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油爆香菇 -【退下,讓朕來】《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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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3 12:18 PM

一百二十一:生是我的豬

    「啊——」

    人群頓時傳來陣陣驚嚇叫聲,膽小的更是直接閉上眼睛,生怕看到野豬將人撞飛踩出血的慘狀,但也有人看到這一幕興奮起身,衝著壯漢大叫:「狸力,上去撕碎它!」

    「狸力,上啊!」

    「殺了它,殺了它!」

    高壯男人神情堅毅且專注,腮幫子肌肉緊縮,渾身上下進入了戒備狀態,他的目光裡邊兒只有那頭衝他撲來的兇悍黑面郎,人群的驚嚇尖叫和起哄,全被他遮罩忽略。

    緊跟著,一聲令人牙酸的「砰」聲傳開。眾人眼睜睜看著那頭膘肥體壯、一臉兇悍的黑面郎與男人沒有任何緩衝,直直撞到一起。結果——意料之中的撞飛或者踩踏都沒發生。

    只見二者相撞的瞬間,高壯男人用那雙似乎比蒲扇還大的雙手,迅如閃電,死死抓住黑面郎前肢,如鐵鉗一般牢牢固住。這麼強大的撞擊力,他竟然只是小小退了半步!

    男人面不改色,黑面郎卻感覺到了強烈迫人的致命危險,喉間發出慘烈畏懼的嘶吼,身軀狂扭亂撞,蹬腿亂甩,試圖用這種方式掙脫束縛。甩著甩著發現後腿夠不著地面。

    竟被男人雙手提了起來。

    人群看到這一幕,緊跟著發出叫好聲、口哨聲。高壯男人在這些聲音的擁躉鼓勵下,雙手用力將兩百多斤的黑胖野豬丟出去。野豬重重摔在一米開外的地上,哀哀嚎叫。

    奇怪的是它居然沒怒氣衝衝殺回去。

    高壯男人都做好準備迎接這頭野豬下一波撞擊了,誰知野豬吃痛從地上爬起來,胖短的後蹄一用力,「豬」不停蹄往沈棠的方向跑。一溜煙鑽到了她身後,貼近翟樂的位置。

    口中還發出可憐兮兮的吭哧嗚嗚聲,活像是在外受欺負,回家找家長告狀的小可憐。

    沈棠:「……???」

    翟樂:「……???」

    人群:「……」

    高壯男人:「……」

    翟樂坐在豬背上,一下子破防了,撲哧笑出聲,朗聲調侃道:「沈兄啊沈兄,你這隻黑面郎頗具靈性啊,被欺負了還知道跑回來尋求庇護……只是它約莫忘了,先前還拱了你。」

    沈棠也是一臉黑線。

    捂著摔疼的屁股,惡狠狠瞪了一眼躲在身後的黑面郎,氣得一張俏臉飄滿緋紅。抬腳踢那頭野豬,咬牙道:「古有‘狗仗人勢’,沒想到你這頭豬也知道。知道還拱我、得罪我?」

    沈棠那一腳沒什麼力氣。

    不過這頭野豬倒是非常聰明,被踢它就倒退,口中發出的哀求越發淒慘可憐。鬧得沈棠還以為自己十惡不赦虐待小動物呢!

    她揉了揉摔疼的屁股,疼得齜牙咧嘴,內心罵罵咧咧——TM究竟是誰被虐待了啊?

    屁股隱隱作疼,也不知道那一下有無傷到尾椎骨。想到這裡,她心裡越發不痛快,恨不得這就將野豬抓回去!洗洗殺了,多加蔥薑蒜,算是對它豬生最大的尊重和體面!

    她正不痛快,突然發現頭頂陽光被高壯男人的影子擋住。那個男人不知何時靠了過來,靠近了她才發現男人比想像中還高一些。共叔武逼近兩米,而此人絕對超過了兩米!

    沈·仰頭跟人說話·棠:「……你作甚?」

    高壯男人開口,言簡意賅:「抓豬!」

    沈棠道:「這頭豬是我的。」

    雖然它還拱了自己,摔疼她屁股,但生是她的豬,死是她碗裡的豬肉,豈能被別人抓去!

    高壯男人低頭看著身前矮小的沈棠,瘦瘦弱弱、斯斯文文,生得過於女相,三個她捆在一塊兒都抵不上自己一個,他甚至可以徒手將人雙手捆住還綽綽有餘。

    便是這麼一個人,居然擋住了他。

    「你說是你的豬?可有證據?」

    沈棠好笑道:「這還要證據?」

    高壯男人蠻橫無理,抬手拂開阻攔他的沈棠,蠻橫無理地道:「自然要證據,給不出證據,這就是一頭無主的野豬,我抓了就是我的!這頭野豬差點兒還衝撞了人!」

    後退兩步站穩的沈棠:「……」

    嘖嘖嘖,好傢伙。

    合著饞這隻豬身子的,不止她一個。

    為了讓自己看著更加有氣勢,沈棠放下揉屁股的手,努力收起臉上的痛苦表情,一手扼住男人衝豬伸出去的手。跟男人曬得黝黑的大掌皮膚相比,沈棠的手過於細嫩白皙。

    她的手腕還不如人家半個寬,偏偏是這麼一隻手,愣是讓男人的手不得動彈、不得寸進

    沈棠似笑非笑:「這位壯士,沒看好它,的確是我的問題。不過,這真是一頭有主的豬。有件事情,你得知道——生,它是我的豬!」

    沈棠一字一頓,霸道地表明所有權。

    「死,它也得是我碗裡的豬肉!」

    高壯男人嘴角微抽,暗下用力要將沈棠甩出去,誰知後者似在地上生了根。那隻看著纖弱的手迸發出一股力道與自己正面相撞的力道,沈棠竟紋絲不動,令他心下大吃一驚。

    「你放不放手?」男人問。

    沈棠道:「不放手!」

    「放手!」

    「我的豬肉你不許動!」

    翟樂撲哧笑出聲,他這麼一笑,原先嚴肅凝重的氣氛一下子破開,男人這才注意到騎在另一頭黑面郎豬背上的翟樂。相較於沈棠的女相斯文,翟樂看著就過於富家公子了。

    翟樂笑著跳下豬背,上前衝著高壯男人抱拳,桃花眼暈開點點笑意:「這位壯士給個面子,我們願意補償壯士受到的驚嚇,可這頭黑面郎其實是沈兄‘愛寵’,斷不肯割讓的。」

    隨著翟樂的動作,他腰間的武膽虎符與蹀躞其他零碎小玩意兒碰撞,發出清脆響聲。高壯男人聽到這動靜下意識往他腰間一掃,靠著極好目力,勉強注意到那塊墨玉虎符。

    武膽武者!

    男人雖是個普通人,但他在大戶人家幹過短工,也知道這麼個東西——腰間配著這玩意兒的人,普通人萬萬不能招惹。不過,高壯男人並不是很懼怕。純粹是因為他曾經徒手打死兩個所謂的三等簪梟。呵,武膽武者也不過如此,並無外人傳言那麼神。

    他眯了眯眼,哼了一聲。

    不情不願鬆開了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3 12:30 PM

一百二十二:狸力(上)

    隨著男人退讓,現場氣氛鬆緩下來。

    翟樂抱拳:「敢問壯士名諱?」

    男人撇了撇嘴,心裡不喜歡翟樂這番文縐縐作態,轉身回到路邊的破草席,一屁股坐下。只是他個頭實在太高,哪怕坐著也是好大一團,肩膀比身邊坐著的「商品」腦袋還高。

    翟樂是個好脾氣,被人如此無視輕慢也不見丁點兒惱怒,露出一絲毫無陰霾的笑容。剛湊上前,男人躺下背對他:「壯士好身手、好體格,在下願與壯士結交,當個朋友。」

    男人聽了嗤笑一聲,直接閉上眼睛。

    閉門羹吃得這般徹底,饒是豁達如翟樂也忍不住尷尬地面頰發紅,無意識地委屈癟嘴。

    自我懷疑,他就這麼讓人不喜?

    翟樂仿佛泄了氣的皮球,眉頭耷拉,嘴巴微撅,一副遭受打擊的神態。男人背影似石刻,紋絲不動,不多時還能聽到逐漸上揚的鼾聲——居然能在這樣嘈雜的環境睡著?

    翟樂交友不利,只得喪氣起身。

    結果差點兒撞上不知何時湊過來的沈棠,他關心了一句:「沈兄,你剛才摔著了沒?」

    沈棠:「摔著了,回去就燉了那隻豬!」

    翟樂卻覺得有些可惜。

    「那隻豬很有靈性,宰了可惜。」

    野豬還能再抓,但這麼聰明(厚臉皮),還會審(見)時(風)度(使)勢(舵)的野豬卻不好找。一看自己打不過壯漢,也不戀戰,立馬就慫,找沈兄吭哧吭哧告狀。

    這麼機靈活似成了精。

    沈棠咬牙切齒:「誰讓它拱我!」

    小腿疼,屁股疼,她受不得這種委屈!

    翟樂心知沈棠這會兒喊得凶,回去未必會將那隻豬怎麼樣,但為了給沈兄一個臺階,他還是盡職盡責替黑面郎說好話。

    例如,殺了黑面郎,趕明兒牧豬騎誰啊?

    例如,留著這隻豬,沈兄還能找點樂子。

    隨著屁股的疼慢慢消失,沈棠的火氣也消了大半,只是一想到這頭豬偷襲自己,她還是有些不解氣,又踢了兩下才甘休。黑面郎似乎也知道「理虧」,委委屈屈地哀叫兩聲。

    沈棠:「……淦,你還委屈上了?」

    翟樂聞言,驀地睜圓眼睛,咳嗽兩聲提醒沈棠在外注意言辭——白白淨淨、俊逸翛然的小郎君一張口就是粗言粗語,太不斯文。

    沈棠一噎,忍下問候,沒好氣瞪著豬,舉拳揮舞兩下威脅:「等著!回頭找你算帳!」

    黑面郎的仇可以按下不表,回去怎麼折騰都行,但這個男人推開自己的「仇」不能不報,沈棠小氣得很。她也沒有學翟樂試圖跟男人交流,徑直走到附近看戲的商販跟前。

    她指著男人道:「他多少?」

    男人以稻草束髮,穿著打扮跟附近幾個「商品」類似,一瞧就知道是被拉過來賣的。既然如此,沈棠為何不能買下他?這樣的體格素質,可比寨子其他人好太多了。

    買來丟給共叔武,估計他會很開心。

    只是不知道一個手腳健全,力氣奇大的成年壯漢,為何會淪落到插標賣首的地步?

    因為翟樂碰了一鼻子灰,沈棠也不想跟他交流願不願意被她買回去,直接問他老闆就行。

    被提問的商販驚了一驚。

    支支吾吾道:「你要……買他?」

    聽到這話的男人更是蹭得一下坐起身,目光似釘子一般狠狠紮在沈棠身上,漆黑的眼底湧動一股普通人所沒有的狠勁兒!

    沈棠叉腰道:「對,買下他!」

    翟樂阻攔:「沈兄,這般不太好。」

    他看得出來這個男人並沒有武膽,但能以普通人的身份擁有這樣的體格、力量,相當了不得。若能得到正確指點,練氣淬體、凝聚武膽,進度必是一日千里。

    這樣的人需要招攬而非買賣。

    沈棠:「哪裡不好?我是白嫖他了嗎?」

    別看她總說自己很窮,但口袋還是有點兒碎銀的。一部分是自己攢的,一部分是元良和無晦給的,讓她出門買得起想要的東西。

    翟樂:「……」

    重點是這個嗎?

    男人臉色變了變,咬牙道:「……不賣!」

    沈棠卻道:「賣不賣得看你主家。」

    男人將視線落向那個商販,商販遲疑了兩息,又向沈棠確認:「小娘子當真要買他?」

    說完,附近其他幾個人露出微妙表情。

    看了看沈棠,又看了看那個男人。

    沈棠道:「我買啊。」

    打斷張口欲提醒商販「是郎君而非娘子」的翟樂,既然沈兄都不介意被誤會是女子,他還是不掃興了,於是默認了這點。男人則注意到沈棠腰間那枚不易發現的透明文心花押。

    他不由得默了默,暗暗攥緊拳頭。

    商販又道:「當真買?」

    沈棠不耐煩:「賣還是不賣,一句話的事兒!你這人怎麼如此磨唧,擔心我付不起錢?」

    那名商販生得賊眉鼠眼,光看臉便覺得一股猥瑣之氣撲面而來,不過目光還算澄澈。沈棠不耐煩,他不僅不氣,反而露出跟其他人一樣微妙表情。湊近,神神秘秘地道:「出攤做生意,哪有不賣的道理?只是小娘子,這男人可不好降服,買回去用的時候得當心。」

    沈棠挑眉問道:「他有何過往?」

    商販回答:「殺過人。」

    沈棠無所謂:「我也殺過。」

    商販一噎,便知道沈棠沒有領悟他的提醒,並不委婉地道:「死的那人,她死塌上了。」

    沈棠登時一頭霧水。

    高聲問:「死塌上?他打死他婆娘了?」

    沈棠可瞧不起家暴男,還是打死婆娘的家暴男,買回來擺在眼前給自己找不痛快。登時打起了退堂鼓——寨子雖然缺人手,但也沒缺到來者不拒的地步,她寧缺毋濫。

    商販又是一噎。

    男人那張臉也更加黑沉了。

    「也不是,他一個窮鬼上哪兒找婆娘?真有婆娘願意跟著他,他打人作甚?」商販的回答令沈棠頗感意外。聽這話的意思,商販對男人印象還挺好,話裡話外頗有維護之意。

    沈棠便問:「那是為什麼?」

    這一問,商販三度噎住。

    其他看客忍不住三言兩語說開來。

    簡直是大型男人八卦聚會!

