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油爆香菇 -【退下,讓朕來】《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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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4 11:56 PM

七十六:歎你窮啊

    看著灰頭土臉、滿身臭汗還笑嘻嘻的堂弟,翟歡一言難盡地閉上眼,深呼吸,暗暗告訴自己——這是自家堂弟,自家的,親的!

    即便要教訓也要拖回家關上門再教訓。

    一番心理建設,他已經恢復常色。

    他以儒雅翩翩、完美無可挑剔的姿態與褚曜二人道別,倘若他的腳步不是那麼急促,活像是有鬼在身後攆著跑的話,能更加完美。

    隱約,沈棠聽到翟樂嗷嗚哀嚎地叫著求饒:「疼啊阿兄,你別拖著我,我自己能走。」

    翟歡低聲喝道:「閉嘴,丟人!」

    翟樂瞬間被禁了言。

    沈棠甚至能腦補出他委屈癟嘴的模樣。

    只是,幸災樂禍沒多久,沈棠發現褚曜二人的目光也落在自己身上,定定看著她,就這麼看著啊看著。看得沈棠渾身發毛、不寒而慄,訕訕地摸了摸鼻子:「這麼看著我作甚?」

    她知道自己長得好,不必如此「癡迷」。

    祈善長歎搖頭。

    褚曜笑容勉強。

    沈棠覺得氣氛不太對,隨便找了個藉口回屋沐浴去了,磨磨蹭蹭一刻鐘才出來。褚曜送小胖墩兒回肉鋪,順便買點葷菜給祈善補補。祈善則坐在廊下,恢復曬太陽的姿勢。

    聽到沈棠的腳步聲,他頭也不抬,眼皮也不掀,道:「翟氏這對兄弟,有些不簡單啊。」

    沈棠準備坐下的姿勢一僵。

    「什麼不簡單?」

    祈善道:「那一晚,我明確跟共叔武說過偽裝七日一續,當時翟樂也在的,翟歡還是以‘解除偽裝’為由帶著堂弟上門拜訪,你說他有什麼目的呢?總不至於剩下五日都等不起。」

    沈棠表情僵硬一瞬,倏地緊張:「元良是說他們有其他目的?難道發現我們身份了?」

    祈善笑笑道:「倒也未必,或許他們兄弟也是衝著‘紫微出西北,保天下一統’來孝城的,只是知道有我這麼個人,又有郎君借著酒醉大展雄風,於是找個由頭來一探虛實。」

    「我們有什麼好探的?」

    「沈小郎君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嗎?」祈善倏地收斂笑意,正色坐直上身,趴在他懷中小憩的素商被驚醒,喵嗚了一聲,用爪子扒了扒他的手指表達不滿,他用撫摸代替道歉,調整好姿勢才繼續說道,「你那一夜醉酒,一人提著一把劍將一名八等公乘殺退了!」

    沈棠神情尷尬地聽著這段。

    她真沒那段記憶,從祈善與翟樂描述來看,她那時候還挺威風,武力值爆表呢。

    想想還有一點點遺憾。

    這麼威風的高光時刻居然不記得了。

    一看沈棠走神,祈善就知道沈小郎君又神遊天外了,重重咳嗽數聲將她拉回來,嚴肅道:「你以為八等公乘很弱小?能與八等公乘打得有來有回還占上風的你,也很普通?」

    沈棠被他這話問住了。

    她莫名有些心虛。

    是不普通,但那是這具身體的功勞吧?

    自己只是宅女,運動神經不發達。

    思及此,她突然有些難受地皺起眉——說起來,她不記得自己原先長什麼樣子了。即使很努力去回憶,浮現的也是這具身體的臉。

    因為一直低著頭,祈善也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八等公乘,武膽虎符可驅使四百兵,且有甲胄附身,那可比軍營那些雜兵精銳得多。你知道,這四百兵意味著什麼?」

    沈棠搖了搖頭。

    她還未有這個概念。

    祈善意味深長地道:「意味著一人都能占山為王!雖說八等武膽無法維持四百兵太長時間,但也足夠驚人。若在戰場,八等公乘還能令至少一千士卒穿上相對精良的甲胄。」

    在軍營,只有精銳士兵才能分到盔甲,大部分還都是皮甲、竹甲,破損程度看運氣,修修補補也不是不能穿。剩下的雜兵,一襲粗布麻衣給一杆削尖的長槍就讓上戰場了。

    八等公乘,很強也很有分量。

    沈棠本是文心文士,卻能在四百兵陣中殺進殺出,滴血不占,這本就不合常理。

    不管河狸不河狸,反正是個人才。

    「所以……」

    祈善半闔著雙眸,輕描淡寫地道:「先來探一探我們的底,再看能不能結交招攬。」

    沈棠目光落在祈善臉上。

    好傢伙!!!

    這居然是送上門的offer(人頭)!

    看樣子元良的確搶手,即使前面兒死了一串的老闆,還是有新的老闆前仆後繼。

    祈善一眼便看出她想什麼。

    哼了聲,傲然地道:「翟歡這人是不錯,看得出是個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又清醒的人,跟他談話的確舒心順意,沒有一刻不快。可我祈元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請得動的。」

    當然,他不想去多水的東南也是理由。

    沈棠贊同地道:「也是,也要看看老闆性格,公司有無發展前景。光會放嘴炮、畫大餅的公司去不得。翟樂和翟歡在東南那邊有基礎不?要是人招到了,開不出工資就尷尬了。」

    祈善默默地看著沈棠。

    沈棠也默默看著他。

    良久,他道:「沈小郎君,說人話。」

    沈棠識時務者為俊傑:「老闆就是主公,公司就是勢力,放嘴炮、畫大餅就是信口開河,工資就是薪俸……這樣說,能理解嗎?」

    祈善:「……」

    沈小郎君對黃白之物是有多執著?

    不過,這話也不是全然無用,話糙理不糙,想讓人賣命輔佐,總得滿足所需所求。

    畢竟不是什麼人都只追求道義理想的。

    除了光棍,誰沒一家幾口要養呢?

    而沈小郎君現在……

    唯有一窮二白、兩袖清風能形容。

    除了國璽,真是一無所有。

    祈善又雙叒叕歎氣了一聲。

    「元良,你又歎氣……」

    沈棠感覺自己都被他歎得衰了。

    祈善目光憐憫道:「善歎你窮啊。」

    沈棠感覺心臟被紮了一刀,血淋淋的。

    「我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窮就窮唄,每天有酒喝……不不不,不喝酒。反正吃好喝好……」她越說越心虛、越說越弱氣,最後直接說不下去,沮喪臉,「窮是我的錯嗎?」

    若有暴富的機會,她願意當個窮批嗎?

    祈善目光微閃:「自然不是沈小郎君的錯,不過,抓不住機會那就是你的問題。」

    沈棠:「???」

    祈善壓低聲音:「機會,快來了。」

    沈棠:「……」

    她嗅到了坑的氣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4 11:57 PM

七十七:膽大包天

    「機、機會?」

    沈棠對此報以十二萬分的懷疑。

    不是她神經敏感,純粹是越瞭解、接觸祈善,越清楚這廝的本質跟他的名與字相違背。

    良善?

    薛定諤牌子的。

    種種理由讓沈棠深深懷疑——祈元良口中一夜暴富的機會,莫不是寫在刑罰上了吧?

    某種程度上,她這是一語成讖。

    祈善笑了,笑容帶著幾分惡魔般的蠱惑,他低語道:「沈小郎君,我何時騙過你?說是發財便是發財,還不是小財。保你吃喝兩輩子都衣食無憂!如何,沈小郎君可心動?」

    沈棠咦了一聲,腦袋後仰避開。

    她道:「你是沒騙過我,但也不坦誠啊。」

    例如說話總是說一半留一半,留的一半還都是重要資訊,大坑是一個接一個地挖。

    生命不息,坑人不止。

    祈善臉色一肅,問道:「如此一說,那一筆巨財,沈小郎君你是一點兒都不心動了?」

    沈棠低頭摸摸鼻子:「也不是不心動,只是世上哪有天降餡餅兒的好事?我不是擔心大餅假,我擔心這大餅太大了把我砸死。」

    利益越大風險越大,古往今來通用。

    聽了這話,祈善又恢復慵懶倚靠的姿勢,雙眸微眯,眉宇間帶著一股愜意。

    他懷中的素商也喵嗚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無聊撥弄著他的手指玩兒。這一刻,祈善與素商的表情竟神奇地同步了。沈棠倍覺這一幕有意思,道:「不如,你先說是什麼巨財?我聽一聽,看看有沒有前途再下手?」

    錢嘛,誰不喜歡呢?

    摸良心講,她有點躍躍欲試。

    沈棠一面擔心這個餅會砸死人,一邊也饞祈善口中的「巨財」,正所謂「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倘若有操作空間她就幹這一票!

    沈棠的話讓祈善唇角微勾,連眼尾都泛著不可名狀的愉悅。他醞釀了會兒,吊足了胃口才悠悠吐出:「自然是四寶郡近三年的稅銀。」

    沈棠:「???」

    什麼稅?

    什麼銀?

    稅銀???

    稅銀!!!

    臥槽!

    沈棠仿佛屁股觸了電,恨不得原地跳起,來一個抱拳三連——告辭,再見,在下退了!

    緊跟著罵罵咧咧。

    「祈元良,你消遣我呢!」

    沈棠不知道是自己傻了還是祈善傻了,居然想得出這麼一出,打劫四寶郡稅銀???

    打劫稅銀跟打劫運鈔車有什麼區別?

    他怎麼不抱著火箭原地上天呢!

    誰知祈善卻笑道:「善是認真的。」

    沈棠感覺屁股著火頭髮也冒火,嘴巴一張似機關槍:「你認真的?我不認真!先不說違法犯罪的事情我不幹。就算真幹了,這事有操作空間?咱們滿打滿算就仨,你一個病號,我一個未成年,無晦先生一個老人,好傢伙,老弱病殘就缺一個‘殘’就能湊齊了!」

    沈棠有些用詞祈善聽不太懂。

    不過結合語境,望文生義也懂了大概。

    他寬慰道:「幼梨,莫急莫急,我們這裡不還有一個共叔武?那可是九等五大夫,本身一人便能驅使四百五十兵馬,若加上你我文心輔助,這四百五十兵馬至少能持續一個時辰。算一算,這不就是四百五十四人了?」

    沈棠見他把共叔武也囊括進去,登時震驚地睜大眼睛:「祈元良,你準備搞真的?」

    「善一路餐風露宿來孝城,可不是沒有緣由的。報復仇家不過是順帶的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這筆稅銀才是目的!」祈善看似慵懶,但神情卻罕見地嚴肅,顯然不是開玩笑。

    沈棠瞠目:「可、可是你怎麼想到打這筆稅銀的主意?我想不通你要它作甚……」

    這些日子相處,她清楚祈善對黃白之物並不執著。既然不貪財,緣何去冒這個風險?

    祈善微闔眼眸斂住眼底泛起的深意。

    他道:「庚國攻打辛國,四寶郡足有三年稅銀未交,全部壓在孝城銀庫。四寶郡郡守為爬得更高,還用巧取豪奪的手段搜羅奇珍異寶準備進獻上供給鄭喬……倘若這筆稅銀出差錯,你猜我那位仇家會如何?是腰斬是五馬分屍,還是抄家滅族,死無葬身之地?」

    最後一句話,陰冷得令人牙根發顫。

    沈棠倏地想通了什麼。

    「共叔武,也是你來孝城前就算好的?」

    眾所周知,共叔武出身龔氏,跟鄭喬以及整個庚國都有仇,這筆稅銀若有操作空間,他多半也會答應加入,那可是九等五大夫!

    祈善搖頭:「善可沒有這麼神,不過是存了這個念想,做了多種打算而已。若能找到共叔武,將其拉入夥,自然再好不過。若是不能,還有其他法子,至多迂回麻煩一些。」

    祈善剛進入孝城,便在暗中找尋共叔武的下落,只是一直沒有動靜,他都想準備放棄這個計畫了。誰知上天庇佑,運氣站在他這邊。

    若是沒有沈小郎君那一次醉酒,估計共叔武就被擒拿或者截殺,這份助力也就沒了。

    有了共叔武加入,把握又多了幾成。

    「可、可你要這筆稅銀作甚?」

    祈善道:「有用,有大用。」

    沈棠又問:「用途不能告訴我?」

    截稅銀都說了,還有什麼不能告訴她的?

