厥馬已經到了北疆邊關。」

  此言一出,金鑾殿上的不少武將都是面露欣喜之色,神采煥發。

  大祁的戰馬無論在速度、耐力、戰力等等方面都遠遠遜色於突厥馬,以致於大祁的騎兵整體也弱於北燕,想要提高騎兵的戰鬥力,光靠增強將士的戰鬥力,根本不夠。

  這些突厥馬對於大祁而言,太珍貴了。

  承恩公不動聲色地朝幾步外一個三十幾歲、留著山羊鬍的官員使了一個眼色。

  那官員就從文官的隊列中走了出來,對著金鑾寶座上的皇帝抱拳行禮,義正言辭地說道:「皇上,我大祁此次得這五百突厥馬,二皇子殿下當計首功。」

  顧璟謙虛地說道:「父皇,北燕也是誠心與我大祁和談,兩國休戰議和於國於民皆是大有裨益。」

  那官員立刻就順著顧璟的話附和道:「不錯,北燕願意獻上五百突厥馬,可見其誠意,顧三公子負責與北燕和談已有數月,可這和談還遲遲不成……」

  他這番話就差直斥顧澤之辦事不利了。

  此話一出,隊列中的一些文臣意有所動,三三兩兩地交換著眼神。

  與北燕和談自是一樁好差事,北燕本來就向大祁投降,可想而知,和談的條件自是傾向大祁的,這差事不難,端看最後北燕願意在和書上付出多少罷了。

  等到來日定下兩國休戰的條約,那可就是名垂青史的大功績!

  當初皇帝把和談這件美差交給顧澤之,有不少人心裡都是不服的,可是因為顧澤之是端王嫡子,是宗室,他們若是無故反對,只會遭到宗室的群起攻之。

  現在不一樣了,是顧澤之辦差不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09:02 AM

第六十七章 落馬

  眼看著機會來了,一個留著山羊鬍的中年文官跳了出來,對著前方的皇帝道:「皇上,顧三公子年紀尚輕,負責兩國和談怕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這麼說,心裡也確實是這麼想的:試想,北燕為了和談,連五百匹突闕馬都捨得,一看就是誠意十足的樣子,這和談若是交給自己,十天內就能談成!

  想著,中年文官義正言辭地繼續道:「皇上,據臣所知,端王和王妃正在鬧和離,顧三公子如今的心思恐怕不在和談上,難免有所疏漏。」

  「還請皇上另擇賢明之人總攬大局,臣推舉二皇子殿下,殿下能讓耶律王子主動獻上突闕馬,可見有蘇秦張儀之才,定能為我大祁爭取更大的利益。」

  顧璟壓抑著快要翹起的嘴角,謙虛地俯首道:「徐大人過譽了。父皇,兒臣也只是為大祁略盡綿薄之力。」

  「……」皇帝沉默地看著下方的顧璟幾人。

  偌大的金鑾殿內陷入一片沉寂。

  見皇帝沒有立刻反對,顧璟的眼底燃起了希望的火苗,覺得自己有機會。

  不僅顧璟這麼想,不少大臣也是同樣的想法。緊接著,文臣的隊列中又有數個大臣相繼站出,各抒己見:

  「皇上,二皇子殿下英明神武,有乃父之風,定能擔得起此重任。」

  「臣附議。」

  「……」

  「皇上,端王手握重兵,鎮守西疆,乃國之重臣。然,有道是,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國為?端王府家宅不寧,顧三公子難免受其擾,兩國和談非同小可,關乎兩國百姓,若和談之事因端王府『橫生枝節』,豈不是大祁之禍?」

  最後這番話又是那位徐大人說的,這幾句話又是字字句句意有所指,表面上說擔心端王府的家事影響兩國和談,可又故意強調「端王手握重兵,鎮守西疆」,說什麼「橫生枝節」、「大祁之禍」,分明就是在隱晦地提醒皇帝若是顧澤之背著朝廷和北燕私下達成了什麼協議,恐怕對大祁不利。

  在場的朝臣中不乏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立刻就聽出了他的語外之音,神情各異,有的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有的不置可否,有的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也有的若有所思地微微蹙眉。

  至於那些武將,大都沒有發表意見,畢竟端王戰功赫赫,在武將中一向頗具聲望。而且,自古以來,這握有兵權的武將大都會成為帝王忌憚的對象。

  金鑾寶座上的皇帝冷眼旁觀,將下方群臣的神情都收入眼內。

  四五個文臣一起在下方俯首作揖,為顧璟請命。

  金鑾殿內再次靜了下來,這一次,久久都沒有人再說話,直到皇帝威儀的聲音響起:

  「准了。」

  「就由二皇子從旁脅助顧澤之兩國和談一事。」

  顧璟聞言喜形於色,俯首作揖道:「兒臣定不負父皇的希望。」

  顧璟並不失望,他本來也沒指望皇帝一下子就把和談的事交給他,父皇能讓他參與到和談中那就已經是一個非常成功的開端。

  雖然現在他不是主導,只是從旁協助,但是只要父皇看到他有多出色,他相信他定會把顧澤之擠下去的。

  顧璟退回到了隊列中,眸子中閃著異常明亮的光芒。

  他已經去信西疆給端王世子顧晨之了,把端王妃威脅端王和離的事告訴了顧晨之。

  顧璟心如明鏡。所謂的和離,說穿了,不過是女人一哭二哄三上吊的把戲,端王妃堂堂親王妃怎麼可能輕易和離,別說端王答不答應,宗室也不可能會同意,端王妃鬧這麼一齣,也不過是想要逼迫端王廢世子改立顧澤之罷了。

  他讓顧晨之提前有所準備,顧晨之必會領他的好的。

  接下來,端王府怕是有得熱哄了,顧澤之肯定自顧不暇,自然也無心兩國和談的事,這次的和談,自己必會是首功。

  顧璟的眼神更熾熱了,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之後的早朝還說了些什麼,顧璟根本就沒注意,思緒盤踞在顧晨之與顧澤之這對兄弟上,一個時辰後,早朝就散了。

  退朝後,顧璟就趕去找顧澤之。

  「皇叔,」顧璟客氣地對著顧澤之揖了揖手,「父皇令我以後協助皇叔負責兩國和談,以後還請皇叔多多指教。」

  他的語氣聽著十分謙虛而又得體,但是面上卻透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唇角翹起,無形間就散發出幾分矜貴,幾分傲然。

  十七歲的青年,年紀尚輕,正處於意氣風發的年紀,還不懂得如何掩飾自己的情緒。

  正坐在一張書案後的顧澤之從一份公文中抬起頭來,含笑看著他,那張溫潤如玉的面龐甚至連眉梢也沒有抬一下,看不出喜怒。

  在顧璟看來,顧澤之怕是提早一步得了訊息,知道了金鑾殿上發生的事,所以此刻才能表現得如此鎮定。

  顧璟也不在意,關鍵是父皇已經在早朝上下了口諭,顧澤之心裡到底怎麼想都不重要了。

  「皇叔,」顧璟做出一副關切體貼的樣子,意味深長地說著風涼話,「我知道皇叔最近家中有事,想來分身乏術,皇叔不如把和談之事交給小侄,小侄必會安排得妥妥當當,不會令父皇、令皇叔失望的。」

  顧璟說這番話也不過是故意噁心顧澤之罷了,他心裡知道顧澤之是不可能輕易放手的,畢竟相比較戰功赫赫的端王世子顧晨之,現在的顧澤之既無戰功也無資歷,除了佔了個嫡子的身份,他拿什麼跟顧晨之比?!

  對於顧澤之而言,這次和談是他建功立業最簡單也最有效的機會,父皇讓他負責這次的和談怕也是有意抬舉他,讓他足以與顧晨之一爭,這樣才能令端王廢世子。

  顧璟用一種超然的眼神俯視著與他不過一案之隔的顧澤之。

  結果——

  「好。」

  從頭到尾,顧澤之只給了這一個字,就端起了手邊的青花瓷茶盅,優雅地飲著茶。

  「……」

  顧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微微瞪大了眼睛,看著坐在太師椅上比自己矮了一截的顧澤之,心裡疑雲翻滾。

  顧澤之為什麼願意主動退讓,讓自己來負責和談之事?

  總不至於是為了向自己示好吧?

  不太可能吧!

  他們兩人之間此前已經結了樑子,他可不覺得顧澤之會有這麼寬廣的心胸既往不咎……

  顧璟壓下了滿腔的疑惑,無論顧澤之的意圖為何,對自己來說,當下最重要的事就是辦好和談這樁差事,至於顧澤之的意圖,他若有所圖,遲早會自己暴露的。

  接下來的幾天,顧澤之果然放手不管了,顧璟那是如魚得水,和耶律欒頻頻接觸,商量兩國和談的條款,和談的進展可謂一日千里。

  才不過短短兩天,顧璟就讓耶律欒同意在那五百匹突闕馬外,又加一百匹懷了馬崽的母馬贈於大祁,於是,正月二十四日,皇帝應了顧璟所請,派遣泰親王前往北疆接收那六百匹突闕馬。

  朝野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二皇子顧璟的身上,幾乎沒有人注意到鬱拂雲悄悄離開了京城,而皇帝又一次把六皇子顧瑧交給了顧澤之。

  顧澤之對顧瑧的第一句話就是:「小瑧,你要用眼睛慢慢看,看完再想,等覺得自己想明白了再告訴我。」

  顧瑧眨著一雙如明鏡般的眼眸,鄭重點了點頭:「謝皇叔指點。」

  他又正兒八經地對著顧澤之作了個長揖。

  顧澤之微微一笑,下一刻,就見小家夥抬起頭來,奶聲奶氣地問道:「皇叔,我可不可以去找氿表姐玩?」

  顧澤之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俯身揉了揉顧瑧的頭,聲音溫柔得彷彿能滴出水來,「小瑧,你什麼時候看懂了,我就帶你去。」

  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誘哄之意。

  顧瑧有用力地點了點頭,覺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加把勁!

  被人惦記的秦氿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癢,用帕子捂著嘴清了清嗓子,秦太夫人見狀,緊張地問道:「氿姐兒,你沒著涼吧?」

  秦太夫人連忙令丫鬟給秦氿上熱茶,噓寒問暖。

  「我沒事。」秦氿大咧咧地隨口道,「大概是誰在惦記我吧。」

  秦太夫人還是有些緊張,又連忙吩咐人給秦氿送手爐,然後討好地看著秦氿又道:「氿姐兒,你這一季的春裳都制好了,一會兒你回去後趕緊試試,若是不合適,還來來得及能改改。」

  秦氿喜歡新衣裳,但一想到試衣,頭也大了。古代的衣裳實在是太復雜了,層層疊疊的,每次都可以把她折騰出一身汗來。估計試上四身衣裳,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沒了,這大好時光何必浪費試衣上呢!

  她笑眯眯地說道:「祖母,針線房的手藝好,肯定合適……」就不用試了。

  「得試試。」秦太夫人打斷了秦氿,拍了拍她的小手說,「你現在這個年紀,個子抽得快,我看你比去年高了不少。」

  秦太夫人略顯笨拙地對著秦氿示好。

  自打她從蘇氏那裡拿回管家權後,就漸漸地發現了蘇氏對秦氿的怠慢。

  秦氿去歲的秋裳、冬衣都是別的姑娘挑剩下的,料子和花樣也都是過時的,屋子裡的傢俱擺設全都是舊物件,不僅如此,蘇氏還故意在膳食上刁難她,讓院子裡的下人不聽她的話……

  這一樁樁、一件件,最近秦太夫人每每想來就覺得無顏面對死去的長子和長媳。

  想著,秦太夫人看著秦氿的眼神就有些復雜。要不是這丫頭聰慧機靈,指不定還要在蘇氏手裡吃多大的虧。

  再聯想這丫頭在外頭受了十幾年的苦,秦太夫人越是覺得自己實在是虧欠了這個孫女。

  杜若服侍了秦氿一段時日,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了,勸道:「姑娘,您選一套試試好了。」誠如秦氿所言,針線房的手藝好,只要其中一套合適,其它的也差不到哪裡去。

  連一旁的崔嬤嬤也來幫腔。

  面對三雙殷切的眼眸,「勢單力薄」的秦氿只能點了點頭。試就試吧。

  見狀,秦太夫人心裡總算稍微鬆了口氣,急忙吩咐人去針線房傳話,然後討好地看著秦氿又道:「小氿,府裡的膳食你吃不吃得慣,要不要祖母給開個小廚房?」

  說話間,秦太夫人更內疚了。秦氿這丫頭自小是在豫州長大的,怕是吃不慣京城的菜,哎,自己此前真是太輕忽這丫頭了。

  她就想著蘇氏是個面面俱道的,這些年來,整個侯府也都管得不錯,誰能想,蘇氏就慣會做面子功夫。

  「多謝祖母。」秦氿欣然應下了。

  雖然她什麼都吃,沒什麼吃不慣的,但院子裡能有個小廚房肯定方便得多,想吃什麼隨時都可以。

  見秦氿應得爽快,一點也不跟自己客氣,秦太夫人高興壞了,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了不少,連忙吩咐崔嬤嬤道:「崔嬤嬤,你趕緊去安排,再給氿姐兒那邊派一個善廚藝的媳婦子。」

  崔嬤嬤喜笑顏開地領命道:「是,太夫人,奴婢這就去。」

  崔嬤嬤在秦太夫人身旁服侍了那麼多年,自然知道她的性子,太夫人是心善的,也疼三姑娘,只是生性優柔寡斷,容易搖擺不定。

  哎,幸好自己在旁邊,也可以多看著點,萬一太夫人又被蘇氏和秦昕哄了去,自己可以悄悄通知三姑娘。

  崔嬤嬤退出去的同時,又多看了秦氿一眼,唇角的笑意更濃了。

  坐於炕上的秦太夫人抿了口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抬手做了個手勢,屋子裡的丫鬟們就識趣地退下了。

  「氿姐兒,」秦太夫人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是不是也知道端王和王妃要和離的事?」

  「知道。」秦氿點了點頭。
 
  秦太夫人心裡唏噓,柔聲安慰道:「氿姐兒,你別擔心,侯府會給你撐腰的。」

  秦氿眨了眨眼,不太懂秦太夫人想說什麼。

  看在秦太夫人眼裡,只覺得這個三孫女真是可憐極了,好不容易皇帝給指了一戶好人家,偏又發生這樣的事,好好的一樁喜事橫生枝節。

  秦太夫人越想越是為孫女感到心疼,拈著手裡的佛珠道:「聽說,端王妃已經寫好了和離書,可是端王不收,和離書就遞到了宗人府。」

  秦氿到底第一次聽說這個,才剛端起的茶盅停在了胸前,問道:「已經寫了和離書了?」

  秦太夫人頷首應了,神色復雜,「我也是今天剛知道的。」

  聽說是今天一早,端王妃就派人把和離書送到端王府,結果端王直接撕了,端王妃更狠,乾脆就不理會端王了,又寫了一張和離書命人直接送到了宗人府,並在大庭廣眾下讓親信放話:若是宗人府置之不理,她就不和離了,改為義絕。

  宗人府也拿端王妃沒轍,現在正頭痛呢。

  端王妃行事完全沒有遮掩的意思,京中各府都看在眼裡,本來,有不少人是覺得端王妃說和離是以退為進,是想要逼端王低頭,但是現在看到端王妃行事這麼絕決了,分明是不打算給端王留任何臉面,也都不得不信她是真的要和離。

  若是端王妃真要義絕,那宗室可就真沒臉了。

  生怕秦氿擔心,秦太夫人就沒多說,只是嘆氣道:「哎。端王妃也真是的,她不考慮自己,也總該為三姑爺考慮吧。」

  三姑爺?!秦氿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秦太夫人說得三姑爺指的是顧澤之。

  秦氿心中有種微妙的感覺,看著秦太夫人正色道:「祖母,端王妃做得沒錯。」

  秦氿點到為止,沒有多說,她說這句話也只是想向秦太夫人表明她是站在蕭夫人這一邊的。

  秦太夫人:「……」

  秦太夫人若有所思地看著秦氿。

  她這孫女雖然年紀小,但是遠遠要比自己看得更通透,簡直就跟火眼金睛似的,連那在京中招搖撞騙這麼多年的雲光道長在她跟前都原形畢露,孫女既然這麼說,應該有她的道理。

  仔細想想,現在顧澤之也有差事了,日後多半會留在京城,而端王總是要回西疆的。

  和離這件事上,孫女還是得向著婆母比較好,以後孫女嫁過去,每天是要和婆母過日子,這婆母念著她的好,她的日子自然也就鬆快多了。

  這麼一想,秦太夫人越發覺得孫女說得有理,就順著她的話道:「氿姐兒,你是個心裡有數的,這些日子多去看看王妃就是了,陪她解解悶。」

  秦太夫人想一出是一齣,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

  半個時辰後,等秦氿從榮和堂出去的時候,整個人還有點懵,不知道秦太夫人今天這是怎麼了,總覺得她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杜若……」秦氿看向了身旁的杜若,杜若手裡拎著一個食盒,裡面裝著剛剛秦太夫人給的牛奶茯苓霜。

  杜若等著秦氿往下說,誰想,秦氿又把頭轉了回去,迎著寒風繼續往前走去。

  算了,不想了。秦氿心道,反正對她而言,是好事。

  秦氿才走出兩三步,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驀地又停下了。

  「對了,杜若,義絕是什麼意思?」

  秦氿剛剛在秦太夫人那裡聽了一耳朵,但是沒明白是什麼意思。

  她只知道古代有休妻,也有和離。前者是男人以「七出」的名義拋棄髮妻,而後者應該相當於和平分手?

  那義絕呢?

  對上秦氿疑惑的眼眸,杜若先是驚訝,很快就自己給自己找了個理由:哎,姑娘真可憐。連這些常識都沒有人教給她。

  杜若理了理思緒,連忙解釋道:「就好比蕭夫人這一次,若是能夠證實,確實是世子或世子妃給蕭夫人下的毒,世子是端王的庶子,與端王有親,卻又不是蕭夫人親生,那麼按大祁的律例,蕭夫人是可以提出和端王義絕的,到時候,哪怕端王還是不肯和離也沒用了。」

  秦氿恍然大悟,就是強制離婚啊!

  難怪顧澤之要費力氣把那什麼波戈國的番僧弄到京城來。

  秦氿思忖著點了點頭:「這義絕還是不錯的!」

  不然,端王恐怕有的好糾纏了。

  秦氿上次聽王嬤嬤說過,端王幾乎天天都要去金魚巷,哪怕進不了門,也要在門前徘徊一個多時辰才唉聲嘆氣地離開。

  秦氿一點也不同情端王,在她看來,端王這都把髮妻給逼走了,還偏要在這時候擺出一副深情的樣子,是想給誰看呢?

  這時,一個青衣小丫鬟腳步匆匆地往榮和堂的方向跑來,本來秦氿也沒在意,但那小丫鬟一見到秦氿,就立刻朝她而來,急切地稟道:「三姑娘,大爺出事了!」

  秦氿雙眸微張,追問道:「大哥出了什麼事?」

  「三姑娘,張辰說大爺落馬受傷了,讓奴婢去稟報太夫人,張辰現在還在前院。」小丫鬟忙回道。

  張辰是秦則寧的貼身小廝,他會跑回來稟報,這事肯定不小。

  「我去看看。」秦氿調頭去了前院。

  張辰在內儀門外來回走動著,已經等急了,滿頭大汗的樣子。

  見到秦氿過來,張辰快步迎了上了去,不等她問,就先說了:「三姑娘,大爺今日和幾位公子約了出門,因為裴七公子剛得了一匹寶馬,就說大家一起去試試馬,結果在路上遇到了蘇五公子……」

  「等等。」秦氿打斷了他,問道,「蘇五公子又是誰?」

  京城裡的人際關係太繁雜了,她到現在都還沒能理清呢。不過,這蘇五公子姓蘇,該不會和侯夫人蘇氏有什麼關係吧?

  張辰道:「是夫人的嫡親侄兒,與咱們侯府也是常來常往的,但一直都和大爺不對付。」

  蘇家的五公子蘇西揚平日裡最喜流連花街柳巷,又仗著出身伯府,總是以仗勢欺人,秦則寧這一夥經常玩在一起的勳貴公子們都懶得搭理他,也從不在一塊兒玩,彼此涇渭分明。

  秦氿:「……你繼續。」

  張辰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

  這事說來也簡單,就是蘇西揚先主動挑釁了秦則寧,並提出要和秦則寧比試一番。

  秦則寧好武,他們這些京城勳貴世家的公子哥自有他們的驕傲,若是有人挑戰,不答應,那就是不戰而退,比輸了還要沒臉,更何況,誰都知道論騎射,秦則寧遠比碌碌無能的蘇西揚要出色得多。

  於是,裴七公子他們一通起鬨後,秦則寧也就應了。

  沒想到在比試的過程中,秦則寧不慎落了馬。

  秦則寧落馬後,傷了腿暫時動不了,裴七公子他們生怕他傷了骨頭,也不敢隨意搬動他,就吩咐張辰回侯府請大夫,張辰就想先回來稟報太夫人一聲,再帶輛馬車去請大夫。

  「我也去吧。」

  秦氿果斷地說道,隨後讓人去把秦則鈺叫來,又問明瞭張辰秦則寧現在在哪裡,就打發張辰去請大夫,自己帶著秦則鈺先過去了。

  秦則寧他們就在京城西郊。

  自冬獵回來後,秦氿得空就會去練練馬,又有秦則寧指點,練了這兩個月,她已經是個合格的初學者,騎得像模像樣的。

  遠遠就,秦氿就看到秦則寧正靠坐在一棵樹上,似乎動不了,還有七八個華服公子哥圍著他,其中的裴七公子是秦氿以前見過一次的,但其他幾人她就不認得了。

  五六步外,是一個十七八歲、著湖藍錦袍的白臉公子,他身後還有兩三個油頭粉面、身形單薄的公子哥,一副以藍袍公子馬首是瞻的架勢。

  還未靠近,秦氿就聽到蘇西揚冷嘲熱諷地說道:「……本公子說得沒錯吧,秦則寧啊秦則寧,你就是個廢物,就憑你這點微末的本事,還想進五軍營,還想和本公子爭,你配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09:36 AM

第六十八章 報官

  「秦則寧,你不是還宣稱自己在軍營裡立過功嗎?瞧瞧你這德性,我看你這戰功別是有什麼貓膩,搶了別人的功勞厚顏佔為己有吧。」

  「本公子要是你,早就沒臉出來見人了,丟人現眼,一個御前侍衛弱不禁風得連馬都騎不穩,連個娘們都不如!!」

  「就你這副娘們樣,還想進五軍營,做夢去吧!」

  簇擁著蘇西揚的那幾個公子哥登時發出一陣哄笑,都誇張地前俯後仰。

  裴七臉色鐵青地上前了兩步,怒道:「蘇西揚,你別得寸進尺!」

  「喲!怎麼,裴七你是想給秦則寧撐腰不成?」蘇西揚嬉皮笑臉地撇了撇嘴, 目光越過裴七看向了後方的秦則寧,「秦則寧,你要輸不起以後就別出來見人了,弄得跟個奶娃娃似的,還要別人來給你撐腰。」

  裴七身旁的其他幾個公子哥臉色也不太好看,早已是忍了再忍。

  像他們這種勳貴公子的圈子本來就不大,在場的這些人也都是打小就認識的,別說是挑戰了,打架也打過,本來秦則寧輸就輸了,雖然輸得冤枉,但他們也沒說什麼,偏偏這蘇西揚嘴賤得很,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沒了,這如何能忍!?