    沈棠忍著頭疼聽完才知道怎麼回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3 12:31 PM

一百二十三:狸力(下)

    男人老家在很偏僻的小山村,生下來就有八斤八兩!幸虧他老娘此前已經生過好幾胎,生產前一天還在地裡勞作,身子骨也健朗,不然准保要難產血崩,一屍兩命。

    他生來胃口奇大,個頭也竄得飛快,十歲不到就跟普通成年人一般個頭,力氣大得嚇人。

    那時候世道還算平穩,他很小就開始幫家裡務農,農閒的時候跟著村裡獵戶學打獵或者出賣勞力幫人幹點短工的活兒。

    即便這樣努力,可隨著年紀增長、胃口增長,也很難養活自己,再加上收成不好,父母也開始養不起家了,無奈將當短工的兒子賣給牙行,又由牙行將人賣到前任郡守的郡府當雜役。

    故事就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這位前任郡守很簡單,但他的家庭成員不簡單,有個寡居在家、花容月貌的妹妹。

    妹妹待字閨中的時候就奔放作風,跟不少文士不清不楚,成婚也不肯收斂,喪夫後更是變本加厲,不再遮掩,光明正大地養面首,最後被忍無可忍的夫家族老趕回來。

    前任郡守頭疼無比地將她接回家。

    三申五令讓妹妹安分。

    一次意外,男人被這位妹妹看上。

    無可置疑的是,這是一具年輕、健碩、熱氣沸騰、朝氣蓬勃的身體,與以往才子截然不同的粗獷風格。妹妹遙遙一望,便對雜役院中擦汗的男人的身體一見鍾情,饞上了。

    這位看起來已經二十五六,實則堪堪十六的少年就這麼被吃乾抹淨。

    妹妹好生稀罕兩年,逐漸安分下來。

    前任郡守某日突然發現自家妹妹轉性了,心裡咯噔一下,覺得事情非常不簡單。

    然後這事兒就被前任郡守發現了。

    再然後男人就被前任郡守氣得發賣了。

    同時,桃色緋聞也被傳開出去——這個男人居然能收服那隻「毒蜘蛛」!

    此子必有過人之處!

    要知道那位妹妹可是少女時期就聞名四寶郡的存在,以豪邁聞名,情史豐富。她喜歡的,不管這人多爛她都喜歡,她不喜的,即便那人再出色她都懶得分出一點點視線。

    戀慕者如過江之鯽。

    他們都以為自己能讓這縷風為他們頓足收心,每逢他們自信滿滿提出這一要求,那位妹妹就笑著將戀慕者真心踩踏成肉渣渣。

    曾經多愛她,之後就多恨她。

    她依舊我行我素,誰來都管不住。

    於是婚前就得了個「毒蜘蛛」的稱號。

    也不知道她那位短命丈夫有何感想。

    便是這麼一個女人,寡居在親哥府上之後,整整兩年沒有外出覓食,震驚一眾老相好。

    之後再一打聽,便知道了男人的存在。

    眾人:「……」

    老相好們:「……」

    他們覺得受到了某種羞辱。

    一看前任郡守將男人發賣出去,很快就有人將其買走,之後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聽說有個女人鮮血淋漓死在了塌上,怎麼死的不清楚,外界看男人的目光更加耐人尋味。

    更加耐人尋味的是,府衙的人也沒將他歸為殺人犯,只是將他賣回給了牙行。直到庚國打過來,辛國被滅,四寶郡易主,前任郡守舉家搬走,男人也重新出現在牙行。

    好傢伙,依舊受女子們的歡迎,明裡暗裡來詢價的人很多,但他不肯再被賣了。

    眼看著到嘴的鴨子要飛,牙行老闆氣得讓打手打他,試圖用毒打迫使他低頭,結果反被男人暴起打斷了腿,不得不養著男人。

    後來那家牙行倒閉,才落到商販手中。

    商販願意對男人好態度,不介意他蹭吃蹭喝,純粹是因為男人是個不錯的打手,他南來北往做生意能不被打劫,全靠他。

    只是,這人的胃口也實在是讓他頭疼。

    沈棠:「……」

    好傢伙,她可算知道那些微妙的眼神什麼鬼了,這些人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黃垃圾?

    以為這就夠了?

    誰知強中還有強中手。

    商販又神秘道:「你可知他叫什麼?」

    沈棠莫名覺得這問題要慎重回答。

    「他沒說,但之前聽人喊他‘狸力’……」

    商販又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看得沈棠都有點PTSD了,硬著頭皮問:「這名字有問題?」

    商販問:「你可知狸力是什麼?」

    沈棠道:「知道啊,櫃山有獸,其狀如豚,有距,其因如狗吠,其名曰狸力。」

    通俗來講就是長得像豬,但長著雞爪的異獸,算是山海經中比較友好的小動物了。

    誰知——

    商販:「那你知道狸力擅長什麼?」

    沈棠茫然眨眼:「……哈???」

    一側的翟樂好一會兒明白過來,紅耳根的同時,嘴角也跟著抽抽——狸力,見則其縣多土功,因此猜測狸力擅水土工程,簡單來說就是蓋房修路造橋之類的,挺正常的。

    但——

    這誰給取的名字啊!

    狸力知道了非得跟這人拼命!

    作為話題中心,狸力倒是一點兒不臉紅,也或者是他早就習慣了這些亂七八糟、會讓人露出意味深長之色的緋聞八卦。他一點兒不想跟這位小郎君回去,想想就覺得麻煩。

    過了會兒,祈善談完回來。

    遠遠喊了一聲被人群圍著的沈棠。

    「沈小郎君,這是作甚?」

    沈棠指著狸力:「想把他買回去。」

    祈善上前的同時,順著沈棠所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當那張臉闖入視線的時候,他驀地頓了一下足,瞳孔竟有一瞬微縮!眨眼又恢復常色,男人視線也投向他。

    淡淡看了一眼便又移開了。

    祈善淡聲問沈棠:「買他作甚?」

    沈棠告狀:「他推我!打了我的豬!」

    一聽就是很任性的理由。

    狸力:「……」

    嘖,文人的春秋筆法。

    祈善並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也知道沈棠不是沒有分寸的人,既然沈小郎君想買,那就買了唄。祈善也跟沈棠一樣越過了男人的意見,直接跟商販交流價格。

    商販遲疑地看看一臉慍怒的男人。

    伸出五根手指:「五兩!」

    這個價格相當昂貴了!

    沈棠果斷報價:「二兩!」

    商販搖頭:「二兩可買不走啊!」

    沈棠卻咬住了這個價格不讓步。

    末了,又補充一句:「就二兩!你若答應,其他人我可以多買十來個……稍微貴點也行。」

    無晦才三兩。

    這人怎麼能五兩!

    商販:「???」

    被無視的狸力怒而起身,他才不管交易不交易,兀自要走,但祈善餘光始終注意他。他一走,祈善便悠悠念道:「萬里歸來顏愈少……」

    狸力腳步頓下,緩緩轉過身。

    目光比任何一次都要迫人可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3 12:32 PM

一百二十四:毒蜘蛛

    「……你、你怎麼知道?」狸力繃緊腮幫子的肉,神情隱忍且克制,整張臉僵硬冰冷,唯有眼底醞釀著的風暴洩露了主人的真實情緒,他攥緊垂在身側的碩大拳頭,「你是誰?」

    最後「三個字」帶著濃烈的敵意。

    仿佛下一秒就能將祈善腦袋擰下來!

    沈棠二話不說斜側上前,擋在祈善身前,目光警惕地看著狸力,戒備他突然暴起傷人。小媳婦一般跟在沈棠身邊的黑面郎也感覺到了危險與壓迫,底下豬腦袋,嗚嗚吭哧。

    祈善表情出現一瞬古怪。

    他先是拍拍沈棠肩膀,示意沈小郎君不用這麼戒備,再抬頭看向狸力的眼睛,他道:「在下祈善,祈元良,壯士怕是誤會了,善並不是你的敵人……」

    更不是勞什子的情敵……

    那隻「毒蜘蛛」,真是誰沾誰短壽。

    他是跟狸力是有那麼一點點兒的關係,但卻是拐了八十一道彎那種,並非直接認識。祈善當年逃亡在外,落魄潦倒的時候,曾受過一位夫人資助。

    這位夫人就是前任郡守他妹,大名鼎鼎的「毒蜘蛛」——諢號,梅夫人。

    他也是通過這層關係才知道「毒蜘蛛」幾年前養過一個名叫「狸力」的面首,對其頗為寵愛。想想也是,若不寵愛,想必也不會花大價錢,找人修復一幅不慎被雨淋的舊畫。

    嗯,這份修復舊畫的短工讓祈善一夜脫貧,還借助「毒蜘蛛」的人脈幹了點兒「小事情」。

    祈善先前念的詞句,便是舊畫上的。

    東坡居士那首定風波的下半闕——【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他當年一看那副舊畫就覺得有點故事。

    未想,有朝一日能看到另一個主人公。

    狸力抿唇未說話。

    只是看著祈善的目光仍舊很複雜。

    文心文士,眼前這位青年文士的確是那位夫人此前最喜愛的類型,長相俊美又有才華。

    他遲疑:「那位夫人……她還好嗎?」

    祈善表情古怪:「你覺得她可能不好嗎?」

    反正過得比狸力好太多就是了。

    狸力一噎:「……」

    確實,他的問題有些多餘。

    又不知想到什麼,沉默了兩息,緩聲喃喃:「也是,是我問錯了,夫人現在過得好就好。」

    祈善:「……」

    那位夫人過得好不好,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外人來看肯定是不錯的。

    當年四寶郡被鄭喬率兵攻破,前任郡守舉家逃難去別國。為了在新地方站穩腳跟,挖空心思想要融入本土圈子,拜個碼頭。

    恰巧,鄰國儲君仰慕這位「毒蜘蛛」已久,提出納妾的請求,卻被「毒蜘蛛」厲聲拒絕。

    她不答應,前任郡守就被處處針對。

    前任郡守狂躁:【緣何不肯答應?於你而言不過是多了一個面首,答應又如何?】

    毒蜘蛛嗤笑:【養面首是我願意的,但別人強塞過來的男人,阿兄,那能叫‘面首’嗎?】

    沒多久便恢復風流成性的日子。

    連那位儲君想見她,也得看她心情。

    儲君何時被人這般拒絕過?

    他也不是沒想過強搶,只是這位「毒蜘蛛」交友手腕強得可怕,朋友圈友人眾多,短短時間又結識了不少名士權臣,其中也不乏愛慕她顏色或者才華的人,也有一部分是儲君政敵。

    想動也不敢輕舉妄動。

    於是就這麼拖著,拖了小半年。

    各種細節不便細說,只說結果。

    這位儲君是祈善某一任老闆。

    _(:з)∠)_

    狸力:「你何時見過她?」

    「三四年前吧,幫她修了幅畫。承蒙夫人資助,度過一場難關。」感激歸感激,祈善還是挺怕這女人的,說不上來為什麼,直覺如此。

    狸力聞言,神情多了幾分波瀾。

    「畫?」

    他似乎知道是哪一幅畫了。

    一側的沈棠大為震撼。

    「……等等,你們認識?」

    時間是不是又加速了?

    為什麼她一下子看不懂這個劇情發展?

    祈元良究竟還有多少人脈是她不知道的,怎麼這廝走哪裡都能碰見曾經的「老相好」?