    「也不是不能,只是幼梨啊,你覺得鄭喬治理下的庚國能穩定多久?遲早要亂的。作為亂世浮萍,在下只能早做打算。這筆稅銀或許能弄個安身之地,多多少少也能救濟其他苦命百姓。四寶郡幾年重稅,既是民脂民膏,自然也該‘用之於民’。幼梨以為如何?」

    只是用法跟一般情況不太一樣而已。

    「用稅銀救濟百姓?」

    祈善想了想道:「也算是劫富濟貧。」

    沈棠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祈善這話似乎在避重就輕什麼,但她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按照這番話中的邏輯,初心的確是好的。

    她遲疑了許久。

    祈善問:「幼梨在害怕什麼?」

    沈棠訕訕道:「可,咱們就四個人……」

    算上共叔武這個受傷的,勉強能湊老弱病殘組合了,梁山好漢劫生辰綱都沒這麼簡陋。

    祈善見她有所鬆動,心情自然也肉眼可見地好轉起來,說道:「不慌不慌,都是精銳。」

    沈棠:「……」

    這話聽著像是濃縮即是精華。

    可她還是慌。

    這個坑也太深了。

    她是跳呢,還是跳呢,還是跳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4 11:58 PM

七十八:不夠變態的我跟你們格格不入

    四寶郡三年稅銀,再加上郡守孝敬給鄭喬的各式寶貝,那是一筆多大的鉅款?用腳想想也知道想打劫這筆錢不好打劫,風險過高。

    心裡裝著事情,做事兒自然也心不在焉。

    她的反常都被褚曜看在眼裡。

    「五郎可是心裡有事?」

    沈棠啊了一聲,下意識看了一眼祈善,眼神徵求意見。雖說祈善將褚曜也納入計畫,但畢竟是劫稅銀、關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情,自然要經過祈善本人許可才能說給第三者。

    褚曜也疑惑地看向了祈善。

    這廝趁自己不在,跟五郎說了什麼?

    祈善垂著頭,耐心喂懷中的素商進食,笑道:「一樁小事,沈小郎君自己拿主意。」

    沈棠扯了扯嘴角。

    劫稅銀可是淩遲起步的重罪,擱在祈元良口中居然是小事,這讓沈棠好奇他跟著前面幾任老闆都幹了啥事情,對作死這般習以為常。

    既然祈善讓她自己拿主意,她便說了。

    「元良想要效仿梁山好漢打劫生辰綱一樣劫了四寶郡的稅銀。」她指了指祈善,直言這是祈善的主意,頓了頓,吐槽道,「生辰綱就是一批生日禮物,安保程度跟稅銀沒得比。」

    祈善頭鐵心大,一上來就是地獄難度。

    她以為褚曜也會被嚇一跳,勸他們不要作死,誰知他的態度竟是稀鬆平常,仿佛沈棠說的不是劫稅銀而是出門買了個菜。之後還將視線轉向祈善,而祈善也恰好抬頭與之對視。

    二人無聲地交換了眼色。

    褚曜垂下眼瞼,淡聲:「原來是這事。」

    沈棠一噎:「什麼叫‘原來是這事’?」

    合著褚曜也是知情者?

    沈棠將心思坦誠地寫在臉上,褚曜搖頭:「我也是第一次聽到這消息,此前並不知情。」

    沈棠又是一噎,吐槽道:「第一次知道?但無晦反應未免過於鎮定,很難有說服力。」

    褚曜道:「在下只是覺得——這是祈元良會做出來的事情,也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

    有心理準備,所以沒了驚訝的必要。

    沈棠:「……」

    一時間,有些懷疑人生——她是因為不夠變態、反澀會而跟祈善幾個格格不入?

    看著沈棠幾乎飄著回房間,祈善露出些許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笑容,看得褚曜很堵心。

    他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祈善沒裝傻充愣。

    布下言靈「法不傳六耳」,防止有人竊聽:「褚無晦,沈幼梨空有國璽卻無根基和實力,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砧板之魚!莫說根基了,甚至連野心都無,在下可不就得推一把?」

    他強調道:「所以這筆稅銀很重要。」

    褚曜沒有阻攔,他只問一個問題。

    「你有多大把握?」

    祈善道:「五成。」

    這個比例已經不低了。

    只是——

    褚曜:「倘若不慎失手……」

    祈善用手指戳著素商的粉色肉墊,不甚在意地道:「那便失手。稅銀到不到手並不重要。以沈幼梨的諸侯之道,註定他日後缺什麼都不會缺糧少米。這世道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力,收留流民幫忙耕種,總會經營起來。而有了這筆稅銀,不過是節省這部分的精力。」

    褚曜倒是聞弦歌而知雅意。

    猜出祈善來事兒的真正目的。

    他在試探沈棠。

    褚曜:「你看五郎像是有野心的人?」

    祈善道:「的確,看著是沒什麼野心,但你看他像是安分守己的人?尋常人聽到劫稅銀,莫說摻和,嚇都嚇死了。沈幼梨最擔心的居然是‘把握低’、‘人手不足’,而非不能做。清酒紅人面、錢帛動人心,此言非虛。只要邁出這步,再想停手或者回頭就不可能了。」

    褚曜:「縱有野心,也不大。」

    「是不大,那就慢慢養大。」

    「若五郎不願呢?」

    祈善嘲諷地笑了笑,薄唇吐出令人不寒而慄的真相:「褚無晦,你猜在下為何會換了那麼多任主公?真以為他們都是主動猜忌?」

    他的文士之道,規則他最清楚。

    自己是不能主動背叛主君,但沒說不能誤導主君主動猜忌甚至是對他產生殺意。

    這是名副其實的「弒主」。

    褚無晦眸色暗了暗。

    他道:「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祈元良仇家遍地果然是有理由的。

    「空有國璽卻無傍身的力量,無異於稚子懷千金于鬧市。有些事,由不得沈小郎君願意不願意。這就好比那位王姬——袒身獻降,何等奇恥大辱?常人早就自盡免遭羞辱了,但王姬能死嗎?她連死的資格都不在她手上。」

    同樣的,沈小郎君也沒選擇餘地。

    讓他出手總好過讓褚曜出手。

    至少他會溫柔點,但褚曜的話——當年的褚國三傑,跟「光明正大」四個字真不沾邊。

    褚曜點頭算是應下這樁計畫。

    倏地問:「共叔武那邊,你去遊說?」

    祈善是文心文士,五郎也是,而他被廢了文心,共叔武就是這個計畫最重要的一環。

    祈善拒絕並且將鍋甩了回來:「你去。」

    褚曜笑笑,從容起身:「行,老夫去。」

    祈善:「……」

    他最不喜歡褚曜在他面前自稱老夫,不過比他年長十歲,仗著自己長得老就以老賣老。

    喵嗚~~~

    懷中的素商用爪子扒拉他的手。

    顯然是不滿鏟屎官突然不喂吃食了。

    沈棠也不知道祈善這倆昨晚幹了什麼,第二天,看著帶傷過來「開會」的共叔武,她腦補了一句【共叔武加入您的隊伍】的提示音。

    掀桌(╯‵□′)╯︵╩▂╩

    沈·唯一一個想遵紀守法的良民·棠表示壓力很大,一度懷疑自己的三觀才是徹底歪的。

    褚曜率先出牌:「這是孝城的佈防圖。」

    祈善也拿出一張圖:「孝城附近駐軍的兵力,實際出入應該不大。為了保護這筆稅銀,郡府放出好幾條假消息攪混水,估計還會有假稅銀隊伍。稅銀的運送路線和交接路線在這裡,出城之後,很大可能會走這條……隊伍由東城出,走峽谷,轉官道再上水路……」

    共叔武看了眼兵力數字:「戒備森嚴。」

    祈善餘光注意走神的沈棠。

    道:「無妨,若攻不下來還有下下策。」

    「下下策?」

    祈善點頭:「嗯。」

    例如,一碗酒。

    也不知褚曜怎麼遊說的,共叔武很信任祈善二人。他道:「如何確定那支稅銀隊伍是真的?若是撲空,那可就是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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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4 11:59 PM

七十九:來人

    旁聽的沈棠似小學生一般悄悄舉手。

    祈善三人默默看著動作怪異的她。

    褚曜關心道:「五郎是哪裡不舒服嗎?」

    看到什麼髒東西了?

    不然為何衝著無人的地方招呼?

    因為在這個世界,舉手這個姿勢更多等同於「揮手告別」而不是「老子有話要說」。

    沈棠後知後覺,尷尬放下右手,訕訕道:「我想說我知道怎麼判斷稅銀隊伍真假。」

    祈善聞言心下挑了挑眉。

    饒有興致:「沈小郎君請講。」

    沈棠:「這個問題簡單,我們要先弄清楚一些情報——這批稅銀共有多少銅錢、多少銀塊、多少金塊?它們加起來重量有多少?又需要多少車馬裝運?同等大小的金銀銅,輕重不一。也不需要具體數目,大致估算一下再看車輪吃重、馬匹速度,真假假一清二楚。」

    即使假隊伍填裝沙石,重量也是破綻。

    這的確是個比較簡單有效的辦法。

    但——

    共叔武:「這些怕是要看過帳冊才知道。」

    即便祈善二人有些人脈,也不可能接觸到這麼機密的內容,怕是要另想辦法。

    褚曜反而覺得這點很簡單。

    「不需要看帳冊,只需翻找往年縣誌,我們便能知道豐年收成、荒年收成,再對比前三年的情況。至於其他稅目,也取個大概數字,只不過……」

    他說的時候,祈善已經開始計算什麼。

    不一會兒,將紙張內容攤開給三人看。

    他道:「大差不差。」

    沈棠不瞭解,看了也沒什麼感覺,倒是褚曜和共叔武各有反應。褚曜眼底滑過一絲譏誚,而共叔武看了額頭青筋直跳,咬牙切齒。

    褚曜提出質疑:「鄭喬攻打辛國,四寶郡是率先被攻破的郡縣之一,之後還縱容手下兵卒到處搜刮劫掠,民不聊生,迄今還未恢復元氣。這麼多稅銀,如何徵收得上來?」

    「你不瞭解四寶郡郡守。」提起仇家,祈善不屑地笑了笑,輕蔑道,「此人生性好強,最無法容忍的便是輸。為了討好鄭喬也為了彰顯功績,繳納的稅銀只會比往年多不會少。我與沈小郎君一路行至四寶郡,沿路聽說了許多聞所未聞的稅種,全是私下增設的。」

    沈棠一臉茫然。

    她道:「有嗎?」

    「有。」

    「我怎不知?」

    祈善翻了個白眼,不鹹不淡道:「誰讓沈小郎君一有空便在集市上擺攤賣青梅飴糖大餅,一張口便將那些女郎逗得花枝亂顫。光顧著拈花惹草了,哪裡還有多餘心思?」

    也幸好沈小郎君年紀還小。

    若是年紀再大一些,好傢伙,這得招惹多少桃花債,風流事蹟怕是能鋪滿一路。

    一時間,共叔武和褚曜腦中都浮現了類似的場景,對沈棠投來一言難盡的眼神。

    褚曜不懷疑祈善這話的真實性。

    五郎那張嘴的確甜,甭管男女,張口就誇,熱情健談,三言兩語便熟絡得像一家子。

    沈棠:「……你這話聽著也太酸了。」

    什麼叫她沾花惹草???

    這是抱怨她同性緣太好,搶他的風頭,導致那一群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施捨他眼神嗎?

    自己單身就努力脫單,怪她作甚?

    褚曜咳嗽兩聲將歪掉的話題拉了回來,希望這倆能記得,他們這是嚴肅正經的「劫稅銀探討會」,而不是嘮嗑閒談。他道:「有了章程便只剩下部署,我們在何處埋伏佈陣?」

    祈善三人各抒己見,儘量完善計畫,沈棠則偶爾查(插)漏(科)補(打)缺(諢)。

    待到徹底結束,日頭已經高懸頭頂。

    沈棠私下問:「真不用再找幾個可靠的幫手?元良既然有人脈,想必也有可用的。」

    祈善:「幼梨可知‘謀可寡而不可眾,眾謀則泄,利可供而不可獨,獨利則敗’?」

    人多了容易洩密,還會瓜分走利益。相較於再拉人合作增加風險,祈善寧願風險大點,四人獨吞,同樣一個坑,他栽一次就夠了。

    沈棠見他拿定主意,該幹嘛幹嘛。

    看著沈棠步伐輕快的背影,祈善不知何故長歎,逗弄躺在他懷中露出肚皮,伸展全身的素商,喃喃:「希望這次能如願以償。」

    喵嗚~~~~

    素商用牙尖輕啃祈善的手指,力道很小,不疼,還帶著點兒微癢,他笑著將手指拿開。

    「你也覺得沈小郎君可以?」

    沒了玩的目標,素商抬頭看著祈善。

    口中喵喵嗚嗚地叫,似乎在控訴他。

    祈善只得將袖子遞上去。

    「給你玩。」

    素商找到新玩具,扒拉著他的衣袖想往上爬,那勤懇努力的背影甚是眼熟,讓祈善微微抿直上揚的嘴角。半晌,一聲輕歎消散空中。

    【槐序。】

    他正準備回房間取點小魚乾。

    文心一陣輕顫,危機感自身後傳來。

    他驀地側身閃躲。

    咚!

    一支羽箭帶著一紙書信深插木柱。

    一個時辰後。

    沈棠午覺醒來,發現門口趴著落單的小朋友。素商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它自己的尾巴,時不時還伸爪去扒拉兩下,抓不到尾巴就繼續盯著,等待下個出手時機,若抓到便嚇得淒厲喵嗚一聲,原地蹦起,全身貓毛炸開。

    玩得不亦樂乎。

    「怎麼就你一隻?祈元良呢?」沈棠彎腰將素商抱起來。祈善前兩天膩膩乎乎,走到哪裡都揣著這隻「沖喜」聘來的「新婦」,這會兒捨得將它一隻貓丟在這兒?也不怕亂跑跑丟了。

    素商自然聽不懂人話。

    在沈棠懷中也不安分地扭動。

    她無法,只能將它放回祈善房間,禍害祈善的東西總好過跑丟或者被其他野貓欺負。

    不止祈善不在,褚曜也不在。

    至於共叔武?