  「蘇西揚,你當我們是紙糊的不成……」

  話音未落,就聽一陣淩厲的破空聲響起,有一條黑色的鞭子當頭向著蘇西揚抽了下去。

  蘇西揚下意識地抬手就擋,長鞭輕鬆地劃開了他的袖子,在他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紅色的鞭痕。

  蘇西揚慘叫了一聲,五官微微扭曲,下意識地朝鞭子的主人望了過去。

  背光下,秦氿坐在一匹紅馬上,身上披著一件大紅色的斗篷,陽光在斗篷上灑下一片淡淡的光暈,襯得她如玉的小臉恣意飛揚。

  她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蘇西揚,淡聲道:「有種把話再說一遍。」

  「……」後方的秦則鈺一言難盡地看著秦氿,心道:姐真狠!

  不過……

  他姐打自己很痛,但看著他姐打別人還是挺痛快的!

  蘇西揚的嘴真賤,活該挨他姐這鞭子。

  秦則鈺興奮地鼓掌,很是狗腿地捧場道:「三姐,你真棒!」

  不遠處的秦則寧已經傻眼了。

  自家妹妹怎麼來了?

  張辰!一定是張辰!

  張辰這家夥還真是不會做事,居然告訴了妹妹,這下自己丟臉丟大了。

  蘇西揚捂著受傷的胳膊,脫口道:「賤……」

  「賤」字才剛出口,秦氿就又是一鞭子朝他抽了下去,這一次,鞭子直接從他的肩膀落下。

  「啪!」

  秦氿手持鞭子輕輕揮了一下,那清脆的破空聲讓人聽著不寒而慄。

  秦氿笑眯眯地說道:「你剛說什麼,我沒聽懂,再說一遍?」

  「哇!秦則寧,這是誰啊?」

  秦則寧的兄弟們或是用手肘推他,或者用膝蓋撞他,擠眉弄眼地想問他秦氿是誰。

  「我妹妹!」秦則寧飛快地回答了一句,沖著秦氿露出了討好的笑。

  相比下,捱了兩鞭子的蘇西揚簡直就快氣瘋了,神情猙獰地看著秦氿,磨著後槽牙道:「小賤人,你找死!」

  話語間,他大步朝秦氿逼近,想要給她些顏色看看。

  秦則寧摔斷了腿暫時不能動,可是他身旁的這幾個朋友可不會眼看著秦則寧的妹子被人欺負,其中一個著青袍的「狐狸眼」上前了幾步,飛快地擋在了秦氿的馬前。

  「妹妹,你放心,有我在!」

  「狐狸眼」笑容可掬地說著,覺得秦則寧的這個妹妹看著真是順眼極了,這脾氣還真對自己的胃口,不像從前那個,動不動就是一副所有人都欺負了她的樣子,一點意思都沒有。

  「阿寧的妹妹就是我妹妹,沒誰欺負得了你!」

  說著,「狐狸眼」挑釁地對著蘇西揚勾了勾手指,意思是你來啊!

  裴七等人也是一擁而上,裴七沒好氣地說道:「宮六,你別一個人在那裡出風頭,我們不是人嗎?」

  其他幾人也都對著秦氿笑道:「沒錯,妹妹,還有我們幾個呢!」

  「蘇西揚,怎麼,你還敢對我們妹子動手了?」

  「要打架來啊,誰怕誰啊!」

  裴七等人擼起了袖子,一個個都躍躍欲試,大有一言不和就先打了再說的架勢。

  說打架,他們可不會怕了誰,打就打唄!

  秦氿:「……」

  秦則鈺:「……」

  秦則鈺覺得有些不是滋味,他還是秦則寧的弟弟呢,他們怎麼不說秦則寧的弟弟是他們的弟弟!

  蘇西揚看著宮六、裴七等人,臉色青青白白地變化不已,他身後的一個褐衣公子拉了拉他的袖子,為難地給他使了一個眼色。

  宮六、裴七這幫人個個都是出自王爵公侯府邸,比如這宮六就是輔國公府的,相比較起來,他們這些人雖然也都是勳貴人家的子弟,可是身份上多少都要低上一籌。

  他們吵個架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誰也不會回去告訴家長,但若真要是動起手來,萬一把人給打傷,就麻煩了;可要想不打傷人,他們出手就不得不有幾分顧忌、幾分保留,那豈不是束手束腳?!

  畢竟裴七這幫人都是一群京中有名的紈絝子弟,從小打架著長大的,這幫子紈絝打起人來可沒有顧忌!

  「西揚,算了吧?」另一個翠衣公子也低聲勸了一句。

  蘇西揚一手捂著被鞭子抽到了右胳膊,心裡憋著一口氣,額角的青筋時隱時現。

  好一會兒,他沒好氣地拂袖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

  他一副不和女人計較的做派,勉強把一場風雨欲來的風暴給壓了下去。

  秦氿問道:「怎麼回事?」

  蘇西揚嘲諷地撇了撇嘴,道:「輸了唄,輸不起把自己的妹妹叫來給自己撐腰,秦則寧,你可是獨一份了!」

  秦氿斜了他一眼,又甩了甩手裡的鞭子,「我問你了嗎?」

  蘇西揚:「……」拳頭又開始癢了!

  宮六直接噗嗤地笑了出來,覺得小氿妹妹實在是我輩中人,太爽利了!

  對上妹妹黑白分明的眼眸,秦則寧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這麼大的人了,還要妹妹為他操心。

  他言簡意賅地如實說了,他說的與方才張辰說得相差無幾,也就是在與蘇西揚比試騎射的過程中,半途他墜了馬,因為墜馬時,右腿先落地,因此右小腿好像是骨折。

  說話間,遠處又傳來一陣馬蹄聲與車軲轆聲,漸行漸近。

  張辰趕著馬車終於趕到了,還帶來了一個身形瘦削的中年大夫,行色匆匆。

  裴七等人趕緊讓開,讓大夫檢查了秦則寧的傷勢。

  秦氿蹙眉看著這一幕,秦則寧從小就是在馬背上長大的,論這騎射功夫,在京城裡也是排得上名號的,可不是隨隨便便就會從馬背上摔下來的人。

  她環視著周圍問道:「我大哥的馬呢?」

  「在那兒。」宮六很慇勤地幫秦則寧指了一個方向。

  三四丈外,一匹高大矯健的黑馬就在一棵大樹下,偶爾甩動兩下長長的馬尾,韁繩自然地垂下。

  秦氿認得這匹馬,也確信它是秦則寧一直騎的那匹黑馬,名叫墨雲。

  墨雲是秦則寧從小養大的,當年他在軍中的時候,也是這匹馬陪著他的。這麼一匹連上戰場都不怕的駿馬,應該也不會莫名其妙的就驚了馬。

  秦氿眸色幽深,再問:「大哥,你是怎麼摔下來的?」

  秦則寧:「大概是馬鞍沒安好吧。」

  秦氿順著秦則寧的目光望向了墨雲的馬背,的確,馬背上空蕩蕩的,沒有馬鞍。

  秦氿繼續問道:「那馬鞍呢?」

  也不用秦氿再吩咐,另一個靛袍公子哥笑呵呵地主動湊過來請纓道:「馬鞍在那邊,妹妹,你等著,我去撿!」

  他屁顛屁顛地跑到距離墨雲七八步的地方,把掉在草地上的馬鞍撿了過來。

  蘇西揚冷哼了一聲,還捂著受傷的右胳膊,冷聲道:「沒別的事,那我們就先走了!」

  「不許走!」秦氿朝蘇西揚的方向走了一步,「在這件事沒弄清前誰也不許走!」

  她這麼一說,裴七等人立刻自發的行動起來,把蘇西揚幾人連人帶馬都包圍了起來,不許他們離開。

  蘇西揚昂著下巴,冷聲道:「讓開!」

  「耳朵聾了嗎?」宮六笑眯眯地雙臂抱胸看著蘇西揚,理所當然地說道,「沒聽到咱們妹妹說不許走嗎!」

  秦則鈺:「……」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他姐好像挺適合進五城兵馬司的……

  秦氿接過那個馬鞍仔細看了看,眸色微凝。馬鞍的綁帶上有明顯的斷口,這斷口不是自然磨損的,而是被利刃割過留下的痕跡。

  「大哥,難怪你會摔馬,這馬鞍被人動了手腳!」

  秦氿緩緩道,緊緊攥著手裡的馬鞍,目光如劍地朝蘇西揚射去。到底是誰動的手腳,可想而知!

  秦則寧:「!」

  他落馬時只覺得馬鞍鬆了,然後就從馬上摔了下來,之後因為腿摔得骨折了,不能動,也就沒顧得上去看馬鞍。

  秦則鈺也想明白了來龍去脈,臉色難看至極。

  熊孩子氣壞了,從秦氿手裡奪過馬鞍,氣憤地往蘇西揚腳下一丟,怒道:「蘇西揚,你找我哥比試騎射,就這麼巧,我哥的馬鞍就被人動了手腳,還摔下了馬!」

  「蘇西揚,別說你不知道!」

  秦則鈺火冒三丈地指著蘇西揚的鼻子斥道。

  宮六、裴七幾人也是怒氣沖沖,心口怒火蹭蹭蹭地往上漲,七嘴八舌地叫罵起來:

  「好你個蘇西揚,竟然敢耍詐!」

  「我以前當你只會逛花街,原來還低估你了……」

  「這還不清楚嗎?!這個小娘養的方才不是說則寧沒本事跟他爭嗎?我可是聽說了,他也在爭五軍營的那個差事!前兩天的答策他還輸給了阿寧呢!」

  這一瞬,秦氿看出了蘇西揚眼中的心虛。

  五軍營的指揮僉事對於武將而言,可謂是一把通天梯。

  最重要的是,大哥與她說,皇帝正打算命禁軍出兵剿匪,若他能進五軍營,爭取到這個機會,立下大功凱旋,再求皇上賜下府邸,就能順理成章的開府分家。

  前日,大哥還說,他在答策中得了第一,接下來的沙盤和武試,也必不會讓她丟臉的。這個差事,他十拿九穩。

  大哥的腿折了,沙盤對陣倒還好說,但過幾天的武試,肯定是不能參加的。這麼說來,蘇西揚就是為了進五軍營,才會使出這等卑劣的手段?!

  蘇西揚當然是不認的,他冷聲道:「無憑無據,你們憑什麼指認我!」

  他故意在「無憑無據」這四個字上加重音量,那囂張的德性就差直說,就算是老子做的,但你們又能耐我何!!

  這時,中年大夫已經給秦則寧的右小腿上了夾板,對著裴七道:「裴七公子,秦大公子右小腿脛骨骨折,不過骨頭沒斷,我先給他上了個夾板,固定好了腿骨。他這腿怕是需要養上一個月才能全好。」

  蘇西揚聞言,唇角幾步可見地翹了翹。

  與蘇西揚一起的幾個公子哥還在給他幫腔:「沒錯,秦則寧的馬鞍被人動了手腳,那也不一定是蘇西揚幹的啊。」

  「秦則寧平日裡得罪的人不少吧?」

  「鬼知道是誰看他不順眼,把他的馬鞍給割了……」

  兩方人馬彼此對峙著,空氣中火花四射,劍拔弩張。

  秦則鈺聽不下去,少年人尚帶著稚嫩的面龐漲得通紅。他扯著嗓門吼道:「就是你!!」

  他撩袖子就要衝上去,非要給他哥討一個公道不可,卻感覺袖口一緊。

  「別……」

  他想說別攔我,不想,對上了秦氿不以為然的眼眸,後頭的話嚥了回去。

  秦氿一手扯著秦則鈺的袖口沒鬆手,沒好氣地說道:「讓你學武就是讓你隨便跟人動手嗎?!」

  秦則鈺:「……」

  蘇西揚還以為秦氿慫了,心裡暢快了不少,感覺似乎連胳膊上的傷都沒那麼疼了。

  「秦三姑娘,這就……」

  蘇西揚正要調笑兩句,卻聽秦氿笑眯眯地說道:「報官去。」

  報官?!蘇西揚登時就把後面要說的話全忘了,目瞪口呆。

  蘇西揚身旁的幾個公子哥也是啞然失聲,面面相覷。什麼報官?!這個秦家三姑娘也未免太不按理出牌了吧!!

  秦氿笑得眉眼彎彎,道:「蘇公子,要橫盡管去京兆府的公堂上橫去!」

  蘇西揚:「!!!」

  蘇西揚本來以為秦氿最多也就是進宮去找衛皇后告狀罷了,根本就不怕。

  畢竟之前是秦則寧親口答應跟自己比試的,結果他在比試中落了馬摔折了腿,自己可沒碰他一根毫毛!

  輸了陣就跑去大人那裡告狀,傳出去,那就是個吃奶的孩子,以後,這諾大的京城裡,也沒多少人看得起他了。

  所以,蘇西揚原本很篤定,就算秦氿想告狀,秦則寧也會攔著秦氿的。

  但是,他完全沒想到秦氿居然要去京兆府公堂!秦家這個丫頭是瘋了嗎?!

  形勢霎時間急轉直下,蘇西揚這邊的人全都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說不出話來。

  蘇西揚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陣紫,驚疑不定地看著秦氿。

  他的小廝看著局面不對,默默地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悄悄地離開了。

  秦氿似笑非笑地瞥了那小廝的背影一眼,也沒攔著。

  秦則鈺也被他姐給震住了,小心翼翼地壓低聲音確認道:「三姐,真要去公堂嗎?」

  「去。」秦氿霸氣地給了一個字。

  說著,她再次看向了蘇西揚,「蘇公子不是說,無憑無據嗎?那就報官吧,讓京兆尹斷個分明去,看看蘇公子是不是以為了一個區區五軍營的差事,就對我大哥暗下毒手!」

  「我們也不能平白冤枉了蘇公子是不是!」

  「……」蘇西揚的臉色又難看了三分。

  秦則寧的那些個狐朋狗友先是驚,然後都露出了興味的表情,三三兩兩地交換著眼神。

  他們還從來沒去過公堂呢,簡直太有意思了!

  那靛袍公子哥大臂一揮,用唯恐天下不亂的語氣說道:「去去去,我們報官去!」

  這時,秦則寧的右腿也包紮好了,在張辰的攙扶下站起身來。

  秦氿看向了秦則寧,「大哥,你說呢?」

  秦則寧一向聽妹妹的,想也不想就頷首道:「好。」

  既然決定了要報官,他們也就不理會蘇西揚這夥人了,裴七幫著把秦則寧扶上了馬車。

  跟著,裴七他們也都紛紛上了馬,一行人帶上那個被動過手腳的馬鞍,踏上了歸程,只留下蘇西揚幾人在原地面面相看,其中一人訥訥問道:「蘇兄,那我們……」

  蘇西揚的臉色難看極了,給了他一個白眼。

  還能怎麼樣?!

  「回京!」蘇西揚甩袖道。

  蘇西揚一行人也都踏上了回京的歸程。

  官道上,馬蹄飛揚,飛塵滾滾。

  半個多時辰後,秦氿、秦則寧等人便來到了位於京城城南的京兆府。

  他們的車馬才剛停穩,得了稟的蘇氏恰好也匆匆地趕到了。

  「寧哥兒,氿姐兒!」

  蘇氏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滿頭大汗地試圖叫住秦則寧和秦氿,賠著笑臉說道:「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當然不能回家說。」秦則鈺昂著脖子替他哥和他姐發聲,仰首挺胸的樣子頗有幾分狐假虎威的架勢。哼,他哥這傷可不能白受!

  蘇氏笑得又慇勤了三分,也不理秦則鈺,對著秦則寧再勸道:「寧哥兒,要是揚哥兒方才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替他賠聲不是。待會兒,等他來了,我讓他給你道歉!」

  「揚哥兒是你表弟,表兄弟之間有些齟齬難免,何必鬧到官府來?!」

  秦氿根本就不想聽蘇氏廢話,「不成,今天我還非報官了!」

  說著,秦氿已經大步朝著京兆府門口的鳴冤鼓走去。

  「……」蘇氏簡直快被秦氿逼瘋了。

  怎麼會有這種死丫頭?!

  「氿姐兒!」蘇氏還想要追上去,卻被秦則鈺擋住了去路。

  蘇氏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只能耐著性子對秦則鈺道:「鈺哥兒,你是好孩子,趕緊勸勸你三姐,這都是家務……」

  「咚!咚!咚!」

  鳴冤鼓被重重地敲響了,一下接著一下,其中一個守門的衙差連忙跑進去通稟京兆尹。

  周圍不少經過的的百姓也都聽到了鼓聲,全都聞聲望來,一些人三三兩兩地圍了過來。

  這時,蘇西揚也策馬趕到了,難以置信地望著正擊鼓鳴冤的秦氿。

  沒想到她還真敢把這事哄到公堂去!

  「咚!咚!咚!」

  鳴冤鼓聲連綿不絕,一下比一下響亮,宣示著擊鼓者的決心。

  既然有人敲響了鳴冤鼓,京兆尹自然是要開堂的。

  在一陣「威武」聲中,秦氿作為擊鼓鳴冤者上了公堂,兩邊的衙差不住地以風火棍點著地面。

  公案後的京兆尹雖然不認得秦氿,卻也從秦氿的衣著打扮看得出她出身不錯,因此也沒讓她跪下,只是拍了下驚堂木問道:「堂下何人,為何擊鼓鳴冤?」

  「胡大人,」秦氿笑眯眯地對著京兆尹福了福,「我是忠義侯府的三姑娘,是來為我大哥擊鼓鳴冤的。」

  秦氿口齒伶俐地把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聽得京兆尹有點懵,頭開始疼了。

  秦家和蘇家一家是侯府,一家是伯府,兩家又是姻親,姻親之間鬧了些矛盾,又不是什麼人命大案,說穿了,也不過是兩個紈絝公子挑釁打架而已,兩家私底下解決就行了,誰會鬧上公堂來啊!!

  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

  這種案子審起來最是麻煩,審到最後,沒準就是他同時把兩家人都給得罪了,根本就得不償失!

  京兆尹客客氣氣地說道:「秦三姑娘,令兄與蘇公子想必是有些誤會……」

  京兆尹決心當個和事佬,和起稀泥來。

  這時,蘇氏也追上了公堂,不止是她,裴七、宮六他們也來了,也包括被人用轎椅抬進來的秦則寧,沒一會兒,他們十幾個人和兩邊的衙差把這偌大的公堂都擠得有些擁擠。

  在場的這些人都是出自勳貴官宦人家,因此每個人都是直挺挺地站在公堂上,在京兆府,這可是極為罕見的場面。

  公案後的京兆尹認出了裴七、宮六他們,眼角抽了抽,隱約感覺到了今天的場面恐怕比他預想得要更麻煩。

  蘇氏滿頭大汗地接口道:「胡大人說的是,這不過是兩家的私事而已。」

  「二嬸母,這可不是私事。」秦氿振振有詞地反駁道。

  「令侄蘇西揚為了爭五軍營指揮僉事的差事,故意用這種陰毒的手段害我大哥墜馬,若是這樣的事都能按小打小鬧來『私了』,那朝廷法度何在?!」

  「胡大人,要是以後但凡有什麼差事,是不是都能先把對手幹掉了再說?!那麼,朝廷的法度又何在?!」

  秦氿說得擲地有聲,一派慷慨激昂。

  京兆尹簡直被說懵了,這不過是兩個公子哥一言不合打架罷了,這位秦三姑娘怎麼說著說著就上升到了這種高度?!

  她這字字句句透的意思是說,如果這樣都不重罰蘇西揚,以後文臣武將謀差事,豈不是都可以先把對手弄殘弄廢了?

  「……」蘇氏臉色鐵青,簡直恨死秦氿了。

  中軍營的差事盯著的人可不少,朝廷每三年都會給五軍營選拔將才,這次要為中軍營選兩個正四品的指揮僉事和兩個正五品的游擊將軍,尤其是指揮僉事的位置,是眾人眼中肥缺,要是能領到這個差事,以後在軍中就可以青雲直上,一般三年內就可以升到正三品的參將。

  蘇氏也知道侄兒蘇西揚要爭指揮僉事這個差事,而且蘇家也託了人,還有秦昕那邊又主動提出請二皇子幫忙,本來雙管齊下,這個差事應該是十拿九穩的。

  結果,秦則寧竟然橫插一腳,也打算爭這個差事。

  想著,蘇氏看向秦則寧的眼神中掠過一道戾芒。

  秦則寧自己明明有了御前四品侍衛的差事,服侍在皇帝身旁,已經夠好的了,卻偏偏還來搶侄兒的差事。

  前天,第一輪的答策中,秦則寧得了第一名,侄兒是第七,輸給他了。

  後面還有兩輪比試,他們都已經打點好了,侄兒必能在後兩輪的比試中取得好成績,可是現在有個秦則寧就徒增了變數。

  明明只要秦則寧不搶,這差事就是侄兒的了。

  現在秦則寧也不過是騎射輸了,摔折了腿,又不是什麼大傷,養養不就好了嗎?!

  偏生這秦氿居然還要鬧上京兆府公堂,讓秦家和蘇家一起丟臉,還非說是侄兒幹的,分明是秦則寧自己拿不到那差事,還要把侄兒也拖下水,真真損人不利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09:52 AM

第六十九章 公堂

  蘇氏再斥道:「氿姐兒,別胡鬧!」

  「我是你嬸母,你還有沒有點長幼尊卑了?」

  她怎麼說也是長輩,這裡哪有這死丫頭做主的道理!

  蘇氏深吸一口氣,壓抑著心口的怒火,用警告的語氣意味深長地又道:「氿姐兒,端王和王妃還在京城呢!」

  蘇氏故意提端王夫婦,自然是為了壓制秦氿,心裡想的是就算秦氿不顧及娘家,總要顧及夫家吧,要是還沒過門,就讓夫家知道她這麼逞強好勝,鬧得闔家不寧,她就不怕端王府先對她有了成見嗎?!