    翟樂也表示不懂。

    倒是圍觀群眾倒是靠著八卦和腦補,猜中三分真相,剩下九十七分與真相大相徑庭。他們還暗暗期待祈善能跟狸力衝冠一怒為紅顏,給他們增添點茶餘飯後的談資八卦。

    結果沒打起來,甚為遺憾。

    祈善:「不認識,但認識同一人。」

    狸力垂首不知想了什麼,狠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髮,倏地道:「行,我跟你們走。」

    沈棠:「……」

    她又一次懷疑有人按下快速鍵。

    來時僅有三個人、兩頭豬。

    走的時候浩浩蕩蕩七八十人、兩頭豬。

    祈善目光挑剔得很,挑挑揀揀才選了七十餘人。五十人都是十五到二十的男子,剩下都是三十到五十的婦人,女紅不錯,田間耕作經驗也有,正是祈善需要的人手。

    離開前,沈棠還做了一件事情。

    她去先前的地方,帶走女人的孩子。

    女人依依不捨又貪婪地看著兒子。

    沈棠見狀於心不忍:「夫人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未來才有母子重聚的一天……」

    女人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渾濁無力的眼睛迸發出一抹亮色:「當真?」

    沈棠點頭:「當真。」

    待女人踉蹌著走遠,狸力皺眉看著被塞到自己手中的屍體:「這孩子已經死了……」

    屍斑都冒出來了。

    沈棠歎道:「我知道。」

    心裡想著將這個孩子帶回去葬後山,要是隨便找個地方埋掉,擔心會被人挖出來。

    翟樂知道沈棠的打算。

    說道:「沈兄仁善。」

    仁善?沈棠對這個評價,表面上不置可否,內心卻在冷嘲,仿佛有個聲音在她腦海小聲地低語——若真是仁慈,為何不將那個女人也救了?為何單單只是抱回一具屍體?

    回去路上,狸力暗中觀察沈棠一行人。

    當下這個世道,一次性買這麼多人帶回去,不是世家大族就是別有所圖,畢竟多一個人多一張嘴,絕非普通人家能支撐得起的。

    正想著,那名黑衣少年突然開口:「壯士根骨,想必天賦也不弱,為何沒有習武淬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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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3 01:57 PM

一百二十五:文運武運

    狸力似乎沒想到話題會扯到自己身上。

    面對這個問題,心底發出一聲冷嗤。

    淡聲道:「我十六歲才開始接觸啟蒙……」

    剩下的話就不用多說了。

    奈何沈棠是異類,不懂這年齡有什麼問題。在她看來十六歲接觸啟蒙是很晚,但狸力根骨擺在這裡,不至於連武膽的門檻都邁步過去吧?至多成就沒有從小打基礎那麼高。

    「十六歲?晚了六年,確實是很可惜……」祈善一看她的微表情便知道她不懂,解釋道,「凝聚文心武膽的前提是感悟天地之氣,引氣入體,開拓丹府。年紀越小越容易感覺到那股‘氣’,年紀大了便不容易了。當世普遍認為過了十歲就感覺不到了……」

    沈棠覺得這話有很大問題。

    她道:「這不對吧?賊星降世的時候,第一批凝練文心武膽的人,大多都在二十到五十之間,他們又是怎麼辦倒的?沒道理他們那個時候可以,現在的人就做不到了吧?」

    祈善目光複雜地道:「與國璽有關。」

    沈棠一懵:「又是國璽?」

    「嗯。」

    沈棠追問:「這又是什麼說法?」

    也不知道祈善最近吃錯了什麼藥,沈棠問什麼他基本答什麼,少有賣關子的時候。

    他笑著應道:「這個說法並非大眾公認,是我從一位先生那邊聽來的——他說當時的文士武者,不是身居高位便是手握重權又多是主君心腹,因此在位多年積累的文武之運助他們水到渠成,一舉凝練成功。我覺得這種解釋也非常有道理。」

    沈棠又聽到一個陌生詞彙。

    「文武之運?那又是什麼?」

    「一種由國璽汲取天地之氣轉化而成力量。顧名思義,文官修文運,武官修武運,與文氣武氣差不多。區別在於文氣武氣是個人修煉而成的,文運武運是由國璽轉化而成的,多寡取決於文官武將在任期間的功績大小。」見沈棠一副好奇又驚訝的模樣,祈善黑眸似有一閃而逝的微芒,又頗感好笑地問,「這很奇怪?」

    「的確,聽著怪怪的……」沈棠嘴巴張合兩下才憋出一句,聯繫文心武膽的玄幻世界觀設定,二者似乎有很和諧,嘀咕,「當官可真不容易,不僅考核KPI,還要修煉……」

    一天就算有二十四時辰也不夠用。

    祈善不由得失笑連連。

    解釋道:「不管是文心還是武膽,二者都需要耗費大量時間和精力去修煉,一旦停歇便會停滯不前。而在朝為官為將,一天大部分時間又會被朝政軍務擠佔,哪有多餘精力去修煉?倘若為官為將有害無益,那些文士武者為何會對入仕這般熱衷?」

    沈棠:「……」

    好傢伙,原來還能這麼解釋。

    為官為將能修煉文武之運,還有國璽的氣運福澤,加起來比在野散人修煉快得多,實力也更強,除此之外還有不少隱形福利。

    想想也是,若不是有利可圖,誰願意浪費大量修煉時間,拿著買白菜的錢,幹著賣白粉的活?圖什麼?圖君主不好伺候,圖俗務破事兒多,圖三瓜倆棗的微薄薪水俸祿?

    當然,也不排除有人心甘情願打白工、瘋狂加班996,只為理想、為踐行自身「道義」、為天下黎民、為天下太平……但那畢竟只是少數,滾滾紅塵最多的還是凡夫俗子。

    當官入仕,修煉快,有工資,有地位,有權利,有名聲……也難怪削尖腦袋想鑽入官場。

    沈棠腦瓜子轉得飛快:「也就是說,狸力若是將軍,即便年紀大了,也還能獲得武膽?」

    祈善回答:「理論是這樣沒錯。」

    狸力看著騎在黑面郎背上,小小一團的富家小郎君,問:「郎君這是在挖苦在下嗎?」

    「為何是挖苦?俗話說得好,亂世出英豪。以狸力的力量能力,投身軍戎想必也會出頭吧?」沈棠這話說得真誠,「既然過十歲就無法自己凝練武膽,這也不失為一條出路。」

    翟樂搖頭歎道:「沈兄,事情沒那麼容易的。普通人在軍伍,至多當個伍長、什長,統領百人的都伯開始就得是末流公士了。這些末流公士還多是將軍親兵心腹……」

    那點兒微薄到不能再微薄的武運,根本不足以凝聚一顆武膽,除非能在戰場上幾度生死、立下大功被破格提升,再努力個幾年十幾年,立功再立功,或許可能達成目標。

    沈棠聞言瞠目結舌:「這、這麼難?」

    也難怪狸力會問她是不是在挖苦。

    聽著的確是挺陰陽怪氣。

    祈善:「正因為太難了,所以基本默認超過十歲還未習武淬體,終生與此道無緣。」

    沈棠輕聲道:「我此前不知此事……」

    這話卻不是說給祈善聽的,是說給一側的狸力聽的,沈棠緊跟著又問了個很想問的問題:「那,我還有疑——被廢的文心,能靠這個恢復嗎?軍伍打仗拼力量,需要強大的武膽,這個能理解,但官場更多拼的是智謀,是不見刀光劍影的交鋒,是不是……」

    祈善:「一般不能。文心被廢,多半是受了‘破府極刑’。為防止施行者日後有機會報復,經脈也會被封,以絕後患。退一萬步說,即便這條路真能走得通,但入仕門檻比加入行伍只高不低,僅有能力是不夠的。」

    沈棠聽後失望不已,但她又注意到祈善說的是「一般不能」,也就是說還有特例?

    祈善像是知道沈棠內心所想:「有特例,但罕有人會走這條路,太冒險,代價也太大。」

    「你快說,什麼路?」

    祈善答非所問:「要用性命去換。」

    「怎麼換?」

    祈善了然:「幼梨是為褚無晦問的?我都知道的事情,他怎麼可能不知道?褚無晦心裡有數。他想換的那天,自然會去換,還沒動作便說明時機未到或者還沒這心思。」

    沈棠撇撇嘴,又開始賣關子了。

    翟樂小聲提醒她:「沈兄若是好奇,有機會去看看‘名臣名士傳’就知道了。不過正如祈先生說的,我也覺得這條路不靠譜。」

    沈棠聞言不再追問。

    只是將這本「名臣名士傳」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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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4 08:25 PM

一百二十六:林風異樣(上)

    「笑芳今天不回家了?」騎著豬行至半山腰的位置,沈棠被太陽正面曬得難受,坐在豬背上穩穩轉了個身,由正面騎豬改為倒著騎,視線恰好掃到翟樂,她突然找到聊天的話題,調侃之餘將雙腿盤起,「我還以為笑芳的堂兄會給你設下什麼門禁呢。」

    翟樂又好笑又不解。

    「門禁?為什麼會有門禁?」

    祈善聽到動靜,聞言扭頭看去,果然看到沈棠奇奇怪怪的坐姿——倒著騎豬還盤腿,也不怕那頭黑面郎突然暴起顛簸一下,低聲提醒道:「你這什麼坐姿?幼梨,坐好!」

    沈棠仰頭看他,笑著討誇獎。

    「我一直坐得挺好。嘿嘿,厲害吧?」

    連她自己都驚歎自己的平衡能力。

    祈善:「……」

    沈棠三言兩語便將祈善搞得無話可說,眉宇間帶著幾分「大獲全勝」的得意,繼續跟翟樂嘮嗑聊天:「當然是因為你年紀小啊。」

    哪個哥哥會放心年紀這麼小的弟弟在外過夜,還是在一個深山之中的土匪窩,鳥不拉屎雞不生蛋,大半夜還有成群野狼趴在山頭伴奏入眠。擱做沈棠,她肯定是不放心的。

    翟樂啞然,祈善直接撲哧笑出聲。

    一個十一二的小童,用老成口吻對著已經算成童的少年說「你還小」,著實惹人發笑。

    翟樂癟癟嘴:「沈兄啊,我不小了。」

    「你說自己不小?」

    可橫看豎看還是個高中生。

    翟樂拍拍胸脯:「當然不小啊,跟我年紀差不多大的同窗們,孩子都有一兩個了。」

    在翟樂心中,他已經是個男人。

    一個男人,需要什麼門禁?

    他這麼大個人了,還是七等公大夫,哪怕丟到戰場也死不了的,孝城還真沒什麼能威脅他的性命,堂兄自然不會多管。與其擔心他,倒不如擔心他的敵人該怎麼收屍。

    沈棠:「……」

    高二高三的學生……

    一兩個孩子的爹???

    她怎麼也不能將這倆身份畫等號。

    事實上,大部分武膽武者都比同齡人長得快,翟樂能看著跟實際年齡差不多,還虧了他這張少年感十足的臉。若非家中對他的婚姻非常慎重挑剔,他大概已經脫單了。

    說起這個話題,翟樂就好奇了。

    沈兄這樣的妙人會配個怎樣的女子。

    「誒,沈兄喜歡怎樣的娘子?」

    沈棠:「……為什麼要喜歡娘子???」

    她就不能喜歡個男的嗎?

    翟樂哈哈大笑道:「自然是為了多個人陪你玩啊,那多好!我阿爹阿娘就是這麼說的,只可惜他們相看的娘子都太溫柔嫺靜了,我感覺跟我玩不到一塊兒。唉,我之前想讓他們幫忙相看個能打的,但又不好意思說……」

    祈善:「……」

    狸力:「……」

    沈棠:「……找個能打的,陪你玩?」

    好傢伙,天天上演全武行嗎?

    「對啊對啊,不過這樣的貴女實在太難找。我喜歡射箭打獵習武,未來夫人喜歡談詩論道畫眉女紅,談不到一塊兒啊。」翟樂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架勢,道,「談得來很重要。」

    沈棠:「……雖然很同情,不過女子沒有文心武膽,即使再好的武藝也扛不住你一招吧?」

    一聽這個,翟樂嘴角弧度逐漸消失,遺憾道:「也是,可是女子為何不能有文心武膽呢?」

    像是在問自己也像是在問沈棠。

    一旁的狸力眼皮顫了顫,平靜無波的眼底終於多了一絲波瀾。這個問題不止翟樂會疑惑,恐怕也是全天下不少女子午夜夢回時的不甘質問——為什麼女子就不能有文心武膽?

    倘若有——

    當年或許不會那麼無能為力。

    外人眼中跋扈濫情風流的毒蜘蛛,在他記憶力卻是截然不同的面孔。

    他印象最深的一幕便是她抱著自己,悲憤又不甘心地聲聲質問為什麼女子就不行。

    若有文心,誰能擺佈得了她?