    沈棠與他不熟悉。

    百無聊賴,她又出門擺攤賣酒。

    這回選了個特殊的地方。

    距離孝城中心郡府不足百米的街口。

    這次肯定不會再碰到意外了!

    哐當一聲,她單手將「酒」字牌插入泥地。

    長凳一字排開十幾個圓肚酒罈,雙手交叉抱著脖子,翹著二郎腿,頭戴遮陽斗笠,上身往後一仰,靠著臨近攤主的木推車——那位攤主收了她的錢,也不介意被靠這麼一下。

    好半天也沒生意上門。

    攤主笑道:「小娘子生得漂亮標誌,若是願意吆喝兩嗓子,或許生意就有了。」

    沈棠道:「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她當壚賣酒,也是有緣買之。

    攤主聽不懂只是笑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5 12:00 AM

八十:郡府

    午後日頭大得很,秋老虎也煩人。

    金烏高懸,曬得人困乏慵懶不想動彈。

    沈棠也像是一把被曬蔫兒的菜葉子,無精打采地斜靠著微眯眼,睡意逐漸上頭。

    但很快,生意上門了。

    咚咚咚!

    來人屈指輕敲木凳子,語氣不耐煩地吆喝:「賣酒的,醒醒,你這邊的酒怎麼賣?」

    沈棠睡意散盡,勾指將斗笠帽檐往上勾,露出一張穠麗俊俏的臉龐。來人看了她的臉,一掃眉宇間盤旋的不耐,轉而直勾勾看著她的臉,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帶上幾分油膩。

    「小娘子,這酒怎麼賣?」

    沈棠神情慵懶:「葡萄酒一壇兩斤四百五十文,其他酒一壇兩斤三百文,不二價。」

    看在這張討便宜的臉的份上,來人並未因為沈棠懶得起身招呼而不悅。可一聽她報出的酒價,登時氣得吊高眼睛:「謔,你一走街串巷的酒販,誰知你賣的酒摻了多少水?這嘴巴一張就要四百五十文,還葡萄酒?你一個泥腿子怕不是連葡萄都沒見過!」

    沈棠也不客氣:「要買就買,不買就走。」

    來人似乎沒想到沈棠會有這反應。

    以他以往經驗,商販見了他都會自動矮一頭,要麼好言好語奉承,要麼半賣半送給優惠,斷沒有上來就趕他的。登時有些掛不住面子,怒氣衝衝道:「你可知道老子是什麼人?」

    沈棠認認真真瞧了一眼。

    老老實實搖頭:「不認識。」

    那人一聽沈棠是新來的,心氣順了點。

    他道:「老子可是郡府侍奉的。」

    府上負責採買的管家是他的舅舅。

    沈棠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這人還等沈棠的「孝敬」。

    不說白送吧,也該買一送一,打好關係才能在這一片地方安穩做生意。結果這個愣頭青一點表示都沒有,還用眼神詢問他這麼還杵著?既然買不起就別擋人家攤位耽誤生意。

    他掛不住面子,但也不敢大鬧。

    畢竟郡府就在不遠處,他們那位郡守脾氣不是很好,也不喜歡底下的人給自己惹麻煩。平時仗著郡府欺壓普通商販,占點小便宜他不管,但若將事情鬧大了,通通仗責發賣。

    沈棠好笑催道:「客官還買不買?」

    這人見占不到便宜,不情不願掏錢。

    打開其中一壇,濃郁酒香撲鼻而來。

    這人在郡府伺候,偶爾府上宴請,剩菜送到廚房,他還能喝上幾口美酒、品嘗幾口佳餚,還是有一定品鑒能力的。若每一壇都是這品質,反倒是他賺,回頭報帳能說是十兩。

    「你這些酒還有多少?」

    沈棠道:「要多少有多少。」

    「好大口氣,你一個小酒作坊能有多少存貨?」他輕蔑地將酒塞蓋回去,動作倒是誠實,一口氣將沈棠長凳上的全部掃光,確信每一壇都是酒香濃郁的好酒,這才放心交錢,算錢的時候連一毫一厘的便宜都想占,「你且在此處等消息,若主家滿意,剩下都要了。」

    沈棠問:「你的主家是郡守?」

    那人驕傲地哼道:「不然還能是誰?小丫頭,你的酒若是被看上,日後就發達了。」

    沈棠斂眸淺笑不語。

    她發達不發達不知道,不過——

    正欲吐槽什麼,一道格外不同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沈棠下意識往那個方向看去,正好看到一扇湊巧合上的窗門。沈棠皺了皺眉,打散了多餘心思,將空酒罈裝滿酒繼續擺攤。

    與此同時——

    顧池站在窗側,看著同屋之人將撐著窗戶的叉竿取下,意味深長:「居然被發現了。」

    「退步了啊,顧望潮。你的文士之道,就這?」取下叉竿的人生著一張普普通通,丟進人群就找不到的普通面孔,連聲音都是大眾款的,若說何處特殊,那就是氣質了。

    「祈元良,你不如化作本來面貌?這是雅間不是光天化日,你何必繼續遮遮掩掩,弄得像是見不得人。」聽到「文士之道」,顧池的臉色微微發青,旋即又放鬆下來。

    他手中也有祈善把柄,不怵。

    是的,祈善。

    那人催動文心、抬手拂面,露出沈棠熟悉的面容,連帶改變的還有他的聲音。

    「習慣了,小心駛得萬年船。」

    先前收到顧池不怎麼友好的來信,他便偽裝一番出來會「友」。說是「友」,其實他跟顧池沒什麼交情,不知對方來意。又怕劫稅銀一事橫生枝節,幾番猶豫還是選擇「單刀赴會」。

    只是沒想到——

    沈小郎君會在樓下不遠處當壚賣酒。

    說起這個,他就忍不住歎氣。

    沈小郎君對擺攤是有多深的執念?

    若非知道是巧合,他都懷疑這廝是跟蹤自己來此了,偏巧還心裡話一堆,靠著話癆在一眾百姓之中脫穎而出被顧池發現。

    真是萬萬沒想到。

    更沒想到沈小郎君進步飛速,能發現顧池的窺心,若非祈善叉竿拿得快,他就暴露了。

    「既然如此謹慎,你來孝城作甚?」

    祈善反道:「這話問你,也恰如其分。」

    二人面面相覷,安靜無聲——他們得承認,都是心懷鬼胎的人,誰也不比誰清白。

    彼此對對方都是「只聞其名」。

    可他們的「名」嘛——

    大概就是半斤對八兩。

    目下情勢,誰也不想對上對方。若能雙贏,互相避開,達成彼此目的最好,若不能,也別鬥個兩敗俱傷,白白讓他人撿便宜。

    顧池率先打破沉默。

    「公平起見,一人一問?」

    祈善道:「可。」

    話分兩頭。

    他們這邊硝煙彌漫,郡府那邊也不太平。

    郡守是個年輕得出人意料的中年男子,看相貌三十出頭,沒有根基又是十烏異族,這個年紀能爬到如此高位,誰看了不說一句牛批!

    妥妥別人家的孩子。

    這會兒,這位別人家的孩子卻恭恭敬敬招待著貴客——說是貴客,此人穿著卻連郡府僕從都不如。一襲打著補丁的粗布麻衣,眉宇間包含長途奔襲後的疲累,鬢髮灰白,滿面風霜,身邊帶著個六歲左右的男童。

    男童生得粉雕玉琢,神情天真爛漫。

    他乖乖巧巧坐在貴客身邊,小口小口,專注地咀嚼著軟糯細膩的夾心糕點,仿佛那是山珍海味,一點兒不在意大人們的虛與委蛇。

    郡守看得眼角微抽。

    是天真爛漫,但狠也是真狠。

    想到郡府司閽沒輕沒重想將貴客推下石階,卻被男童一槍掃斷腿,抵著眉心警告,他也是這副天真爛漫表情,郡守心下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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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15 PM

八十一:師弟

    「座主,這位小友是……」

    郡守勉強擠出一抹難看的笑意。

    儘管今時不同往日,但看到這位往日座主還是忍不住兩股打顫,口乾舌燥,心慌氣短。

    被稱為「座主」的貴客循著郡守視線看向阿宴,眸子深處滑過幾分暖色,粗糙皸裂的大掌輕撫他的頭頂,溫聲道:「他小名叫‘阿宴’。」

    聽到老師喊自己,阿宴將注意力從夾心糕點拔出,眨了眨眼,茫然地看著老師,似乎在問喊他作甚。老者笑著指了指郡守的方向,答道:「不是喊你,是你這位師兄好奇。」

    阿宴歪頭,看看郡守又看看老者,最後看了看盤子裡的夾心糕點,淡眉輕皺。

    老者與阿宴生活兩年,多少摸清楚他的思維方式,道:「你師兄不愛吃這些甜點,為師也不喜歡,所以這些都是你的,不用分。」

    郡守聽到稱呼,心中暗暗抽嘴角。

    稱呼老者為「座主」,不過是他念往日情分,沒想到這老東西會順杆子往上爬,還給他弄了個勞什子的便宜師弟。說起「師弟」,他隱約覺得這個叫「阿宴」的孩子不太聰明。

    至少,不似尋常孩童機靈。

    郡守適當流露出關切之色。

    「座主,師弟他這裡是不是?」

    他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阿宴很好!」

    談及阿宴,老者神態陡然一變,滄桑眉宇間甚至能依稀看到當年的淩厲迫人,看得郡守如坐針氈。同時他又暗暗唾棄自己不爭氣,眼前的老傢伙已經日薄西山,有甚好怕的?

    所謂的淩厲迫人仿佛只是他的幻覺,老者看向阿宴的時候,眼底流淌著無限憐惜。長歎一聲,摸摸阿宴髮髻:「他只是命苦,自娘胎出來便有腦疾,導致心智與尋常孩童迥異。」

    郡守:「???」

    一時間,他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他這位座主說誰天生有腦疾?

    「可,這孩子不是……」

    誰家有腦疾的孩子,六歲便能凝聚武膽,兼之天生神力,一杆長槍掃斷成年男子的腿?

    那個倒楣司閽還在僕人院落躺著呢。

    老者知道他要說什麼,不鹹不淡道:「阿宴雖有腦疾,但不是癡傻,他只是心智有問題。該學的東西都能學會,理解也沒問題,再加上習武根骨絕佳,凝聚武膽並不意外。」

    甚至因為心智緣故,他比正常人更加專注刻苦,只要是老者吩咐下去的修煉任務,從不抱怨更不會偷懶,該是多少就是多少,百分之百專注投入,回報自然也是喜人的。

    老者不喜旁人用異樣眼光看待阿宴。

    特別是曾經跟他勉強有幾分師徒名分的人——例如這位郡守。因為,這只能證明他曾經的正常人學生,還不如一個有腦疾的阿宴。

    郡守抽了抽嘴角:「……」

    他斟酌著挑揀了奉承的好話,道:「心智有異?倒是看不太出來,師弟天賦根骨都屬當世上乘。只是,如今這世道渾濁,若師弟能一直保持這份赤子之心,也算因禍得福。總好過學得一身本事卻淪為權利的閽犬。」

    以他對這位座主的瞭解,阿宴估計是他現在的逆鱗,只能誇不能揭短。畢竟,他這種不嫩不新鮮的老學生,怎麼能跟年僅六歲、粉雕玉琢、乖巧孝順又聽話可愛的「新學生」比?

    郡守挑著誇了誇阿宴,又聽著頭皮恭喜自家座主喜得佳徒,簡單寒暄過後,他才不著痕跡地打探老者此番來意。

    可他那點兒功力擱在老者眼中不夠看,對上老者看透一切的眼神,郡守打心眼裡發怵。

    想當初,老者也是朝堂說一不二的風雲人物,用呼風喚雨形容那時的他一點兒不誇張。辛國國主能坐穩王位,一度讓辛國成為西北諸國中脫穎而出,座主也是出了大力氣的。

    遺憾的是,他一生仕途順遂,卻在臨了有個不太光彩的狼狽退場,與辛國國主鬧得很難看,難看到他這一系官員都遭到申飭打壓。

    當然,不包括那時已經嶄露頭角的郡守,因為他抱對了大腿,還一路青雲直上。

    老者被氣得掛印辭官,據說隱居鄉野了。

    辛國國主被鄭喬大軍壓境的時候,也曾耗費大力氣去找老者下落,但都沒收穫,直到辛國被滅。郡守還以為他死在兵荒馬亂之中,沒想到這老傢伙命還挺硬,今日突然登門。

    正值多事之秋,郡守心裡也打鼓——座主帶著稚童過得落魄,他就希望這倆是來打秋風的,自己用銀錢便能打發。若是有其他目的,郡守可就頭疼了。畢竟弒師不是啥好名聲。

    之後一番旁敲側擊——

    他懸吊的心慢慢落了地。

    原來,老者是遭了不知名勢力的追殺,走投無路了。他倒是無所謂,但不能連累無辜的阿宴,便準備另謀出路,一路來到了四寶郡。

    郡守聽完,內心活泛開來。

    一邊聽一邊哂笑連連。

    什麼「不知名勢力」,怕不是與鄭喬有關,即便鄭喬暫時沒想起這位仇人,但鄭喬那些狗腿可就未必——畢竟,當年唾駡鄭喬最狠的,一個是禦史台長官,禦史中丞,另一個就是即將卸任的座主,堪稱辛國兩大嘴炮王。

    禦史中丞罵人,好歹還有層「公事公辦」的遮羞布,座主直接把鄭喬和辛國國主栓一塊兒無差別炮轟。當著辛國國主的面,用各種粗鄙之語問候鄭喬,隨便摘一句都能讓身經百戰的姐兒臉紅竊笑。滿朝文武都不意外。

    甚至覺得本該如此。

    文人的儒雅隨和,在他身上看不到的。

    這位座主早年敢與敵國在邊境線談判,談著談著能抄起矮桌將使者腦袋砸出血,被惹惱後,居然率兵把西北小國全打一遍。這也導致,都城住滿各個勢力送來的質子,辛國國主內庭塞滿各個小國送來的X姬。

    那位褚國的褚姬……

    似乎是最後一位「戰利品」?