  秦氿根本懶得理蘇氏,氣定神閒地看著前方的京兆尹,朗聲問道:「胡大人,此案您到底是接還是不接?要是不接,那我就敲登聞鼓去了!」

  京兆尹:「……」

  裴七、宮六等人興致更高昂了,扯著嗓子在一旁瞎起鬨道:

  「妹妹,走,我們陪你敲登聞鼓!」

  「走走走!有我們在,誰也別想欺負了你去!」

  「我們一起給你壯聲勢去!」

  看著這一幕,京兆尹的額角肉眼可見地滲出了些許冷汗,簡直就想給這些個公子跪下了,他知道今天這和事佬怕是做不成了。

  本來這姻親之間兩個孩子打了一架,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得難聽點,這些個勳貴子弟隔三差五就會打架鬥毆的,從前也沒見誰鬧上衙門告狀啊。

  哎,怎麼這種事就讓自己給遇上了呢。

  京兆尹當然不能坐視秦氿就這麼去敲登聞鼓,以袖口擦了擦冷汗,連忙道:「接!本府當然接!」

  「有人擊鼓鳴冤,本府身為京兆尹,自然要為京城百姓主持公道。」

  他做出一派冠冕堂皇的樣子,然後敲響了驚嘆木,按著審案的程式質問蘇西揚道:「蘇西揚,秦家三姑娘狀告你謀害其兄,你可有何說法?!」

  蘇西揚自然不可能認罪,想也不想地否認道:「胡大人,我怎麼可能使此陰毒手段,是秦則寧技不如人,落了馬,反而遷怒到我身上。」

  秦氿隨意地抬手做了一個手勢,她的小跟班秦則鈺立刻很有眼色地把秦則寧的馬鞍呈上了。

  京兆府的班頭接手了那個馬鞍,呈到了公案上。

  秦氿:「胡大人,這是我大哥的馬鞍,馬鞍上的繫帶被人用利器割斷了。」

  「胡大人請細看繫帶的斷口,斷口十分光滑,卻又呈現細密的鋸齒狀痕跡,與普通的利器留下的切痕不同。」

  京兆尹細看了馬鞍上斷開的繫帶,捋著鬍鬚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秦氿抬手指向了蘇西揚腰側那把嵌著七彩寶石的配刀,「胡大人,蘇公子配的這把彎刀乃是來自波斯的舍施爾彎刀,不僅鋒刃堅韌犀利,而且鋒口暗藏鋸齒。」

  這句話一出口,公堂內的氣氛登時一變。

  京兆尹面色一凝,而蘇西揚則臉色大變,下意識地握住了腰側的彎刀,然而,這麼大的一把彎刀可不是他想藏就能藏的。

  京兆尹為官多年,審過的案子沒幾千,也有近千了,立刻就從蘇西揚細微的表情變化中看出些端倪來,心中有數了:馬鞍的事恐怕真的與蘇西揚有關!

  京兆尹客客氣氣地又道:「蘇公子,還請把你的彎刀呈上來,讓本府一觀!」

  蘇西揚把彎刀握得更緊了,沒動,但是班頭已經走到了他跟前,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對著他伸出了手,「蘇公子。」

  蘇西揚猶豫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把彎刀交給了班頭。

  班頭俐落地拔出了彎刀,細細一看,果然如秦氿所言,這把彎刀是來自波斯的舍施爾彎刀,刀鋒藏著鋸齒。

  京兆尹把彎刀與馬鞍繫帶的斷口比對了一番後,確認了,頷首道:「這馬鞍上的繫帶確實是被這把彎刀所劃斷的!」

  公堂上又靜了一靜,蘇氏的臉色難看得快要滴出墨來,不知道該恨秦氿多事,還是怪侄兒蠢,居然留下了這麼顯而易見的證據。

  「胡大人,罪證確鑿。」秦氿跟著說道,「蘇公子為了搶五軍營的差事,故意割斷我大哥的馬鞍意圖謀害我大哥,幸好我大哥命大,只是傷了一條腿。」

  「蘇公子這分明是殺人未遂,胡大人,按照大祁律,預謀殺人未遂但傷人者,當如何處置?!」

  京兆尹面沉如水。這案子可不好判啊!

  他沒說,卻自有宮六接上:「我記得我記得!」

  「按照大祁律,預謀殺人未遂但傷人者,當處以絞刑!」

  秦則寧坐在轎椅上,雙臂抱胸,閒閒地說道:「宮六,你對大祁律記得可真清楚啊!」

  「那是!」宮六笑眯眯地說風涼話,「我家裡管得嚴,我爹時常教導我,害人之心不可有,他生怕我下手沒個輕重,成天對著我念大祁律,告訴我這殺人可是要償命的!」

  裴七湊趣道:「那是!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殺人未遂那也有殺人之心,自己沒本事爭不到差事,就對別人暗下殺手,就該判絞刑!」

  蘇西揚:「!」

  蘇西揚的腦子裡混亂如麻,又懼又怕,要不是秦則寧非要跟自己爭,自己何至於出此下策!怎麼就要絞刑呢?

  他的額頭布滿了冷汗,不服氣地扯著嗓門嚷道,「他不是活得好好的,不過是摔了一跤而已,我哪有要他的命!!」

  「西揚!」蘇氏受不了,連忙打斷了蘇西揚。他這說的是什麼話啊!

  秦氿再次朝京兆尹望去,又道:「胡大人,您也聽到了,這位蘇公子認罪了。他的犯罪意圖明確,大人可以判了。」

  京兆尹:「……」

  京兆尹簡直頭大如斗,他其實更想讓蘇家和秦家自己私下解決的,但是事情都鬧到了這個地步,蘇西揚都當堂認了蓄意傷人,他要是還不判,就難免落人話柄,傳出去,說不定旁人還以為他包庇蘇家呢!

  「啪!」

  京兆尹又一次重重地敲響了驚嘆木,正色道:「蘇西揚,你雖無殺人之意,卻有傷人之心……」

  京兆尹自然也不會因為裴七幾個就判蘇西揚殺人未遂,他斷案也得按大祁律來,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公堂外傳來一個焦急的男音:「胡大人且慢!」

  忠義侯秦准和另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疾步匆匆地進了京兆府,朝公堂這邊走來,兩人皆是滿頭大汗。

  蘇氏看到這兩人如釋重負,喊道:「侯爺,大哥!」

  與秦准同行的中年男子正是蘇氏的長兄延安伯,也是蘇西揚的父親。

  兩人瞧著這公堂上的亂局,都暗暗地鬆了口氣:幸好他們來得及時,京兆尹還沒判,一旦判決,這案子就板上釘釘,不能再私了了。

  兩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在來京兆府的路上,兩人已經達成了一致,秦准出面幫著保下蘇西揚,但是,延安伯要幫秦准謀下太僕寺少卿這個空缺。

  秦准任鴻臚寺少卿已經好幾年了,鴻臚寺少卿不過是個閒差,而且才從五品,可太僕寺少卿卻是正四品,更重要的是,太僕寺卿年近花甲,怕是過兩年就要告老還鄉了。

  有了延安伯幫手,這個差事應該出不了差錯。

  秦准心口火熱,表面上做出一派義正言辭的樣子,對著秦氿呵斥道:「氿姐兒,這裡是京兆府公堂,可不是我們自己家,你在胡鬧什麼!有什麼事不能回家跟叔父說嗎?!」

  緊接著,秦准向正前方的京兆尹揖了揖手,客客氣氣地說道:「胡大人,這件事不過是我們兩家的兩個孩子打鬧而已,是小孩子不懂事,倒是驚擾到大人了。」

  「哎,本侯這大侄兒一向好勝,因為摔了馬在氣頭上,難免衝動了些,這才鬧到了公堂上來。等會兒回府後,本侯會好好勸勸他的。」

  「本侯替侄兒向大人賠個不是。」

  秦准既然都替秦則寧賠起不是來,顯然是把過錯全都攬到了秦則寧的身上。

  對於京兆尹來說,這樣是最好的,畢竟這案子要是真按殺人未遂判了,接下來蘇家肯定不服氣……這麼鬧下去,沒准還要吵到御前去。

  京兆尹也不想趟這趟渾水,既然秦准這麼說了,他也就順水推舟地和稀泥:「侯爺多禮了,是誤會就好。」

  秦准對著京兆尹是一張笑臉,轉頭再對上秦氿和秦則寧時,臉就板了起來,再斥道:「寧哥兒,你妹妹還小,也就罷了,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做事還這麼沒分寸!」

  「你是長房嫡長子,也該學著穩重些了,否則如何能成為下頭這麼多弟弟妹妹的表率!」

  秦則寧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正想說什麼,卻感覺到妹妹扯了下他的袖子,然後大步地走到了他前面。

  「二叔,」秦氿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秦准,既委屈又倔強地說道,「您是在幫蘇公子?!」

  秦准負手而立,一派正氣淩然地看著秦氿,「叔父是幫理不理親。」

  秦氿微咬下唇,更委屈了,字字清晰地再問道:「所以,明明證據確鑿,二叔也要讓大哥忍氣吞聲嗎?」

  「二叔您是要大哥無出頭的機會嗎?」

  秦氿又朝秦准逼近了一步,仰著下巴看著三步外的秦准,十四歲的少女與成年男子站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前者嬌小纖細,楚楚可憐;後者高大魁梧,橫眉豎目,讓人看著不禁對少女心生憐惜。

  「二叔,大哥他……他只是想要建功立業,為什麼您連這個機會都不給他……」

  少女的聲音透著幾分哽咽,幾分無力,似乎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能垂下了頭。

  她用帕子捂著臉,肩膀微微顫抖著,猶如風雨中的一朵嬌花般。

  秦准:「???」

  秦准根本沒想到秦氿說著說著就把話頭直指自己,一時沒反應過來,但臉色已經變得十分僵硬,彷彿籠罩著一層陰雲般。

  前方的京兆尹看看秦准,看看秦氿,再看看右腿綁了夾板的傷號秦則寧,心裡唏噓不已,也從秦氿的話中聽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眾所周知,忠義侯府的爵位本來應該是屬於長房的,偏偏長房的秦決死在了流放地,這才由二房的秦准承爵,但是長房還留下了一個嫡長子秦則寧,可想而知,秦則寧在侯府的地位多少是有些尷尬的,也必定為其叔父秦准所忌憚。

  秦准生怕侄子會搶自己的爵位,所以這些年怕是一直在刻意打壓,不讓侄子出頭,這樣他的爵位才能穩。

  不止是京兆尹想到了,在場的宮六、裴七等人自然也同樣想通了這些,一張張年輕的面龐上全都義憤填膺,七嘴八舌地說道:

  「這還不明白嗎?!」

  「忠義侯這是在打壓自己的侄子,生怕侄子出頭呢!」

  秦氿還要顧及秦准是長輩,說話多少有幾分委婉,而這些勳貴公子就毫無顧忌了,直接明指了。

  「何止啊!」宮六用那雙狐狸眼似笑非笑地在秦准和延安伯之間掃視這,語調犀利地說道,「我看啊侯爺怕是早就把則寧這條命『賣』給蘇家了吧?」

  宮六這句話就差直說蘇西揚使用這種陰毒的手段害秦則寧墜馬,也與秦准、延安伯也有關聯,他們倆很可能早就知情,還達成了某種共識。

  不得不說,他這番話多少說中了秦准和延安伯的軟肋,他們雖然事先不知情,但是事後確實達成了某種交易。

  秦准和延安伯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看在秦則鈺眼裡,這就是心虛,秦則鈺怒聲道:「二叔,延安伯,蘇西揚害我大哥墜馬的事不能就這麼算了!必須給一個交代!」

  延安伯聞言,面色又沉了三分,他不好放低身段與秦則鈺、宮六幾個小年輕耍嘴皮子,只能給了秦准一個警告的眼神,道:「侯爺,這就是侯府的家教嗎?!你也不管管你這幾個侄子侄女!」

  秦准的臉漲得通紅,又斥道:「放肆!」

  他有幾分惱羞成怒,當著延安伯和京兆尹這麼多人的面,他連自己的侄子侄女也管不住,今天他的臉真是丟盡了!

  秦氿:「嚶嚶嚶。」

  秦氿依舊垂著小臉,捏著帕子擦著眼角莫須有的眼淚,哽咽著又道:「雖然我們兄妹三人無依無靠的,但是也不能讓大哥既丟了差事,又要忍氣吞聲啊……」

  她再次抬起了頭,眼睛看著紅得更兔子似的,柔弱而又堅定地對著京兆尹說道:「還請胡大人為我大哥主持公道,將有罪之人繩之以法!」

  「胡大人若是要偏幫蘇公子,那我也唯有去敲登聞鼓了!」

  她的聲音擲地有聲,神情決絕。

  「夠了!」本來就怒意洶湧的秦准再也壓抑不住怒火,聲音又拔高了幾分,「氿姐兒,別鬧了,不許去!」

  登聞鼓不同於普通的鳴冤鼓,那是掛於朝堂外的懸鼓,一旦敲響那就會驚動整個朝堂,乃至皇帝,那麼接下來就是全京城看他們秦家的笑話了!

  秦氿置若罔聞,還是轉過了身。

  她這個動作對於秦准而言,無異於一種無聲的挑釁,秦准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眼角的餘光看到延安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周圍其他人也都用或輕蔑或嘲弄或質疑的目光打量著自己……

  「氿姐兒。」秦准氣急敗壞的說道,「本侯才是秦家的家主!你若還當自己是秦家人,就必須聽本侯的!」

  秦氿捏著帕子擦眼角,嘴上則是半點不讓,「不聽不聽不聽。」

  轟!

  一股心火直沖腦門,燒得秦准理智全無,脫口怒道:「那你就給本侯滾出秦家!」

  秦氿僵立當場,又垂下了小臉,用帕子捂著臉,身子微微顫抖著……

  秦准的胸口不住起伏,以為她終於肯服軟了,誰想,秦則寧在張辰的攙扶下站了起來,「二叔,您這是在趕我們兄妹走?」

  「好!我們也不是死賴著的人,我們立刻就搬!」

  與此同時,秦則鈺立刻就站到了長兄的身旁,以行動表示,他絕對與大哥、三姐是站在一條戰線上的。

  要搬,他們長房三個一起搬!

  秦則寧轉頭又看向了正前方的京兆尹,抱拳道:「胡大人,請大人做主為我們分家!」

  「……」

  「……」

  「……」

  公堂上,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手裡還抓著驚堂木的京兆尹已經快被這急轉直下的發展驚得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了。

  這本來審得不是一件「殺人未遂」案嗎,怎麼說著說著就莫名地變成了「分家」案了?!

  秦氿稍稍拿開了帕子,帕子後的唇角翹了翹,與秦則寧飛快地對視了一眼,又眨了下右眼,意思是,幹得漂亮!

  秦則寧也默契地眨了下右眼,算是回應。

  就站在秦則寧身旁的秦則鈺恰好看到了兄姐的眉眼官司,彷彿被閃電劈中似的,耳邊回響起秦氿笑吟吟的聲音:

  「大哥提不合適,那就讓二叔來提吧。」

  秦則鈺心頭霎時一片雪亮,想明白了。

  他姐真的讓二叔「主動」提了分家!

  想著,秦則鈺的神色變得極為微妙,此刻再回想方才來到京兆府公堂後的一幕幕,他就覺得他的一腔義憤餵了驢肝肺,以及——

  黑,他姐是真黑啊,黑心黑肺黑肚腸!

  哎,他三姐夫知道他姐是這麼「黑」的人嗎?!

  秦則鈺突然有些同情那個溫潤如玉的未來三姐夫,但願他眼睛被糊住一輩子才好……

  秦則鈺不小心就魂飛天外了。

  秦准氣得嘴角直哆嗦,胸口劇烈起伏著,氣息微喘。他覺得胸口發悶,捂著胸口,瞪著秦則寧道:「你……再說一遍?」

  秦准的聲音發緊,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

  「二叔都要趕我們走了,我們再不走,那就是死賴著了。」秦則寧一派坦然地與秦准四目對視,他現在比秦准還要高了半個頭,只是這麼看著對方,就給人一種無言的壓迫感。

  秦氿走到了秦則寧的另一邊,捏著帕子又擦了擦眼角,強忍著「委屈」道:「二叔,是您讓我滾,我滾還不行嗎?」

  她很配合地與自家大哥一唱一搭,把分家的責任推給秦准。

  秦准:「……」

  「胡大人,」秦氿可不在乎秦准什麼反應,又對胡大人道,「蘇西揚為了中軍營指揮僉事之職,意圖謀害我大哥,人證物證確鑿,還請大人懲治歹人,還我大哥一個公道。」

  事情都發展到這個局面,京兆尹知道今天這件案子是決不可能善了了,這秦家長房都要和忠義侯府分家了,可見秦則寧兄妹的決心。

  既然如此,京兆尹也只能秉公判決了。

  「啪!」

  驚嘆木再次拍響,京兆尹神色肅然地說道:「蘇西揚蓄意傷人,人證物證確鑿,按大祁律,本府判你罰銀三千兩和徒刑一年,你可服?!」

  什麼?!蘇西揚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求助地看向了延安伯,「父親……」

  蘇氏臉色發綠,簡直要瘋了。

  秦准也氣得不知道說什麼,正想和延安伯說兩句,就聽延安伯安撫地對兒子道:「西揚,你別怕,為父這就進宮找皇上求情。」

  延安伯狠狠地瞪了秦氿和秦則寧一眼,根本也不想理會秦准,拂袖而去。

  延安伯離開京兆府後,就匆匆地騎馬進宮去面聖,很順利地被人領進了御書房中。

  御書房裡,除了皇帝外,顧澤之也在,正與皇帝下棋。

  延安伯當然是認識顧澤之的,也知道皇帝下旨給顧澤之與秦氿賜了婚,偏偏自己今天就是來告秦氿與秦則寧的狀的。

  延安伯也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了,他行過禮後,就匆匆道:「皇上,犬子與忠義侯府的大公子秦則寧今日在京郊起了些齟齬,兩個孩子比試時,秦則寧因為摔馬落敗,犬子年輕氣盛,就挑釁了兩句,那秦則寧便把犬子告上了京兆府。」

  「犬子無辜,還請皇上為犬子做主!」

  延安伯的聲音裡帶著哽咽,一副憂心忡忡的慈父樣。

  他故意含糊了措詞,只說是兩人之間的小吵小鬧,是秦則寧輸不起,才會去京兆府告狀。

  秦則寧雖是衛皇后的親外甥,但延安伯知道,皇帝近年來對秦家是越來越不耐煩了,不過是因為過世的老侯爺的關係,皇帝不想被人說卸磨殺驢,這才沒動秦家,但秦准的那個閒差卻已經是幾年沒挪過位子了。

  只要自己說動了皇帝,皇帝一定會藉著這個機會打壓秦家。

  就算免不了兒子的罪,也不能讓秦則寧好過,總得一視同仁才是!

  皇帝面不改色,目光還落在星羅棋布的棋盤上,只淡淡地問道:「那京兆尹可定了案?」

  延安伯:「……」

  這句話讓延安伯把早就準備好的話嚥了回去,道:「皇上,京兆尹是聽信了……」

  「既然京兆尹已經定了案,你還找朕做什麼?」皇帝打斷了他,「退下吧。」

  皇帝懶得再聽,隨意地把延安伯給打發了。

  「……」延安伯訕訕地退了下去,腦子裡一片混亂,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和他事先想好的不一樣!皇帝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

  罰銀倒也罷了,這徒刑一年……兒子哪受過這樣的苦!

  皇帝眼睛一亮,終於想到怎麼走了,從棋盒中拈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盤上,然後挑眉看著顧澤之。

  顧澤之氣定神閒地拈起一枚白子,毫不猶豫地落下。

  清脆的落子聲此起彼伏地迴響在御書房內,兩人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

  等到他們下完了一局棋,錦衣衛指揮使袁銘綱就跟著周新進來了,向皇帝行了禮。見顧澤之也在,袁銘綱遲疑了一下。

  皇帝端起手邊的粉彩茶盅,用茶蓋輕輕地撇著茶湯上的浮沫,道:「說吧。」

  周新服侍皇帝三十多年,一向擅長察言觀色,打發了延安伯後,就讓袁銘綱去查一下蘇西揚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袁銘綱現在便是來回稟的。

  袁銘綱不偏不倚、一五一十地說了。

  這案子說起來簡單得很,人證物證都在,皇帝一直聽得漫不經心,直到秦則寧提出分家,才有所動容。

  袁銘綱一眼就看出皇帝的情緒變化,就把後頭的事說得更細了,說秦准如何被逼得冠上了虧待長房遺孤的名頭,又如何被槓到了如今進退兩難的地步,而且,這所有的過錯還都落在了秦准的身上,秦則寧兄妹簡直就是三個被壓迫、被欺負、還要被趕出門的小可憐。

  袁銘綱跟著又道:「現在滿京城都在說,忠義侯不但故意打壓長房遺孤,不讓秦則寧出頭,還要把他們趕出門去,長房兄妹逼不得已,答應了分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10:04 AM

第七十章 分家

  皇帝忍不住笑了出來,嘆道:「小氿這個丫頭真是……」

  真不知道該說她機靈,還是善於審時度勢……

  皇帝心裡明白得很,這整件事肯定不是他們兄妹事先計劃好的。

  秦則寧對中軍營指揮僉事的位置十分重視,也曾在自己面前說過,要好好辦差,日後等妹妹出嫁了,也能給妹妹撐腰。他犯不著為了分家就故意折了一條腿,斷了他自己的大好前程。

  這件事說穿了,不過就是蘇西揚想要與秦則寧爭指揮僉事的差事,為此不惜傷人,惹怒了秦氿,秦氿才會順勢而為。

  這丫頭啊,著實機靈得很。皇帝眼底閃著點點笑意。

  「澤之,」皇帝揮手讓袁銘綱退下,轉頭問顧澤之道,「你怎麼看?」

  顧澤之含笑道:「秦家長房可以順利成章的分家出來。對皇上而言,也是好事。」

  皇帝:「……」

  皇帝深深地看著顧澤之,他這個堂弟看人看事,真是犀利而又通透,他在自己面前還毫不掩飾,沒有一點藏拙的意思。

  也不知道端王是怎麼想的,居然會捨下這麼個聰慧能幹的嫡子,而把庶子捧在手心,偏偏那個庶子又是心狠手辣,容不下嫡母與弟弟的。

  「確實……」皇帝微微頜首。

  秦准近年來做事是越來越不知所謂了,從前堂而皇之地站隊顧璟倒也罷了,畢竟自己也是從皇子一步步地走到如今的位置的,當然明白不少朝臣都是想搏那份從龍之功,問題是,秦准蠢就蠢在太過自以為是,上躥下跳的,生怕顧璟不知道他想當他的狗腿子。

  皇帝一直念著老侯爺秦詢,才沒有去與秦准計較。

  十四年前,他差點被先帝廢了太子之位,是老侯爺使計保下了他的太子位,但秦家卻因此被流放閩州,受了幾年苦,秦詢的長子長媳更是死在了流放地。

  老侯爺對他忠心耿耿,只可惜……

  「秦詢當年真是病得太突然了。」皇帝不禁感嘆了一句。

  顧澤之抿了口茶,問道:「皇上,我聽聞老侯爺是得急病過世的?」

  皇帝點了點頭,道:「朕記得當年秦詢向朕請了一個月的假,說是想要去閩州把長子長媳的屍骨帶回京來,朕准了。半個月後,朕就收到了他的死訊,說是在半途中,秦詢突然腹痛不止,一連請了幾個大夫都不管用,在腹痛三日後,就這麼西去了。」

  提到這件往事,皇帝還是唏噓不已,眉宇間染上一抹傷感與懷念。

  老侯爺去的時候,秦則寧才八歲,若是老侯爺晚走幾年,秦則寧的年歲再大點,繼承爵位的怎麼也不該是秦准。

  窗外樹葉搖曳,透過視窗在皇帝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靜了片刻後,皇帝又道:「澤之,你去一趟忠義侯府吧,既然要分家,那就分個清楚明白,別委屈了小氿他們。」

  顧澤之是長房未來的姑爺,他去給長房撐腰也是理所應當的。

  顧澤之優雅地站起身來,拱手應命:「是,皇上。」

  皇帝又端起了茶盅,沒有再說什麼。

  正如顧澤之所說,對自己而言,秦家分了家也好。

  只要分了家,以後,他對秦家的施恩就可以施在秦則寧的身上,而不必再為了念及老侯爺而對秦准百般容忍了。

  本來,皇帝以為這分家還得耗上幾年,至少得等到秦太夫人仙逝以後,分家才順理成章,倒是沒想到秦氿那丫頭還真是慣會利用機會,順水推舟!