    【阿兄,我只想養個我喜歡的面首。】

    【你喜歡的?一個奴隸?丟人!】

    【又不是當丈夫,有什麼丟人?】

    【你跟他有關係就是丟人!他連後院涮恭桶的雜役都不如,你稀罕他哪點?身材高大、房事不錯、相貌尚可?不過是這些,回頭阿兄幫你牽線多認識幾個四寶郡駐……】

    【阿兄!】

    【你以往哭鬧,阿兄沒有不應你的時候,但這個人真不行。你可以養著玩,但不能認真!你看看你外頭那些花花草草,讓他們知道他們比不上這麼個東西?不行就是不行!】

    作為當事人,狸力並沒有插話的權利,但他心裡非常清楚這對兄妹角力的最終結果——毫無懸念,寡居在兄長府上的夫人,並沒有任何權利對給予她特權的阿兄說「不」。

    特別是她兄長撂下最後通牒——

    有狸力就沒他這個兄長。

    狸力唯一能做的就是自請離開了。

    正如那幅畫中畫的——他侍弄照顧一盆稀有極品並蒂牡丹。畫中的他看似將花照顧得很好,可所有人都清楚,一旦離開那片土壤、那個花盆,屋外風雨打會讓它徹底凋零。

    狸力陷入自己的世界,隱約聽到耳邊傳來沈棠的聲音,她道:「我覺得吧……有可能女子不能有文心武膽跟女性身體並無干係,跟國璽在誰手中有關係。當年第一批文心武膽是怎麼誕生的?君主手握國璽,臣下根據功績分得文運武運,強行凝了出來……」

    翟樂倒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辭,頓覺新鮮,但很快找出了漏洞,他道:「女子不是感應不到天地之氣,其實可以感覺到,只是無法將其留在身體,更無法開拓丹府……」

    這才是無法凝聚文心武膽的關鍵。

    若是能留住,必然能凝聚。

    所以,普遍認為是女性身體問題。

    沈棠:「……」

    她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講。

    你們眼前的她就是女的啊!

    可惜她不能說。

    沈棠也好奇了,為什麼自己會有文心?難道是穿越大神看她地獄開局太容易死亡,所以強行開了個掛?她總覺得不會這麼簡單,其中必然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內情。

    這時,祈善卻加入群聊:「沈小郎君的猜測也不是沒道理,善遊歷在外的時候也聽過有人提出類似的觀點。他說想要證實這個猜測,只需哪個國家誕生一位女性主君,朝中有女性官員,最後文運武運加身,看看能不能凝出文心武膽……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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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4 08:36 PM

一百二十七:林風異樣(中)

    大概是受祈善這段話的影響,沈棠隱約覺得自己抓到了點兒什麼——所謂「文心武膽」,似乎更像是少部分人的天賦特權。

    男性有文心武膽,因為君主是男性。

    照這個邏輯——

    若登頂的是女性,權利也會向女性傾斜?

    沈棠暗中搖了搖頭,她覺得這個思路不太符合玄幻世界觀——用魔法打敗魔法,玄幻世界觀也要用玄幻的思路去分析探索。

    玄幻的思路……嘶——這麼想的話,她倒是有另外一條思路。不都說「男為陽,女為陰」?

    會不會是這個天地之氣也分陰陽,某種原因只有陽沒有陰或者陰屬性天地之氣無法被馴服,所以那些女子能感覺到卻無法容納,因為彼此屬性不適合?

    有了腦洞,思維就打開了。

    沈棠又擬了好幾條假設。待她從自己的世界醒過來,一行人已經能看到隱藏在隱蔽山間的小村子。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隱約還能看到幾個忙上忙下的辛勞身影。

    「郎君,你可算回來了。」

    林風一路小跑著迎了上來。

    她最近跟著沈棠到處瘋,運動量也上去了不少,這麼一段路下來也沒怎麼大喘氣。

    看著沈棠的目光像是再看主心骨。

    翟樂行了一禮:「林小娘子好。」

    林風還禮:「翟郎君安好。」

    祈善負責將新買來的人安頓好,說了兩句便去忙了,翟樂由沈棠負責招待。沈棠帶著他將兩頭黑面郎關入豬圈——說是豬圈,其實也不怎麼髒臭,還有一群小豬崽崽。

    翟樂看到這些自然驚詫。

    「這些都是沈兄養的?」

    沈棠:「嗯,養大了請你吃烤豬。」

    翟樂是個耿直的人,直言道:「沈兄相邀,在下自然赴約。只是豬肉腥臊並不好吃,沈兄可以養羊,我與阿兄遊歷經過某個西北小國,得來一張去除膻味很不錯的食方。」

    沈棠一副是你沒有口福的表情。

    「普通的豬自然很腥臊,不過我養的不一樣。相信我,你若是吃過一次,絕對會喜歡。」沈棠吹噓豬肉的模樣,活似豬官兒推銷自家產的家豬,「我這裡也有獨門絕技!」

    翟樂好奇問道:「什麼絕技?」

    沈棠單手抓起一隻小豬崽崽的前蹄,將它肥嘟嘟的下腹露給翟樂看:「閹割!」

    翟樂:「……閹、閹割?」

    沈棠解釋道:「因為沒閹割的豬會分泌性激素,那玩意兒影響氣味,味道大還難吃。只要將源頭給切了,味道就非常妙了!」

    翟樂:「……」

    雖然聽不懂,不過沈兄說得這般頭頭是道還自信十足,必然是有什麼深奧道理,他信了。

    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信得太早。

    「笑芳,你來得正好!這些豬崽我已經養了好些天,保證它們能適應環境,運動量也尚可……要不明天就安排手術?你是男的,瞭解比我多,咱們一起給它們去個勢如何?」

    翟樂嘴角微抽:「……不如何。」

    什麼叫他是男的瞭解比沈兄多?翟樂略窘迫地想著,沈兄自個兒不也是男子嗎?

    想瞭解,研究研究自己不就成了?

    翟樂生怕被沈棠拉著研究怎麼給豬去勢,恰好看到共叔武帶著幾十號人回來,急忙打著以武會友的旗幟往前湊。沈棠試圖挽留小夥伴,袖子被人小幅度拉住。

    她低頭,原是沉默許久的林風。

    「怎麼了?」

    林風小臉欲言又止。

    沈棠暗道,莫不是受了什麼欺負?

    林風環顧四周,她遲疑著,怯怯湊近沈棠耳畔,低語道:「郎君與奴家來……」

    沈棠:「……???」

    什麼事情這麼神神秘秘的?

    大概是受林風影響,沈棠也做賊似得左右環顧,低聲細語:「這裡很安全了,你說。」

    林風也用同樣的蚊子音量回復。

    「郎君……奴家……」

    二人特務接頭一般蹲在小破屋角落。

    沈棠認真盯著林風嘴巴,耐心等待她說出遭受的委屈,誰知林風話到嘴邊又遲疑。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看得沈棠越發心癢好奇,恨不得替她說了。

    「你說啊,唉,急死個人……」

    林風萬分為難,最後還是心一橫。

    她道:「郎君,你看。」

    說著攤開那隻白嫩的小手。

    沈棠看了半天,不解其意:「看你掌紋?」

    她也看不懂面相手相啊。

    林風咬著下唇,為難地紅了臉,整個人湊近沈棠兩分,遞上手:「不是,郎君再看。」

    沈棠:「……」

    難不成這個世界又增加了什麼奇奇怪怪的設定?例如皇帝的新衣?林風的掌中物?

    但看林風的神情,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她認真凝神,湊近了細看。

    林風調整了一下小手。

    「從這裡看……」

    沈棠眯眼。

    直到她感覺自己眼睛有抽筋的跡象,林風也急得滿頭熱汗、小臉發紅的時候,終於看到掌心上方浮著一縷非常非常非常……非常細小的髮絲兒,隱約透著些許淺粉。

    哦,是氣啊。

    沈棠掐著眉心鬆緩酸脹。

    好傢伙,看個氣,差點兒看瞎了。

    吐槽到一半,她猛地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雙手抓過林風那隻手,定睛了湊近看那一縷「髮絲兒」,非常細小,非常微弱,宛若風中殘燭隨時都能熄滅消失,但確確實實存在。

    「這、這是……」

    沈棠差點兒咬到自己舌頭。

    反觀林風非常淡定,亦或者說她已經過了震驚害怕的階段,她道:「天地之氣。」

    她抓著沈棠的手放在丹府的位置,如夢似幻般喃喃:「郎君,這裡……竟有了。」

    沈棠:「……」

    林風低著頭,有些無措:「晨間醒來,奴家便感覺身體不太對勁,不——準確來說是那一夜與郎君同住,那奇怪東西進入奴家身體後,就有些不一樣了。白日困乏酸軟,總覺得睡不夠……」

    沈棠:「……」

    林風繼續道:「今日更是發現居然有了……但是怎麼會有呢,畢竟奴家可是……」

    哐當!

    響亮聲音從外傳來。

    沈棠和林風好似受驚的小動物,齊刷刷看向表情驚嚇中帶著幾分恍惚、恍惚中帶著幾分如遭雷擊、如遭雷擊中帶著幾分神魂出竅的翟樂。屋內屋外,三人如雕塑一般互相僵持。

    終於,還是沈棠熬不住。

    撲通一下,由蹲姿勢改為半跪。

    「沒事,蹲太久,腿麻了……」

    她扶著牆緩慢起身,婉拒想攙扶的林風。

    翟樂看看沈棠又看看林風。

    終於,嘴巴翕動數下。

    表情猶如夢遊:「沈兄,恭、恭喜?」

    是該這麼說吧?

    可他還未脫單找到合乎心意的娘子,比他還小好幾歲的沈兄竟要當父親了嗎?

    沈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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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4 08:39 PM

一百二十八:林風異樣(下)

    「恭喜個頭,翟笑芳你看清楚,我離十二都差點!」沈棠面無表情,恨不得豬圈養的黑面郎甩他臉上,或者給一人一豬調換個腦子,在她看來黑面郎都比此時的翟樂聰明。

    翟樂瞳孔微顫,露出不贊同的表情。

    三分震驚、三分失望、三分譴責和一分心痛,仿佛看到一個絕世大渣男,還是為了推卸責任不惜親口承認自己不行的大渣男。

    他失望地道:「幼梨,你怎能如此?」

    欺負他單純天真嗎?

    他雖然醉心武學、兵法、學業、修煉,但也不是啥也不懂的孩子,畢竟是大家族出身,某些東西就算沒親眼見過也親耳聽過。

    例如,誰家郎君十二歲跟丫鬟有首尾,丫鬟想借肚子上位,結果被主母用雷霆手段收拾。

    翟樂離這種人都是有多遠離多遠的。

    傳聞總說丫鬟勾引,但這只是一家之言,真相如何誰知道?誰知道真是丫鬟故意勾引要上位,還是小色魔利用身份強逼丫鬟就範?一個丫鬟還能反抗主家郎君?

    當家主母會不顧兒子名聲,說出真相?

    自然是將一切錯處推到丫鬟身上。

    翟樂萬萬沒想到,自己認定的摯友也會有如此行徑,實在是讓他太太太太太失望了!!!

    沈棠見翟樂真的動了怒火,試圖給翟樂做個換腦袋手術的衝動越發濃烈,她深吸一口氣:「行,就算我能行,那你也不看看林風才幾歲?八歲,她才八歲!你腦子清醒點!」

    翟樂的怒火被硬生生掐滅,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定格在滑稽的弧度:「……嘎?」

    是啊,他還真忘了這點。

    林小娘子還這麼小。

    「那你們剛才說的……說的那些是什麼?」

    沈棠毫不客氣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所以說,聽牆腳要麼聽完要麼不聽,聽一半自己腦補一半,鬧出這麼大的烏龍何必呢?