    據聞,褚國三傑的分崩離析也有這位的推波助瀾,稱得上戰績彪悍,也無怪郡守這麼怵——即便這位已經是遲暮的老獅子,牙齒鬆動得咬不動獵物,但百獸之王的餘威猶在。

    鄭喬暫時沒想起來找仇人報仇。

    但鄭喬那些狗腿可就未必了。

    郡守自然也屬於狗腿之一。

    不過,他還不敢拿自己座主開刀。

    他好吃好喝招待著,將二人當做是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宴席結束,便命下人從庫房支取兩百兩黃金送到客院。老者掀開紅綢,看了眼送上來的一盤子金元寶,眉尾微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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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17 PM

八十二:師兄,師兄

    阿宴好奇抓了枚沉甸甸的金元寶。

    金元寶成色分量都很足,一隻手握不住。

    這東西他沒見過。

    用疑惑求知的目光看向老師。

    老者露出一絲薄涼淺笑,撇撇嘴:「你這位‘師兄’真把我們師徒當成來打秋風的窮親戚了,招待完飯菜又送來這麼一盤東西,擺明瞭要咱們倆識趣滾蛋。哼,倒是新鮮。」

    四寶郡什麼情況,人盡皆知。

    他這郡守當得可真舒坦,一出手就是黃金兩百兩,真·視金錢如糞土!

    阿宴道:「師兄,很好。」

    他今天吃到好多好吃的。

    老者又好氣又好笑,手指輕戳他的腦門,問道:「在你看來,誰給你吃的誰就是好人?」

    阿宴將這話在內心咀嚼琢磨兩遍。

    良久,堅定地點點頭:「嗯。」

    過了會兒,又補充一句。

    「不過,老師是最好的。」

    老師不僅會給他做吃的,還會教他很多東西,儘管他也不清楚學了這些有什麼用,但對於他而言卻是枯燥日常中少有的樂趣。

    「嗯,老師知道。」

    他重重吐出一口濁氣。

    雖然他沒少聽阿宴這麼說,但每次都覺得心窩子暖意融融,不悅的心情好轉不少。

    說來可笑,想他一生仕途順遂,門生故吏數不勝數,以他門生自稱,敬他座主、座師的人何其多?最後卻淪落個如此狼狽境地。

    他做夢都沒想過自己會被這般「送客」。

    他是不是該欣慰一下,孝城這位學生還算「有點良心」呢?至少他顧及名聲,願意用銀兩打發人而不是將師徒交給鄭喬邀功。

    思及此,老者不由搖頭唏噓——

    當年通風報信、落井下石,如今優渥款待、「奉為上賓」,還願意破費給盤纏銀兩。

    阿宴敏銳察覺老者此時複雜的心情。

    他不懂如何寬慰,只是笨拙地用小手握住老師滿是歲月紋路的大掌,用滿是孺慕的眸子看著他。老者捏了捏阿宴的小臉,自嘲笑笑:「不管是滾滾紅塵,還是爾虞我詐的官場,從來是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少,跟紅頂白才是常態……老夫如今就是個落魄糟老頭啊……」

    面對阿宴寫滿疑惑的眸子,他道:「阿宴現在還小,等長大一些便會知道。不過,你這情況,還是與為師歸隱吧。外邊兒的世道不適合你,你若入世,必會被人剝皮拆骨。」

    剝皮拆骨?

    阿宴眼底淌過幾分懼色。

    他將頭埋在老者的膝蓋上,悶聲道:「不要剝皮拆骨,老師,阿宴不要被吃……」

    「好好好,阿宴這麼可愛,不吃不吃。」老者被阿宴童真之言逗得哈哈大笑,道,「老頭子雖然沒幾年好活,但將你養大還是沒問題的。以後誰想吃你,你就一拳一腳打回去。」

    阿宴道:「打回去?」

    「對,不管是誰,打他!」

    阿宴認真聽著,仿佛要將這話深深記在腦海深處,奉若聖旨:「嗯,打回去!打他!」

    師徒二人正說著,門外響起敲門聲。

    「先生,酒買來了。」

    老者:「酒?」

    僕從:「是,主家吩咐買的。」

    郡守當年為了走通老者這條關係,下了大功夫打聽老者喜好,希望能投其所好,在老者面前多刷刷存在感,興許日後入了官場還能被提攜一把。即使不成,留點好印象也好。

    因為他的謙恭、勤奮、務實以及能力,郡守從老者這邊嘗了不少甜頭,暗地裡受了不少照顧,讓他初入官場沒那麼狼狽。

    一記便記了多年。

    可今時不同往日。

    他特地吩咐下人不用買好酒——座主聰慧,一條舌頭什麼好酒沒有品嘗過?只要嘗一嘗普通的廉價酒,座主就該知道他的態度了。

    可他不知,老者養了阿宴就戒酒了。

    老者正要拒絕,誰知阿宴雙眸亮晶晶地看著那幾壇圓肚酒罈,道:「老師,糖。」

    「這不是糖,是酒。」

    阿宴固執:「是糖。」

    老者:「是酒。」

    阿宴垂頭:「想吃。」

    老者:「……」

    他讓僕從將酒罈端進來,打開紅布酒塞,濃郁沁鼻又霸道的酒香撲鼻而來,似乎連衣裳都要沾上那些氣味。老者微微詫然,以他對那個門生的瞭解,送來的酒不是寡淡無味就是氣味駁雜劣質,百姓花幾個子兒就能打二兩。

    但這明顯是不可多得的美酒。

    僅憑氣味就將他戒了多年的酒癮勾起。

    老者看看阿宴,又看看酒罈。

    兩相為難。

    阿宴指著酒罈:「是糖。」

    老者好笑:「你說是糖,那讓你嘗嘗。」

    阿宴眼睛亮起:「好。」

    說是嘗,也就用筷子沾了點。

    阿宴張口嗷嗚,一口下去嘬了嘬,立即被辣得小臉皺成團,眼尾殷紅,狼狽吐著舌頭。

    老者哈哈大笑。

    「酒這種好東西,待你長大再喝。」

    便宜門生送上門的好酒,老者也不客氣,直接斟滿,一口氣喝了兩碗。嘴裡還感慨:「你師兄這人,哪裡都好,唯獨心性不可。汲汲營營爬到這步,不知用手段弄下去多少人。本想提醒他小心你師兄,但人家視咱們師徒為洪水猛獸,死皮賴臉待著也不好……」

    踩著什麼上去,那就別怪被什麼打下來。

    阿宴看酒罈也像再看洪水猛獸。

    聽到老師的話,迷茫。

    老師的話他不是很明白。

    老者:「喝完這些,咱們就走。」

    「師兄?師兄?」

    怎麼會有兩個師兄?

    老者一臉習以為常。

    「為師門生故吏多得是,雖說交情泛泛,可論起來哪個都是你師兄,孝城有兩個師兄不稀罕?只是沒想到啊沒想到……」

    祈善與孝城郡守那點兒老黃曆舊仇,當年在小範圍鬧得挺大,老者也知道三分內情。當他進入孝城,下意識開啟文士之道,發現祈善就在附近,便知道便宜郡守門生要倒楣了。

    老者道:「你那位姓祈的師兄,最喜謀定後動,他敢出現在仇家的地盤,便意味著他有足夠把握一擊必中,一雪前恥啊……」

    阿宴表情茫然地聽著。

    「離他們都遠點。」不知想起什麼往事,老者笑著喃喃,「君非善類,豈可交乎?」

    阿宴:「啊?」

    依舊一頭霧水。

    與此同時,祈善與顧池也掰扯清楚了,氣氛不似先前那麼劍拔弩張,緊張中充斥著火藥味,反而有了幾分故友重逢的輕鬆愜意。

    顧池見祈善接受良好,心下皺眉。

    祈善似乎比他還會讀心:「你這會兒是不是在好奇,我為何不懼你的文士之道?」

    顧池道:「有點。」

    祈善:「因為見過更令人忌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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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17 PM

八十三:群架

    顧池被勾起了好奇心。

    他品茗清茶,看著嫋嫋升起的薄霧,眸底似泛著點點碎光,看著隨和無害:「……能讓你祈元良都說一句‘忌憚’的文士之道,池倒是想會會。想必它的擁有者也不是什麼無名之輩?」

    祈善回答:「的確不是無名之輩。」

    「是誰?」

    祈善:「滅你故國的人。」

    顧池:「……」

    半晌,他喃喃:「原來是他……橫掃西北諸國,的確跟‘無名之輩’四個字沾不上邊……不過,可他不是沒有文士之道嗎?」

    文士之道不是每個文心文士都能有的。

    它的獲得於文心品階,文士天賦都沒什麼關係,沒有規律,非人力能影響。有些天縱之才或許一生都找不到自己的文士之道,而有些資質平庸的,或許宿醉醒來就有文士之道了。

    雖說有些文士會將文士之道瞞得死死,但也有一部分會選擇公開,增加自身籌碼。

    祈善口中的那人,就曾親自承認沒文士之道,反正有沒有都不影響他的成就。

    「沈小郎君有句俚語說得好——文人的嘴,騙人的鬼。」祈善內心翻起白眼,沒想到顧池會相信這說辭,一個能橫掃西北諸國,與各國文心謀士陣前交手,在無數次刺殺中全身而退的人怎麼可能沒文士之道,「我當著你的面說我沒文士之道,你會信?」

    西北諸國為了生存是無所不用其極,從明面上的陣前對壘,到暗地裡的間諜謀殺,一直沒斷過。那人更是被重點關照的對象。

    結果呢?

    沒人成功過。

    顧池答:「我自然不信。」

    祈善:「所以,我也不信。」

    顧池疑惑:「你如何知道他有?」

    既然有心隱瞞,肯定是這個文士之道會惹來猜忌或者別的隱患。他回憶人脈情報,確信祈善跟那人就數面之緣,頂多掛個「門生和座主」的虛名關係,祈善上哪兒知道這種機密?

    祈善端茶的手頓了頓,漠聲:「意外。」

    「那他文士之道是什麼?」擔心祈善有所顧忌不肯說,顧池又道,「算算年紀,那位也該頤養天年了,不可能再出仕。聽說幾年前掛印辭官就沒了下落,你透露一二應該不妨事。」

    祈善:「也沒什麼不能說,具體效果我也不清楚,但有一點能肯定——若他使用文士之道,不論敵友,靠近他周身多少距離,他必有感應。文士之道似乎還能分辨敵我……」

    顧池嘴角狠狠一抽。

    難怪那時的西北各國打不過,眼睜睜看著辛國壯大——合著己方部屬都被看得透透,戰場局勢慢人家好幾步,仗還沒開打就先輸一步——講真,要不是那老頭年紀太大,辛國其他人拖後腿,再給他十年時間,給辛國換個靠譜的國主,一統西北也不是夢想。

    這個文士之道,說恐怖也不算恐怖。

    但放在戰場這種地方的確令人頭疼。

    顧池仰脖喝了一大口茶。

    他道:「倒是可惜了。」

    似可惜,更多的卻是羨慕。

    看看人家的文士之道,再看看自己的,的確不能比。那人的文士之道,敵人畏懼勝過自己人畏懼,而他的文士之道,也就自己人畏懼。若是派遣去談判,或許會有奇效。

    但於亂世而言,雞肋都不如。

    祈善無所畏懼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讀心?

    哼╭(╯^╰)╮

    只要不跟顧池當自己人,還真不用怕。

    思及此,祈善臉色稍稍和緩,甚至大度關心顧池的身體。因為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廝健康堪憂,一副早亡短壽的癆病相。多半跟他那個雞肋又被人忌憚的文士之道有關。

    顧池淡漠道:「暫且還撐得住。」

    自從文士之道出現到現在就沒片刻停過,每天生活在嘈雜的環境,被惡意包圍,連夜間都不得安生,因為各種稀奇古怪的夢境也會傳入他耳中。若非毅力驚人,怕是早瘋了。

    付出的代價遠比收穫大。

    祈善道:「我倒是有個辦法。」

    顧池眼瞼微掀,眼神詢問什麼辦法。

    祈善:「廢掉丹府。」

    文士之道的運轉也依賴文心。

    文心都沒了,文士之道自然也沒了。

    關不了就強制性關機!