  顧澤之出了宮後,就直接策馬去了忠義侯府。

  而這個時候的忠義侯府,數十人齊聚一堂,把外院正廳擠得滿滿當當,不僅是侯府的幾房人在場,連秦家的一些族老都來了。

  秦准一臉鐵青地坐在下首,頭頂上方似是籠罩著一層濃濃的陰雲。

  在公堂時,秦准真的是氣上頭了,只想宣洩怒火,然而,他一下公堂就發現,幾乎滿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要把長房從侯府趕走了,甚至於,他還聽到有人信誓旦旦地說著他這些年對著秦則寧、秦則鈺兄弟非打即罵,還暗地裡侵吞長嫂的嫁妝,說得跟親眼看到的一樣。

  秦准當然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和那些平民百姓爭論,當時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收場,結果一回來,秦氿就讓人收拾東西,口口聲聲地說什麼二叔趕他們走,他們也不能厚臉皮地死賴著不走。

  這一副打算立刻搬走的架勢,秦准攔都攔不住。

  更讓他絕望的是,沒一個時辰,連秦氏宗族的族長以及一些族老也在這個時候趕來了,說是聽說了秦準要趕走長房遺孤。

  族長和族老們都是秦准的長輩,一個個倚老賣老地訓誡了秦准一番,說他身為叔父,要對侄子侄女有慈愛之心,心胸怎可如此狹隘云云。

  秦准當然也試圖替自己辯解了,但是無論他怎麼說,其他人都覺得他是在狡辯,是在推脫。

  秦准心煩意亂,但也不能對著族長和族老們發脾氣,只能耐著性子對著族長又道:「大堂伯,我真的沒那個意思,之前只是在氣頭上,才一時失態,說了幾句重話,是寧哥兒和氿姐兒誤會了……」

  「明明方才二叔在公堂上公然趕我們走了。」秦氿閒閒地打斷了秦准。

  秦則寧一唱一搭地附合道:「二叔,您都這麼說了,要是我還賴著不走,豈不是讓人說我在侯府白吃白喝,還不懂得伏低做小,非要去和二嬸的侄子去爭什麼差事!」

  「也是,我們兄妹三人白吃白喝,就應該忍氣吞聲的……也活該我在仕途上出不了頭。」

  秦則寧還特意低頭看了他夾著夾板的右腿一眼,一副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秦氿:「嚶嚶嚶。」

  「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跟蘇家鬧的,但是大哥好不容易才有望得一個好差事,我實在是為了大哥心疼……」

  說著,秦氿垂下了小臉,瘦弱的肩膀又微微顫抖了起來。

  秦則寧抬眼看向了坐在秦太夫人身旁的族長,又道:「伯祖父,雖然我的俸祿不多,但是去外面租個小宅子,養著弟弟妹妹還是夠的,我們可以省吃儉用的。」

  秦准:「!!!」

  秦准的臉色更難看了,覺得秦則寧這小子真是混賬至極,偏偏自己還有氣無處發,憋屈得簡直快要嘔出一口心頭血。

  秦氿:「嚶嚶嚶。」

  秦氿哭得更可憐了,抽噎著道:「我們還是走了吧,大哥的腳都斷了,要是二嬸再……」她怯怯地看了一眼面沉如水的蘇氏一眼,「再……那大哥豈不是命都要沒了?」

  「雖然我們兄妹三人是苦了一點,卻也不能白白讓人當墊腳石了。」

  「嚶嚶嚶。」

  「氿姐兒……」秦太夫人被秦氿哭得心都痛了,真恨不得抱著她叫心肝寶貝。

  秦太夫人已經聽杜若說了今日發生在京兆府公堂上的事,現在看長孫與三孫女一個傷得可憐,一個哭得可憐,簡直是心如刀割啊,覺得這兩個孩子都受了大委屈了。

  秦太夫人眼眶也是微紅,心裡有千言萬語,最後化成了一聲悠長的嘆息聲。次子這次做得實在是太過了!

  秦准簡直就要瘋了。

  明明方才在京兆府公堂上,秦氿還是那副步步不讓的樣子,現在又換了一張小可憐的面孔,委屈成這樣,好像他這個二叔怎麼欺負她呢!

  現在,怕是滿京城都要知道他容不下長房的孤兒孤女了!

  秦准心裡更亂了,既怪秦則寧兄妹小題大作,鬧得事情收不了場,又怪蘇氏,要是蘇氏平時對秦氿好點,秦氿又怎麼會放著好好的侯府千金不當,動不動就說要搬走!!

  秦准死咬著不肯鬆口,堅持道:「寧哥兒,我知道你傷了腿,心裡有委屈,你對二叔也有些誤會。可就因為這樣,就更不能分家了。」

  秦准又看向了族長,打算讓族長出面,但是,他才剛啟唇,就聽秦氿抽噎著又道:「那就不分家了……」

  啊?!秦准怔了怔,沒想到秦氿突然這麼好說話。

  秦氿慢條斯理地用帕子擦著眼角,「我和大哥、五弟什麼也不要,只要能搬出去住就行。」

  她轉頭看向秦則寧,略微發紅的雙眼顯得格外的清亮,「大哥,以後我和阿鈺就全靠大哥了。」

  她的意思是只要能搬出去,他們兄妹三人寧可不要家產。

  秦則寧壓抑著快要翹起的嘴角,繼續與秦氿唱雙簧:「小氿,你放心,有大哥呢!餓不著你!」

  「二叔,」秦則寧又看向了秦准,「就算我們搬走了,祖母也還在這裡,我們以後也常回來給祖母請安,不會忘了自己姓秦,更不會墜了秦家的名聲,一定會光耀我秦家的門楣的。」

  他這是什麼意思?!秦准看著秦則寧,眼睛又瞪大了些許,秦則寧這是在說自己這些年故意壓得他不能出頭嗎?!他倒是有臉說!!

  族長和族老們微微皺眉,都被秦氿方才那番話給繞了進去,只覺得是秦准不僅要把侄子侄女從侯府趕走,還霸道得不肯分家產給他們。

  哎,秦准如此,未免不慈不義!

  族長等人都對著秦准投以不讚同的目光。

  族長清了清嗓子,對秦准勸道:「侯爺,這該分家還是要分的,不能這麼虧待了則寧兄妹三人。」

  其他族老們也是紛紛點頭。

  秦准:「!」

  秦准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他什麼時候說要霸著長房的家產了?!

  其中一個族老看向了正前方的秦太夫人問道:「弟妹,你怎麼看?」

  老侯爺是不在了,但是秦太夫人還在。俗話說,父母在,不分家。分家的事理應先詢問秦太夫人的意思。

  「……」秦准也看向了秦太夫人,一臉的期望,希望秦太夫人以祖母的身份壓住秦則寧和秦氿,只要她說不想分家,那麼自己就可順水推舟。

  結果——

  「老二,」秦太夫人嘆息道,眉心緊鎖,「分家不能這麼分的,你怎麼說也是寧哥兒他們的長輩,你大哥在世時待你也不薄……」

  秦准:「!」

  他簡直不知道說什麼了,想解釋,又覺得疲憊,他說再多,還有人信嗎?!

  族長與族老們見秦太夫人表了態,又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由族長出面道:「侯爺,既然你母親都這麼說了,那麼就分家吧。」

  「分家有分家的規矩,要分家,就好好分,不能讓外面的人看了我們秦家的笑話!」

  其他族老們也是紛紛表示讚同,全都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

  眼看著兩房分家「莫名」地就成了「眾望所歸」之事,秦則鈺心頭更復雜了,幾乎要給他姐給跪了:唔,他以後千萬別惹他姐,免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秦准:「……」

  秦准唇角緊抿,沉默了,在心裡權衡起利弊來。

  他不想分家的,就是為了怕別人說他虧待長房,但都鬧到這個地步,不分家也不行了。

  現在滿京城都知道他要把長房的三個小輩趕走了,甚至連秦太夫人都深信不疑,怕是他怎麼辯解也都不會再有人信了。

  覆水難收,事已至此,就算他硬是把他們兄妹三人留在侯府裡,秦則寧也不是小娃娃了,秦氿也能出入宮廷,說不定他們還會到處亂說話,說自己要報復他們,說自己在壓制秦則寧不讓他出頭……

  也許,分了家也好。

  秦准一旦動了這個念頭,就覺得這個主意似乎是利大於弊,心思轉得飛快。

  這些年,皇帝遲遲不肯答應他立世子,興許就在等著秦則寧立功,讓自己把爵位再傳回到長房手裡。要是兩房分了家,長房和二房就是兩戶人家,那麼自己就再無顧慮了。

  秦准深吸一口氣,做出一副沉重的樣子,沉沉地嘆氣道:「寧哥兒,你大了,也有主見了,既然你和你妹妹想分家,那就分家吧。」

  秦准看著斜對面的秦則寧,眸色幽深,眼底閃過一抹不虞。

  也就是秦則寧事多,不過是意外摔了馬,又沒斷腿,非要鬧,鬧得整個京城都被驚動了,還有秦氿也是,外面長大的丫頭就是個目無尊長的野丫頭,回京這才沒幾個月,就鬧出了不少事端來,以後沒的給家裡惹麻煩!

  就算是分家勢在必行,秦准也不想徹底如了秦則寧與秦氿的意,打算扳回一局,怎麼也要把分家的責任推到秦則寧身上。

  「哎!」秦則寧也嘆了口氣,順著秦准的話道,「原來二叔還是不願意分啊……那還是我們三個搬出去就是了。」

  秦則寧又把話給繞了回去。

  「……」秦准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簡直都快掀桌了。

  族長皺了皺眉,正想做個和事老,這時,一個小丫鬟突然步履匆匆地跑了進來,稟道:「太夫人,侯爺,顧三公子來了!」

  秦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想說今天有事,不待客。

  然而,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聽那來稟報的小丫鬟繼續道:「顧三公子說……說他是奉皇上之命來看看秦家怎麼分家的。」

  小丫鬟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頭也伏得越來越低,根本不敢看秦准的臉色。

  「……」

  「……」

  「……」

  廳堂內靜了一靜。

  族長和族老們也都是面露訝色,沒想到秦家要分家的事都已經驚動了聖上。

  話說到了這份上,就是秦准再不待見顧澤之,也只能讓丫鬟去把顧澤之領來。

  不一會兒,顧澤之就在丫鬟的引領下來了。

  廳內眾人的目光都朝廳外的顧澤之望去,顧澤之信步走來,漂亮的眉眼猶如工筆精心描摹而成,神情溫和,氣度高華。

  像這麼一個光風霽月的青年,只是這麼望著,就讓人覺得心情明朗,不由心生好感。

  族長以及其他幾個族老都是第一次見到顧澤之,心中讚嘆不已:也虧得有皇后娘娘照應,秦氿才能找到一個這麼好的夫婿。

  在眾人灼灼的目光中,顧澤之氣定神閒地跨過了門檻,舉止優雅地給秦太夫人行了禮,跟著就看向了秦氿。

  秦氿依舊垂著小臉,用帕子按著眼角假哭。

  顧澤之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便柔聲道:「小氿,你別怕,有我在,沒人敢欺負你。」他遞了一方帕子給秦氿,目光朝秦准那邊望了過去。

  很顯然,他的意思是秦准欺負了秦氿。

  「……」秦准心裡覺得顧澤之簡直是眼瞎了:誰敢欺負這個野丫頭啊,一個一言不合就拿鞭子抽人的主!京城裡有哪個貴女是她這樣子的!

  秦則鈺同樣覺得沒眼看了,心裡覺得,未來三姐夫的眼神果然不太好。

  秦氿很自然地接過了顧澤之的帕子,繼續「嚶嚶嚶」地假哭。

  「秦太夫人,侯爺,」顧澤之身姿挺拔地站在那裡,氣質沉靜猶如高山流水,「我是奉皇命來的,皇上聽說了秦家要分家的事。」

  「還好我來了,不然連小氿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

  頓了一下後,他繼續道:「莫非侯爺是要獨佔,不肯分給長房嗎?」

  顧澤之徐徐地環視眾人,看得族長等人心裡咯噔一下,暗道:可不能讓皇帝誤會他們都支援秦准想獨佔啊!

  「顧三公子誤會了!」族長連忙解釋道,「沒這回事,正要分呢!」

  顧澤之彬彬有禮地含笑道:「那就分吧。」

  這句話一錘定音,畢竟他現在的身份不僅僅是秦家未來的姑爺,也代表著皇帝的立場。

  族長和族老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一個族老立刻催促起了秦准:「侯爺,擇日不如撞日,那就趕緊分吧。」

  秦准的表情立刻變得極其微妙,雙拳緊緊地握了起來。

  這個顧澤之還真是不識趣,他自己家還處於多事之秋,鬧成那樣了,還有空多管閒事!

  想歸想,秦准最終還是只能無奈地吩咐大管事道:「去把賬冊拿來。」

  大管事領命退下。

  秦則鈺很有眼色地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顧澤之,顧澤之優雅地在秦氿的右側坐了下來,喝上了丫鬟剛剛送上的新茶。

  秦則鈺好像小跟班站在哥哥姐姐與姐夫的後方,破罐子破摔地想著:反正這裡也沒他說話的份兒。

  眾人都耐心地等著,很快,就有四個小廝抬了兩個沉甸甸的箱子進來,箱蓋打開後,裡面全是一本本的賬冊,有的年份已久,封面與書頁都有些泛黃了。

  大管事從中拿出了最上面的一本賬冊呈給了秦准,秦准對著族長與族老們說道:「大堂伯,還有各位族叔,這一本是總賬,忠義侯府裡的產業全都在這裡了。」

  「按秦氏的族規,承襲家業的這一房可分得七成的產業,餘下的三成由其餘幾房平分。」

  「秦家有嫡出長房和二房,庶出的有三房。按規矩,長房和三房可平分這三成家產。但三房暫且不分,所以,這次只先把長房的那一份分出來。」

  族長與族老們紛紛頷首,表示是這樣沒錯。

  秦准朝顧澤之看了一眼,見他也沒有提出異議,又接著道:「不過,長房只有則寧他們兄妹三個,寧哥兒還沒有成親,鈺哥兒年紀又小,氿姐兒雖蒙皇上賜婚,但這嫁妝也需要置辦。所以,本侯想著,除了長房應得的產業外,再從本侯的那一份中,額外再分出一成給長房。」

  「諸位族叔覺得如何?」

  秦准一副大度大方的樣子。

  一個族老聞言連連點頭說道:「如此甚好。」

  其他人也是紛紛應和,神情都變得緩和了不少,他們都覺得雖然秦准把沒成家的侄子侄女趕出門有些過頭,但也不算是做得太絕。

  族長看向秦則寧,生怕他不滿,強調了一句:「則寧,承襲家業的一房分得七成產業是秦家的祖制。」

  這一點,秦則寧也是知道的,點頭應了。

  對秦則寧而言,只要能夠與二房分家,帶弟弟妹妹一起搬出去住,其它的並不重要。

  他們還有娘的嫁妝,日子肯定過得下去。而且,他相信他一定可以親手給弟弟妹妹掙一份家業出來的。

  秦氿對於古代的分家一竅不通,見秦則寧點了頭,便打算先聽聽再說,也沒有插嘴。

  秦准現在最怵的就是秦氿這個刺頭,見這丫頭沒說話,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

  他讓大管事把那本總賬遞給了族長,大度地說道:「還請大堂伯還有幾位族叔瞧瞧,具體應該怎麼分。」

  族長與幾個族老陸續接過賬冊翻看起來。

  秦准又讓人拿來了算盤和文房四寶,一干人等圍著一張紅木大案計算了約有半個多時辰,才算理出了一個章程。

  由族長為代表宣佈道:「則寧,你們長房可以分到一個京城的宅子,兩個京郊的莊子,京城的兩間鋪子,江南一百畝的水田,淮北一百畝田地,還有江南的……」

  他零零總總地說著,從宅子、莊子、田地、鋪子說到金銀、古董、首飾、藥材、傢俱等等,大約說了一盞茶的功夫,才算是把屬於長房的那份產業都說清了。

  族長端起茶盅喝了兩口茶潤了潤嗓子,才又對秦准道:「侯爺,你看則寧他們三兄妹自立門戶也難,不如再額外多分五千兩白銀吧?」

  「還是大堂伯思慮周全。」秦准爽快地應了。

  既然都到了分家這一步,他還是想要做得更漂亮一些,多少可以挽回一點自己的名聲。

  眼看著這產業也分得七七八八了,秦准的嘴角翹了翹,故意轉頭先問顧澤之道:「顧三公子,你覺得如何?」

  秦准也就隨口這麼一問,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大度了,分給長房的也不算少。

  只是日後,長房的日子怕是不能像在侯府時那麼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了,但這也是他們自找的!

  秦准眼底掠過一道嘲諷的冷芒。

  然而——

  「我覺得不妥。」

  顧澤之的聲音輕緩而溫和。

  他彷彿只是這麼隨意地一說,卻聽得秦准心頭一跳。

  而接下來,顧澤之又道:「長房應分七成才算公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11:01 AM

第七十一章 拒婚

  七成!這簡直就是在獅子大開口!

  秦准強忍著想罵人的衝動,定了定神,好聲好氣地對顧澤之道:「顧三公子覺得哪裡不妥?承爵的一房才能分七成,那是秦家的祖制,族長與幾位族叔也都是知道的。」

  他蓄意在「祖制」這兩字上落了重音,強調秦家祖祖輩輩都是這樣分的,由不得顧澤之對此指手劃腳。

  「侯爺,秦家的產業就只有這一些嗎?」顧澤之笑了笑,唇角始終帶著淺淺的笑意,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當然。」秦准毫不猶豫地應道。

  「似乎不止吧?」

  顧澤之輕飄飄地看了一眼放置在紅木大案上的那本賬冊,臉上的笑容更深,就只差明說這是本假賬了。

  秦准的面色微僵,心裡氣得不輕,秦則寧、秦氿、還有顧澤之,這一個個是把他當病貓了嗎?!

  秦家的族長與族老們也聽出了顧澤之的言外之意,面面相覷,其中一個族老客氣地問道:「顧三公子這麼說,可有憑據?」

  顧澤之不緊不慢地說道:「十四年前,侯府抄家時的卷宗應該也還在,不如我跑一趟大理寺,把這卷宗借出來對照對照,各位覺得如何?」

  「當年,秦家平反後回京,拿回了侯府的產業,這十年多來,就算侯府支出甚大,但也不至於相差這麼多吧。」

  顧澤之侃侃而談,似乎對侯府的產業瞭如指掌。

  「非要按這個賬本來分家的話,還是請侯爺分七成給長房,才算公道。」話語間,顧澤之的臉上又多了幾分和煦,可話中的內容卻是犀利得很。

  秦氿簡直要給顧澤之鼓掌了,她也忘了繼續假哭,興致勃勃地捏著帕子,目光灼灼的盯著顧澤之。

  秦准的眼神更陰鷙了,又深吸了口氣,無奈道:「顧三公子有所不知,當年抄家後,雖然後來東西都還回來了,但畢竟是有些損耗的……」

  「損耗?」顧澤之笑著打斷了秦准,「侯爺的意思是有人貪腐,貪了秦家的產業?那可得稟明瞭皇上,好好查。」

  「本侯不是這個意思。」秦准滿頭大汗地趕緊否認,「只是都十年了,侯府上下這麼多口人也是有花用的,豈能按當年的來算!」

  「既然有花用,這些田莊鋪子也該有收益才是。」顧澤之微微頜首,看向了秦則寧,大度地勸道:「則寧,依我的意思,這些年的收益就別與侯爺計較了。」

  秦則寧也聽出了苗頭,和顧澤之一唱一搭地說道:「就按顧三公子說的便是。這些年的盈餘,我們也不要了,就當作是長房這些年在侯府的吃穿用度吧。」

  秦准簡直要被氣笑了,顧澤之這一張口就要走侯府產業的七成,還要說得一副自己佔了他們便宜似的,這臉皮還真是夠厚的!!

  秦准深吸了一口氣,指著那輛箱子賬冊假笑著說道:「賬冊都在這裡了,顧三公子若是有所質疑,大可以自己盤盤。」

  顧澤之站起身來,拿起紅木大案上的那本總賬,隨意地翻了幾頁,似是自語道:「原來侯府的產業也有涉及海貿啊,聽說海貿全憑運氣,要是在海上遭了風浪,翻了船,那就是血本無歸!」

  秦准臉色一白,一瞬間,一個念頭湧上心頭:顧澤之為什麼提海貿?

  顧澤之是在詐自己,亦或是……

  秦准的心一點點地提了上來。

  這時,顧澤之斜了秦准一眼,清澈的眼眸中似是洞悉了一切,唏噓地嘆道:「早點分家也好,讓侯爺再這麼管下去,侯府的家業遲早……哎!」

  他故意藏了半句沒說,但任誰都能聽出來他是在說,秦家的家業遲早被秦准給敗光了。

  秦准深深地注視著顧澤之,很想問問他到底知道多少,但最終還是強忍下了衝動。

  若是他真的知道的話,這賬怕是經不起查……

  這時,顧澤之合上那本總賬,看向了那兩箱賬冊,又問:「侯爺,這兩箱子賬冊裡哪些是海貿的賬冊?」

  秦准心口又是一跳,咬牙道:「顧三公子,我仔細想過了,你說得不錯。這爵位原本該是大哥的,如今換了我承爵,長房又無父無母,自立門戶實在艱難,財產上多分些也是應該的……」

  頓了一下後,他心痛地說道:「是該分七成給長房。」

  「侯爺,不行!」

  蘇氏簡直要瘋了,霍地站起身來。怎麼能這麼分?!侯爺是被顧澤之下了什麼蠱嗎?!

  族長和族老們登時齊刷刷地朝蘇氏望了過去,微微蹙眉。

  分家是男人的事,秦准好生生地在這裡,他是一家之主,哪裡有蘇氏這女眷反對叫囂的份!

  雖然他們也覺得這樣分家不妥,試想,這次要是這麼分了,那麼以後呢,秦家的祖規不就如無物了嗎?!各房都想著多分一點,族裡那可就亂了套了!規矩就是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

  秦准警告地瞪了蘇氏一眼,咬牙道:「夠了,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說話間,秦准心裡更恨,要不是為了給蘇家出頭,怎麼會讓他走到此刻這種進退兩難的地步!