    沈棠感覺自己才是最憋屈的——不僅要親口承認自己「不行」,還被迫多了「大渣男」標籤。

    她道:「沒什麼。」

    翟樂見她說話閃避,不由得露出懷疑的目光,追問:「當真沒什麼?真不是你撒謊?」

    在這個鬼比人多的世道,多得是「鬼」披著「人」的皮,作惡的時候可不會看受害者幾歲。

    八歲是很小,但某些變態就好這口。

    沈棠:「……」

    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又被冤枉了,她三指向天,朗聲:「當真!我敢指天發誓,自己要是做了不當人的事情,我天打雷劈。」

    翟樂將信將疑:「那你們剛剛……」

    這時林風也反應過來,通過沈棠和翟樂的對話知道翟郎君似乎誤會了什麼,小臉急得微微發紅,支支吾吾解釋:「這、這是因為奴家吃不慣山上的吃食,已經好一陣子沒……」

    翟樂不解地看著又羞又窘的林風。

    「林小娘子若有難處,可儘管說來!」

    林風急得一跺腳,忍著鑽進地縫的衝動,飛快道:「女兒家的事情,郎君何必問這麼清楚。郎君便沒有為出恭入敬愁過嗎?」

    說罷,小步跑著逃離此處。

    翟樂的表情恍若遭了雷劈,沈棠心下微訝,面上仍不動聲色,上前拍打他的肩膀。

    「這、這這……」翟樂看看林風跑遠的方向,又看看沈棠,表情別提多無辜茫然,「這事兒?」

    沈棠挑眉:「不然呢?」

    「那說什麼‘奇怪東西進入’……」那話實在是太有歧義了,翟樂說到一半,脖頸臉蛋已經紅透,不止羞還有說不出的尷尬,「這說不通!」

    沈棠哪裡知道「奇怪東西」是什麼,她都沒來得及問林風怎麼回事呢,便現編了一個。

    她道:「應該是文氣吧,她是閨閣女子,沒有真正接觸過文氣故而會稱之‘奇怪東西’也不奇怪……那天她不是受了很大的驚嚇,我以為文氣能鎮定精神,便給她輸入了點兒……」

    沈棠這話也都是漏洞。

    只是那天發生的細節太多,翟樂也不是每一件事情都不知道,一時竟給沈棠蒙混過去了。

    他的注意力還有點兒迷惑。

    「文氣會令人出恭不順嗎?」

    他的確沒有為這事兒發過愁。

    沈棠表情無語,以手扶額,無奈道:「……咱們能跳過這個尷尬又帶著氣味的話題嗎?」

    翟樂:「……」

    得知此事是一場誤會,他也不好再追根究底了。畢竟出恭不順什麼的,成年人說起來都會覺得難以啟齒,更遑論是一個內宅女眷了。

    沈棠又問:「你是來找我的?」

    以翟樂的人品估計也幹不出故意聽牆腳的事兒,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是來找人的。

    只是很不湊巧,牆角只聽了一半。

    林風那種描述方式,誰能不想歪?

    話題跳過去,翟樂也長鬆了口氣。

    他道:「褚先生喊你去東廚幫忙……」

    有林家那筆錢財,寨子家底還算豐富,但隨著人口增多,開銷也會增大,例如共叔武帶的那幾十號人,飯量一日日增長,一天操練下來,一頓能就著青梅湯啃下四五個大餅。

    在搞定那筆稅銀前,一切能省則省。

    沈·食物供應商·棠:「……」

    「共叔先生他們回來,還帶回來幾隻山雞野兔,看著還挺肥……」翟樂說著涎水分泌加快。

    他也好久沒吃烤兔烤雞了。

    沈棠喜形於色:「當真?咱們這就去!」

    林風的事情只能晚些再談。

    在眾人看來,她大概是第一個能儲存天地之氣的女性,以她現在的年紀,未來開拓丹府,凝聚文心武膽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畢竟是「異類」,特別是在戰爭頻發的亂世背景。

    人們總喜歡將這種「特例」視為不詳。

    也容易被拿來當藉口。

    所幸林風急中生智,勉強應付過去。

    「郎君……」

    沈棠正在摸索如何一次言靈變出一筐大餅的時候,林風不知從哪兒鑽出來。

    她見翟樂不在,鬆了口氣。

    方才的場景實在是太尷尬羞人。

    若是見了翟樂,她怕是會渾身不自在。

    沈棠招呼她坐下:「沒事。」

    林風咬著下唇:「可方才的事情……」

    「別怕。」沈棠目光如水,被這雙眸子這麼看著,讓六神無主的林風有了主心骨一般安心,「這世上沒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你不用為此感覺忐忑害怕,萬事還有我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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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4 08:57 PM

一百二十九:她有氣兒了!

    林風忐忑地垂首絞著衣擺,不知何時已經微紅了眼眶,帶著哭腔般低啜,吐露心聲:「可是,奴家還是怕……嗚嗚,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郎君,奴家真不想被燒死……」

    「誰想燒死你?誰敢燒死你?」

    林風癟嘴嘀咕。

    「話本都這麼說的。」

    沈棠挑眉:「話本?什麼話本?」

    林風眨眨眼,支支吾吾說了幾本。

    故事核心好似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男主角是家境貧寒但很有才華的窮文士,文心清一水二品上中。女主角多是丞相之女/皇帝之女/權臣之女。男女主不是互相傾慕就是女追男,要不就是岳家看好潛力股,死皮賴臉要嫁女。反派女配是天地間的「異端」,凝練了文心/武膽,牝雞司晨會招致大禍,她對男主癡心不改,之後愛而不得而黑化,最後被制裁/感化/焚燒/廢掉丹府……

    沈棠無語了一瞬:「我還以為以你家的情況,內宅女眷是不可能接觸那種話本的。」

    林風嘀咕:「但是很好看啊……」

    故事中的世界陌生又精彩,跟她常年兩點一線跑的內宅大院不一樣。

    她偶爾能出去玩也是婆子丫鬟前擁後簇,宛若一隻被養在金鳥籠的金絲雀兒。固然衣食無憂,可一旦失去投喂,失去精巧富貴的鳥籠子庇護,連謀生的能力都沒有。

    不止她,阿娘、姊妹、手帕交皆如此。

    她就是喜歡聽話本裡的女子也有文心武膽、敢愛敢恨……哪怕這些女子下場都不好。

    沈棠看著面容稚嫩,但眉宇間帶著幾分執拗倔強的林風,歎道:「那也不能多看,裡邊兒的男人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專騙單純經驗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看多了話本,真以為這是什麼好男人,小白菜跟著渣男跑了,菜農會氣吐血哦。

    林風:「……」

    她跟郎君的重點好像不一樣。

    沈棠又循循善誘:「寫話本的人有沒有文心都不知道呢,靠想像憑空捏造二品上中文心的文士是何等模樣。這跟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卷大蔥有何區別?」

    林風思索:「確有幾分道理。」

    沈棠再接再厲:「二品上中文心,我知道一個。無晦沒出事前也是,你能不能將他帶入話本主人公?他會不會做出主人公那些事?」

    林風:「……」

    倘若是褚先生……

    她登時無法直視那些話本了。

    一時間也忘了對未來的憂心。

    沈棠突然問她:「你要不要跟著無晦學習?其實元良也行,不過我做不得主。」

    褚曜名義上是她買回來的人,委託他教個孩子應該沒問題,但祈善「引導NPC」不一樣,人家未必有耐心帶一個女學生。最重要的是,褚曜可以幫忙隱瞞而祈善不好說。

    林風驚愕又緊張地看著她。

    「想自然是想,可……」

    「想就是想,沒什麼可不可的。」沈棠截斷她的話,寬慰道,「無晦他們並非頑固不化。」

    甚至骨子裡還帶著叛逆。

    不然的話,褚曜也不會攛掇著沈棠去摸索如何養豬,甚至連她騎著豬到處瘋玩都沒制止。祈善倒是制止了一回,但看到制止沒效果,連夜給豬裝備了馬鞍韁繩。

    由此可見——

    前者離經叛道,後者變通靈活。

    林風低聲道:「要跟二位先生坦白嗎?」

    沈棠:「……」

    她原先只準備跟褚曜坦白林風這事兒,祈善再看看,但林風這麼一問,她覺得還是一塊兒坦白比較好。祈善的脾性,從他的文士之道也看得出來——眼裡揉不得一粒沙子。

    沈棠點點頭:「嗯,坦白吧。」

    至於自己的性別——

    嘖,她根本就沒隱瞞過。

    二位先生能不能發現,與她無關。

    晚上酒足飯飽,翟樂約共叔武出去切磋。共叔武天賦是不如他,但武力經驗卻高了他一大截,他還有很多地方要跟人家學習。

    二人一走,祈善和褚曜默契放下木筷。

    還準備喝湯的沈棠:「……」

    祈善在左邊盯著她,褚曜在右邊盯著她,站在身側的林風垂著腦袋,暗中給她使眼色。

    沈棠:「……」

    她感覺自己有點兒難。

    祈善先開了腔:「沈小郎君有話要說?」

    「你怎麼知道?」

    「只差將心思寫在臉上了,如何能不知?」

    沈棠尷尬輕咳兩聲,放下陶碗,擦嘴:「確有一事,只是有些匪夷所思,還希望兩位先生不要太驚訝,放平常心,不要激動……」

    祈善眼睫都懶得抬,道:「說。」

    他深知,以沈小郎君的話癆功力,若是不這麼說,多半還能扯上好幾段廢話。

    沈棠:「那我就說了啊。」

    過了會兒,沈棠又道:「我真說了啊。」

    又過了三四息:「我可真說了啊……」

    祈善頭疼地揉著眉心:「你說!」

    沈棠拉過林風小手,喜滋滋地通知二人:「跟你們說個重大好消息——她有了!」

    祈善:「……」

    褚曜:「……」

    收回前言,他們無法不激動不驚訝!

    祈善險些捏碎陶碗:「何時的事情?」

    沈棠道:「就這幾天。」

    林風低聲糾正:「今早發現的。」

    褚曜有些頭疼地以手撐額,壓低的聲音醞釀著某種負面情緒:「沈幼梨,她還在重孝!」

    沈棠:「……」

    等等——

    沈棠反應過來,訕訕地解釋。

    「我解釋,我是說——她有氣兒了。」

    祈善氣笑了:「她要沒氣了還能站著?」

    沈棠:「……」

    看著兩張表情高度重合的臉,沈棠感覺到了莫大的壓力,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我說的氣是天地之氣。」

    祈善冷笑:「虛恭之氣都沒用!」

    沈棠:「……」

    褚曜:「……」

    祈善:「……」

    等等,什麼氣???

    一時間,小屋氣氛陷入前所未有的冷凝與恐怖。驀地,褚曜和祈善同時起身,同時去將房間木門拴上,又同時坐回了位置,祈善還抬手下了個「法不傳六耳」的防竊聽言靈。

    祈善看著林風,問:「男兒?」

    沈棠小聲道:「女的。」

    「不是玩笑?」

    「不是,千真萬確!」

    褚曜也問:「真是天地之氣?」

    「比珍珠還真啊,我查過的。」

    祈善沉默,衝林風招手,讓她過來。

    林風在沈棠鼓勵的目光下勇敢地上前,抬手不太熟練地引出一縷非常微弱的「氣」。

    儘管很微弱,但確確實實存在。

    祈善二人:「……」

    現在的問題不是追究林風為何能將天地之氣納入己身,而是追究是什麼導致這一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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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4 08:58 PM

一百三十:收了這個學生

    沈棠不說話,祈善二人也不說話。

    至於林風,她更是不敢說話。

    四人就這麼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祈善他們更是紋絲不動,眼睛都不帶眨動的,把沈棠這位話癆選手憋得嘴巴都難受了:「……你們……是好是歹,能不能給個准話……」

    褚曜終於轉動一下他那雙眼珠子,視線卻聚焦在年幼的林風身上,欲言又止、止又欲言——讓他打破兩百多年的固有規則,他更願意相信眼前的林風其實是男孩兒。

    沈棠問道:「真有這麼難以接受嗎?」

    褚曜:「這就好比有人跟我說,我非我母親所生,而是我父親十月懷胎一樣荒誕離奇。」

    他會相信嗎?

    他只會將人打出去。

    即使真有男人挺著大肚子過來告訴他,肚子裡揣著一個孩子,他也會認為肚子是偽裝的,或者懷孕的就是個女生男相的女人。

    男人怎麼可能懷孕呢?

    女人怎麼可能儲存天地之氣呢?