    顧池:「……」

    若不是教養阻攔他,他都想把沒喝完的茶水潑這廝臉上,出的都是什麼餿主意?

    顧池手中的茶水是沒潑出去,可樓下卻應景地傳來嘈雜聲與高亢的尖叫聲。

    祈善心下咯噔,蹭得起身,一把推開長窗,將樓下長街發生的內容盡收眼中。顧池動作慢,起身笑道:「你這麼急作甚?也未必是你家那位沈郎……呃,還真是他在鬧事……」

    祈善:「……」

    倘若沈棠能聽到這話,鐵定大呼冤枉。

    什麼叫她在鬧事?

    分明是鬧事的主動找上她。

    說來也是她晦氣。

    「沈兄,來兩壇酒。」

    熟悉的少年嗓音從頭頂傳來。

    沈棠屈指勾起帽檐,看清攤位前的客人,歎道:「我怎麼上哪兒擺攤都能碰見你?」

    翟樂鼻子別不是安裝了定位器吧?

    「這說明咱們有緣啊。」翟樂給了一角碎銀,不客氣地拍開紅布酒塞,自來熟地坐在長凳一邊,仰脖就往嘴裡灌,咚咚咚下去大半壇,用袖子一抹嘴,笑道,「喝得真是痛快!」

    沈棠直接翻了個白眼。

    「你怎麼會在這裡?」

    翟樂指了指郡府方向:「阿兄給郡府遞拜帖,但我不想看他們你來我往打機鋒,打算待在外面等阿兄忙完。沒想到就看到你在這裡出攤賣酒,可見咱們之間的緣分是極深的。」

    翟樂笑道:「有空咱們出城狩獵去。」

    沈棠:「就孝城外的情況?我看泥巴都被百姓啃完了,還狩獵呢,能狩到什麼東西?」

    翟樂一聽感覺酒水沒了滋味。

    「唉,沈兄這話也有道理。」

    正在感傷,突然有一群面貌兇悍的成年壯漢氣勢洶洶地跑過來,目標正是沈棠二人方向,沒一會兒就將沈棠的小酒攤包了個結實。沈棠一臉霧水,翟樂卻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

    沈棠起身抱拳:「幾位,你們這是?」

    那壯漢指著翟樂問:「你認識的?」

    沈棠道:「認識。」

    為首的壯漢臉色一青。

    揮手大喝道:「砸了這攤子!」

    沈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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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18 PM

八十四:飛來橫禍

    「住手——你們砸我攤子作甚?」

    沈棠挺身而出,制止這群大漢的暴行。

    「滾開!」

    現實又不是電視劇,人家也不會因為沈棠這個「勇敢」的舉動而停手,反而越發暴怒。

    為首的壯漢覺得她礙事,準備伸出蒲扇大掌抓向她肩頭,再將人甩到一邊兒去,幸好沈棠閃得快。只是她的酒攤子倒了大黴,被人一腳踹翻,長凳擺著的酒罈應聲而碎。

    翟樂拋出酒罈砸向抬腳的打手,怒道:「我的酒!你們這些人可真是暴殄天物。」

    隨著酒水濺開,濃烈酒香撲鼻而來,沈棠還被澆了半張臉,熏得她頭昏腦漲。

    她甩了甩頭,壓下那股不適。

    掀了攤子,為首的壯漢大掌一揮。

    「把這倆小白臉的腿全部打了!」

    「好!」

    應聲抄起木凳木棍。

    商販早就在這群壯漢出現的時候收攤逃得遠遠,生怕自家攤子被波及,眼見事態一發不可收拾,即將演變成流血暴力事件,膽小路人攤主抱頭尖叫。躲的躲,逃的逃。

    一臉懵逼的沈棠:「……」

    翟樂猶如一朵黑色的穿花蝴蝶上下飛躍,閃躲壯漢們的圍攻。時而騰身躍起、衣袂翩翩,時而足尖借力、舒展身姿,半空扭腰旋身看得路人目瞪口呆,忘我叫好。

    跟泥鰍一樣滑不留手。

    壯漢們連他的衣角都沒沾到,反而被翟樂抓住機會弄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沈棠:「……」

    好傢伙!

    你TM這是打架還是跳舞?

    拿紗布擦屁股,非得給她漏這麼一手?

    顧池:「……」

    沈棠的吐槽很快被圍攻她的人打斷,畢竟她也是這夥壯漢打擊的目標。奈何這些是普通人,沈棠也沒搞清楚來龍去脈,不好對人下死手。

    噁心暈眩的感覺還在不斷上湧。

    閃躲起來也有些勉強。

    但她很快想到法子。

    「大哥們啊,你們看我,小女子就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當壚賣酒賺點小錢補家用……」借牆上蹬,縱身一躍,歪身躲開迎面飛來的木塊,不忘說,「你們打錯人了!」

    沈棠的嗓音清脆嘹亮還具有穿透性,再加上她扯著嗓子喊,保守估計半條街都聽到了。

    二樓雅間看熱鬧的祈善:「???」

    顧池竟撲哧笑出聲:「沈郎生得俊俏,男生女相,的確容易被普通百姓誤認為是女郎。只是,他被人圍攻卻不思脫困,反而假借女郎身份向這些人‘乞饒’,難免有些不好看。」

    祈善臉色刷得一下黑了。

    這是當著他的面黑沈小郎君?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祈善乜了一眼顧池,沉聲道,「在下倒不覺得這是‘乞饒’。若幼梨願意,只需執劍,三五息便能殺了所有人,但他有必要這麼做?底下哪個不是普通人?」

    這明明是仁善之舉!

    你懂什麼叫相貌優勢?

    若能以相貌化解干戈,也不失為「兵不血刃」的一種。佯裝女郎怎麼了?這是父母賜予的長相和優勢,男生女相長得多俊!一個一臉病相,走上街都被嫌晦氣的癆病鬼懂什麼!

    顧池嘴角微動:「在下聽到了。」

    祈善哼道:「在下也知道你聽到了。」

    顧池:「……」

    所以說,讀心這種文士之道也就聽著恐怖。好比現在,被人在內心罵了,自己心裡清楚卻不能提出來。提出來,對方厚顏無恥一口承認,口頭上再罵一遍,他這不是討罵麼?

    樓下長街。

    翟樂也被她驚天發言嚇到。

    「在下竟還不知沈兄好女裳?」

    沈棠:「……」

    好傢伙,一句「沈兄」出來,不僅打消壯漢們對沈棠性別的懷疑,還給她扣上女裝大佬的標籤。她冷冷盯著翟樂自帶裙撐的臀,很想給這地方來一腳,看他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擔心事情鬧大驚動郡府的人,引起關注,沈棠心一橫,抓過翟樂的衣領拽著躍上房頂。底下那一夥壯漢爬不上來,沒多會兒就被甩掉。剛一脫險,沈棠質問翟樂。

    「你上哪兒惹的這幫人?」

    翟樂天性樂觀好打抱不平,想到那夥壯漢抓不到人氣急敗壞的模樣,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眼見沈棠臉色越來越陰沉,他有點慫,打了個笑嗝,默默止笑。

    「在下這不是仗義行俠嘛。」

    沈棠微紅著臉,語氣冷冰冰。

    「你管這叫仗義行俠?」

    翟樂訕訕道:「剛來孝城不久,看到這夥人欺負商販,向攤主收什麼‘出攤稅’,不給就強搶,甚至當著攤主的面調戲攤主女兒,還推搡上年紀的老人,在下就路見不平打了他們一頓,搶他們強征的錢還給攤主……誰知他們記性好,這都半月了還記得我呢。」

    沈棠上下打量翟樂,點頭。

    「擱我,我能記住你一月。」

    她拳頭癢了。

    這小子惹的禍事,結果被砸攤子的卻是自己。當壚賣酒,養家糊口,她容易嗎?

    「因為在下俊朗帥氣?」

    沈棠冷笑:「因為罕有人長得似你這般別出心裁。好看的千篇一律,貌醜的五花八門。」

    翟樂自然不會認為自己真的醜,他對自己這張臉還是很有信心的,但也聽出沈棠話中的不滿和怨氣,在求生欲的推動下,他硬著頭皮表示自己會雙倍賠償沈棠酒攤子損失的錢,保證不讓她虧本,這才勉強讓人消火。

    大概是呼吸穩了,沈棠臉上些許薄紅與肌膚完美融合,看不出絲毫異樣。以手指虛撐著眉心:「我問你,這些人除了徵收什麼‘出攤稅’,還有做出其他傷天害理的事情嗎?」

    翟樂疑惑:「不瞭解,問這個作甚?」

    沈棠往來時的方向走去,道:「打斷他們的腿!若有其他惡行,便將他們拖到孝城城外替天行道。就你這還叫仗義行俠呢?將他們揍一頓就完事兒?盡給商販攤主惹麻煩。」

    翟樂:「不打一頓,那我該怎麼做?」

    沈棠頓足,冷冷道:「你若沒本事讓他們洗心革面,不妨給他們個機會投胎做人!」

    翟樂大驚:「!!!」

    長街熱鬧散去,祈善也放下了窗。

    一刻鐘不到,郡府方向駛出來一輛灰撲撲的馬車,但駕馬的卻是個身量矮小的男童。

    他看著被酒水洇濕的地面怔愣了會兒,馬車內的老者問:「阿宴,發生何事了?」

    阿宴搖搖頭:「沒有。」

    馬車從長街路過,經過某一處酒樓,車內老者抬手掀開窗簾,瞥了一眼二樓雅間的窗戶。沒一會兒又將窗簾放下,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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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20 PM

八十五:你的珍寶呢(上)

    「找到那倆小白臉了嗎?」

    「頭兒,這裡沒有。」

    「這裡也沒有。」

    「東坊這邊也沒有……」

    隨著小弟消息一一傳回,為首的壯漢臉色越發鐵青,最後只能憤恨捶打土牆來發洩內心無處撒的火氣。他往牆根吐了口又濃又稠的猩黃唾沫,惡狠狠道:「撤,下次再逮!」

    小弟也附和著拍馬屁道:「就是就是,孝城可是咱們兄弟的地盤,他們一定逃不了!」

    為首的壯漢臉色稍緩,他道:「兄弟們跑這一趟也辛苦了,咱今天請大家去喝酒。」

    其他混混聽到這好消息,神色一喜。

    商戶生意不景氣,他們這些靠壓榨商販謀生的混混也不怎麼好過,「出攤稅」都收不上來幾個。以前還能弄點下酒菜配著酒喝二兩,現在嘴巴淡出個鳥。有人請客,焉能不喜?

    說起酒,有個機靈的抱來兩壇眼熟的圓肚酒罈,正是不久前沈棠被掀掉攤子上擺的酒。

    為首壯漢:「沒有全砸了?」

    小弟機靈道:「沒呢,趁亂抱了兩壇。」

    哪怕是沿街叫賣的劣質米酒,也不是想喝酒能喝的,全砸了可惜。他想佔便宜,就在掀攤前偷偷抱了兩壇。現在拿出來,自然是為了討好頭兒,爭取多露臉,留下深刻印象。

    以後有啥好處、啥好活,興許就能輪到他了,一躍成為頭兒帳下第二馬仔不是夢,

    這群混混結伴去了常去的酒肆,途徑之處,商販避道,都怕他們盯上自己要「出攤稅」。

    酒肆掌櫃大老遠就看到他們。

    內心咒駡晦氣,這群十次裡頭有七次喝霸王酒的混混又來了,奈何自家生意又依仗他們保護,不得不端上喜悅諂媚的笑容迎上去。掐著嗓子道:「什麼風把大爺給刮來了?」

    為首的壯漢一屁股坐下,擺手:「不用廢話,給咱兄弟端上好酒好菜,今兒個爺付錢。」

    掌櫃一聽眼睛都亮了。

    這些混混來喝酒的次數一多,他也摸出了規律——其他混混喜歡賒帳,賒帳賒著拖成壞賬,付錢次數不多,但他們的頭兒過來說「請客」,那肯定會付錢。付錢的時候還喜歡一個子兒一個子兒拍桌子上,嗓門扯開喊「付帳」,聲音洪亮,保准整個酒肆的人都聽到。

    掌櫃道:「好嘞,這就上酒。」

    說是「好酒」,實際上就是度數極低、帶著些許酸澀的米酒,酒液液體渾濁,初入口微澀,帶著點酸甜滋味,但後調微苦。條件好一些的人家都不愛會喝這種酒。

    壯漢喝了一口覺得寡淡。

    這時想起他們掀攤砸的那些酒。

    酒香濃郁霸道,光是聞聞便有些醉意,於是他拍開其中一壇的紅布酒塞,小嘗一口。

    「好酒!」

    砰——

    幾乎是他拍案誇讚的同時,一張眼熟的面孔倒飛著從外摔進酒肆,在地上滾了數下,撞到桌角才停下。混混們聽到動靜,驚得看向門口。只見門口立著個纖瘦的少年,另有一名黑衣少年隨行,前者還維持著右手持劍拖行,左手微提下擺的動作,正要收回踹人的腳。

    很顯然,踹人的正是提劍的少年。

    見此,有個混混霍地站起身,指著沈棠道:「這人好女裳!頭兒,是他們沒錯了!」

    「撲哧——」

    隨行的翟樂險些沒噴笑出聲。

    「好啊,你們還敢來找死!」

    壯漢右手抓著一隻陶碗往桌上一砸,拿起碎片起身,其他混混有樣學樣,酒肆氣氛頃刻劍拔弩張起來。正常顧客小貓三兩隻,見此情形都識趣躲到角落,生怕自己被波及。

    酒肆掌櫃見狀慌忙出來打圓場。

    打架也要出去打,別在他的酒肆打!