  蘇氏緊緊地攥著帕子,只能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族長面露沉吟之色,慢慢地捋著鬍鬚沒說話。

  秦則寧眸光一閃,適時地對族長提議道:「伯祖父,我和弟、妹雖然從侯府分了出去,但日後也是要靠族裡照應的,所以,我代表弟、妹把分到的兩百畝田地給族中,作為祭田,其產息用作照撫族中的孤寡、無子女的老人,以及有心向學的貧寒子弟。」

  族長還未應,其他族老們聞言已經心動了。

  要知道兩百畝不是一個小數目,秦家如今的祭田一共也才千畝餘。

  秦家族大,其中以忠義侯這一房過得最好,有爵位傍身,又頗有幾分聖寵,卻不是每支都有這等榮耀的,其他旁支中,無依無靠的老人孩子不少,日子過得拮據,要是多了這兩百畝祭田,對族中大有裨益。

  其中一個族老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有些迫不及待地對著族長附和道:「大堂兄,既然侯爺覺得這樣分妥當,那當然聽侯爺的。」

  秦准:「!!!」

  他幾乎要跳起來了,覺得今天所有人都瘋了。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是他不是自願的,都是讓顧澤之逼的好不好!

  然而,他的喉嚨就像是被人掐住似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心口像是被什麼碾過似的,疼痛如絞。

  秦太夫人根本沒注意秦准的異狀,唏噓地點頭道:「寧哥兒三個是該多分點。」

  她心裡覺得長房可憐,無父無母,原本屬於長房的爵位也給了老二,現在三個孩子還要被趕出家門,是該多分點。

  畢竟當初是自己做主把爵位給了老二……

  想著,秦太夫人嘆了一口氣,拈動著手裡的佛珠串,開口道:「今天請族長和幾位族老給我做個見證,我的嫁妝也分給長房七成吧,就當作小氿的嫁妝以及給兩個哥兒娶親的聘禮。」

  秦太夫人看向了秦氿,心裡內疚有之,後悔有之,憐愛亦有之,小氿這孩子在外面受了十幾年的苦,她回來後,自己就沒怎麼關注她,以致蘇氏一直怠慢她,全當自己補償這孩子一二。姑娘家家嫁妝豐厚些,嫁到婆家後也不容易受輕慢!

  「……」秦准感覺自己的心口又被剜去一塊血肉,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算沒失態。

  按照大祁的規矩,母親的嫁妝都是留給兒女的。

  現在秦太夫人竟然要分七成嫁妝給長房,而他才得區區三成,母親是不是忘了他才該是繼承家業、給她養老送終的那個兒子?!

  顧澤之含笑地環視眾人,煞有其事地頷首道:「侯爺這些年管理不當,以致侯府的產業大損,如今多分點給長房,那也算是補償了長房,合情合理。」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那就請侯爺分家吧。」

  「……」秦准嘴角抽了抽,心裡吼道:自說自話!誰同意啦!!

  但是,無論他心底怎麼想,到底還是沒敢說什麼,艱難地點了下頭。

  於是,族長和族老們又重新聚在一起開始算賬,重新劃分了家產,分給長房的有江南千畝良田,京城的三處大小宅子,京郊、冀州、豫州等地的十處莊子,還有十幾間鋪子等等。

  聽著族長一樣樣地念著,秦准只覺得心如刀割,痛得連呼吸都有些艱難。

  從侯府「現有」的所有的產業中一下子就分掉了七成,對於秦准和蘇氏而言,簡直就跟要了他們半條命似的。

  蘇氏的臉色由青至白,幾乎沒什麼血色,在心裡飛快地盤算起來:這次分家被長房分走了那麼多產業與現銀,剩下的三成大部分都是田地、莊子等,這些都是不能立刻變現的,接下來侯府的生計怕都成問題了。弄不好還要變賣家產,才能維持日常的用度。

  本來秦太夫人嫁妝豐厚,他們還可以找她調劑一二,現在她一開口也把大部分嫁妝分給了長房,自己還怎麼跟她開口?!

  不一會兒,分家的契書就按此寫好了,交由族長和秦太夫人過目。

  秦則寧代表長房簽字按下手印,秦准自然是代表二房了。

  看著契書上面長房要分走的種種種,秦准的眼睛都紅了,右手肉眼可見地微微發著抖。

  最後,他一咬牙,把自己的手印按了上去,又蓋了章。

  塵埃落定。

  見狀,族長和族老們都鬆了一口氣。

  因為忠義侯府是侯府,這分家契書還得送到京兆府去蓋章留檔,由族長親自派人前往。

  既然分完了家,顧澤之也沒久留,起身揖了揖手,告辭道:「秦太夫人,侯爺,我還要進宮去向皇上覆命,就先告辭了。」

  秦准根本就懶得理會顧澤之,而秦太夫人看著未來的孫女婿,笑得好似朵花兒似的,讓顧澤之改日再來玩,又對秦氿道:「氿姐兒,你送送澤之。」

  就算秦太夫人不說,秦氿也是要送顧澤之的,立刻就起身就應了。

  秦則寧來回看了看顧澤之與秦氿,表情有些微妙,突然道:「阿鈺,我現在腿腳不便,你陪你三姐送送顧三公子。」

  秦則寧自己的腳走不了,只能把弟弟趕去盯著顧澤之。

  秦則鈺:「???」

  秦則鈺如今根本不敢在兄姐跟前耍橫,大哥說什麼,他就乖乖地應什麼,陪著秦氿一起送顧澤之出去。

  秦氿與顧澤之並肩走在前面,陽光柔柔地撒了下來,微風徐徐,送來陣陣梅香。

  顧澤之一邊往前走,一邊隨口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搬家?」

  秦氿坦然地直言道:「宅子已經買好了,明天就能搬。」

  她這句話就差直說,她早就算計著要從侯府搬出去了。

  顧澤之:「那我明天來給你們搭把手。」

  「嗯。」秦氿笑眯眯地應下了,眉眼彎如新月,笑靨如花。

  後方的秦則鈺幾乎是被遺忘了,跟在距離兩人四五步外的地方,他來回地看看顧澤之,又看看秦氿,目光落在她彎起的唇角上,心道:可沒見他姐對他笑得像朵花過,裝的吧!

  秦則鈺心裡唏噓,暗暗為他姐鼓勁,盼著她好好裝,努力裝,千萬別不小心掉了假面具,要是把未來姐夫嚇跑,他姐以後怕是就嫁不出去了……

  萬一他姐嫁不出去,那就意味著要一輩子留在家裡管著他了……

  只是想想,秦則鈺就打了個寒顫,整個人都不好了。不行,他以後要在未來姐夫跟前多給他姐說說好話。

  思緒間,三人就到了儀門處,顧澤之翻身上了馬,他□□的白馬瀟灑地踱了兩下馬蹄。

  秦則鈺正要跟顧澤之道別,就聽顧澤之看著他含笑問道:「阿鈺最近在學武吧?」

  說到學武,秦則鈺挺了挺胸,美滋滋地點頭道:「外祖父給我請了個武師傅過來。」

  少年猶帶稚氣的面龐上神采飛揚。

  「阿鈺,你好好練,」顧澤之唇角的笑意更深,「我最近新得了一把劍不錯,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來。」

  顧澤之可是端王嫡子,他說「不錯」的劍那當然是真的不錯,秦則鈺的眼睛霎時就像是被點燃的燈籠似的亮了,連連點頭道:「好好好,姐夫,你真是太好了!」

  這樣好的姐夫,自己必須得幫姐姐哄著、看住了才行!

  眼看著自家弟弟這麼容易就被顧澤之給收買了,秦氿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只望他以後別被賣了還替顧澤之數錢!

  想歸想,秦氿是一點也沒打算提醒自家弟弟,覺得還是讓他去外頭吃點虧才好,反正男孩子嘛,要糙養!

  秦則鈺總覺得他姐看他的眼神有些怪,用胳膊肘頂了秦氿一下,提醒她人還沒走呢,接著裝啊!

  「姐夫慢走!」秦則鈺笑呵呵地對著顧澤之揮了揮手。

  顧澤之策馬離開了忠義侯府,再次進了宮,這時,還不過是未時過半,陽光把那屋頂上的琉璃瓦照得一片透亮,富麗堂皇。

  顧澤之此前離開的時候,御書房沒別人,現在卻很是熱鬧,除了皇帝外,還有二皇子顧璟和五六個文武大臣都在。

  顧澤之被一個小內侍領了進去,在門簾外就聽到了裡頭傳來顧璟意氣風發的聲音:

  「父皇,耶律二王子提出求娶三公主,願兩國結永世之好。」

  「而且,他願意答應大祁,若是日後他繼位為燕王,就立三公主所生之子為燕國太子,也讓燕國王室流著大祁的血,兩國從此成兄弟友邦!」

  說到最後的「友邦」二字時,顧璟的唇角壓抑不住地翹了起來,帶著一絲得意。這次與北燕的和談,他談得非常漂亮。

  話音剛落,門簾被打起,顧澤之信步走了進去,顧璟下意識地朝顧澤之的方向望去,怔了怔,立刻不動聲色地收回了目光。

  皇帝也看到了顧澤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

  御書房中的幾個大臣大都沒在意顧澤之,他們的注意力都被顧璟方才的這番話所吸引,或是思忖,或是三三兩兩地交換著眼神,頻頻點頭。

  他們也心動了,若是能以公主和親換來兩國數百年的和平,那麼於國於民都是一件益事!

  在場的幾個文臣你一言、我一語地紛紛向皇帝表態:

  「皇上,兩國能夠止戰,永結同好,乃是大盛之福!」

  「皇上,臣以為和親於兩國有益,可成就一段流芳百世的佳話!」

  「臣附議!」

  有人讚同,就有人反對。

  「皇上,」一個三十五六歲、身形高大的男子突然出聲道,對著御案後的皇帝抱拳行禮,「末將以為和親之事還需斟酌。」

  「北燕人素來狡猾,言而無信,這百年來,與大祁也和談過三次了,還不是每次都出爾反爾地撕毀和書,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我大祁疆土!」

  男子心裡唏噓地想著:其實對於這次和談,他與一些軍中同僚也不看好,但是,這一戰,大祁雖然勝了,卻勝得慘烈,北燕傷了筋骨,大祁也是傷亡慘重,尤其鬱家人幾乎全戰死了,只剩下了鬱拂雲一人。

  北疆軍也需要時間休養生息的,所以,大祁才會同意和談。

  他這一說,另一個武將模樣的中年男子也跳了出來,讚同地附和道:「皇上,威遠伯所言甚是,還請皇上三思而後行!」

  文臣武將各執一詞,彼此對峙著,涇渭分明。

  顧璟的臉色登時難看了幾分,他強撐著沒有翻臉,還是維持著一派泰然自若的樣子,振振有詞地反駁道:「父皇,北燕是曾撕毀和約,可從前大祁與北燕也從不曾和親,若是下下任的燕王有大祁皇室血脈,以後自然不會再犯我大祁。」

  威遠伯卻是不以為然,再次提出了異議:「皇上,耶律二王子自己也不過是個王子,是否能夠繼位還另說!難不成還要我大祁替他爭王位不成?!」

  威遠伯這麼一說,連在場的幾個文臣都有所動搖。

  他們也不想兩國再開戰,但是誠如威遠伯所言,如果耶律欒是北燕太子,那麼三公主與他和親還有價值,可若是讓大祁幫耶律欒去奪位,那算是什麼回事啊!

  「……」顧璟一時語結。

  他那張氣定神閒的面孔已經快繃不住了,心裡覺得這些武將可惡至極,此前聽聞有突厥馬的時候是一副面孔,全都捧著自己,現在又是這副難看的嘴臉!

  還有這威遠伯……

  顧璟飛快地瞥了威遠伯一眼,眼底掠過一抹陰鷙的光芒,一閃而逝。

  這威遠伯也太沒眼力勁了,他們雲家的女兒可是未來的二皇子妃,他不是應該幫著自己嗎?!他為何反而處處與自己作對?!

  「父皇……」顧璟還想說什麼,卻被皇帝一個抬手的手勢打斷了。

  皇帝靜靜地凝視著威遠伯,右手的食指在椅子的扶手輕輕地點動了兩下。

  原本俯首的威遠伯微微抬頭朝皇帝看去,見皇帝臉上並無惱意,想著女兒與他說的話,他咬了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

  當斷則斷。

  「皇上,」威遠伯抓住機會表態道,「北燕人野心勃勃,怕是其心不死,末將願前往北疆,為我大祁鎮守邊關,還請皇上恩准!」

  皇帝挑了挑眉,立刻就聽明白了威遠伯的言下之意。

  威遠伯一旦鎮守北疆,手握重兵,那麼就必須避嫌,不能與皇子結親了。威遠伯這哪裡是在自請去北疆,分明是在替他們雲家拒婚。

  皇帝心裡多少是有些驚訝的,卻沒有顯露在臉上,用打量的眼神看著威遠伯。

  沉默蔓延,御書房內寂靜無聲。

  說句實話,威遠伯心裡是沒底的,心懸在了半空中,背後更是沁出了一層冷汗,僵硬地維持著俯首抱拳的姿勢。

  須臾,前方傳來了皇帝平靜無波的聲音:「朕允了。」

  當最後一個字落下的同時,威遠伯的心大定,心裡長舒了一口氣:他們雲家是武將家,其實不想和儲位之爭扯上關係,寧可做一個純臣。

  而且,從皇帝如今的態度來看,明顯是不想讓二皇子插手軍中的事務。

  威遠伯心裡慶幸不已,幸好自己當機立斷地做了一個正確的決定。

  想到女兒說是秦家三姑娘提點了她,威遠伯感覺有些復雜,到底是那位秦三姑娘無意中從衛皇后口中聽說了什麼,亦或是那個小姑娘竟然能從一些細節中揣摩出了君意?

  「謝皇上。」威遠伯鄭重地謝了恩。

  而顧璟此時也反應過來了,眉宇深鎖,臉色霎時間又難看了幾分。

  他也明白了,威遠伯的意思竟然是要拒婚,雲家拒絕把女兒嫁給自己,雲家怎麼敢!!!

  顧璟的心中翻滾著洶湧的怒意,一浪比一浪高,若非忌憚這裡是御書房,他恐怕已經爆發出來了。

  皇帝淡淡地掃視了顧璟一眼,再次開口道:「和親一事朕需要考慮,你們都散了吧。」

  顧璟以及威遠伯等人皆是俯首作揖,齊聲喊道:「臣告退。」

  顧璟等人退下了,御書房裡只剩下皇帝和顧澤之。

  周新親自給顧澤之上茶。

  皇帝站了起來,眸中閃著異樣的神采,朝顧澤之這邊走來,嘆道:「澤之,真讓你說中了!」

  顧澤之淺啜了一口熱茶,含笑道:「還請皇上幫著再拖上幾天,等過幾天,我大祁就可以將北燕的北蒙城、圖歷城和倫塔城這三城收入囊中了。」

  皇帝哈哈大笑,「那朕就等著了。」

  皇帝的心裡是興奮的,但同時也有一點不敢相信:澤之他真的能做到嗎?!

  哎,澤之這家夥嘴巴還真是牢,連對著自己這個皇帝都不透露分毫。

  皇帝也飲了口茶,神情歸於平靜,想起了秦家的事,就問道:「澤之,秦家分家的事怎麼樣了?」

  顧澤之這趟進宮本就是為了這件事,就一五一十地把分家的經過說了。

  皇帝一邊聽,一邊喝著茶,茶湯中沉沉浮浮的茶葉倒映在他的眼眸中,瞳孔明明暗暗地變化不已。

  皇帝手中在茶盅上摩挲了兩下,問道:「澤之,你怎麼知道家產不對?」

  顧澤之淡聲道:「我只是隨口詐詐他罷了,也是秦准心虛,以為我全都知道了。」

  他一開始說七成,是故意開個高價,給秦准一點還價的餘地,沒想到秦准在話語中露了怯,讓顧澤之意識到了不對,就拿最容易做假賬的海貿詐了詐秦准,結果秦准那麼不經詐,自己就先怕了。

  顧澤之勾了勾唇角,接著道:「為了那六百匹突厥馬,顧璟私下裡給了耶律欒五千金,顧璟還沒有開府,皇子的份例也就夠打賞下人,能用的人也有限,那麼,這麼多黃金哪裡來的?」

  「承恩公府近年奢靡無度,已有入不敷出的跡象,一時間應該也拿不出五千金給顧璟。」

  「所以,我猜是秦准。」

  「這件事,秦准也不敢正大光明地說出來,他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了……」認下他管理家財不當,導致產業受損,為了「彌補」,他自然得多分些家產給長房。

  皇帝:「……」

  怔了怔後,皇帝不禁哈哈大笑,笑聲爽朗,撫掌嘆道:「這次秦准是虧大了。」

  顧澤之提出的七成乍一聽是獅子開大口,但細品就會發現這個條件怕是剛好踩在了秦准的底線上,讓秦准不得不認下。

  更妙的是,顧澤之不但讓長房多分了幾成的產業,而且,還從秦准那裡詐出了是他給顧璟提供的那五千金。

  《白虎通義》有云:智者,知也。獨見前聞,不惑於事,見微知著者也。

  這句話說得大概就是像顧澤之這樣的人,他簡直是走一步想十步,心思之縝密令皇帝嘆為觀止!

  偏偏……

  皇帝心裡唏噓,暗暗地嘆氣,突然問道:「澤之,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端王的爵位了?」

  顧澤之:「不想。」

  顧澤之站起身來,對著皇帝鄭重地作揖道:「皇上,請恩准母妃與父王和離。」

  皇帝:「……」

  說起這件事,連皇帝都是啞然無語,額角一陣陣的抽痛。

  為了端王妃要與端王和離的這件事,宗令最近沒少跟他鬧。現任的宗令是禮親王,是皇帝的叔父,今年已是花甲之年,他輩分高,平日裡說話行事多少有些倚老賣老的感覺。

  前兩天,禮親王就又跑來找過他一回,口口聲聲地放話說:

  「皇上,大祁朝建朝百年來,宗室從沒有出過這種醜事!」

  「宗室沒有和離,義絕就更別說了!」

  「端王妃那可是上了玉牒的親王妃,除非暴斃,她就是顧氏的人!」

  按照禮親王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端王妃如果一定要和離,那就暴斃好了。

  皇帝當然不能答應這樣的事,喝斥了兩句就把禮親王打發了。但他知道,禮親王的這番話肯定也代表了宗室其他親王郡王的意思。

  如同禮親王所說,大祁朝開國以來,宗室就沒有和離的王妃。

  宗室有宗室的規矩,皇帝也是顧氏一族的一員,就是他也不可以無視宗室的意見,肆意妄為。

  皇帝嘆了口氣,又道:「北燕的事了結後,朕本來打算給你一個爵位的……」

  若是顧澤之真能把北燕三城拿到手,那這功勞無異於開疆闢土,給個爵位理所應當。

  「皇上,請允許母妃與父王和離。」顧澤之又重復了一遍。
 
  顧澤之神色堅定地看著皇帝,意思是,這個功勞就換一紙聖旨允許父母和離。

  顧澤之毫不猶豫地說捨爵位就捨爵位,可是皇帝卻不免為他感到可惜,不由問道:「你可確定?」

  顧澤之笑了,毫不躲閃地與皇帝四目對視,坦然地表達出他的野心,「皇上,爵位什麼時候得都行。」

  皇帝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顧澤之是在說,他這次能在北燕的事上立功,將來就能在別的事上再立功。

  他要爵位,但於他而言,並不是只有這一個機會。

  看著顧澤之那張溫雅斯文的面龐,皇帝的唇角翹了翹。

  他這個堂弟性情與他這張臉還真是迥然不同,他這是像誰呢?

  端王與端王妃可全然不是這種性子的人。

  皇帝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就是稀罕顧澤之的自信,對著他做了個手勢道:「坐下吧。」

  皇帝雖然不置可否,但是從他含笑的眉目,他的心意已經很明確了。

  顧澤之也不追問,微微一笑。

  他正要坐下,這時,一個青衣小內侍步履輕巧地進來了,神色緊張地對著皇帝稟道:「皇上,三公主殿下病了,方才突然暈厥了過去……」

  皇帝聞言,眉頭緊皺,下意識地面露焦急之色,正要問有沒有宣太醫,可話到嘴邊,眼角的餘光卻瞟到顧澤之笑了,彷彿聽聞了什麼有趣的事一般。

  皇帝怔了怔,立刻想明白了,薄唇微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01:53 PM

第七十二章 新家

  顧澤之沒再留,作揖道:「皇上,您這邊有事,我就先告退了。」

  皇帝揮了揮手,顧澤之就離開了御書房,也把皇宮中的這些喧囂拋諸腦後。

  這一天,京城裡哄得沸沸揚揚,從勳貴朝臣,到普通百姓,都在議論著忠義侯府分家的事,眾人同情的目光都投向了侯府長房。

  有人說,秦家長房實在可憐,本來是爵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如今不僅失了爵位,長房長子秦則寧還被其叔父打壓得出不了頭,現在還要被趕出門。

  有人感慨,老侯爺當年是屬意把爵位傳給嫡長孫的,偏偏老侯爺突然暴斃,秦則寧年紀太小,爵位這才落到了秦准身上。

  也有人嘆息,秦准心胸太過狹隘,連侄子也容不下,難成大器。

  ……

  對於外面的這些議論,秦准當然也是聽說了的,幾乎是焦頭爛額,心裡把秦氿和秦則寧給罵死了,恨不得把長房這兄妹三人立時趕出侯府去。

  他一個人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許久,直到有婆子來稟道:「侯爺,四姑娘被延安伯府的人送回來了。」

  原本負手來回走動的秦准一下子停下了腳步,目光如箭般看向了婆子。

  婆子的頭又伏低了一些。她也知道今日侯爺的心情不好,可是這件事又不得不來稟。

  「啪!」

  秦准一掌重重地拍在了身側的書案後,拍得書案上的書冊、茶盅、文房四寶等等都震了一震。

  秦准越想越氣,抓起茶盅就重重地砸在了光鑑如鏡的青石磚地面上,碎瓷片飛濺開來,嚇得婆子身子縮了一縮。

  「沒臉沒皮!」

  秦准咬牙怒斥,心口的怒意洶湧:說到底,這一次要不是為了幫蘇家,事情又怎麼會弄成這樣!

  想到那七成的產業,秦准的心就在滴血。

  現在蘇家不僅沒給自己賠不是,還這麼不留情面,分明就是在遷怒自己!!哼,蘇西揚被判徒刑一年,那是他自找的,與自己又有什麼相干!

  還有秦笙也是,她姓秦,又不姓蘇,跑到蘇家去長住,這不是平白讓人在背後非議他們秦家嗎?!現在被人趕回來了吧!

  秦准心裡連秦笙也遷怒上了,沒好氣地拂袖道:「你去給四姑娘說,既然回來了,就好好在自己的院子裡待著,沒事別出門!」

  言下之意是秦笙被禁足了。

  婆子唯唯應諾。

  她正要退下,就聽秦准又把她叫住了:「等等。」

  秦准的面色陰晴不定,吩咐道:「還有,再讓人跟夫人說,把長房在用的那些下人的賣身契都給長房。」

  侯府的下人大部分都是家生子,關係盤根錯節的,彼此之間多有或近或遠的親戚關係,他把長房用的下人給他們,但是這些下人們的家裡人都在府裡,那就等於,長房就算是搬出了侯府,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飛不出他的五指山。

  想著,秦准原本鬱結的心略略地鬆快了一些,揮了揮手,讓那婆子去辦事了。

  書房裡服侍的大丫鬟連忙給秦准上了新茶,又手腳利索地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清理乾淨了。

  秦准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喝著茶,他剛喝完了一盅熱茶,方才那個婆子就又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戰戰兢兢地稟道:「侯爺,三姑娘說……說,她和大爺、五爺在侯府白吃白住這麼多年了,現在既然分了家,當然不能帶走侯府的『東西』。」

  「三姑娘說,那些身契她就不要了。」

  秦氿哪裡是不要下人的身契,她是不要侯府的下人!