    偏偏證據就擺在眼前,褚曜現在只需要一些時間好好消化,接受男人能懷孕……啊,不,終於有女性能儲存天地之氣的事實。

    沈棠:「……」

    果然如此,她先前沒堅持告訴他們自己是女郎是正確的。因為按照這兩人的尿性,即便她那時候把褲子都脫了,人家多半還以為她是被丟入蠶室受過閹刑。

    祈善眉頭皺得都能夾死好些蚊子了。

    兩位先生用了半刻鐘時間消化驚天大雷,終於能平心靜氣,大腦CPU恢復正常工作。

    褚曜問林風:「你可有什麼特殊際遇?例如令堂妊娠做了奇怪的胎夢?例如幼時碰見奇怪像神仙的人物?例如吃過奇怪靈果?」

    沈棠:「……」

    好傢伙,無晦對小說套路還挺熟悉啊。

    他提問一個,林風搖頭一個。

    她遲疑看了一眼沈棠,沈棠便知要糟糕,生怕她又用奇奇怪怪的描述,害得她風評被害。

    「無晦、元良,其實……」

    沈棠開腔沒幾個字就被祈善打斷。

    「你別說,她說!」

    沈·試圖解釋·棠:「……」

    林風這次說話倒是沒上回那麼惹人誤會,她跟褚曜說道:「褚先生可還記得初識那一夜在車廂,奴家守在郎君身邊,郎君的文心花押突然發出了一道光?奴家被嚇到了。」

    祈善聞言看向了褚曜。

    似乎在問為什麼沒跟自己提過。

    褚曜皺眉回憶:「那次不是你過於困乏產生了幻覺?五郎那時一切正常,睡得很沉。」

    林風目光愈發堅定,她搖頭否認道:「非是幻象,奴家可以肯定那時候的確有一道光,細長細長的,金色的,像是……像是某種動物。那時起奴家就感覺身體有了變化。」

    眾人包括沈棠齊刷刷將目光轉向她那枚透明的文心花押,乾脆將從腰間解下來放桌上。

    沈棠:「橫看豎看,也沒什麼特殊的。」

    祈善和褚曜卻不這麼認為。

    特別是祈善。

    他適時想起白日上山時的閒聊,關於女性為何不能擁有文心武膽的猜測,難道真與國璽在誰手中有關?或者與國璽持有者態度有關?祈善不由得看了一眼沈棠,總覺得猜測很接近真相,但還缺了點關鍵的細節內容。

    褚曜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二人飛快交換眼神,達成了共識至於林風說的「細長的金色動物」,讓人不得不聯想到某種象徵皇權的神獸,只是無人敢點破這點。

    或者說,還是不是最佳時機。

    倘若讓女子獲得文心武膽的契機在五郎/幼梨身上,這既是個劣勢也是個極大的優勢。

    端看日後怎麼利用。

    褚曜問:「你準備學文還是習武?」

    被點名的林風怔然:「學文……習武?」

    她還以為會有一番激烈爭執呢。

    褚曜:「你已經八歲,根骨也不是好根骨。若是習武,雖說門檻低,獲得武膽也相對容易,但之於你而言沒有多少晉升空間。但你悟性好,文心言靈又多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因此,老夫是建議你走文道、凝文心。」

    若林風選擇走武道,褚曜二人至多指點她打個基礎,再想往上只能讓共叔武這樣的正統武膽武者幫忙。可他們還未與共叔武真正交心,關係有些微妙,某些事情還是要瞞著。

    林風自然也選擇走文道。

    她在族學也念過兩年,有些根基。

    林風鼓起勇氣道:「奴家選文。」

    褚曜滿意地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每日寅正,你來尋老夫,一日一個時辰。」

    林風滿心歡喜地應下,只有旁聽的沈棠掐指算了算,提醒道:「寅正……會不會太早了?」

    好傢伙,早上四點???再加上穿衣洗漱之類的,豈不是要淩晨三點半起床???

    褚曜反問道:「很早?」

    祈善道:「挺正常。」

    他年幼求學的條件可比這個苛刻多得多。常常要摸黑起來,披星戴月走上一刻鐘的路去啟蒙先生家中燒水伺候起居洗漱。恭恭敬敬執弟子之禮,謙順得體,生怕對方發怒。

    啟蒙階段還好,入門之後麻煩才大。

    普通書冊可以厚著臉皮去書坊蹭一蹭,或者自己去抄撰,稍微深入一些的言靈書冊之後藏書多的家族才有。沒點兒交情人家怎麼會輕易借閱?更別說抄了拿回去細讀了。

    他自認為底蘊還行,褚曜接受的也是最最正統的文士教育,雖說過往不堪回首,但教育這塊條件能比他還好的文士,也只有那些傳承幾百年的世家子能比一比了。

    這麼算來,林風的求學條件不差。

    不值得她寅時起來?

    沈棠不知二人腦中又想了什麼,縮縮肩膀嘀咕道:「我不是怕她以後長不高了麼……」

    祈善好笑道:「怎麼會長不高?」

    不管是文心還是武膽,都是引天地之氣藏於己身,開拓丹府。二者在凝聚之前的階段都是一樣的,都有改善體質、驅逐濁物的功效。因此,他們一般情況下都比普通人生得高大,壽數也長點。

    林風雖為女子,自然也一樣。

    沈棠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林風暗中扯了扯袖子,她恭恭敬敬對褚曜執了弟子禮。

    朗聲道:「學生林風,見過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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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5 07:18 PM

一百三十一:夜鬥

    褚曜滿意地輕撫林風髮絲。

    欣慰連連:「好好好,好孩子。」

    不知想到什麼,竟微紅了眼尾。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收學生對這個時代文士而言是非常慎重的大事情。褚曜答應收下林風這個女學生,也不全是看在沈棠的面子或是「首個獲得文心的奇女子」的頭銜上,多少也有點兒移情。

    林風年紀也不大,堪堪八歲,倘若褚曜當年沒出事,早該成家立業、兒女成群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日後會不會成家,若是不會,林風便是他半個女兒,傳承他衣缽的人。

    「老師!」

    林風也悄悄紅了眼。

    相較於相處較少的祈先生,褚先生更和藹可親、慈眉善目,讓她忍不住想起家中祖父。若非理智尚存,那聲「阿爺」就要衝出喉嚨。

    「關於你有文氣的事情,先瞞著,不要露於人前。」褚曜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理智穩穩占了上風,仔細叮囑林風注意事項。

    林風認認真真將每一條都記了下來。

    「嗯,學生記住了。」

    褚曜:「保險起見,日後做男裝打扮。」

    「可是無晦啊,小林風這張臉怎麼看也不似男兒……」沈棠在一側瘋狂暗示,「難不成逢人便說她男生女相?」

    褚曜倒不覺得哪裡有問題。

    「模樣還未長開,無妨。」

    孩童幼年多是雌雄莫辨,越是好底子,五官特徵越有異性痕跡。林風扮做男兒,外人瞧了也只會說這孩子生得玉雪可愛、男生女相。待她年長些,凝出文心,再做打算。

    褚曜頓了頓,對祈善道:「元良,下次再下山採買人手,可以看看有沒有資質好的女童或者家道中落的小家之女。我們得弄清楚林風究竟是不是特例,關乎日後的安排。」

    祈善:「還用得著你特地叮囑?」

    他剛才就有這個打算。

    若只有林風這一個特例,不管是出於什麼考慮,林風想活著,她這一生都只能隱藏真實性別。若不是特例而是可以穩定複製的「奇跡」,那麼——這將成為沈小郎君的底牌,極大彌補「農事」諸侯天賦帶來的先天不足。

    畢竟,有野心的可不只是男子。諸如「毒蜘蛛」這樣有野心、不甘心的女子雖然不多,但也絕對不少。若能將她們也利用起來,日後必是極大助力。

    沈棠是個坐不住的。

    見這裡沒什麼事情了,她又一次瘋狂暗示:「元良、無晦,你們還有其他事情嗎?」

    祈善捏著眉心:「沒事了。」

    沈棠又問:「真沒事?確定沒事?你們要不要再想想?要真沒事,那我可就撤了?」

    祈善咬牙切齒:「撤!」

    沈棠腳步邁出去一半,衝他擠眉弄眼,示意他再看看自己這張臉:「我真撤了啊?」

    祈善剛剛降下去的血壓又有重新飆上來的趨勢,雙手撐著沈棠肩膀將她往外趕,嘴上道:「去去去,早些睡,這裡真沒你的事。」

    少聽沈棠兩句廢話,他能多活兩年。

    被推搡趕出門的沈棠:「……」

    (╯‵□′)╯︵╩▂╩

    撇嘴,拉上林風一塊兒走。

    剛走兩步就聽身後傳來木門合上的哐當聲,好似迫不及待將她趕出來一樣,沈棠氣得轉身揮拳,嘴裡嘀咕:「日後可別後悔了!」

    林風:「郎君方才想跟先生說什麼?」

    沈棠歪了歪頭,惡劣地勾唇:「剛才是想說,不過現在又不想了,等他倆自己發現。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說對吧?」

    林風愣怔不解,但看郎君表情應該是小事。

    她點點頭道:「嗯。」

    沈棠抬頭看了一眼月色,掐算時間:「天色不早,你先去睡,養足精神……寅正去執弟子禮,想想都覺得喪心病狂,唉,還是九年義務的學生幸福,好歹能七八點上學。」

    林風逐漸習慣沈棠那些令人費解的碎碎念,恭敬地行了一禮:「郎君也早些安睡。」

    沈·夜貓子·棠:「……」

    早睡是不可能早睡的。

    特別是她一躺下就聽到隱隱約約的「砰砰砰」聲,毫無睡意的她坐直上身,披上衣裳循聲找了過去。借著月色,隱約看到共叔武開闢出來的「練武場」有一道高大的黑影。

    遠遠就認出此人身份。

    「狸力,怎麼這會兒還不睡?」

    砰聲陡然停下,那人轉過身,果然是狸力。他手中持著杆長木棍,對著木樁練習劈刺。也不知在這裡練了多久,衣裳早被汗水打濕,牢牢貼著肌理,隨著呼吸而均勻起伏。

    乍一看,似一頭蓄力待發的猛獸。

    沈棠走近前,狸力一個用力,將木棍插入草垛,淡聲應答:「自然是因為睡不著。」

    「巧了,我也睡不著。」草垛插滿了練習用的木棍,沈棠拔出一根,對著狸力發出邀請,「嘿嘿嘿,既然都睡不著,要不要交個手?」

    適量睡前運動有助於睡眠。

    狸力轉身道:「不了,現在回去睡。」

    作為能呼吸到兩米海拔空氣的人,狸力能用俯視視角打量沈棠的小胳膊小腿。這位小郎君大腿還沒他胳膊粗,又是個文心文士,狸力對她的邀戰並不感興趣。

    咚!

    「心裡有火,怎麼睡也睡不著的,只會越睡越精神。倒不如將火氣泄出來,如何?」

    沈棠手中的木棍截住他的去路,木棍一斷深深沒入腳下泥地。他順著木棍看向沈棠,眼皮顫了顫,一股沒來由的爭強好勝湧上心頭。他咬牙,果斷從草垛拔一根出來,棍尖帶起一陣勁風,掃向沈棠面門。

    咚!

    沈棠舉棍抵擋。

    狸力果斷追擊。

    咚咚咚!

    棍影密集,二人出手皆是又快又狠。

    狸力仗著身高優勢,打快攻,兼具力量,換做常人早就招架不住,不是跟不上節奏便是架不住力量。眼前這位矮小的小郎君卻出乎意料,不僅跟得上,力量更是與他不相上下。

    不,思及白日那一幕,沈棠僅用單只手便將他攔下,狸力便知道這絕對不是沈棠的全部。於是,內心火焰更盛,出棍更快更狠。

    喀嚓——

    二人手中長棍幾乎同時受不住力道裂開,狸力選擇繞到草垛旁再取一根,沈棠直接用著那根裂了一半的木棍衝殺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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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5 07:19 PM

一百三十二:天命既定?

    「這些武夫!」祈善惱怒暗罵,思緒被砰砰哐哐的打鬥聲攪和成一團。實在不耐煩,抬手把撐著窗戶的叉竿抽掉,沒了叉竿支撐,窗戶啪得合上,「大晚上讓不讓人睡了?」

    傾瀉入戶的月色被攔腰斬斷。

    關窗聲音是小了點,但還是很吵,那種吵鬧就像是蚊子在耳邊嗡嗡嗡,聲量不大但存在感十足。祈善歎氣,只得給自己用了一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言靈,封閉聽力。

    其他人沒這個能力。

    忍著火氣探頭看看誰大晚上發瘋,一看是沈棠和狸力兩個,便回房繼續醞釀睡意。

    翟樂打著哈欠:「沈兄精力真充沛。」

    共叔武見怪不怪:「打完就消停了。」

    「睡了睡了,明兒還要早起呢。」

    他還想看看共叔武是怎麼練兵的。

    翟樂往自己的被窩一鑽,眼睛一閉。

    不過三息便響起微微鼾聲。

    共叔武抬手一彈,滅掉油燈。

    土匪寨子房屋有限,白天又採買了幾十號新人,住房越發的緊張,底下的人擠大通鋪,翟樂作為客人也只能跟共叔武擠一間。說是「擠一間」,其實就是睡兩張臨時拼湊的木板。

    雖說條件簡陋,但翟樂知道沈棠這邊的條件,而且他作為武膽武者,本身也沒普通世家子弟嬌氣毛病。少時深山苦修,莫說睡拼湊的木板,能躺下來睡一覺都是奢侈。

    這會兒好歹還有個屋頂、有四堵牆。

    沈棠跟狸力的打鬥還在繼續。

    局勢始終僵持不下,狸力試圖用各種方法突破,屢次失敗,不管是快攻、慢攻,還是突如其來地偷襲,沈棠始終遊刃有餘,緊隨著他改變應對節奏。狸力越打越焦躁心煩。

    最後失去節奏章法,被沈棠抓住機會,一擊打中手腕。「武器」脫手的瞬間,他心裡便暗道不妙。果不其然,僅僅三招過後,她果斷俐落用木棍棍尖抵著他喉嚨,他輸了。

    狸力立在原地良久。

    直到沈棠收回那根木棍。

    「郎君,玩夠了的話,可以回去睡了嗎?」隨著直沖大腦的熱血逐漸冷卻,在狸力血脈沸騰的戰意也被某種無力所取代。他深歎一口氣,壓下胸臆橫衝直撞的負面情緒,努力讓自己口吻聽著和善點,「小的不奉陪了。」