    但他還未開口,迎面砸來一枚足量的銀元寶,竟是那名黑衣少年丟的。翟樂道:「下去,要是把人誤傷了,別怪小爺沒提醒你……」

    「是是是,小的這就走!」

    掌櫃也是機靈人,抱著銀元寶跑出酒肆。

    酒肆店內的桌椅酒水才多少錢?哪怕全砸光,拳頭大的銀元寶也夠賠了。最重要的是,這種一言不合就丟錢的,妥妥富家出身,不能惹。自個兒見好就收,不要壞人家興致。

    為首的壯漢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

    「就你們兩個?」

    翟樂道:「準確來說,是沈兄一個。」

    「對,送你們重新投胎做人,我一個就夠了。」沈棠提劍指著他們,淡聲道,「你們是一個個排著隊來呢,還是一起手把手同赴死?」

    一眾混混以為自己在聽什麼好笑笑話。

    一個打他們一群?

    還想送他們去投胎做人?

    為首的壯漢怒極反笑:「小小年紀也學那些遊俠做派!行!既然想找死,老子成全你!上,把他倆全部打死!打不死老子要你們死!」

    雙手環胸在一側看戲的翟樂:「???」

    閃身避開衝向他的混混,大叫:「為什麼啊?是沈兄要一人挑你們一群,打我作甚?」

    還未抱怨完,沈棠手中長劍咚的一聲,幾乎擦著他的鼻子沒入身側的木柱,嚇得他猛然後仰,後空翻越開。而追打翟樂的混混差點兒沒剎住車,劍鋒離他的脖子僅剩半指之遙。

    沈棠面無表情地屈指一勾。

    長劍乖順回到她手心,正好橫檔劈開迎面砸來的木桌木凳木棍,混混因地制宜,從櫃檯後搬來酒罈當武器,砸向沈棠。翟樂大叫:「你們沒有武德啊!」

    說罷也抄起一隻酒罈砸出去。

    砰得一聲。

    兩隻酒罈在空中相撞,應聲而碎,渾濁酒液潑灑一地,翟樂抄起最大的陶片,主動出擊。

    靠著蠻力,踢腳揮拳。

    打架方式跟這些混混一樣毫無章法。

    沈棠:「……」

    一邊打還一邊「指導」沈棠:「沈兄啊,你這樣提劍幹架的方式是錯誤的。對付這種混混就該拳拳到肉,肉貼著肉,拳頭打拳頭,那才是真男人、真漢子。」

    說著陡然矮身,讓前後兩名準備夾擊的混混猝不及防下,自己人打了自己人。

    他則順勢滾到一邊長腿橫掃。

    跳到其中一人身上,碩大拳頭悶下去。

    沈棠:「……」

    一時間,酒肆發出劈裡啪啦的摔打聲,驚動半條街。

    不止路過的街坊鄰里忍不住頓足,伸脖子看熱鬧,連剩下半條街以及隔壁街的百姓,聽到這群混混被人教訓,也跑過來看現場熱鬧。

    隨著一個個混混被踢飛出來,百姓們鼓掌叫好,膽子大的還不斷湊近,希望能近距離一睹仗義遊俠的真正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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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21 PM

八十六:你的珍寶呢(中)

    沈棠單手掐著一名混混脖子,將人從酒肆拖了出來,丟垃圾一般隨手往混混堆丟。

    「好!」

    「大英雄!」

    「英雄們做得好!」

    話音落下。

    圍觀人群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翟樂像是見慣了這個架勢,那雙含笑桃花眼幾乎要溢滿驕傲嘚瑟。他衝著鼓掌的人群抱拳,嘴裡笑盈盈地道:「鄉親們嚴重了,謝謝大家,謝謝。行俠仗義本是吾輩應該的……」

    看著好似孔雀一般興奮開屏的黑衣少年,沈棠盯著他自帶裙撐的臀,盯了三秒。

    最後,她順從心意上了腳。

    翟樂也不是吃素的,好似身後長了一雙眼睛,靈活躲開的同時,雙手捂著險些遭殃的屁股,驚恐道:「沈兄,你背後偷襲在下作甚?」

    沈棠遺憾地收回腳。

    冷冷道:「正經事情還沒做呢。」

    翟樂慢了一拍才想起何謂「正經事」,不由得道:「這種喜愛敲詐勒索的混混,在下見得多了。小惡是有,但要說什麼傷天害理的大惡,應該沒有。他們也怕手上沾人命……」

    有罪但罪不至死。

    沈棠嗤了一聲,問:「你盤問過了?」

    翟樂道:「沒有,但是……」

    「問都沒問,憑著經驗就妄下判斷?真真是內庭太監開大會,無稽之談!噤聲!」

    翟樂被她堵死了話頭,只得閉麥。

    沈棠一腳踩在混混頭子肩頭,一手提劍抵著他眉心威脅:「如實交代,不然殺了你!」

    翟樂忍不住:「沈兄,仗義行俠……」

    沈棠微掀著眼皮,冷淡看著翟樂。

    「說人話!」

    「仗義行俠不興屈打成招這套。」

    沈棠不說話,自行體會看傻子的眼神。

    二人對話,反倒堅定了這群混混對二人行事的定義——說白了就是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學著坊間話本中的遊俠,自詡正義,行俠仗義,打擊弱小,尋求刺激和成就感。

    這反而是混混們最不怕的。

    因為這種是紙老虎,幹不出多狠的事。

    沈棠叱駡:「放屁!老子就要屈打成招!」

    翟樂:「……」

    看著狀態似曾相識的沈兄,不用靠近也能嗅到「他」身上傳來的濃郁酒香,翟樂心裡不由得打起傾盆暴雨般密集的小鼓——

    莫不是沈兄私下偷偷喝酒了?

    他顫巍巍問:「沈兄啊,你醉了?」

    「沒有,老子千杯不醉。」

    翟樂:「……」

    好傢伙,九成把握是醉了。

    但他完全想不起來沈兄是何時喝的酒,明明從砸攤子開始他倆都是一起行動的啊。

    一想到那一夜狀態格外興奮、龍精虎猛的沈兄,翟樂一時也有些頭疼,擔心沈兄冷不丁發酒瘋,自己未必攔得住。於是他想了個點子:「沈兄,你不去找被竊的珍寶了?」

    記得上回醉酒,沈兄就誤以為共叔武是偷竊珍寶的竊賊,一路精准追殺至城外。

    這次若可行——

    想必共叔武能扛得住吧?

    應該……

    誰知沈棠不按理出牌。

    她道:「那名竊賊已經被吾拿下!」

    翟樂嘴角抽了抽:「珍寶呢?」

    沈棠咬牙,想起了什麼討人厭的事情:「竊賊可惡,不肯交出珍寶,不過無妨。小賊落在吾之手中,珍寶總有一日會物歸原主!」

    翟樂:「……」

    沈兄的醉酒的確是與眾不同。

    沈棠一腳將試圖偷跑的混混踢回去,一腳便將人踢得一時半刻起不了身。長劍重新橫隔在為首的壯漢脖子上:「如實交代!」

    他硬氣不肯說話。

    沈棠決定給他點顏色看看。

    一腳踩他膝蓋上,稍稍使勁兒,壯漢的臉色便鐵青數分,無法忍受般慘叫出聲。

    沈棠挪開腳,壯漢抱著腿打滾。

    其他混混看了臉都白了。

    沈棠道:「本來就準備把你們腿全部打斷,既然不肯說,那我就直接走流程……」

    說罷又準備踩斷一條腿。

    「使不得使不得,不能對他動手啊。」

    圍觀的吃瓜群眾中傳來一道聲音。

    沈棠垂眸:「此人有特殊身份?」

    她一問,一部分圍觀群眾倏地變臉。

    有些欲言又止,有些嚇得悄悄溜走。

    人群出來個白髮老頭。

    他道:「此人叫‘蛇頭’的諢名,家中有個阿兄進山當了賊,還是個二把手,惹不得!」

    老頭兒也是走街串巷的小販,靠著編草鞋的手藝勉強度日,擔心沈棠這兩個年輕人因為一時仗義而惹上大禍,這才站出來。

    沈棠眉尾一挑:「謔,還真有點兒東西了。老人家,你別怕,這一夥混混,除了我先前說的事情,還有沒有其他惡行?」

    老頭兒氣急:「你這娃,緣何不聽勸?」

    「老丈莫怕,我可不是某些打一頓就不管的遊俠。這幾個混混若傷天害理,我送他們下地見閻王。若那個二把手是他們靠山,我就去把所謂二把手也削了售後服務品質業內領先,保證不給你們帶來任何後續煩惱。」

    翟樂:「……」

    他感覺自己被內涵了,在「某些」之列。

    老頭兒見沈棠固執,還拋下這樣的大話,料定這個年輕後生要倒楣,自己阻攔不了,只能無奈歎了一聲,透露些許。希望沈棠二人聽了能知難而退,連夜逃出孝城。

    原來,「蛇頭」仗著有當土匪的阿兄,也學著在孝城拉了幫混混,靠著欺壓滿城的商販賺個盆滿缽滿。此事上報郡府,郡府一開始派人把「蛇頭」抓走,但坐牢沒兩日又放了出來,聽聞是他的靠山使勁兒,上下賄賂。之後再有商販上報,輕則家破,重則人亡。

    「蛇頭」主要業務是收「出攤稅」,但也有其他副業,例如逼良為娼,例如略賣人口,例如放印子錢,例如逼債把人打死……

    商販敢怒不敢言。

    乖乖交了「出攤稅」了事。

    沈棠似笑非笑地看著翟樂。

    「沒有傷天害理?」

    翟樂:「……有的。」

    「沒有沾手人命?」

    翟樂:「……沾了。」

    聽意思,那個匪窩有點兒料。

    「經驗主義要不得啊,翟笑芳同學。」

    翟樂窘迫地紅了整張臉,生硬地轉移話題:「沈兄,現在是清算在下的時候嗎?這些小人如此可惡,的確該殺,一個不留!」

    沈棠:「對,拖到城外小樹林!」

    「那個什麼匪窩,聽著也不好。」

    沈棠點頭:「對,一起抄了它!」

    說罷,動手將這些混混全部串一串,準備去城外善後,翟樂見狀,面露驚恐:「不……不,沈兄,不先回去找祈先生?實在不行,我去找我阿兄也行……就我們倆?」

    他覺得不可。

    儘管沈兄也是文心文士。

    奈何沈兄他「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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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22 PM

八十七:你的珍寶呢(下)

    沈棠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翟樂。

    翟樂被她盯得渾身不自然。

    結巴道:「沈兄這般瞧著在下作甚?」

    孰料沈棠「倒打一耙」,似笑非笑的眸子從他腳底打量到發頂,問:「翟笑芳,你是不是不行?」

    黑衣少年白皙的臉頰騰得紅透了。

    慢了半拍才氣急敗壞跳起來,怒道:「什麼不行?怎麼不行?如何不行?小爺哪裡都行!」

    沈棠道:「你行?你行的話,怎麼走到哪裡都要帶著個人?在一旁給你加油鼓勁兒啊?」

    黑衣少年被氣得脖頸都染上一層淺淺的緋紅,不由得咬牙:「走走走!你我二人足矣!」

    心裡卻不由得打起了鼓。

    希望那只是個普通的土匪窩。

    一般規模的,他一人就能掃蕩乾淨,更何況還有個醉酒發瘋的沈兄,應該不會出問題。

    沈棠手指擱在唇邊吹了聲口哨。

    屈指呼道:「摩托,招來!」

    三息過後,無事發生。

    圍觀百姓不明所以,沈棠感到一絲絲尷尬,她壓低嗓子,低沉喚道:「風馳電掣,大運摩托!出來吧,我的珍寶摩托!」

    與此同時——

    後院馬廄,共叔武正光著膀子坐在木凳上,手拿木刷,給一匹馬身比他還高半個頭的黑色駿馬刷洗。這匹黑馬生得極俊,四蹄雪白而通體烏黑發亮,鬃毛與馬尾絲滑柔順。

    它脾氣好,任由共叔武給自己洗澡,再將接近二十寸長的鬃毛編成漂亮花樣。

    腳邊還放著一副雪白馬鎧。

    共叔武看著戰馬,輕歎:「老夥……」

    話未盡,一人一馬齊齊轉頭看向馬廄另一側,那裡有一匹比黑色大馬矮一些的雪白騾子。原先凝實的雪白騾子,此時卻以極快速度變得透明,直至消失。

    共叔武疑惑不解。

    「沈五郎作甚要將摩托喊走?」

    當摩托憑空跑出來,圍觀百姓發出陣陣驚呼——他們聽說這世上有些人可以變出高頭大馬,但從未見過,眼下卻真實發生了!