  秦准:「!!!」

  秦准的眼角一跳一跳,血氣都往腦門沖。

  秦氿這野丫頭臉皮還真是厚,她還好意思說長房沒要侯府的東西,真沒要的話,把分的那些家財還回來啊!!

  每每想到那七成的產業,秦准就覺得意難平,脖頸中的根根青筋時隱時現,胸膛更是劇烈地起伏不已,胸口發悶。

  秦氿這丫頭簡直太討厭了!

  秦准再也坐不下去了,又霍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心口的激憤之火越燒越旺,又來回在書房走動起來。

  就這麼放過長房,他實在是不甘心啊!

  這一夜,秦家一整夜燈火通明,秦准一夜未眠,根本就沒上榻。

  清晨,旭日再次冉冉升起了,睡了個好覺的秦氿起了個大早,使喚著下人開始搬家了。

  菀香院騷動了起來,一個個沉甸甸的樟木箱子從屋子裡抬了出來,堆放在院子裡,杜若忙得好似旋轉的陀螺似的停不下來。她核對了樟木箱子裡的東西,親自上了鎖,就讓人把箱子再搬去儀門……

  秦氿也就是動了動嘴皮子,有杜若在,她放心得很。

  秦太夫人不捨得他們兄妹三個,一早就把秦氿叫了過去,拉著她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沒了:

  「氿姐兒,我看還是過兩天再搬好了,慢慢收拾,何必這麼著急搬走呢!」

  「你別怕你二叔,我還在呢,我就不信他敢把你們趕走!」

  「你們的宅子也還要修繕……」

  無論秦太夫人說再多,秦氿都不接話,笑眯眯地顧左右而言他,四兩撥千斤地把話題帶過,反而勸秦太夫人去他們那兒玩。

  秦太夫人拿她沒轍,只能換個方式道:「氿姐兒,你就是搬走了,以後也要經常回來看看我。」

  「可別學你五弟,他啊,心野得很,每次出門都跟斷了線的紙鳶似的……」

  秦太夫人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說著說著,就抱怨起去年秦則鈺去松風書院讀書的那幾個月,都沒怎麼給她寫信。

  秦氿:「……」

  秦氿也知道秦太夫人只是個耳根子軟而已,心地不壞,並不是什麼壞人。

  她攙著秦太夫人的胳膊,好聲好氣地哄著她道:「祖母,您放心,有我在,以後我盯著阿鈺,會讓他常來給您請安的。」

  「阿鈺就是欠教訓,以後他不乖,您盡管打他!」

  前方馬車旁的秦則鈺正好聽到了秦氿的這番話,覺得心肝受到了暴擊。怎麼就要打他呢?!他最近明明乖得不得了好不好!!

  等等!

  秦則鈺想到了什麼,有些緊張地朝身旁外的顧澤之看去,生怕他聽到了他姐方才的那番話。

  「噅噅。」

  顧澤之的白馬愉悅地叫了兩聲,用馬脖子蹭了蹭主人,顧澤之摸了塊麥芽糖餵牠,唇角含笑。

  姐夫應該沒聽到吧?秦則鈺看看顧澤之,又往不遠處的秦太夫人與秦氿望去。

  祖孫倆走得更近了,秦氿還在專心哄著秦太夫人:「祖母,您放心,我會時常過來陪您說話的。」

  「我會給您也佈置一個院子,等佈置好了,您也能常來小住。」

  「……」

  看她姐一副「孝順賢淑」的樣子,秦則鈺鬆了口氣,故意出聲打斷了秦氿:「祖母,三姐,姐夫來幫我們搬家了!」

  秦氿笑著朝顧澤之看來,清麗的小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靨。

  她一笑,小臉上就多了幾分可親,猶如一朵提前綻放的春花般,明豔動人。

  秦則鈺再次感慨:幸好他姐還有一張臉能看。

  他悄悄擦了擦額角根本不存在的冷汗,覺得自己真是為他姐操碎了心。

  東西其實已經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儀門處此刻停了足足七八輛馬車,幾乎每輛馬車都裝得滿滿當當。

  既然勸不了孫子孫女,秦太夫人也就不再留他們了,生怕耽誤了他們搬家,催促道:「氿姐兒,你搬過去後,還要收拾屋子,別耽擱了,趕緊去吧。等你們過兩天安頓好了,再來看我。」

  崔嬤嬤也在一旁附和了幾句,眼睛微紅。她心裡比秦太夫人的心情還要復雜,用眼神無聲地給秦則寧遞著眼色。

  一盞茶後,秦氿、秦則寧和秦則鈺的馬車就一輛接著一輛地駛離了侯府,一路朝著城西方向去了。

  他們裡裡外外地忙了足足一天,總算是搬好了家。

  早在去歲十一月,秦氿就讓秦則寧在京中買宅子,挑的是城西葫蘆巷的一處宅子,這幾個月來,她也時不時地去葫蘆巷修繕整理,所以今天搬進去就能住。

  這宅子只是個普通的二進院子,和忠義侯府比起來,這個宅子固然小,但對秦氿而言,這個一手佈置的宅子才更像是她的家。

  秦氿自告奮勇地帶著顧澤之在新宅子裡逛,新宅裡只有幾個門房與粗使婆子,目光所及之處,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影,只見那庭院裡的草木在寒風中搖曳,空曠而又透著一抹冷清。

  秦氿一邊走,一邊樂呵呵地跟顧澤之介紹起來:「以後大哥和五弟住外院的日辰苑和自清齋,內院暫時就我一個人住著,稍微大了些。」

  「不過,等以後有了嫂子,這宅子就不會顯得大了。」

  秦氿對新宅十分滿意,笑容明媚如春光,心裡琢磨起該怎麼好好佈置新家才好。

  秦則鈺又被腿腳不便的秦則寧打發來作陪,默默地跟在後方一丈外,心道:等哥哥娶了嫂子,他姐也差不多該出嫁了吧?

  他無聊地踢著一顆石子往前走,龍眼大小的石子骨碌碌地往前滾……

  哎,他還寧可去練劍呢!

  秦則鈺還惦記著顧澤之昨天派人送給他的那把寶劍:那把劍可真是把好劍,連岳師傅都說好!可惜,現在岳師傅不許他用,讓他先用木劍。

  「哢擦。」

  秦則鈺順手從一旁折了段梅枝下來,感覺拿來當劍使也挺趁手的。

  前方兩步外的秦氿和顧澤之停下了腳步,都聞聲朝他望了過來。

  在兩人疑惑的目光下,秦則鈺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蠢。

  他清清嗓子,故作自然地說道:「我看這枝梅花開得挺好的……」

  他手一甩,枝頭的紅梅隨之顫了顫。

  秦氿:「……」

  顧澤之看看秦則鈺手裡的那枝紅梅,又看看秦氿,右手成拳,放在唇邊,唇角微翹。

  他明明沒笑,可是秦氿卻似乎聽到了一聲輕笑,她心跳漏了一拍,不知為何,覺得自己好像被取笑了。

  顧澤之抬起右手,信手從秦則鈺手裡的那枝紅梅上拈下了一朵紅梅,放在鼻下嗅了嗅,勾唇笑了,「是開得挺好的。」

  秦氿探頭去看他指間那朵紅豔豔的梅花,就聽他突然道:「別動。」

  秦氿下意識地聽從了。

  顧澤之微微俯首,把手裡的那朵紅梅簪在了秦氿的鬢角。

  風一吹,大紅色的梅花花瓣在風中如蝶翅般輕顫不已,溫柔地撫著少女如玉的面頰,襯得她膚光勝雪,嬌豔而又不至於喧賓奪主。

  紅梅的花香隨風鑽入秦氿的鼻尖,其中還夾著顧澤之身上那股淡淡的熏香,彷彿一根羽毛輕輕撩過心湖……

  「好看嗎?」顧澤之轉頭問秦則鈺。

  他姐當然好看!!秦則鈺很有求生欲地直點頭。

  秦氿忍不住地撫了撫鬢角簪的花,就聽顧澤之含笑又道:「我給你備了一份喬遷之禮,應該快到了。」

  秦則鈺看著秦氿和顧澤之,總覺得哪裡不對……

  嗯,好像是被餵了一嘴糖,甜得有些膩人。

  就在這時,一個粗使婆子小跑著來了,稟道:「三姑娘,五爺,顧三公子府上送了一車東西過來。」

  顧澤之的喬遷之禮送到了,是一車山茶花以及一個花匠。

  秦氿又興致勃勃地跑去看花,與花匠商議把山茶花移植到哪裡,忙忙碌碌。

  當天,衛皇后就讓大太監余平送了二十個下人過來。

  「秦三姑娘,這些人都是罰沒的官奴,娘娘令咱家去挑來的,身契都在這裡。姑娘要是覺得得用,就先用著。」

  秦氿一聽是衛皇后讓余平專門挑的人手,就都留下了。

  本來他們這回搬出侯府,除了杜若以及秦則寧貼身用慣的人,基本上誰都沒帶,正是缺人的時候,秦氿原本是打算等安頓下來,再找官牙買些人。

  秦氿和杜若商量著把這些人分別安頓了起來,內院、外院、廚房、針線房等等各處都需要人手。

  她在家裡足不出戶地忙了好幾天,忙得是暈頭轉向的,心裡深深地感慨府裡果然還缺一個嫂子!

  要是嫂子過門,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把府裡的這些瑣碎內務全都交給嫂子,就可以過上夢寐以求的鹹魚生活!!

  想歸想,她也沒法憑空變個嫂子出來,只能認命地忙活著。

  等兄妹三人安頓下來,並在宅子的大門口掛上了秦府的牌匾時,已經是三月初一了,春意漸濃。

  秦氿好些日子沒進宮了,正想著遞牌子進宮跟衛皇后說說新家的事,結果這牌子遞了後,得到的訊息卻是說皇后病了。

  三兄妹都嚇了一跳,秦氿當下就從葫蘆巷趕往皇宮,她有衛皇后給的牌子,很順利地進了宮,直奔鳳鸞宮。

  鳳鸞宮裡,人頭攢動,彌漫著一股凝重壓抑的氣氛,皇帝和太醫院的太醫們都在,幾個皇子公主們也在。

  秦氿到的時候,皇帝正不耐地把那些來探望的嬪妃都給打發了。

  六皇子顧瑧也是憂心忡忡,稚氣的小臉上眉宇深鎖,對著秦氿道:「母后的氣疾犯了。」

  「……」秦氿微微睜大了眼。所謂「氣疾」,也就是哮喘,哮喘可大可小,這病只能慢慢地養著,很難徹底治癒。

  杜若知道,輕聲解釋道:「姑娘,皇后娘娘有氣疾,每年春天就容易發作……」杜若往寢宮方向望了一眼,「一般都不太嚴重,鳳鸞宮的宮人每逢這個季節都很仔細。」

  顧瑧同樣望著寢宮的方向,拳頭握得緊緊的。

  秦氿眸光微閃,突然想起了原文裡的一段描述。

  原文中,六皇子死後,衛皇后經歷兩次喪子之痛,悲痛欲絕,沒幾個月也仙去了,衛皇后死的時候是在春天,莫非是因為氣疾?

  這時,通往寢宮的門簾被人從裡面打起,太醫令和幾個太醫魚貫而出。

  一屋子的人都看向了幾個太醫,太醫令上前對著皇帝稟道:「皇上,微臣已經給皇后娘娘施了針,皇后娘娘又服了藥丸,病情已經平穩了。」

  「臣等待會兒給娘娘開個方子,娘娘可以先服上三日,再觀察看看。」

  皇帝、顧瑧以及其他皇子公主們聞言皆是如釋重負,一旁的秦氿也鬆了一口氣。

  皇帝定了定神,問幼白等人道:「皇后怎麼會突發了氣疾?」

  衛皇后對飛絮、玉蘭花粉等過敏,因此每年春天她身旁服侍的人都是相當注意的,不會讓衛皇后有機會接觸這些,宮裡的飛絮全都被宮人黏得乾乾淨淨,御花園更是沒有一株玉蘭花。

  大宮女幼白臉色慘白如紙,理了理思緒,稟道:「皇上,今兒上午皇后娘娘如同往常般去御花園散步,路過沅湘水閣時,不知怎麼地,娘娘突然就咳嗽氣急,犯了氣疾。」

  其他宮人的臉色也不太好看,至今猶有幾分後怕。皇后一直有氣疾,但一般都不嚴重,基本上只要他們多注意一些就沒事,這次的氣疾委實來得突然,把這些宮人也嚇到了。

  這時,三公主長寧面露憂色地問道:「太醫令,母后的病重不重?是不是很危險?」她手裡緊緊地攥著一方帕子。

  太醫令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示意他說,才答道:「皇后娘娘這一次發作比去歲嚴重,要是再反覆,病情得不到控制,以後再發作恐怕就危險了……」

  氣疾可輕可重,輕者也不過呼吸急促些,重者便是丟了性命,那也不稀奇。

  太醫令的頭伏得更低了,不敢去看皇帝。畢竟誰都知道帝後感情篤深。

  皇帝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正殿內的氣氛越發凝重,落針可聞。

  須臾,長寧微微啟唇,正想說什麼,就聽皇帝淡淡道:「既然你們母后都歇下了,你們也都退下吧。」

  皇帝把幾個皇子公主都打發了,正殿內一下子就空了一半。

  而秦氿與顧瑧則隨著皇帝進了皇后的寢宮。

  衛皇后已經醒過來了,在宮女的攙扶下坐了起來,背靠著一個大紅迎枕,但是形容還有些虛弱,尤其臉色特別蒼白。

  「母后!」

  顧瑧率先衝到了衛皇后跟前,緊張地握住了衛皇后略顯冰涼的手。

  衛皇后反握住顧瑧的小手,柔聲安撫道:「瑧兒,母后沒事,別擔心。」說著,她看向了皇帝微微一笑,「讓皇上為臣妾擔心了。」

  皇帝在皇后的榻邊坐下了,含笑道:「沒事就好。」

  見衛皇后精神還不錯,秦氿才算放下了心,接口道:「姨母,您可把我和表弟嚇壞了,這幾天,您可要好好休養。」

  宮女很快搬來了兩個錦杌,秦氿與顧瑧就在錦杌上坐了下來。

  衛皇后在幼白的服侍下喝了兩口溫茶水,關切地問道:「小氿,你大哥的腿傷好些了沒?」

  秦則寧摔了馬後,皇帝曾經派太醫去給他看過傷,當時太醫就說,秦則寧的傷勢不重,只要好好養,不會留下什麼暗傷,但是要養上一個月才能全好。

  這也就意味著秦則寧勢必會錯過這次五軍營的選拔了。

  每每想到這件事,衛皇后都替外甥不平。相比下,蘇西揚只是一年的徒刑,實在是不解恨,太便宜他了!

  秦氿生怕衛皇后動了氣,笑呵呵地說道:「姨母您別擔心,大哥他早就生龍活虎了,昨日還陪著阿鈺練弓射,坐在椅子上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都耍起賴了。」

  衛皇后秦則鈺那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是忍俊不禁地笑了,「阿鈺還小,你讓你大哥別對他太嚴厲了。」

  說了一會兒話後,衛皇后就問了秦家分家的事。

  秦氿為了逗皇后開心,前面草草帶過,故意把重點放在顧澤之怎麼把家產爭取到七成,衛皇后和顧瑧聽得是目瞪口呆。

  若說過去衛皇后對這門婚事有那麼一絲不確定,生怕顧澤之門第太高會看輕外甥女,此刻也算是徹底放心了。

  還是皇上的眼光好,給她的小氿指了一門這麼好的婚事!

  衛皇后給皇帝遞了一個眼色。

  秦氿兄妹三個,秦則鈺有點缺心眼,秦則寧性子太混,年輕氣盛,不夠圓滑。以後有顧澤之看著,自己就不用擔心了。

  衛皇后的唇角微微翹了起來,對顧澤之滿意得不得了,話鋒一轉:「小氿,你們的新宅子佈置得怎麼樣了?」

  說到新府邸,秦氿來勁了,細細地說起她是怎麼佈置宅子,說起顧澤之送給她的花匠與山茶花,說起他們拆了一個院子給秦則寧與秦則鈺做練武的校場,說得眉飛色舞。

  衛皇后從秦氿的話中就知道兄妹三人搬出忠義侯府後,過得不錯,自然也就放心了,氣色看著又好了幾分。

  須臾,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小氿,你在宮裡多住兩天,陪你姨母說說話。」

  秦氿欣然應了。

  「杜若,」秦氿笑眯眯地對著杜若吩咐道,「你回去告訴大哥一聲,就說我要在姨母這裡蹭吃蹭喝了,他們自個兒過吧。」

  衛皇后聽了,臉上笑容更深,笑著道:「小氿,你愛住幾天就住幾天!」

  顧瑧聽聞秦氿要住下,也高興了。

  這時,大太監周新進來了,對著皇帝稟道:「皇上,已經讓人查了御花園了,最近柳絮飄飛,每日都派了人在御花園裡黏柳絮,有一些柳絮飛到了沅湘水閣旁的假山上,大概是風一吹,柳絮隨風飄了過來,皇后娘娘又恰好經過……」

  皇帝眸光閃爍,揮了下手,周新就退了下去。

  衛皇后笑道:「皇上,臣妾沒事,您還有政務要忙,別在這裡陪臣妾了。」

  「這裡有小氿在就行了,瑧兒,你也該去上書房讀書了,可不能藉故偷懶!」

  顧瑧依依不捨,但還是乖巧地從錦杌上站了起來,規規矩矩地對著衛皇后作揖:「是,母后。」

  於是,皇帝帶著顧瑧走了,鳳鸞宮裡,只剩下秦氿陪著衛皇后說起閒話來。

  秦氿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會兒說她最近這個月看得那些戲本子,一會兒給衛皇后看她最近繡的帕子,一會兒又說秦則鈺的一些糗事……

  不知不覺中,秦氿喝了兩盅茶,兩人說得高興極了,直到門簾被人再次打起,幼白又進來了,福身稟道:「娘娘,三公主殿下求見。」

  頓了一下後,幼白又補充了一句:「三公主說是有要事。」

  衛皇后說道:「宣。」

  衛皇后若無其事地和秦氿繼續說道:「阿鈺這孩子,自小被我們寵壞了,幸好小氿你制得住他,他願意聽你的……」

  正在寢宮外候著的長寧也聽到裡面傳來的談笑聲,眸中有些晦暗,一閃而逝。

  幼白打簾出來了,對著長寧伸手做請狀,「三公主殿下,請。」

  長寧若無其事地走了進去,身後還跟著貼身宮女菱香,菱香的手裡提著一個紅漆雕花食盒。

  「母后。」長寧優雅地給衛皇后請了安。

  秦氿起身與長寧福了福後,便又坐下了,還是坐在衛皇后的榻邊的錦杌上。

  長寧見秦氿沒有讓開的意思,也不好趕人,又朝衛皇后的榻邊走近了半步,關切地問道:「母后,您覺得怎麼樣了?」

  「好多了。」衛皇后含笑道。

  「那就好。」長寧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兒臣實在是擔心母后。」

  長寧的聲音溫溫柔柔,眼眶通紅,秀麗的小臉上更是帶著濃濃的焦慮和憂心。

  她用帕子擦了擦濕潤的眼角,才又道:「母后,女兒翻查了許久的醫書,看到了一個偏方,方才也問過太醫了,說是這偏方對您的氣疾很管用,兒臣方才便親自熬了藥。」

  「長寧,本宮領你的心意了。」衛皇后淡聲道,「太醫行過針後,本宮覺著好多了。」

  「母后,您就試試吧。」長寧眉心緊蹙,憂心忡忡地說道,「您身子不好,兒臣日夜難安。兒臣無用,也做不了什麼,只能日夜為您祈福,翻閱醫書,這才得了這張偏方。」

  也不等衛皇后答應,長寧就打開了貼身宮女手上的食盒,從裡面端出了一碗黑漆漆的湯藥,熱氣騰騰。

  她雙手端著青花瓷的藥碗,朝衛皇后呈了過去。

  皇后入口的東西,哪怕是藥,也不能隨便亂吃的,於是,這碗湯藥便由一旁的徐嬤嬤伸手接過了。

  長寧就把藥碗給了徐嬤嬤,收回手的同時,她的左袖沿著小臂滑下了些許,露出了手腕上一圈圈的白繃帶,繃帶上還有些斑斑血跡,紅得觸目驚心。

  長寧驚慌地「呀」了一聲,猶如受驚的小鹿般,把袖口拉了下來,遮住了左腕上的繃帶。

  她目光閃爍,飛快地抬頭看了衛皇后一眼,又緊張地趕緊垂下臉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02:15 PM

第七十三章 自殘

  「……」秦氿自然是看到了,心道:這麼做作,莫不是生怕皇后沒發現她手腕上有傷?

  她饒有興致地打量著長寧掩在袖子底下的左腕,寬大的袖口下隱約地露出了半寸的繃帶,上面鮮紅色的血跡看著很是刺眼。

  秦氿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長寧手上這傷到底是怎麼來的呢?