    說罷,他轉身離去。

    走的方向卻不是房間而是土匪寨子臨近的溪流,沈棠遲疑了會兒,邁步跟了上去。

    隔著老遠就聽到狸力的怒吼。

    「啊啊啊啊——」

    溪水沒過狸力腰部。

    他憤怒狂躁地拍打水面,喉間溢出聲聲情緒不明的嘶吼,或摔打或踢踹,直到力氣耗盡,他才向後一仰。隨著巨大水花湧起,任由溪水將身軀完全淹沒。當他感覺胸腔空氣已經耗盡,即將炸開的時候才重新浮出水面。

    溪水的涼意通過肌膚傳入身體,讓他混沌發脹發熱的腦子好受了些,理智逐漸歸攏。

    他正準備上岸,看到溪邊站著一道熟悉的矮小身影,正安靜地看著他的方向。

    狸力繃緊了下頜的肉,抿緊唇。

    「郎君這是……」

    沈棠道:「看你情緒不對,來看看。」

    狸力好笑問:「郎君是怕小的輕生?」

    沈棠誠實地點了點頭。

    狸力卻苦笑了聲,喃喃:「不會了,呵呵,真要輕生,早幾年就輕了,哪會活到現在。」

    沈棠問:「與那位夫人有關?」

    狸力臉色微變,但還是毫不避諱地點頭承認:「與夫人是有點關係,但不是全部,更多還是對自己的嫌惡……我只是終於明白,如她兄長所說,有些東西生來就已註定。」

    沈棠問:「他跟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不外乎是說夫人從小含著金湯匙出生,她一日嚼用可能抵得上我三五年甚至十年的用度。即便我能蠱惑夫人與我走,最後也只會辜負她。他說得對,很多人生來在哪裡就會爛在哪裡!哪怕上天憐憫給一副習武好根骨也無用!」

    沈棠幾乎要被他的頹喪驚到。

    「何出此言?」

    狸力道:「我就是現成的例子。即便老天爺給了碗,我依舊會餓死……」

    明明他的根骨天賦好到可以改變一家子的貧困命運,父母生多少個弟弟妹妹他都養得起,結果卻是空有機遇但把握不住!

    「幼時常為饑餓所擾,每日睜眼就在發愁怎麼填飽肚子……所有精力都用來如何活著了。」

    他不知自己有天賦,也不知武膽文心,他的出身註定他接觸不到那些東西。即便知道也無用,蓋因武膽武者太難培養,不是為填飽肚子就拼盡全力的窮苦人家能奢望的。

    當狸力知道自己錯過什麼,他內心迷茫且痛苦,夫人是唯一耐心寬慰他的人。

    狸力目光溫柔:「夫人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女人,也從未有人像她一樣對我這般好。」

    手把手教他如何拿筆,如何識字,如何念書,為他請武師教他習武。明明他只是面首,面首不就是玩物,何須她這般上心?

    這個道理,狸力還是懂的。

    他涉水爬上來,坐在溪邊將上衣脫下擰了擰,玩笑一般說:「我那時候還不服氣來著,我跟夫人的兄長說,即便我這輩子也不會有武膽,但我絕對不會比所謂武膽弱,我可以保護夫人,一樣會給她掙來榮譽。」

    仗著年少熱血,再加上夫人親手塞進他身體的尊嚴,他第一次跟高高在上的人嗆聲。

    只為了爭取留下的權利。

    當然,結果顯而易見。

    他大概到死也忘不了夫人兄長那時的眼神,幾乎要穿透他的肉身,窺探到他卑微低賤又強撐著一口氣的靈魂。這些年,他一直憋著那口氣,試圖用努力扭轉點什麼……

    現實卻告訴他——

    「文心武膽,的確不可撼動。」

    沈棠驀地明白狸力為何突然這般,她問他:「因為我是文心文士,卻依舊贏了你?」

    狸力直言:「我打不過你。」

    他這些年一直沒放鬆,試著用當時學的辦法引氣入體,但不管怎麼努力,他都感覺不到「氣」的存在。哪怕他能徒手打死三等簪梟,但他也知道三等簪梟還算不得真正武者,碰見等級高點的武者,他只有束手等死的份兒。

    現在也打不過文弱的文士。

    如今想想,他的確是不知天高地厚。

    沈棠無奈扶額:「……你不該找我比。」

    參照組找誰不好找她?她喝醉的時候碰到八等公乘都不慫!要知道八等公乘可是能搖來四百號小弟的存在,她都敢硬剛——呵呵,這TM能是正常的九品下下文心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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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5 07:20 PM

一百三十三:天人交戰

    狸力卻以為沈棠說自己不自量力,將擰乾的衣裳抖開重新披上,淡聲道:「郎君說的是。」

    說罷起身,作勢要離開。

    沈棠出言制止:「狸力,你等等——」

    「郎君還有其他吩咐?」狸力嘴上說著謙卑恭敬的話,但神情卻不是那麼回事。

    「你很想要武膽?」

    狸力只覺得好笑:「郎君,夫人說過無法兌現的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小的的回答很重要?」

    他怎麼會不想要屬於自己的武膽?

    誰會不想握住改變命運的機遇?

    可他不配,僅此而已。

    沈棠仿佛沒聽出他話中的嘲諷,鄭重而嚴肅地道:「很重要,非常重要。」

    見她這般,狸力又氣又惱,脾氣上來也開始較真兒:「想要,付出任何代價都行。」

    「任何代價?」沈棠說得有些玩味兒。

    狸力遲疑地頓了頓,抿唇補充。

    「除了夫人,任何代價都行。」

    話說到這個份上,狸力已經不想留在這裡了,誰知沈棠語出驚人,她用平淡仿佛談論天氣的口吻道:「我要你夫人作甚?代價沒那麼大,你只需要付出你的忠心,發自內心效忠,我興許——真能讓你願望成真。」

    狸力目光微凜,氣息變得不可捉摸,似笑非笑:「效忠?你?郎君莫不是忘了,小的現在就是你買回來的僕從,自該效忠於你。」

    「夜深人乏,郎君早些安睡吧。」

    他刻意在「效忠」二字上咬重了音,看似表忠心,實則陰陽怪氣。其實他對沈棠的印象不差,年少有為實力強,但剛剛那番話實在是在他的雷點上蹦迪,狸力能給好臉色就怪了。

    沈棠卻不在意他的無禮。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不行?」

    狸力腳步一頓,下一秒又堅定邁出,逕自越過沈棠,鑽入樹林,一陣窸窸窣窣動靜過後,溪邊只剩沈棠一人。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無聊發呆——嘖,這年頭說真話都沒人信。

    「試一試又不會掉塊肉……」

    沈棠手指摩挲著文心花押側面的篆字「九品下下」,表面看似平靜,實則靜水深流、暗潮湧動。她始終記得一件事情——

    她的文心花押側面沒有字。

    不,準確來說是沒有品級。

    數月以來,有個問題始終困擾著她。

    是她作為穿越者出了BUG,導致文心花押沒有字,還是說「無字」就是某種品級?

    祈善這廝並非普通人,本身身懷大仇,目的非常明確,又是因為什麼讓他放緩自身腳步、讓她跟著白嫖?實在是令人費解不已。

    但,她也不是毫無頭緒。

    沈棠垂下眼瞼看著溪水中的倒影。

    初識祈善,她曾試探能不能將文心花押偽裝成「一品上上」,祈善的回答曖昧而模糊。他沒有回答能,也沒有回答不能,而是直言「一品上上」是聖人品、虛品,非諸侯不能擁有。

    她那時便有些懷疑,但考慮到自身安危,再加上她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與其莽莽撞撞、打草驚蛇,倒不如靜待真相。於是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去追根究底。

    九品下下也好,一品上上也罷。

    對她而言沒太大區別。

    她也不是一昧消極鹹魚,祈善和褚曜在觀察她,她何嘗沒有暗中觀察二人?

    細節見人品。

    沈棠也逐漸摸清一點——他們對自己沒惡意,甚至還「有求於她」。

    因為她身上有個秘密——一個連沈棠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們知道的秘密!

    這麼說或許繞口,但恰巧是因為這樣,反而讓沈棠暗鬆了口氣。相較於沒有任何理由的善意,有所圖謀反而更讓她安心,利益一致便是同盟。

    直至今日,她對所謂「秘密」有了猜測。

    下午還在閒聊文運武運能助人凝聚文心武膽,晚上就被林風告知她能以女子之身儲存「天地靈氣」、有望凝聚文心……兩件事情固然沒什麼因果關係,卻存在同一個關鍵條件。

    國璽!

    一品上上文心也有個必要條件,國璽!

    順著這個猜測,祈善某些令人費解、閃爍其詞、欲蓋彌彰的言辭,似乎都有了解釋。

    手掌托著那枚透明澄澈如水晶的文心花押,沈棠看了良久,手指合攏,緊握成拳。指節因為過於用力而發白,手心被花押棱角硌得留下道道痕跡,文心花押仍是原狀。

    「倘若真是我猜的那樣……」

    雖有猜測,但證據不足,故而試探狸力。

    倘若狸力也能在武運加持下接觸到了「天地之氣」,順利邁過那道門檻,那麼她身懷「國璽」的事情便十拿九穩了。只是——誰能告訴她,國璽在哪裡?

    她為什麼會有國璽???

    這具身體究竟有什麼秘密???

    「麻煩啊——」

    沈棠彎腰撿起一枚鵝卵石,隨手擲了出去,看著石頭在水面啪啪啪幾下沒入水中,她一屁股坐下,也想學狸力一樣跳入水中好好發洩發洩。但考慮到這個世界沒有吹風機,頭髮濕了大半天干不了,她還是打消了念頭。

    「抽刀斷水……淦,老子附庸風雅念個詩都不行嗎?」剛念了四個字,丹府文氣迅速消耗讓沈棠閉了嘴,這個世界對話癆實在是太不友好。她鬱悶打了半個時辰的水漂才平復心緒。

    沒真正控制文心前,她隨便念個詩傷春悲秋都有可能丟掉半條命,真是日了狗!

    沈棠心裡罵罵咧咧。

    正準備起身回去睡覺,餘光看到溪水一路向下游奔湧,一個強烈的念頭不受控制地爬上心頭——她要不要連夜跑路?祈不善兩個謀劃的事情,明顯超出宅女該有的人設。

    剛抬腳還未落地,又被她收了回來。

    不行不行——

    這會兒跑了讓其他人怎麼辦?

    她是宅女又不是鹹魚,怕什麼麻煩?

    她身上還有國璽,這玩意兒就是綁定的橙色神器,只有死亡才能掉落。揣著這麼一個橙武,跑到哪裡都沒有用。想想褚無晦、祈不善、小林風,還有下午買的幾十號人……

    沈棠腳步似生了根,再也不能動,此時倏地明白祈不善那廝說的「扛」是什麼意思了。

    半晌,她選擇回去睡覺。

    剛一轉身,便看到前方不遠處安靜站著個熟悉青年,白日束在髮冠中的長髮隨意披下,肩頭披著件深色氅衣,他就這麼安靜地站那兒。

    來人不是祈善還能是誰?

    沈棠頓感毛骨悚然。

    「元良?」

    大半夜嚇鬼呢???

    祈善笑得和藹友善:「幼梨怎麼沒去睡?」

    聽到「幼梨」二字,沈棠脊背下意識挺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5 07:21 PM

一百三十四:我跟你說

    沈棠對祈善這人有點瞭解。

    他喊她「沈小郎君」,這個稱呼多少帶著點兒親昵和戲謔,說明他心情不錯;他喊「沈幼梨」的話,意味著態度嚴肅、正經,不容開玩笑——當然,也有小部分情況是被沈棠逗得暴跳如雷、失了儀態。

    兩種稱呼,沈棠更喜歡前者。

    因為每次聽到「幼梨」,她總有種上課溜號被班主任點名的既視感。此時這一聲「幼梨」更是往驚悚片發展——給沈棠帶來的驚悚刺激,不亞於潘金蓮那句「大郎,該吃藥了」。

    「大郎……不是,元良,我、我這就準備去睡了……」沈棠明面上訕訕傻笑,暗地裡試圖將祈不善版本的潘金蓮從腦海中抹除。

    實在是太魔性了!