    驚呼的不止百姓,還有翟樂。

    「沈兄,你不是文心文士?」

    眾所周知,文心沒馬的。

    只有武膽武者才能憑空化馬,武膽等級越高,化出的戰馬越優良,穿戴的馬鎧也越精良,防護越周密。雖說眼前這是一匹騾子,但除了外形,其他無一不跟戰馬等同。

    哦,摩托它沒有馬鎧。

    沈棠沒開口解釋,輕盈如飛鴻戲海,翻上摩托的背,雙腿夾緊肚子,喝道:「駕!」

    摩托聽到指令應聲而動,被串在一起的混混掙脫不得,被拖著踉蹌前行,哀嚎不斷。

    翟樂顧不得好奇,急忙催動武膽跟上。

    「沈兄,你等等在下!」

    著急之下,差點兒忘了言靈是哪句。

    武膽言靈中,化馬而行的言靈有許多,每句都有特定目的——例如橫槍躍馬,顧名思義便是持槍披甲備戰,不管是馬鎧還是武者的鎧甲一次成型,消耗大;例如「信馬由韁」,則是消耗較少的化馬言靈,馬鎧盔甲皆無,僅有馬鐙馬鞍,適合單純短途慢行。

    而——

    「秣馬厲兵!」

    則介於兩者之間。

    馬兒養精蓄銳,武器磨刀待用,隨時戒備,一旦有敵情則迅速進入作戰狀態。

    言靈落下,一匹赤紅白足,披掛戴甲的駿馬自遠處逆風而來,眨眼功夫便由虛轉實。

    圍觀百姓又驚又奇,下意識給那匹馬讓了道,生怕被它衝撞。翟樂小跑兩步,足尖一點,抬手抓住戰馬韁繩,配合戰馬穩穩落在馬背,猛地加速朝沈棠遠去的方向追趕。

    「沈兄,你我要不要賽一賽?」

    翟樂胯下的戰馬,長得高壯,外貌俊朗,還有四條大長腿,加速爆發極強。不一會兒趕上沈棠,穩穩止住改為慢行。他向沈棠提出賽馬要求,卻被無情地拒絕:「不比。」

    「為何不比?」

    這樣小碎步跑著很不得勁兒。

    而且,他太好奇沈兄這匹騾子了。

    沈棠直言不諱:「你用一匹精良戰馬跟我家摩托一匹騾子比速度,多少有點兒厚顏。」

    行軍打仗,戰馬是衝鋒陷陣的,而騾子就算能上戰場,也是用來馱軍資,誰會用騾子組建騎兵營?家裡有礦都經不起這麼燒。

    翟樂低頭看著戰馬,道:「但是它想比。」

    言靈化出的「活物」,活動所需能源都是製造者給予的,某種程度上也與製造者心意相通。翟樂明顯感覺出自家夥計躍躍欲試,想撒開腿跟身邊這匹雪白騾子比一比。

    沈棠涼涼道:「讓它憋著。」

    翟樂又問:「憋不住呢?」

    沈棠扭頭看了眼狼狽不堪,被迫小跑跟上、氣喘吁吁的混混們,誠實地道:「誠然,我是想替天行道除掉這些‘惡’,但要是答應跟你賽馬,他們兩條腿怎麼跟得上咱們四條腿?待你家戰馬盡興,他們只剩一副骨架子了。」

    翟樂只得打消念頭,心下暗暗感慨,沈兄醉酒醉得有特色,理智尚存有仁心,若不提前後反差,外人怕是看不出「他」其實還醉著。

    「咱麼這麼大張旗鼓,若是被土匪窩的眼線知道了,提前有了準備,這可怎生是好?」

    沈棠道:「怕甚?強攻!」

    翟樂:「強攻?」

    還不帶個文士壓陣???

    沈棠面無表情道:「對頭!亂殺!」

    翟樂:「……」

    二人大張旗鼓、氣勢洶洶的架勢,城門守衛查都不敢查,直接放行。沈棠熟門熟路來到一片偏僻小樹林。翟樂下馬牽行,發現目的地躺著三具被動物分食,蚊蠅盤旋,蛆蟲亂生,連避體衣物都無的殘缺屍體,沒了胳膊沒了腿,勉強從屍骨判斷是兩男一女。

    死因統一,被人大力捏斷頸骨而亡。

    屍臭撲鼻而來,饒是翟樂也忍不住掩鼻,眉染輕愁:「不知是何人將他們殺害分屍,拋棄至此……唉,曝屍荒野,淪為豺狼鳥獸食物……這番景象著實觸目驚心……」

    沈棠道:「哦,我殺的。」

    翟樂:「……」

    他臉上似乎寫著「沈兄你逗我」。

    沈棠皺眉思索,將嚇破膽的混混丟一邊,繞著三具殘軀走了一圈,說道:「他們仨不幹人事,我就替天行道了。不過我沒把他們曝屍荒野,我挖坑埋了的,埋得還挺深,即便發大水都未必沖得出來,下葬時屍體也完整。但你看他們肢體的切口……像是……」

    翟樂臉色刷得一白。

    他道:「像是被人用鈍器砍的。」

    沈棠不解歪頭:「難道是仇家幹的?」

    翟樂搖搖頭,壓下直沖喉嚨的噁心。

    幾個混混不知想到什麼,吐了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23 PM

八十八:帶著?

    沈棠問:「你們吐什麼?」

    翟樂白著一張俊臉,低聲解釋:「怕是你埋屍的時候,附近有百姓看到了。所以,你前腳剛走,後腳過來將屍體挖出來,用砍柴鈍器砍下肉多的雙腿,切下股肉,拿回去……」

    因為醉著,沈棠一時竟沒有想明白。

    「這些拿回去作甚?」

    翟樂一改往日輕鬆,連那雙時時含笑的桃花眼也黯然三分,眼尾掛愁,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慄:「烹煮、充饑……不然還能作甚?」

    他直接挑明瞭,沈棠驀地睜圓了眼睛。

    竟是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可、可那是……人、人怎麼能吃……」此時的沈棠看著手足無措又迷茫,她無意識地原地躊躇,口中輕聲喃喃,「人怎麼能……不能啊!那可是人、是同類,埋進地裡……」

    祈善帶著沈棠一路來到孝城,為了少吃苦,多打探消息,前行路線不算偏僻,隔一兩天就能遇到村落城鎮。百姓生活是很艱難,只能說勉強湊合,守住最基本的底線而已。

    沈棠知道有這種事情,但從未見過。

    而翟樂不同。

    翟樂和他堂兄翟歡自東南出發,二人仗著身手好、配合默契,哪裡都敢鑽一鑽,沿路端過幾個土匪窩,殺過好幾批窮凶極惡之徒,正如翟樂說的,仗義行俠、打抱不平。

    惡徒好殺但肚子難填。

    他與阿兄曾途徑一個村落,全村僅有三十六戶,多是老弱婦孺,青壯都被征去打仗了。

    那天村裡有名老人壽終正寢,他與阿兄借住在其中一戶農家,夜幕低垂,聽到院外傳來交談聲。他好奇,透過窗隙往外看,見那瘦得皮包骨的村正,正挨家挨戶送碗肉湯。仗著視力好,也看到渾濁肉湯中飄著幾塊小而柴的肉、收下肉湯的農婦表情苦澀。

    附近能吃的樹根都不多了。

    翟樂初時也不知那是什麼湯,便好奇與阿兄一說,時至今日仍記得阿兄那時的表情,半張臉被燭火染得微紅,剩下半張臉隱在陰影處,影子隨著微弱的火苗時隱時現。

    他甚至產生可怕錯覺——暗中蟄伏著滿身血腥的凶戾巨獸,它會以阿兄張口為令,跳出來將他蠶食殆盡,咀嚼成肉沫。

    油燈「嗶啵」作響。

    阿兄神情漠然地道:【活人永遠比死人重要,死人已經死了,但活人還得活著。】

    翟樂仍是不解這話深意,直至離開村落的那天,又有一戶人家辦喪事。

    翟樂騎馬離開,無意間扭頭,看到亡者親屬哭著將屍體埋入提前做好的墳。還未來得及封棺,村正帶著人過來交涉。因為距離太遠,他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但從他們激動到險些發成肢體衝突的交流來看,雙方都不愉快,最後那具屍體還是被搬了出來。

    福至心靈。

    那一瞬,阿兄的話在他腦中盤旋不去。

    他才真正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

    殺人都不眨一下眼的翟樂,那日險些摔下馬背,將昨日吃進肚的乾糧都吐了出來。

    【阿、阿兄……】

    【類似的事情,從未少過。】

    翟樂:【可是……】

    翟歡神情淡漠:【在你沒能力幫他們遠離饑餓前,永遠不要指摘他們的行為,也不要去干涉。除非——你有佛祖割肉喂鷹的犧牲勇氣,以身替之。笑芳,他們得活下去……】

    翟歡聲音一如既往得溫柔,也讓翟樂聽到了前所未有的無能為力,那是他自小奉為榜樣的堂兄都束手無策的絕望。

    翟樂情緒低沉道:「我阿兄說這些人比誰都想活下去,但世道比誰都想他們死。傷害的不是活人,只是一具屍體,那外人有什麼沒資格說他們殘忍、無人性?不能說……」

    沈棠聞言,佇立原地,看著腳下三具嚴重腐爛、殘缺不全的屍體,怔愣許久回不過神。

    半晌——

    她道:「也是,管夷吾說‘倉稟實則知禮節,衣食足則知榮辱’,可這些百姓莫說‘倉稟實、衣食足’,他們五臟廟都是空的,一家幾口湊不齊一身體面衣裳,談什麼禮節榮辱?」

    在這種情況下,用禮節、榮辱、倫理來評論他們的行為,豈不是最大的傲慢?

    翟樂見沈棠表情有些不對勁,抬手推推她的胳膊,試圖將好似被魘住的沈棠搖醒。

    沈棠深呼吸,擺手道:「我沒事。」

    「沈兄,他們幾個如何處理?全部……」

    翟樂看著那幾個瑟瑟發抖的混混,抬手伸出大拇指,在脖子處俐落虛劃一橫。

    其中幾個混混看到這幕,隱隱猜到自己的下場,撲通一聲跪下來,腦袋磕地砰砰地響,聽得人腦殼都產生了幻疼。慌得兩股戰戰,眼淚鼻涕齊下:「英雄好漢饒命啊!」

    也有不信邪的,例如為首的壯漢。

    他不認為沈棠兩人有這膽子,明知他的靠山是土匪窩二當家還敢殺他,至於沈棠說的挑了土匪窩,也不認為二人能做得到。

    土匪窩規模多大,他心裡清楚。

    沈棠道:「我是想殺了的。」

    翟樂揚手化出一柄刀,只待沈棠一聲令下,他就手起刀落將這些混混砍瓜切菜了。

    沈棠又道:「不過全殺了也可惜。」

    翟樂:「可惜?」

    沈棠嗤笑:「活著還能幹點什麼,死了只能埋土裡沃土了。不過,讓這夥人活著我又覺得心裡很不舒服……笑芳,你打算怎麼處理?」

    翟樂:「殺了唄,又不能帶著。」

    今天得罪這夥混混的不止他們兩個,還有那個站出來的白髮老頭兒,那些看熱鬧的看客也勉強算進去。縱虎歸山,他們倆倒是無妨,但那些普通人可就遭了殃了。

    沈棠道:「你說……帶著?怎麼帶著?」

    翟樂卻有了其他理解。

    驚詫:「沈兄,你打算收編他們?」

    殺了隨處一埋,一了百了,成本近乎為零,但收編就不一樣了,那是個超級大麻煩。

    沈棠:「……」

    她啥時候這麼說了???

    翟樂一臉為難:「不是在下故意戳沈兄痛處,只是一人就是一張口,這裡二三十號人,那就是二三十張嘴,每日開銷得多少?即便沈兄仁心收編了,他們願不願效忠?」

    沈兄自己都窮得叮噹響。

    窮到當壚賣酒啊!

    拿什麼去收編、養這些混混?