  長寧沒在意秦氿,神情真摯地看著衛皇后道:「母后,這是兒臣的一片心意。」

  「長寧,你有心了。」衛皇后既沒有說喝藥,也沒說不喝,目光落在了長寧的左腕上,問道,「你的手怎麼了。」

  「不,沒事。」長寧連忙搖頭道,「不礙事,多謝母后關心,是兒臣不小心劃傷了而已。」

  長寧溫婉地一笑,又行了個福禮,「母后,那兒臣就先告退了。」

  衛皇后便也就沒再追問。

  「……」長寧沉默了一下,臉色有些僵硬。

  但話都說出口了,她只能站起身來,然而,就在轉身時,她的手腕恰好撞到了貼身宮女手裡的那個食盒,表情一下子變得十分痛苦,兩道秀氣的柳眉緊緊地皺在了起來,眼眶中還有晶瑩的淚水在滾動著。

  「姨母,」一旁的秦氿實在看不下去了,憋得難受極了,就提議道,「要不要找太醫來給三公主殿下看看?」

  衛皇后看了秦氿一眼,微微頜首道:「也好。」

  太醫本來就在鳳鸞宮待命,衛皇后吩咐了一聲後,不多時,就有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太醫進來了。

  衛皇后吩咐道:「張太醫,三公主的手腕好像受了些傷,你去給她瞧瞧吧。」

  長寧連忙道:「不用了,母后。」

  「這樣啊。」衛皇后淡淡道,「那就不用了吧。」

  長寧:「……」

  「殿下,」菱香忙柔聲勸道,「您還是聽皇后娘娘的話,讓張太醫瞧瞧吧。」

  這一次,長寧連忙順水推舟地點了下頭:「也好。多謝母后關懷。」她又溫溫柔柔地對著衛皇后福了福。

  張太醫先給長寧診了脈,然後道:「三公主殿下,請把左袖拉起一些。」

  青衣宮女便替長寧拉起了左袖子,露出了那一截綁著繃帶的小臂,她的肌膚雪白,手腕纖細,襯得那染血的繃帶更添幾分柔弱。

  張太醫皺了皺眉,問道:「殿下是怎麼受的傷?」

  長寧朝衛皇后與徐嬤嬤那邊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說道:「不小心劃傷的。」

  張太醫眉頭皺得又緊了一些,看著這傷口滲出的血量,感覺這傷口實在不像是不慎劃傷的,「可否請公主解開。」

  長寧本來還要做做樣子,想說讓張太醫隨便開些金瘡藥就是,但回想著剛剛的情形,生怕自己這麼一說,衛皇后直接就應了,那就麻煩了。

  菱香忙道:「殿下,您還是讓張太醫瞧瞧吧,若是留下疤來……您的額頭上已經留有疤了。」她一副擔憂的樣子,欲言又止,「張太醫,求您給殿下看一下吧。」

  說著,菱香已經主動地去給長寧解開左腕上的繃帶,長寧躲了一下,就半推半就的由著她把繃帶解開了。

  繃帶散開後,就露出了其下滿是鮮血的手腕,殷紅的血液還沒有徹底乾涸,傷口約莫一寸有餘,顯然沒有處理過,看著血肉模糊的。

  秦氿忍不住好奇地湊過去看,就見張太醫先用沾了水的紗布擦去了長寧左腕上還沒有乾涸的血漬,「殿下,請忍著點。」

  清理過傷口四周後,可見手腕上一道被刀刃劃過的血印。

  長寧的眼眶濕潤潤、紅通通的,纖細的身形繃緊,額角更是布滿了冷汗,似乎在忍耐著極大的痛苦。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衛皇后問道:「張太醫,三公主的手是怎麼了?」

  「稟皇后娘娘,」張太醫恭敬地說道,「三公主是被利刃割傷的,還被割下了一小塊皮肉,腕上怕是會留疤。」

  張太醫心裡覺得這位三公主真是不省心,一會兒傷了臉,一會兒又傷了手。聽說她的臉是瓔珞郡主所傷,可她這手上這個傷口的痕跡看著像是她自己劃傷的啊。

  「張太醫,真的會留疤嗎?」青衣宮女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那可怎麼辦才好啊!」

  「無礙的,我用袖子遮遮就行了。」長寧嬌嬌柔柔地說道。

  青衣宮女:「公主,您可都是為了皇后娘娘……」

  「住嘴!」長寧恰到好處的打斷了宮女,然後又道,「張太醫,給我上點藥包紮一下就行了。」

  秦氿:「……」

  張太醫:「……」

  「為了本宮?」床榻上的衛皇后笑了,挑眉問道,「怎麼說?」

  青衣宮女屈膝福了下去,趕緊道:「娘娘,三公主殿下從醫書上看到了一個偏方,說是對娘娘您的氣疾很管用,但是這湯藥需要用人肉為藥引,所以……」

  「就是這碗藥嗎?」衛皇后指著徐嬤嬤手裡的那碗湯藥問道,「張太醫,你也一併瞧瞧吧。」

  徐嬤嬤就把那碗湯藥送到了張太醫跟前,張太醫先聞其味,跟著又用湯匙舀了一勺湯藥……

  眼看著張太醫把那勺湯藥送至了唇畔,長寧欲言又止,還是攔下了張太醫:「張太醫且慢!」

  對上衛皇后疑惑的眼神,長寧微咬下唇,對著皇后又福了福,終於道:「母后,兒臣是在一本名叫《嚴氏雜病論》的醫書上看到的這個偏方,上面說,只要割肉作藥引就可以治癒氣疾。」

  饒是衛皇后自認見慣了世面,也被長寧番話驚住了,一時啞然。

  長寧又道:「母后鳳體不適,兒臣也擔憂不已,所以甘願為母后割肉為藥引,這也是兒臣的一片孝心。」

  「這《嚴氏雜病論》乃是前朝的一個名醫嚴詔所著。嚴詔雖不比華佗扁鵲,但在前朝也頗有幾分懸壺濟世的醫名。書上說,這個偏方有奇效,在當地治好了不少氣疾患者。」

  張太醫沉默不語,神色微妙,他當然能看出來長寧是有心討好皇后。

  秦氿看得興致勃勃,心道:這三公主果然是個狠人,對自己也下得了狠手呢!佩服,佩服!!

  衛皇后深深地凝視著長寧,嘆息道:「長寧,真是難為你了。」

  「為了母后的鳳體,這是當女兒應該做的。」長寧柔順溫婉地說道,臉上滿是孺慕之情。

  衛皇后又看了看長寧血肉模糊的左腕,吩咐道:「張太醫,你給三公主好好上藥,包紮一下,盡量別留疤。」

  張太醫唯唯應諾,表示一定盡力,心裡知道長寧這腕上的疤肯定是多少會留下些痕跡了。

  他連忙令藥童取來了藥箱,給長寧的傷口上了金瘡藥,又仔細地包紮後,讓她傷口不要沾水,又說明日上午再去給她換藥。

  長寧乖順地一一應下,跟著就站起身來,對著衛皇后又道:「母后,您鳳體猶虛,兒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長寧再次屈膝行禮後,就退下了,宮女菱香自然也跟著長寧一起告退了。

  等出了鳳鸞宮的院門,長寧才算鬆了一口氣,回頭朝鳳鸞宮望了一眼,眸色幽深。

  長寧下意識地捂著自己的左腕,平日裡溫婉柔弱的面龐上此刻透著一絲冷然。

  「殿下,您的傷口還痛嗎?」菱香心疼地問道,「要是真留疤,就麻煩了。」

  菱香心裡真是為主子不平,說到底主子也就是虧在沒投生在皇后的肚子裡,否則何至於小小年紀要這般為自己籌謀!

  「別說了。」長寧輕聲吐出三個字,眸光淩厲,神色堅毅果決。

  有失才能有得!

  她都要被送去和親了,不過是手腕受點傷又怎麼樣?!那不過是皮肉傷罷了。

  她隔著衣袖又在受傷的左腕上輕輕地撫了一下,低喃道:「割肉救母,父皇和母后總會念著我的孝順的。」

  兩國和親勢在必行,耶律欒公然提出要自己和親北燕,皇帝雖然一時沒應,但是長寧和許安嬪都知道皇帝遲早會應的。

  除了這個辦法外,長寧一時間也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了,只能咬牙一搏。

  人啊,終究還是只能靠自己而已,如果連她自己都認命,又還有誰能幫得了她!

  菱香也朝鳳鸞宮的方向望去,抿了下嘴唇,囁嚅地說道:「殿下,這偏方……皇后娘娘不會服吧?」

  「這就不重要了。」長寧淡淡道。

  她當然知道衛皇后是不會服的,皇后入口的東西怎麼能隨便,但是皇后服不服藥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為了皇后,割肉救母,重要的是她的一片孝心。

  回去後,她就再為皇后沐浴齋戒,抄寫《地藏經》祈福。

  等皇后病癒,接下來也就該輪到她為母祈福而病重了……一直病到和親的人選定下,就差不多了。

  她就不信,北燕會願意要一個病得快死了的公主回去。

  到時候一定會換人選的,就算皇后捨不得養在膝下的二皇姐,這不是還有瓔珞嗎!

  「還是殿下思慮周全。」菱香欽佩地恭維道,心裡猶有幾分後怕。

  前幾日,當聽聞耶律欒提出要三公主和親北燕時,菱香嚇得不輕,她是三公主的貼身宮女,如果三公主和親北燕,那麼她必定也會陪嫁去北燕。

  幸好,三公主聰慧過人,又不是個認命的。

  「這也是天時地利人和。」長寧仰首看著枝頭綻放的花朵,意味深長地說道。

  也是她運氣好,現在恰好是春天……

  長寧撫了撫衣袖,眸光冷了三分,又道:「和親的事……肯定是秦昕的主意。」

  眾所周知,秦昕和瓔珞一向要好,親如姐妹,現在又是二皇兄在負責兩國和談的事,秦昕這個人一向主意特別多,這件事肯定也是秦昕的主意,為了瓔珞要害自己。

  只要這次能逃過和親,她不會放過秦昕的。

  手腕又傳來一陣陣的灼痛,長寧微微皺起了秀氣的眉頭。

  菱香察言觀色地說道:「殿下,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長寧繼續往前走去,後方站在正殿門口的幼白見長寧主僕走了,又返回了衛皇后的寢宮,恰好與捧著湯藥出來的徐嬤嬤交錯而過。

  就算不問,幼白也知道這碗湯藥的下場。

  幼白款款地走了過去,給衛皇后稍微調整了一下身後的大迎枕,衛皇后含笑問秦氿道:「你怎麼看?」

  秦氿只給了一個字:「傻。」

  「確實傻!」衛皇后露齒而笑,抬手揉了揉秦氿柔軟的髮頂。

  她的小氿就是與她投緣!

  皇后嘆息著搖了搖頭,眉目之間露出一抹高高在上的憐憫,嘆道:「她是有幾分小聰明,可是連揣摩聖意都不會,就自以為是地上躥下跳,一會兒毀容,一會割肉的,哎,本宮看著都痛。」

  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沒事找事地把自己折騰得千瘡百孔……

  秦氿:「……」

  秦氿立刻聽出了衛皇后的言下之意,若有所思地眨了下眼。

  皇后肯定地說道:「皇上是不會和親的。」

  秦氿也知道這一點,櫻唇抿了抿,沉吟道:「姨母,您這次……會不會也和她有關?」

  秦氿說是的衛皇后突發氣疾的事。

  衛皇后笑了笑,接過了幼白遞來的茶盅,慢慢地喝著茶,沒有回答。

  秦氿也沒有再問,拈了塊宮女剛送上的點心吃,眉眼彎彎。

  當日,皇后就傳了懿旨,就說三公主孝順淑和,溫婉恭謹,賜了一些料子與藥材。

  這種事自然瞞不住宮中其他人的耳目,沒一炷香時間,宮中上下都知道了三公主割肉救母的事,不僅如此,訊息如同長了翅膀般傳出了宮廷,就連宮外的一些府邸也都知道了。

  泰親王妃回王府時,還感慨地對著女兒瓔珞說了一兩句:「三歲看到老,三公主真是孝順。割肉救母真是一則佳話!」

  瓔珞聞言,整張臉都黑了,差點沒翻臉走人,但還是忍下了。

  她掩飾地端起了茶盅,纖細的手指微微用力。

  昕妹妹說對了,長寧慣會使詭計,為何躲避和親,她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就算二皇子和昕妹妹想辦法讓耶律欒主動求娶長寧也沒用,長寧不會坐以待斃。要是想讓耶律欒更積極,非長寧不娶,還是得有利益的交換才行……

  瓔珞映在茶水中的那雙眸子幽深如潭,其下暗潮洶湧。

  瓔珞心不在焉地喝著茶,一旁的泰親王妃知道女兒與長寧之前有齟齬,只覺得女兒還在別扭,就又勸了幾句:「你啊,你和三公主怎麼說也堂姐妹,打斷骨頭連著親,姐妹間彼此有點口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瓔珞,你做姐姐的,心胸也該放得開闊些,多跟三公主學學皇家公主的風範!」

  泰親王妃絮絮叨叨地說個沒完,瓔珞越聽越煩,心又沉下了幾分,嘲諷不已地想著:學長寧以自殘來陷害別人嗎?!

  瓔珞定了定神,放下了茶盅,試探地問道:「母妃,皇上會不會……選我和親?」

  泰親王妃怔了怔,失笑道:「怎麼會呢!瓔珞,你多想了。」

  「皇上膝下那麼多個公主,就算要從宗室擇宗室女封為公主和親,年齡合適的姑娘多得是,怎麼也輪不到你啊。」

  在泰親王妃看來,宗室裡多的是年齡合適的庶女,也多的是想獻女和親來討好皇帝的宗室王爺,他們泰親王府又不用靠這個去搏聖寵,和親的事絕不可能落到自家頭上。

  泰親王妃說得隨意,但是聽在瓔珞耳裡,卻覺得整顆心都冷了:母妃太天真了!她根本沒看出長寧的險惡用心,就算自己告訴她,長寧這齣「割肉救母」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母妃也不會信的,還會斥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母妃是指望不上了,偏偏父王又不在京……

  瓔珞失魂落魄地坐在那裡,又飲了幾口茶。

  耐心地等泰親王妃說完,瓔珞才道:「父王去了北疆這麼久了,母妃您可以有父王的訊息?」泰親王奉命去了北疆接收北燕的送來的那批突厥。

  說到泰親王,泰親王妃眉眼含笑,「我前日剛收到你父王的來信,再過一個多月,你父王也該回京了。」

  「你父王這差事來得莫名其妙,在工部待得好好的,去什麼北疆呢。北燕的那些蠻子慣是無禮,你父王又不擅武,我這心啊,就沒一天放下的。」

  泰親王妃想想就不舒坦,也不知道二皇子是怎麼想的,非讓泰親王去接收什麼突厥馬,皇上居然還應了。

  瓔珞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然後笑吟吟地說道:「母妃,父王之前借我的幾本《後漢書》,我看完了,我想去父王的書房借閱後面的幾本。」

  瓔珞是泰親王的嫡女,泰親王一向偏愛幾分,從小她沒少被泰親王帶去書房玩,長大了,也時常去書房借閱一些史書雜論看,泰親王妃早就習以為常,心裡覺得與其讓瓔珞出門玩,還不如留在王府中多看些書呢。

  泰親王妃笑著應了,只叮囑了一句:「可別把你父王的書房弄亂了。」

  瓔珞噘了噘嘴,做出一副小女兒的嬌態,「母妃,我又不是大哥!」

  一句話逗得泰親王妃忍俊不禁地笑了。

  瓔珞的眼底掠過一道利芒,一閃而逝。

  她又陪著泰親王妃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才從正院去了泰親王的外書房,一個人在書房裡待了許久,等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時辰後了。

  太陽已然西斜,瓔珞吩咐大丫鬟去了一趟忠義侯府給秦昕遞了帖子,約她次日到盛華閣一敘。

  接下來的幾天,三公主事母至孝的事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百姓皆是讚不絕口,一時傳為美談。

  三月初五,耶律欒又一次求娶三公主,並表示,聽聞三公主至孝,必是個品性高潔的人,由她和親大燕必能結兩國之好云云。

  然而,皇帝還是沒應下,依然是待議。

  當顧璟將這個結果轉告給了耶律欒,耶律欒神色淡淡,不以為然,只是「哦」了一聲,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反正,他只是求娶,皇帝是否嫁女也和他無關。

  顧璟也飲了半杯水酒,眸光微閃,又道:「耶律王子對和談還有沒有別的要求?」

  耶律欒放下了酒杯,似笑非笑道:「該說的,我上次都說了……不過,你能保證顧澤之會同意?」

  耶律欒眸色陰鷙,又回想起當初顧澤之咄咄逼人、毫不退讓的姿態,胸口一陣氣悶。

  顧璟淡淡一笑,氣定神閒地說道:「耶律王子不必在意,端王夫婦正在鬧和離,若是一旦和離,顧澤之就更成不了世子了,現在他只怕早就自顧不暇了。」

  對於促成這次兩國和談,顧璟付出了不少心力,和談總算是快成了,只差一步之遙了……

  這個時候,顧澤之怕是搶功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反對呢!

  顧璟也不怕顧澤之搶功,反正自己的付出滿朝文武都是看在眼裡的,顧澤之主導和談時,和談了幾個月都毫無進展,由自己接手,和談立刻就出了明顯的成效。

  顧璟對著耶律欒拱了拱手道:「和親的事,我還會再加大把力,但是,耶律王子,你可別忘了你答應的……」

  他微微眯眼,儒雅的面龐上多了幾分淩厲。

  耶律欒自己給自己斟滿了酒,舉起酒杯對著顧璟敬了一杯,朗聲道:「那是當然,若是我為燕王,下一任的燕王就是我與和親公主所生的子嗣,你我兩國永不開戰。」

  顧璟也執起了他手邊的那杯酒水,也舉杯回敬了耶律欒。

  「一言為定。」

  顧璟仰首,一口氣喝完了杯中剩餘的酒水。

  之後,顧璟就離開了。

  耶律欒悠然自得地把玩手裡的白瓷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輕輕晃動著,酒香四溢。

  「二王子,」這時,一個大鬍子的中年使臣進了雅座,仔細地關上門,然後對著耶律欒行了禮,問道,「是否要盡快把那張圖紙送回大燕?以免日長夢多。」

  「不必了。」耶律欒笑著揮了下手,「現在我們在大祁的京城,就在大祁皇帝的眼皮底下,還是要謹言慎行,不可輕舉妄動,免得誤事,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若是被大祁皇帝發現,反而不美。」

  他嘴上是這麼說,其實早在得到了那張複合弓的圖紙後,他就已經把它完完全全地記在了腦子裡,至於圖紙早就讓他給燒了。

  唯有儲存在自己腦子裡的東西才是最安全的!

  他必須親自把複合弓的圖紙帶回燕國,這份功勞決不能讓給別人。

  這個新型的複合弓可以讓他們大燕的騎兵更上一層樓,屆時周邊諸國都遲早對他們大燕俯首稱臣。

  耶律欒勾起了嘴角,碧藍的眼眸中流露著的是勃勃的野心,瞳孔中似是燃著火焰。

  耶律欒又道:「阿索耶,等和談結束後,我們就能回國,我會親自將圖紙交予父王的。」

  耶律欒毫不掩飾他的野心和意圖,阿索耶自然也看出來了,又行了個大燕的禮節,應了。

  對他們這些臣子來說,既然與二王子一起出使大祁,便是榮辱與共,二王子此行得了功勞也必不會忘記他們的!

  耶律欒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那批突厥馬怎麼樣了?」

  提到突厥馬,阿索耶的眼中閃動起了冷厲的光芒,沉聲道:「前幾天已經收到了信,一切順利。算算時間,那批突厥馬在五天前就應該已經順順利利地交到了大祁北疆軍的手裡了。」

  「大祁北疆軍的戰馬,完了!」

  最後兩個字說得冰冷而陰沉。

  耶律欒嗤笑著道:「大祁竟然還真當可以得到我們大燕的突厥馬,簡直就是在做夢!!」

  那批突厥馬可是他精心準備的,九成馬都染上了一種極毒的馬瘟,但凡馬群中有一匹馬染上了這種馬瘟,就足以讓馬群死絕。

  大祁的北疆軍只要收下了這批突厥馬,就可以徹底催毀北疆軍的戰馬!

  沒有戰馬,騎兵就是斷了腿的殘廢。

  屆時,大祁北疆必將因此受到重創,怕是好幾年也緩不過來。

  「大祁想要馬,我們就給他們馬,但這馬,就看他們接不接得下!」耶律欒的聲音中透著一抹冷意,冷笑道。

  「還是二王子想得周到!」阿索耶恭維道。

  耶律欒碧藍的眼睛越發深邃,意氣風發。

  阿索耶繼續道:「這次大祁北疆軍必是要吃個大虧了。」

  「當然!」耶律欒咧嘴而笑,笑得肆意狂放。

  信早早就傳回國了,一旦突厥馬到了北境後,北疆軍勢必會大亂,而燕國大軍就會趁亂偷襲。

  「可惜了。」耶律欒多少有些遺憾地說道,「去歲與大祁的那戰,我大燕傷亡慘重。」

  不然,他們大可以藉著這次的機會一舉突破大祁北疆,長驅直入。真是可惜了。

  「不過,只要我大燕能夠拿下扶風城,再要和談,那就該是大祁來求我們了!」耶律欒的眸中流露出勢在必得的光芒,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到時候,他也能一血前恥了。

  還有那個秦氿!

  一想到秦氿,耶律欒的心口就是一陣翻湧,心情極為復雜。

  一方面,他惱她對自己不屑一顧,哪怕自己對她百般示好,都不見她多看自己一眼,而另一方面,秦氿越是這樣,他反而越是對她生了執念,越是想要讓她臣服在他面前。

  耶律欒的左手緊緊攥攏成拳,手背上青筋爆起,腦海裡浮現起秦氿燦爛的笑靨,明媚如草原上的晨曦。

  然而,這笑容卻是對著顧澤之的!

  耶律欒:「……」

  不著急。耶律欒在心裡對自己說。

  等到了大祁要來求他的時候,他再問大祁皇帝要秦氿,屆時大祁皇帝一定會同意。

  畢竟,一個女人哪裡比得上一國的存亡。

  耶律欒又仰首將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微辣的酒水刺激著喉嚨,令他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打通了筋脈似的,一陣痛快。

  阿索耶端起桌上的酒壺替耶律欒斟滿了酒,問道:「二王子,您可還要大祁的三公主?」

  「要,為什麼不要?大祁皇帝不是履履拒絕和求嗎?那本王子就要讓他『求著』把他的公主送過來!」說著,耶律欒又一次一口飲盡酒水。

  阿索耶連忙又為他斟上,笑容滿面地誇讚道:「二王子足智多謀,方能立此大功!」

  耶律欒抬手拭去了嘴邊的酒漬,神采飛揚,眸子更亮了。

  他步步籌謀,計劃周詳,事到如今,他可以確信,整個計劃已經不可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自打去歲為和談來了大祁後,他就事事都不順,事事憋屈,為著和談,他是一退再退,但大祁卻是步步不讓,如今也終於到了可以讓他揚眉吐氣的時候了。

  他要讓顧澤之跪在他的面前求他,不然大祁就別想讓他答應和談。

  耶律欒越想越是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地等著看到那一幕。

  顧、澤、之!

  「砰!」

  正在這時,雅座地門突然被人大力地從外面推開,另一個使臣臉色蒼白地衝了進來。

  「二王子,不好了!」

  耶律欒皺了下眉,阿索耶忙喝斥道:「乙辛,你咋咋乎乎的做什麼!」

  乙辛的胸口急促地起伏著,氣喘籲籲地說道:「鬱、鬱拂雲他率兵拿下了北蒙城、圖歷城和蒙塔城……」

  「什麼?!」

  耶律欒大驚失色,猛地站了起來,身子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酒杯,酒杯傾倒,琥珀色的酒液流出來,順著桌沿流到了地上,也濺到了耶律欒的衣袍上。

  「咚!」

  那酒杯摔落在地,砸得粉碎,一地狼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2-24 02:34 PM

第七十四章 條款

  耶律欒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了,他氣息不穩地確認道:「你再說一遍!」

  燕國在大祁的京城中秘密地設有訊息處,以方便他們往來傳遞訊息,乙辛就是剛剛從那裡趕來的。

  「二王子,臣方才得了急訊,就去了一趟燕雲樓,這是剛剛才得到的訊息!」乙辛連忙道,滿頭大汗,「不會有錯,帶兵的人正是鬱拂雲。」

  他們燕國和鬱家人對峙了百年,曾經在燕國,幾乎是談「鬱」字而色變,他們誰都能認錯,就鬱拂雲絕對錯不了!