    祈善仿佛沒聽到沈棠的話,信步上前,笑問:「長夜漫漫,幼梨有心事?」

    眼睛明晃晃寫著「你有心事」。

    沈棠:「……」

    千言萬語都憋在了喉嚨。

    好吧,你說有心事就有心事。

    「不妨與我說一說,或許能開解幼梨一二。」祈善一派知心鄰家大哥哥的架勢。

    沈棠:「……」

    完犢子,祈·金蓮·善的「心靈雞湯」已經遞到嘴邊,沈·大郎·棠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她低頭不說話,足尖踢著兩塊小石子兒玩,祈善也頗有耐心地等著她開口。二人就這麼幹耗著,平時時間溜得飛快,此時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沈棠不知何時額頭佈滿熱汗。

    終於還是祈善先有了動靜,一聲複雜莫名的輕歎從唇角溢出:「幼梨不肯說……」

    以後說也行。

    但這話滾入沈棠耳中,卻似電流過體,讓她渾身汗毛炸開,整個人瞬間精神。她幾乎脫口而出道:「我不是不說,我是——」

    祈善耐心看著她,等她下文。

    沈棠抿了抿唇,想問的話在喉嚨滾了無數圈——即使她已經知道答案,但還是想問個明白。終於心一橫,眼一閉,腳一跺,狠狠問道:「元良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知道什麼?」

    沈棠閉了閉眼:「我的文心!」

    原是為了這個???

    祈善失笑,竟毫不避諱:「自然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不然幼梨以為是什麼時候?倘若第一個見到你文心花押的人不是我而是其他什麼人,興許墳頭雜草都有一人高了。」

    沈棠下意識反駁:「……墳頭草哪有長這麼快!我可沒那麼容易狗帶。」

    說完才意識到這不是重點。

    又向他求證:「……一品上上?」

    「不然還能是幾品?當時善便跟你說過,一品上上文心是聖人品、虛品。幼梨可知什麼是虛品?虛品就是不設品!不設品自然‘無字’!可見,你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沈棠:「……國璽?」

    有國璽未必會有一品上上文心。

    但有一品上上文心必然有國璽。

    問題來了,國璽它在哪兒???

    「是,不過你放心,善沒打算要它,不是任何人拿到國璽都能使用的。沈幼梨,你可以選擇信任我。」祈善這番坦白來得猝不及防,又鄭重地強調一遍,「最好一直信任我。」

    沈棠有點兒欲哭無淚。

    「因為你的文士之道?」

    祈善笑眯眯:「是啊,幼梨聰慧。」

    沈棠表情都要裂了:「……」

    好傢伙,強行綁定啊。

    祈善淡聲寬慰:「你不用這般恐懼。」

    「我沒恐懼,真的,誰怕誰是小狗狗!我只是稍微有點兒驚訝——雖然有點兒猜測,但猜測被證實還是有點兒小小的震驚。」沈棠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劃出「小小」的距離。

    懼怕,還真沒有。

    頂多就是他的氣場跟教導主任、班主任太像,每次被喊「幼梨」都有種下意識的慫。

    但這是她的錯嗎?

    這不是她的錯,是九年義務的鍋!

    而且——

    「元良這麼缺offer嗎?」

    明明先前翟歡也試著遞出橄欖枝。

    自己一窮二白也發不起工資俸祿。

    祈善:「……說人話。」

    「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為什麼偏偏會是我?」拒絕了翟歡的示好,反而選擇大半時間不在狀態、對周遭還迷迷糊糊的她,怎麼看怎麼不正常。這明顯不是理智至上的謀者會做出的選擇,更何況是其中的佼佼者。

    沈棠捫心自問,自己身上有什麼特殊地方能吸引祈善下注嗎?想了一圈還是沒有。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祈善避而不談:「沒什麼理由。」

    沈棠吐槽:「你這話騙三歲小孩兒?」

    「沈小郎君可不就是三歲未滿?」祈善笑了笑,差激得沈棠點兒擼袖子跟他拼命,「真要說理由,大概是沈小郎君出現得過於巧合。那個時候出現的是你,所以就是你了。」

    祈善:「……」

    信你這話就有鬼了。

    看祈善的架勢,他不願意說的內容,即便將他捶死他也不會說。沈棠只得跳過它,問出最想問的一個問題:「所以,你是想割據搞事?你真覺得——我是那塊料???」

    專業的事情不應該找專業人士去做,何必這麼想不開找她一個蹩腳青銅選手???

    震撼她全家一整年!!!

    「你不行?」

    祈善一個問題就戳中沈棠死穴,她幾乎要跳起來問候祈善的戶口本,叉腰仰頭:「誰不行了?你才不行!祈元良,你禮貌嗎?」可惜個頭不夠,氣勢沒能百分百發揮出來。

    沈棠又想到了褚曜。

    「無晦……也是一個想法?」

    「沒人甘願平庸,腐朽而亡。」

    變相回答了沈棠的問題。

    「我要是讓你們失望了怎麼辦?」

    讓她畫畫她可以,只要甲方爸爸出錢夠多,肝上長一個她都行。可讓她爭霸,真有點兒怯場。九年義務也不教這個啊,即便教過,她的專業也跟爭霸基建不對口。

    難搞哦~~~

    「世道如此,失敗才是常態,盡力即可。」

    祈善神色平靜,隱約還帶著點兒愉悅,他從不擔心沈棠會拒絕——幾次試探,沈小郎君的態度都相當微妙,即便是現在也只擔心他們會失望,只口不提撂挑子不幹。

    即便沒他和褚無晦,沈棠也遲早會走上這條路,除非沈小郎君能無視「目之所及之餓殍,耳之所聞之哀嚎」,徹底摒棄凡俗。只是,其脾性註定做不到無視,入局便是必然事件。

    「只求無愧於人、無愧於心、無愧於己。」

    祈善說得坦蕩從容。

    沈棠聽了甚是觸動。

    她狠下心,將手放在腰帶上:「元良,你與我如此坦誠,有些事情,我也想跟你坦白。」

    祈善:「你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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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licaceae 發表於 2022-1-25 07:22 PM

一百三十五:售後不負責

    「給你看個東西!」

    沈棠這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祈善退了一步,警惕道:「看什麼?」

    沈棠扯腰帶的動作停了下來,在祈善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將腰帶蝴蝶結重新打了回去。他居然在一直「厚顏無恥」的沈小郎君臉上看出了幾分窘迫尷尬,耳垂更是紅得要滴出血來。

    「元良,你先別說話,停,站在那兒別動,我沒事,你只當我腦子被摩托踢了。」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啥,沈棠頭疼地捂著額頭,抬手制止祈善上前,嘴上還不忘甩鍋,「全賴你們幾個,整天‘小郎君’、‘小郎君’地喊,害得我真以為自己有那麼個零件。」

    祈善挑了挑眉尾:「你究竟想作甚?」

    沈棠:「我一開始想脫上衣。」

    祈善眼睛抽了抽,忍耐著脾性道:「更深露重,你無故脫衣作甚?也不怕染了風寒?」

    沈棠一拍大腿附和道:「所以我電光石火間改了主意,不打算脫了!誰讓我這身子滿打滿算十一二,該發育的還未發育,即便脫了上衣,估計狸力的上身都比我像個女人!」

    講真,毒蜘蛛饞狸力的身體不是沒道理,那肌肉,那身段,肌肉起伏間帶著特有美感。

    反觀沈棠——

    真就沒有一點兒起伏。

    光膀子出門都不會惹來圍觀。

    興許還會有人說句——「沒胸肌腹肌,肋骨可見、排骨身材,也好意思露出來」。

    「因此只得半道打消注意,脫褲子。」

    「沈小郎君若要出恭,自己擇一處地方便是。」祈善越聽臉色越黑,轉身準備離開,經驗告訴他,沈小郎君又開始廢話連篇了——這位小郎君哪兒都不錯,可惜長了一張嘴。

    「元良先別走啊,我是真打算跟你坦誠相……呸,坦白一切的,錯過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沈棠伸手阻攔毫不留情轉身的祈善,最後還是她靈光一閃的一句話成功讓這位停下了腳步,她道,「我連無晦都沒告訴,連他都不知道的秘密,你不想知道嗎?」

    念在「褚無晦都不知道的秘密」的份上,祈善願意勻出三分耐心聽沈棠的廢話。

    他道:「你說!」

    沈棠便說了:「那我繼續說了——我剛準備脫褲子,你一問,我冷不丁就想起來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咱倆男女有別。雖說我現在年紀還小,但禮記有雲‘七歲不同席’,我這都十一二了,真要這麼幹,我這算流氓罪吧?幸好及時剎車,犯罪中止。」

    祈善聽後冷冷一笑。

    「沈小郎君想表達什麼?」

    「表達一下我的性別!」

    祈善嗤笑:「這就是你要說的?」

    「額……是啊。」

    祈善很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更深露重,沈小郎君早些回去安睡吧,別做夢了。」

    沈棠被他的反應搞得腦袋嗡嗡、表情一片空白——不是,她都如此坦誠以待了,為什麼還是不肯信?祈善長腿一邁,沈棠小跑著跟上,不服氣叫道:「什麼叫‘做夢’?」

    非要等幾年,這具身體來月信或者第二性征發育明顯,他才會相信她是個女的?

    「信我是女的有這麼難嗎???」

    祈善直言不諱。

    「難,難於上青天。」

    捫心自問,翟樂都比沈小郎君看著像個閨閣女兒,如果沈小郎君能少折騰豬圈裡的黑面郎,或許這番逗人的廢話能有幾分可信度。

    沈棠:「……」

    她這輩子就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

    攤睡在塌上,沈棠跟張煎餅一樣翻來覆去睡不著,實在忍不住了坐起身,咚咚咚敲響了褚曜的房門。褚曜睡眠淺,沒一會兒就醒來開門。他原以為是林風,但想想時辰不對。

    一看來人竟是五郎。

    「五郎進來吧,可是發了夢魘?」

    看沈棠額頭布著細汗,還以為是年紀小被噩夢嚇到,起身給沈棠倒了一杯清水。

    沈棠咕咚咕咚將茶水灌下肚,火氣才稍稍降下去,她相信這個世界還是有正常人的:「無晦,我跟你說件事,你千萬別害怕!」

    隔壁還未睡著的祈善聽到動靜,冷哼。

    褚曜好笑道:「曜不會害怕。」

    越發相信沈棠是發了夢魘,若不是沒糖,他都想發兩顆讓五郎嘗嘗,能鎮小兒夜啼。

    沈棠認真問:「你相信我是女子嗎?」

    褚曜怔了一怔,似乎明白了什麼,溫聲安慰:「五郎,那都是噩夢,假的,不是真的。」

    他猜測夢魘內容肯定與蠶室、閹割有關,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五郎一直想著第二日給豬崽崽去勢,想著想著夢到了自己身上也是有可能的。於是他又是一番安慰。

    「……」沈棠。

    「撲哧——」隔壁忍俊不禁的祈善。

    沈棠:「……」

    她現在就想掐死隔壁的祈不善!

    「無晦,你不相信?」

    見沈棠一改常色,眉眼嚴肅、態度鄭重,褚曜感覺腦袋裡有根筋被觸動,隱約有些不詳的預感,不由自主地正經幾分。

    「五郎,你那是做了噩夢。」

    倒不是褚曜有什麼性別歧視——事實上,這個世界因為文心武膽,強弱才是第一劃分標準,文心武膽是永遠的「t0」,歧視底下一切魑魅魍魎,其次才是男女、地域、種族。

    可問題是——他匱乏的想像力,真的想不到五郎要是個女子,那會是一幅怎樣的畫面!

    褚曜也算是在市井摸爬打滾、見慣人生百態的老油條,十數年顛簸流離讓他變得非常「接地氣」。不過,「接地氣」又不是「接地府」,陽間真沒有五郎這樣的女郎……

    歷數五郎做過的事情……

    他也想不出哪家能養出這樣的。

    褚曜見沈棠情緒不對,便委婉提議:「若是五郎好女裳,明兒讓擅女紅的婆子裁兩件?」

    脂粉也可以買。

    這都不是事兒!

    沈棠雙手捂著臉,只覺得跳進黃河都洗不清:「既然你跟元良都不信,我也不勉強。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日後你們倆真發現我是個女的,你們別跟我哭訴……我不負責售後!性別問題以當下的技術還無法更改。」

    好說歹說送走了疑似「夢魘」來跟他胡鬧的五郎,褚曜回頭想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他敲敲隔壁的門板。

    道:「你信嗎?」

    屋內反問:「你信?」

    屋內屋外兩人陷入了某種詭異沉默。

    二人的回答自然是不信。

    可——

    褚曜:「若真是,可怎麼辦?」

    「你打算怎麼辦?」

    想到自己支撐自己多年、唯一一次發動的文士之道,只覺得騎虎難下,輕歎。

    「天命如此,不可改。」

    祈善冷笑:「你不可改我就能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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