    沈棠腦子還是懵的。

    不知道話題怎麼跳到收編混混的地步,她只是順著翟樂的話題好奇怎麼「帶著」而已。

    「你,等等,容我再想想。」

    還未想出個所以然,為首的壯漢已經冷笑著啐了一口唾沫,道:「想讓老子為小白臉賣命,做夢!待我阿兄知道,你們一個個啊——」

    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24 PM

八十九:土匪窩(上)

    雪亮劍光閃過,人頭咕嚕落了地。

    碗大傷口噴的血柱,濺出三四丈遠。

    沈棠隨手甩掉劍身沾的血,冷眼看著失去頭顱而倒地的身軀。粘稠熾熱的血沾濕衣角,覆蓋整個右腳腳背。那一瞬的觸感似無數細小爬蟲在上面蠕動挪移,而她面不改色。

    只見她眉眼冰冷,輕啟紅唇,淡漠地吐出:「要死話還這麼多,真當我不敢殺?」

    翟樂:「……」

    他知道沈兄行動力強,也知道沈兄果決,但沒想到沈兄出手這麼讓人猝不及防。

    看著咕嚕滾到腳邊、眼皮仍在顫動、表情定格為驚愕的頭顱,翟樂唉了一聲,將那顆頭給踢回去。腦袋連同屍體一塊兒埋了吧,入土為安,落個全屍,算是最後的體面。

    至於會不會被人挖出來——

    這個他也不能保證。

    他只管埋。

    「沈兄,你下次要砍先打個招呼。」

    沈棠道:「打什麼招呼?」

    翟樂指著幾個被嚇破膽的混混:「給他們點心理準備。你沒聞到一點兒尿騷味?」

    是的,膽小的已經被嚇尿了。

    襠的位置明顯被液體泅濕。

    沈棠:「……」

    聞是聞到了,確實又臭又騷。

    她提劍上前半步,混混們嚇得魂兒都要飛了,急忙趴地,磕頭咚咚咚作響,硬生生將泥地磕出個「凹」來。口中還忙不迭求饒,發誓一定會效忠沈棠,只求饒他們一命。

    沈棠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譏誚來。

    想必他們作威作福,欺辱商戶,逼人家家破人亡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下場。

    沈棠視線在一眾混混掃過。

    半晌也沒下第二劍。

    就在一眾混混慶倖地以為自己即將安全的時候,沈棠又提劍殺了兩人,落下兩顆死不瞑目的頭顱。眾混混看清被殺之人的面孔,渾身戰慄——無他,死的都是前任老大的「心腹左右手」。

    權威僅次於老大的馬仔。

    更是那個土匪二當家派來的。

    二人佯裝求饒,實則暗藏殺意,準備趁著沈棠放鬆警惕的時候突然發難——二當家讓他們保護好弟弟,結果弟弟被個陌生遊俠殺了,他們的下場橫豎都是死!

    既然如此,不如死前拉個墊背。

    翟樂倒是見怪不怪,淺笑撫掌,開口商業吹噓:「沈兄慧眼如炬,這種隱患留不得!」

    沈棠:「……」

    她只是先殺兩個最不順眼、隱患最大的,剩下的混混再一塊兒收拾,可沒說要留下他們的性命……不過,翟笑芳都這麼吹她了,沈棠要是一個不留,總覺得面子上過不去。

    沈棠想了想收回了劍。

    其他混混見狀,忙不迭磕頭表忠心。

    沈棠臉色不愉:「你們挖坑將屍體埋了。」

    眾混混面面相覷,但還是照做。

    生怕自己動作晚了,那把劍就往自己的脖子招呼——剛才那三道噴湧而出的血柱,絕對能成為他們一生揮之不去的夢魘!

    只是沒有挖土工具,他們只能咬牙用自己的手挖去挖。挖了沒一會兒,十指烏黑,指尖生疼,但誰也不敢喊疼喊停。一側的翟樂瞧了,歎氣上前:「你們幾個讓一讓。」

    這麼挖,手挖廢都挖不出一個坑。

    沈棠抱著劍看他下一步動作。

    眾混混讓開,卻見黑衣少年腰間墨色武膽光芒微綻,手中憑空化出一柄長刀。蓄力,凝聚武氣於刀身,氣勢節節拔高,墨色光芒越發濃烈,最後凝聚成近乎實質性的濃霧。

    他喉間溢出一聲大喝,蓄足力氣的長刀衝著地面揮出一刀墨色刀芒。轟得巨響,腳下地面感覺到了明顯的輕顫。飛沙濺起,濃煙滾滾,氣浪卷著砂石泥土撲了一臉。

    沈棠只能抬手以手臂遮面。

    待煙霧散去,地面赫然出現一個大坑,莫說埋三具屍體,再加三具也綽綽有餘。

    而翟樂連一點兒薄汗都沒冒。

    衝著混混擺手:「屍體埋了。」

    又一次看傻的混混們:「……」

    他們現在莫說思考,兩條粗大腿都軟成了草,站也站不起來,忍不住懷疑人生——他們、他們之前為何會認為,認為這倆人是小白臉啊???

    誰家小白臉能乾脆俐落連砍三人頭顱還面不改色的?用的還是那柄窄到秀氣的長劍,看看劊子手們拿來砍人腦袋的鬼頭刀,哪個不是刀背寬厚、刀身闊長,鋒利又輕便?

    用這麼把切肉都費勁兒的劍去砍人腦袋,過程絲滑無比,沒遇見半點兒阻礙——由此可見,不止劍鋒鋒利,此人力道也相當可怖!

    這位一言不合砸下大坑的黑衣少年就更可怕了,而他們還追殺了他不止一次……

    有個混混忍不住摸脖子。

    慶倖自己劫後餘生,福大命大!

    坑挖完好了,埋屍就方便得多。

    屍體扔進去,再將鬆軟的泥土埋回。

    一刻鐘不到就搞定了。

    整個過程,沈棠都抱著那把劍,立在原地閉眸沉思,乍一看還以為她站著睡著了。

    「郎、郎君……埋、埋好了……」

    混混選了個代表去回話。

    坑埋好了,他們的心也暫時落地。

    沈棠倏地睜開眸。

    「土匪窩什麼方位?你們有誰知道?」

    「俺俺俺俺——知道!」

    有混混急著「表現立功」,格外活躍。

    「行,就你了!」

    沈棠挑眉,示意他帶路,其他混混跟上。

    混混們此時也是心裡打鼓。

    這是準備拉著他們上土匪窩啊。

    生怕自個兒成了沈棠二人單挑土匪窩的炮灰,但又不敢不從。跟著去,晚點死,可是抗議不去,呵呵——他們前頭兒的屍體現在還是溫的——腦袋原地起飛,屍首分離。

    眾人苦著一張臉,悔青腸子。

    他們怎麼就招惹上兩個黑煞星?

    沈棠翻身上馬,神色淡漠:「不用你們上場,上了也沒用,你們在一邊看著就行。只一點——誰敢逃,我一律當做土匪對待。駕!」

    摩托像是知道即將要去哪裡,情緒興奮得不行,腳步都比往日歡快許多。

    翟樂自然騎馬跟上。

    四寶郡匪患嚴重,平日蝸居深山,起初膽子還小,靠著打家劫舍、剝削往來路過的商販為生。不過,隨著四寶郡各處自顧不暇,郡守沒有下決心清理,他們的膽子越發大了。

    膽子大了,胃口也跟著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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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16 01:25 PM

九十:土匪窩(中)

    後院馬廄。

    共叔武換了三回水才將愛馬洗刷乾淨,用柔軟的布巾擦拭水漬,重新披上那副漂亮精緻的馬鎧。他摸了摸愛馬的鬃毛,道:「先回去吧,回頭有時間喊你出來盡情跑一圈。」

    小夥子溫順地蹭他掌心。

    共叔武道:「斷不會食言的。」

    愛馬依依不捨化為武氣鑽回虎符。

    看著一地狼藉,共叔武想起龔府練武場、想起軍營,想起一年前的自己還能盡情殺敵,與老夥計一道衝鋒陷陣,如今只能隱姓埋名、頂著一張自己都陌生的面孔躲躲藏藏……

    老夥計很不痛快,他更不痛快。

    他一個下午都在拾掇自個兒戰馬,饒是體力強如共叔武也累出一身熱汗。心頭煩悶再加上粘著汗水,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見水缸還有一小盆乾淨清水,他隨手抓過一條布巾浸濕,擦拭光裸的上半身。

    午後熱風一吹,不僅帶來說不出的涼意,也吹走了幾兩輕愁。起身披上衣衫,正低頭繫衣帶,耳尖聽到正院方向傳來兩道腳步聲,一道是祈元良的,另一道很陌生。

    這人腳步比祈善還虛浮!不是耽於美色、虛耗元氣的草包,便是內外皆虛的藥罐子。

    「元良兄住這裡?」

    祈善不太客氣:「你這不是明知故問?」

    他想翻白眼,若顧池若不知道,那封插著信紙的箭矢如何射進小院木柱?

    顧池一點兒不尷尬。

    不請自來與登門做客豈能一樣?

    進院子,他第一眼注意到共叔武。

    此時的共叔武由祈善幫忙偽裝,除了個頭不變,五官已經普通得丟進人海找不出。

    共叔武:「祈先生回來了。」

    祈善回禮:「共叔先生。」

    共叔武視線落向顧池:「這位先生是……」

    祈善笑道:「望潮是善之舊友,本家姓顧,名池。望潮,這位便是共叔武壯士。」

    他給二人做了簡單引見。

    共叔武和顧池互相行禮算是打過招呼。

    顧池不知共叔武的真實身份,只知道共叔武是幾天前突然出現在祈善幾人身邊的,一個身手不俗的武膽武者。儘管相貌普通,但氣勢非凡,想來也不是什麼普通小人物。

    祈善脫下木屐,幫顧池遞了一雙室內用的軟鞋,又道:「今兒院裡這麼安靜?」

    共叔武回道:「沈五郎出去擺攤了。」

    一人能弄出六七人的動靜,可不熱鬧?

    祈善自然知道沈棠又跑出去當壚賣酒,還跟一群混混打了一場,只是——這個時辰還沒收攤回來,莫不是又惹上什麼事情了?

    顧池詫異:「沈郎還未回來?」

    共叔武:「未回,還喚走了摩托。」

    「摩托?」

    「沈五郎那匹騾子的名字。」

    顧池敏銳抓住問題重點:「聽二位的意思,那摩托是言靈造物?沈郎將其栓在院中?」

    同種言靈造物,同一時間有且只有一隻。

    共叔武指了指馬廄的位置。

    「栓那兒。」

    顧池:「沈郎闊綽。」

    當然,這個闊綽不是指沈棠有錢。

    誰不知道沈郎一窮二白?

    眾所周知,言靈造物很神奇,它們看似「活物」,實則是由被煉化的天地之氣凝聚而成。極少有人會像沈棠一樣讓這種言靈造物長時間存在於世。因為它們屬於「活物」,而非大餅、青梅、杜康酒這樣的「死物」,行動會產生消耗,而這些消耗都是由創造者支付的。

    例如戰馬體型龐大,即使安靜不動也會消耗不小能量,更別說作戰狀態還需穿戴沉重馬鎧,馱著身穿甲胄的主人。饒是共叔武,作戰狀態下能讓戰馬維繫兩個時辰就是極限。

    因此,顧池才調侃沈棠「闊綽」。

    祈善拉開木門便看到不斷用貓爪扒拉門框的素商,心疼又抱歉地蹲身將它抱起,聽著一聲聲「喵嗚喵嗚」的叫聲,他忙道:「哎呦,素商餓壞了吧?是吾不好,來嘗嘗……」

    說著從袖中摸出一包小魚乾。

    順便,給素商鏟個屎。

    屋內撲面而來的臭味將顧池熏個夠嗆,偏生祈善就跟嗅覺離家出走一般,臉色不變:「皆說‘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在下倒覺得應該改為‘久居狸奴之窩,不聞其臭’。」

    祈善懶得聽他抱怨。

    忍不了臭,回他的月華樓去。

    他盡職盡責幫素商鏟了屎,收拾了它玩鬧撕壞的東西,用叉竿開窗再點上香爐,異味很快便散乾淨了。此時,夕陽西斜,褚曜也忙碌回來,準備洗手給五郎準備哺食。

    沈棠,還未回家。

    褚曜和祈善臉色有些不妙。

    五郎(沈小郎君)不盯著真不放心。

    相較之下,共叔武倒是比較淡定。

    他是見過沈棠那夜大殺四方,這種身手,即使真有人出事,大概率也是旁人出事。

    「二位先生無須太擔心,沈五郎聰慧機靈,真遇見麻煩也能脫身,興許明兒一早他便回來了。」共叔武頓了頓,又道,「這個年紀的少年在外過夜,也實屬正常。」

    別忘了,孝城最大的特色產業。

    少年人嘛,好奇心總是比較旺盛。

    祈善明白他的暗示,臉色不見好轉反而更黑——直覺告訴他,沈小郎君又去惹事了。

    再一想下午那場與混混的衝突……

    褚曜道:「出去打聽打聽。」

    祈善點頭:「嗯。」

    其實用不著特地打聽,那夥在孝城坊市作威作福的混混團體被兩個遊俠一鍋端的消息,早傳得沸沸揚揚。農舍老婦人出門買個菜就聽了七八個版本,祈善一聽就知道是沈棠。

    祈善:「坊間可有說兩個遊俠去了哪兒?」

    老婦人道:「據說是要將土匪窩也端了。」

    祈善:「……」

    褚曜:「……」

    顧池:「……」

    共叔武一拍大腿:「大丈夫,當如是!」

    沈五郎實在對他胃口!

    若非沈棠酒量不行,二人當浮一大白!

    祈善/褚曜:「……」

    這種時候添什麼亂!

    雖然顧池想留下來看熱鬧,但也知道不是時候,一個不慎將祈善惹惱,自己客場作戰,危矣。於是不用主人發話,顧池主動提出告辭。

    身後還能聽到祈善將後槽牙磨得嘎吱嘎吱響,一字一頓地道:「兩個人去端土匪窩?他沈幼梨何不直上雲霄與日比肩?」

    褚曜意味深長:「是我等低估他了。」

    這叫沒野心?

    那有野心,該會如何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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