  耶律欒喃喃道:「可是鬱拂雲……他不是病著嗎?他不是還在京城嗎?」

  說到這裡,他眸色微凝,突然想了起來,好像確實很久沒見到鬱拂雲了。

  先前,為了兩國和談,鬱拂雲還時不時地跟著顧澤之過來,後來,自打大祁二皇子顧璟接手和談事宜後,別說鬱拂雲了,就連顧澤之都鮮少出現,所以,他才一直沒有注意到,鬱拂雲竟然不在京城了!

  鬱拂雲竟然偷偷去了北疆!

  「卑鄙!」

  耶律欒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好不容易才從齒縫裡擠出聲音來,問乙辛道:「什麼時候的事?」

  乙辛立刻回道:「就昨天,飛鴿傳書才剛到。」

  「沒用的東西,竟然被鬱拂雲拿下三城!」耶律欒拿起桌上的擺出酒壺狠狠地擲在地上,恨聲道,「大祁卑鄙,這邊在和我們和談,那邊居然就派兵偷襲我大燕。」

  「我要去見大祁皇帝,必要讓他給我大燕個交代!」

  「大祁到底是想戰,還是想和!」

  耶律欒一字比一字重,怒火節節攀升。

  於是,兩個北燕使臣都隨著耶律欒一起火速地進宮面聖,但是皇帝沒見他們,讓御書房的內侍把他們拒之門外。

  耶律欒自是不甘心就這麼回去的,在御書房外等了又等,足足被晾了一個多時辰,才得以進了御書房。

  御書房裡,不僅皇帝在,顧澤之也在,還有顧璟和顧瑧兄弟倆也坐在窗邊。

  顧澤之優雅從容地喝著茶,根本沒看耶律欒一眼,而顧璟見到他時卻有幾分驚訝。

  不待耶律欒行禮,皇帝就淡淡地問道:「耶律王子急著求見朕所為何事?」

  耶律欒的神色間更為暴躁,聲音尖銳地質問道:「大祁皇帝陛下,為什麼不顧兩國和談,派兵偷襲我大燕,是何道理?!」

  「大祁必須將北蒙城、圖歷城和倫塔城三城歸還我大燕,並責罰鬱拂雲。」

  耶律欒怒氣沖沖地說道,臉色鐵青。

  皇帝也是剛剛收到了北疆的軍報,此時看耶律欒這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裡暢快極了,不動聲色地憋著笑。

  顧璟:「!」

  顧璟聽得一頭霧水,也看向了皇帝。怎麼回事,兩國不是在和談嗎,為什麼突然又開戰了?!

  皇帝看向一旁的顧澤之,淡淡地問道:「澤之,兩國和談之事是你在負責的,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眾人的目光全都其刷刷地看向了顧澤之。

  顧澤之氣定神閒,始終微微笑著,目光看向了幾步外怒氣沖沖的耶律欒,反問道:「那耶律王子送給我大祁的那六百匹染了馬瘟的突厥馬又怎麼說?」

  「……」

  「……」

  「……」

  於是,眾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耶律欒。

  耶律欒:「!」

  顧澤之怎麼會知道的?!

  耶律欒終究還太年輕,這一刻,他完全掩飾不住神情中的震驚之色,思緒飛轉起來:也就是說,他們的計劃被顧澤之看破了,計劃失敗了。

  顧澤之與耶律欒四目對視,連眉毛都沒抬一下,輕描淡寫地說道:「耶律王子,來而不往非禮也,我大祁是禮儀之邦,耶律王子贈與的這份大禮,自然是要還的。」

  耶律欒:「!!」

  他的臉色像是被潑了墨似的,又難看了幾分。

  他想到了鬱拂雲……大燕大軍與鬱拂雲可算是「老相識」了,鬱拂雲此人慣會用詭計,戰場上就算沒有機會也會被他製造出機會,更不用說,如今大燕出了這麼一個大的破綻!

  鬱拂雲又豈會放過!

  顧澤之端起茶盅,噙了一口,神情淡然自若。

  耶律欒就胸口發悶,氣得全身微微發抖,雙目噴火,真恨不得把顧澤之和遠在北疆的鬱拂雲千刀萬剮。

  卑鄙!

  看著面色鐵青的耶律欒,皇帝心裡如同喝了一壇子美酒似的,心裡暢快極了:耶律欒不會是要吐血了吧?!

  自大祁開國以來,和北燕戰亂不斷,兩國一直是世仇,現在能讓北燕吃這麼一個大虧,皇帝那是打從心底裡感到痛快。

  顧澤之負手而立,輕飄飄地看了顧璟一眼,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含笑道:「這次還是要多虧了二皇子幫忙拖著耶律王子的注意力。」

  顧璟:「……」

  顧璟瞳孔微縮,心道:不,他沒有!

  他臉色僵硬,已經驚住了。

  這短短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他的心已經大起大落了好幾回,這一樁樁事聽得他幾乎是有些呆了,更沒想到顧澤之會突然來這麼一齣,把他也拖下水!

  他真的並沒有和顧澤之暗中串聯啊!

  顧璟的嘴巴微張,臉上彷彿籠罩著一層陰雲似的,越來越難看。

  耶律欒:「!!!」

  耶律欒目光如箭地射向了顧璟,目露怨毒之色。

  「你……」耶律欒的聲音掩不住顫音。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顧璟這段時日竟然敢耍他,而他竟然信了,還被顧璟這種蠢貨耍得團團轉。

  難怪自顧璟涉入和談事宜後,顧澤之就不再出面,光讓顧璟跟自己耗著,還讓自己誤以為顧璟是要跟顧澤之搶功,原來他們是一個扮黑臉,一個扮白臉啊!

  顧璟啊顧璟。

  耶律欒越想越憋屈,感覺胸口似乎被什麼碾軋了一下似的,氣血翻湧。

  他感覺喉頭一股腥甜,一口心頭血自喉嚨間吐了出來,自嘴角淌下。

  「滴答,滴答……」

  一滴滴鮮血滴在了下方的金磚地面上,觸目驚心。

  顧璟:「!」

  顧璟此刻也回過神來。

  他不是蠢人,此時同樣也想明白了來龍去脈,下意識地想對耶律欒說自己沒有,但是皇帝就在這裡,要是耶律欒把自己和他說好彼此合作的事說出來,那麼,他該如何跟父皇解釋呢?!

  顧璟的眼眸明明暗暗地變化不已,只能把那些話都嚥了回去,僵立當場。

  他心事重重,卻不知皇帝把他的臉色變化都看在了眼裡。

  皇帝看著顧璟,又看了看顧澤之,心裡復雜:端王生了個好兒子,若是自己的兒子有顧澤之的七八成,這江山何愁!!

  皇帝忍不住看向了坐在窗邊的顧瑧。

  顧瑧身姿筆挺地端坐在一把圈椅上,他個子小,雙腳還碰不到地面,懸在了半空中,但是規規矩矩地,一動不動,就像個小大人似的。

  他小臉微側,認真地傾聽著,小嘴微抿,似是思索著。

  皇帝經常讓顧瑧跟著顧澤之,這次顧澤之處理北燕的事,也一直把顧瑧帶在身邊,教導他,指點他。

  還好顧瑧還小,還有可塑性,以後還是繼續讓顧澤之幫忙帶著顧瑧吧,顧瑧能從他身上學到一二,以後也受益無窮。

  顧澤之依舊是那副溫文儒雅的樣子,不驚不躁,不驕不傲,彷彿全然沒看到耶律欒吐血般,含笑又道:「耶律王子,敢問還要不要繼續和談呢?」

  他的聲音清朗溫潤,眼神明亮,像是含著皎月的光輝,彬彬有禮。

  耶律欒以袖口擦去了嘴角的血液,面色慘白如紙。

  「和談?」他眼神淩厲而陰鷙,牙關咬得咯咯作響,咬牙切齒道,「先把三城還來!」

  說話間,耶律欒的胸膛又是一陣劇烈起伏。

  與他的激動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顧澤之的淡然,他淡淡道:「看來貴國是不想談了。」

  不待耶律欒回答,顧澤之就自顧自自地對皇帝抱拳提議道:「皇上,不如讓拂雲趁勝追擊吧,說不定還能一路打到燕國王城。」

  皇帝抬手在案頭拍了一下,朗聲道:「也好!」

  這兩個字令得御書房內的氣氛又是一變。

  顧璟雙眸微張,雙拳緊握,手背上浮現根根青筋。

  耶律欒身後的兩個北燕使臣急了,其中一個中年使臣大步越過耶律欒,急切地對著皇帝道:「大祁皇帝陛下,莫要動怒。大祁上次提的和談條件,鄙人替吾王都答應。」

  「哦?」皇帝微微挑了下右眉,右手成拳在案頭叩動了兩下,「把擬的和書拿來朕看看。」

  顧璟這時才反應過來,他今天最初便是為了和談之事來的,但是皇帝半點不問,只晾著他,一直到現在。

  聞言,他連忙把之前擬好的和書呈給了皇帝。

  皇帝一目十行地將和書的條款掃視了一遍,唇角泛出一抹冷笑,自古有一股君王不怒自威的氣勢。

  「這就是你擬的?」皇帝目光銳利地看著顧璟。

  這和書上一條條、一項項的條款,都偏向北燕,這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為他們大祁不是勝國,而是敗國呢!

  顧璟的臉色更不好看了,他自然看得出來父皇對這份和書是極其不滿意的。

  但是,他擬這個和書的時候,又怎麼知道顧澤之與鬱拂雲會在暗中合作,又怎麼知道鬱拂雲會帶兵拿下北燕三城!!

  顧澤之分明是故意瞞著他,想看他在父皇跟前出糗吧?

  而且……

  顧璟對於顧澤之的做法實在是不以為然,心裡是怪他的。

  在他看來,兩國交好才是長遠之策。

  顧澤之為了一時意氣,居然讓大祁先行開戰,這次運氣好,鬱拂雲拿下了北蒙城、圖歷城和倫塔城三城,若是運氣不好呢?!

  豈不是讓大祁的百姓再陷入戰火之中!

  顧璟深吸了兩口氣,才勉強平靜了些許,鄭重地對著皇帝作揖道:「父皇,兩國交好,乃是百姓之福,兒臣以為當以和為貴,議和之事可再議。」

  顧璟心裡覺得雙方可以各退一步,比如,還兩城給燕國,那麼,燕國一定會念及大祁的好,日後兩國才能和平共處。

  皇帝:「……」

  皇帝眸光閃爍,慢慢地抓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再次看向了顧瑧問道:「瑧兒,你怎麼看?」

  顧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竟然詢問才六歲的顧瑧,這算什麼?!

  他覺得自己彷彿在眾人面前被打了一巴掌。

  顧瑧這段時日常常跟著顧澤之,耳濡目染也看了一些,聽了一些,一本正經地說道:「父皇,大祁是戰勝國。」

  皇帝捋了捋鬍須,俊朗的面龐上又多了三分神采,撫掌道:「說得是。」

  「想和談,行啊,」皇帝含笑道,「澤之,重擬和書。」

  顧澤之站起身來,作揖領命,然後從容地開出了他的條件:

  「北蒙城、圖歷城和倫塔城三城從此歸屬大祁。」

  「劃倫塔河和倫塔大草原於大祁。」

  「賠償大祁五十萬兩黃金、五百萬兩白銀,三千匹體壯康健的突厥馬,其中包括兩千匹母馬。」

  「……」

  這一條條聽得耶律欒和其他幾個北燕使臣聽得臉色愈來愈難看,心在滴血,像是有刀子在剜著他們的心口似的,這和書比顧澤之上次與他們談得更狠。

  他簡直就是在獅子大開口。

  顧璟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覺得顧澤之是存心攪局,非要讓兩國和談不成,偏偏父皇像是被他下了蠱似的,竟似對他十分賞識。

  好不容易,才等顧澤之說完了,耶律欒的臉色已經青青紫紫紅紅地變化了好幾回了。

  他硬聲道:「不行!」

  絕對不行!

  要是他接受了這樣的和談條件,等他回到大燕,等待他的怕就是父王的雷霆震怒以及兄弟們的奚落,燕王的王位怕是徹底與他無緣了!

  「那就開戰吧!」顧澤之淡然一笑。

  他的語氣是那麼隨意,彷彿把兩國開戰當成了兩個孩童之間的小打小哄似的。

  「……」耶律欒的面色更難看了。

  他可不敢接這話,自家事自家知,他們大燕元氣大傷,幾年內已經無力再戰了。

  所以,他才想藉著馬瘟,毀了北疆戰馬,拿下撫風城。

  到時候,就算大祁吃了大虧,也不敢再妄動干戈……

  難道大祁還有餘力?

  耶律欒一時心緒如麻,心更亂了。

  他忍不住又朝顧澤之望去,顧澤之垂手而立,長身玉立,一縷縷陽光透過窗外的樹蔭在他身上灑下一片斑駁的光影,彷彿為他鍍上一層淡淡的光暈,風度翩翩。

  顧澤之唇角含笑,只是這麼靜靜地站在那裡,就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氣勢,讓人不敢小覷。

  耶拂雲現在就在北疆,他們大燕國已失三城,大祁是不是還有什麼後手……

  只是想想,耶律欒就覺得像是有一塊巨石壓在心口般,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想歸想,耶律欒面上不露怯色,昂首挺胸地說道:「要打就打,我大燕勇士是不會懼的!」

  顧澤之笑而不語,連眉毛也沒有抬一下。

  耶律欒感覺胸口的那塊巨石似乎變得更沉了,顧澤之的樣子看著實在是太篤定了。

  御書房內的空氣隨著兩人的對峙變得更凝重了。

  見狀,顧璟心裡急了:像顧澤之再這麼挑釁下去,這不是逼得北燕與他們開戰,到最後也不過是弄得兩國兩敗俱傷。

  顧璟急切地看向了皇帝。

  御案後的皇帝也不說話,自顧自地端起了茶盅,優雅地喝著茶,彷彿對於耶律欒的應戰毫不在意。

  耶律欒也在看皇帝,心裡更沒底了。

  御書房裡陷入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耶律欒身旁的兩個北燕使臣額角冷汗直流,覺得二王子未免也把話說得太絕對了,現在的情況明顯對他們燕國不利,萬一逼急了大祁皇帝,非要開戰,這個後果他們所有人都承擔不起!

  隨著沉默的蔓延,空氣越來越凝重了,就像是夏日的暴雨來臨前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兩個北燕使臣努力地給耶律欒使著眼色,然而,耶律欒還是一動不動,他的心懸在了半空中,始終覺得是顧澤之是在故意虛張聲勢,但是又沒底。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周新步履匆匆地進來了,恭敬地呈上了一份信件:「皇上,剛剛截獲了燕國往京城的飛鴿傳書,是一份軍報。」

  說話間,周新意味深長地瞥了耶律欒一眼。

  耶律欒和兩個北燕使臣皆是一驚,心裡浮現一種不祥的預感。莫非他們燕國在京城設的訊息處暴露了?

  皇帝將那份北燕軍報掃了一眼,唇角翹了翹,揮手道:「拿給耶律二王子看看。」

  周新就又將那封軍報呈給了耶律欒。

  耶律欒手一顫,手裡的這封軍報差點沒脫手,上面請清楚楚地寫著——

  鬱拂雲昨夜已經帶兵又拿下了倫塔河!

  而這封軍報是以燕文所書,下方還蓋有大將軍蕭厲的印章,以及他們大燕獨有的印記,不能作假。

  御書房內,靜了一靜。

  耶律欒:「!!」

  對於耶律欒來說,這個訊息無異於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顧澤之含笑看著耶律欒,問道:「簽嗎?」

  耶律欒的身子繃得更緊了,想起方才顧澤之明確提出要把「倫塔河」劃給大祁,也就是說,顧澤之早就知道鬱拂雲會拿下倫塔河嗎?!

  耶律欒的心又是一沉。

  兩個北燕使臣也想到一塊兒去了,瞳孔中明明暗暗地閃爍不已,只覺得像是有一把屠刀架在了他們頭頂上方,背後的衣裳已經濕了一大片。

  耶律欒的心更亂了,渾身就像是浸泡在一個濕冷的沼澤中一般,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所有人都望著耶律欒,不僅是皇帝、顧璟等,還有兩個北燕使臣也是。

  眾人神情各異,有的波瀾不驚,有的心中忐忑,有的混亂如麻,有的心急如焚……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耶律欒終於艱難地吐出一個字:「簽。」

  這個字彷彿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般,他整個人都顯得疲憊不堪。

  兩個北燕使臣聞言如釋重負,他們真怕再鬧下去,今夜北疆軍就要揮兵繼續北上,那麼他們就是大燕的千古罪人了!

  當天,皇帝就宣了禮部左侍郎重新擬了和書,拿下的北燕三城一河,外加倫塔大草原,永遠歸於大祁所有,再加上前面說的五十萬兩黃金、五百萬兩白銀,三千突厥馬,以及每年上貢等各項條款。

  禮部左侍郎飛快地按照顧澤之所言擬了新的和書,表面還算平靜,實際上卻是心驚不已。

  之前由二皇子顧璟主導的那份和書也是由他親筆擬定的,明明前幾天的條款還不過是北燕在六百突厥馬外,再賠償大祁一千突厥馬與十萬兩白銀,大祁將和親公主嫁與北燕二王子,從此兩國結為兄弟治之國。

  陡然間,和書的條款就發生了翻天地覆的變化,按照這些條款幾乎等於從北燕身上狠狠地扒下一層血肉。

  痛快,真是痛快!

  禮部左侍郎擬好了和書,吹乾墨跡後,就小心地把新擬好的和書呈給了皇帝過目。

  皇帝過目後,突然道:「再加一條,從今以後,耶律二王子就長留在大祁京城了。」

  「……」

  「……」

  「……」

  耶律欒霎時變了臉色,拔高了嗓門,「憑什麼?!剛剛的條款裡沒有這一條!」

  留在大祁,無異於成為大燕在大祁的質子,耶律欒又怎麼可能答應呢,他還等著回國呢,他還要爭太子之位呢!

  皇帝慢慢地轉著拇指上的翡翠玉扳指,眸光銳利,平靜地說道:「耶律二王子既然得了複合弓的圖紙,我大祁當然不能放你回去。」

  「耶律二王子,大祁也不錯,地大物博,人才輩出,不是嗎?」

  耶律欒渾身發涼,碧藍的雙目幾乎瞠到了極致。

  皇帝的這番話猶如又一記重錘重重地敲打在耶律欒的心口,他只覺得那陰冷的沼澤似是蔓延到了他的唇下……

  大祁皇帝真的什麼都知道?!

  怎麼會?!顧璟的臉色也有點不對了,差點沒失態地出聲。

  皇帝看也沒看顧璟,看著耶律欒接著道:「朕就為爾與三公主及瓔珞郡主賜婚,賜府。」

  「婚後,你們三人就再別出府了。」

  「這些全都寫在和書上。」

  禮部左侍郎唯唯應諾,拿著和書又去補了幾條,心中更驚了:皇帝方才的這幾句話中透露的意思太多了……

  這是和親……還是終身監禁?三公主和瓔珞郡主這是犯了什麼大錯吧!?

  耶律欒終於確信了:大祁皇帝真的全知道了。

  禮部左侍郎沒一會兒就補完了新的和書都寫完了,放到了耶律欒的面前,這份和書的條款分別以大祁的文字與大燕的文字各寫了一遍,列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對於耶律欒而言,和書上的每個字都是那麼刺眼,一筆一劃都像是無數根針紮在了他的心口。

  他寬厚的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真恨不得撕碎眼前這份和書。

  他當然不想簽,然而,他心裡知道他根本沒有別的選擇,就算他不簽,這趟隨他一起來的使臣也有資格替他簽。

  阿索耶上前了一步,低喚了一聲:「二王子……」

  這一聲喚乍一聽意味不明,但是在耶律欒耳裡無異於是一種提醒,也是威脅。

  如果耶律欒因為不想做質子而不簽,那麼他就是大燕的千古罪人,就是他回國,燕王也不會放過他,更何況,他現在得了複合弓的圖紙,大祁皇帝是絕對不會放他走的!

  也許不止是他,他們所有的使臣怕是都走不了了。

  現在這個時候,他主動簽下和書,那麼等訊息傳回燕國去,他好歹還是為燕國犧牲。

  耶律欒艱難地朝窗邊那張放著和書的書案走去,不過是短短不到三尺的距離,對他而言,就像是刀山火海般煎熬。

  一步接著一步,一步接著一步……

  他現在都難以置信事情竟然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他竟然被顧澤之與鬱拂雲聯手算計了!

  終於,耶律欒走到了書案前,僵硬地拿起了筆擱上的那支狼毫筆。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艱難,那麼緩慢,當筆握在他手中時,黝黑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禮部左侍郎目光灼灼地看著那份和書,看著耶律欒在和書上簽名並蓋下了印章。

  塵埃落定。

  皇帝淡淡地吩咐道:「周新,你讓人送耶律二王子和兩位使臣回四夷館,務必護他們周全。」

  言下之意是,耶律欒和兩位北燕使臣都被軟禁了。

  周新連忙應命。

  耶律欒面黑如鍋底,甚至沒有跟皇帝行禮,就直接拂袖而去。

  兩個北燕使臣可不敢跟耶律欒這樣,客氣地對著皇帝行了禮,這才追著耶律欒退出了御書房。

  顧璟:「……」

  顧璟盯著那道在半空中簌簌抖動地門簾,心裡至今驚疑不定。

  當他轉過頭時,就對上了皇帝的眼眸,父子倆四目相對,皇帝的失望、冷淡溢於言表。

  顧璟的心霎時一沉,他微微啟唇,想說什麼,卻被皇帝抬手攔下了。

  皇帝一針見血地問道:「複合弓的圖紙是你給耶律欒的?」

  顧璟:「!」

  看著無言以對的顧璟,皇帝對這個兒子更失望了,接著道:「泰親王此前在工部主理複合弓量產的事,所以手上是有複合弓設計圖的。為了得到圖紙,你故意調虎離山,先設法支開了泰親王,讓他去北疆。」

  顧璟:「!!」

  皇帝的眸色更幽深了。

  他這個兒子長大了,有了謀算,有了野心,他這步步、一環環,自己雖然能夠看出些端倪,卻也是直到顧澤之說破了後,才把所有零碎的片段都串了起來。

  「耶律欒之所以會提出讓長寧和親,也是你的意思吧?」

  「瓔珞和長寧為了誰去和親的事已經鬥過一波了,你知道瓔珞的心結,就藉著兩國和親的事給她施壓,慫恿她去偷泰親王書房裡的複合弓設計圖,對也不對?」

  顧璟:「!!!」

  皇帝:「顧璟,你身為大祁的皇子,卻背叛了大祁,你讓朕太失望了!」

  「父皇,兒臣絕對沒有背叛大祁,兒臣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祁。」顧璟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仰首看著皇帝為自己辯護道。

  「父皇,兩國和談關乎到大祁未來的命運,我大祁已經經不起再一場苦戰了。」

  「上一次,大祁與北燕斷斷續續地交戰了十幾年,年年江南的稅收都去了北疆,還不足以承擔起軍餉與糧草等。」

  「這麼多年的戰亂以致北疆生靈塗炭,幾乎沒有壯丁了,士兵不足,糧草不夠,大祁國內還有時不時有動亂發生……」

  「父皇,大祁需要休養生息!」

  顧璟情真意切地看著皇帝,神情是那麼真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